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江令宛目光微微一闪,扬声道:“若照郡主这么说,您更不该使唤丫鬟,毕竟灾民们连饭都吃不饱,您却呼奴唤婢的,这样合适吗?”
“还有您住的地方,也该捐出来供灾民们居住。就算你舍不得,至少也该到城郊灾民区去,与灾民同吃同住,睡大铺,住庵棚,这样才算与灾民同进退,才算有同情心。”
“我很期待郡主您能以身作则,给我们做个榜样!不知郡主打算何时行动?”
海陵郡主没想到江令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眼神一闪,硬着头皮道:“你才是募捐的负责人,真要以身作则,自然也该你先开始。”
“可以,我愿意与灾民住到一起,毕竟派药第一天我已经去灾民待了整整一个白天了,再多住一夜倒是无妨。我倒想问郡主一句,我敢去,你敢吗?”
海陵郡主咬了咬牙,没说话,她当然是不敢的,那些贱民脏死了,她怎么能跟那些贱民待在一起。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若说不敢……刚才的努力就白费了;若说敢,她就不得不履行承诺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若是答应了不去做,一人一口唾沫就要把她淹死了。
她咬着牙,愤恨盯着江令宛,你这个贱人,竟然如此逼我!
江令宛冷笑一声:“不敢说话了吗?你不说,我替你说,你不敢!你没那个胆!所谓与灾民同进退,不过是一句口号,不过是你攻讦我的一个借口。穿补丁衣服算什么?你穿补丁衣服对灾民有一星半点的帮助吗?若穿补丁衣服,就能让灾民康复,我愿意天天穿补丁衣服。”
“衣饰与平常一样的人独我一个吗?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跟平常一样?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们愿意帮助灾民,愿意力所能及捐款。就算我们不穿补丁衣服,也不能否认我们的爱心。”
“你一句衣饰与平时一样,就想抹杀掉我们这十天的努力,我告诉你,你休想,我坚决不答应。我们的努力有目共睹,我们为灾民筹到善款五十三万两,为朝廷节省了五十三两,这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我们以此为傲,以此为豪,以此为荣。你想出风头,可以,但你想踩着大家上位,休想!”
她的话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把海陵郡主阴暗的心思暴露到阳光之下,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好”,满场都响起对热烈的叫好声。
刚才被海陵郡主煽动的人立刻反水,指着海陵郡主骂:
“太无耻了!我们捐款这么辛苦,她一句话就想抹杀,穿着正常怎么了,我穿自己的衣服碍着她什么事了。”
“卑鄙心黑,手段拙劣,当着大家的面穿补丁衣裳作秀,谁不知她背地呼奴唤婢,香车宝马,生活奢侈!”
“这是募捐大会,大家为了募捐而来的,这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出尽风头,若不是宛卿点出她的心思,说不定我们就被她骗了。”
“就这手段也想跟宛卿一较高下,真是不自量力!”
“真想跟宛卿比,也不是不行,拿出本事来,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太卑鄙了。”
你一言,我一语,把海陵郡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大家一致让海陵郡主滚出去。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海陵郡主的预料,按照预想,被众人鄙视,被大家赶出去的人应该是江令宛,而不是她。
辱骂声越来越难听,海陵郡主脸色铁青,双目阴沉,她咬紧牙关站着,不愿意离开。
她不能走。
她还没有撕破江令宛的脸皮,还没有让众人看清楚江令宛的真面目。
刚才是她大意了,着了江令宛的道,可是接下来她不会饶了江令宛,她要让大家知道,究竟谁才是沽名钓誉,不知廉耻的那个人。
“够了!”
海陵郡主一声怒喝,寒着脸道:“就算你们辱骂我,也改变不了江令宛只捐赠区区一千两的事实。”
“我穿补丁衣裳或许有失妥当,但江令宛没有以身作则也是真的。你们凭什么只指责我,而不指责江令宛?还不是因为江令宛伶牙俐齿,善于蛊惑煽动?”
“我口齿不及你,没有你会煽动人心,但论起捐款,我丝毫没比你少。就凭我以个人名义捐赠五千两,我就有资格鄙视你,质疑你!”
“你确定比我捐的多?”江令宛眉头一挑,“有时候捐了多少钱,不一定非要说出来的,匿名捐款,做好事不留名也是可以的。”
“没错!我们宛卿匿名捐了许多钱,在善人榜前列,比你捐的钱多多了。不过区区五千两,跟宛卿捐赠的银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好吗?”
海陵郡主大喜,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不枉她费尽心机,不枉她刚才忍受这么多屈辱,江令宛果然上钩了。
她就知道她会冒名顶替,她就知道江令宛会说自己是水央居士,这么好的事从天而降,江令宛怎么可能不上当。
我要的就是你上当!
“你?匿名捐款?”海陵郡主压着内心的激动给江令宛挖坑,“你确定?”
江令宛不急不缓,声音很平静:“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啊!
脸皮可真够厚的。
要不是我知道事实真相,怕就要被你骗过你了。
还想骗人!
你做梦!
海陵郡主目光一转,看向其他人:“你们呢?相信她匿名捐款了吗?”
“我们当然相信,宛卿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既然说匿名捐款了,那她就一定匿名捐款了。”
海陵郡主笑了,笑容里带着怜悯:“你们太可怜了,被江令宛骗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吧,江令宛根本没有匿名捐款,她一直在撒谎。”
“我们不信!”
“你休想污蔑人,休想朝宛卿身上泼脏水!”
“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相信你的。”
海陵郡主并不生气,她反而很兴奋。
你们不信好啊,你们现在越护着她,等会脸就会越疼。
还有江令宛,这一次你休想讨得了好。
“我理解你们的感受,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江令宛会做这样的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们不信。”
海陵郡主把下巴一扬,看向观众席,朗声道:“翡翠,你还等什么,还不快站出来告诉大家,水央居士是谁。”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了一下:
什么意思,难道水央居士不是宛卿江令宛,而是另有其人?
难道是海陵郡主?
不会吧?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之前大家一直传言说水央居士就是江令宛,还问她是不是匿名捐款了,她没有否认啊?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观众席上走出一个脸生的女子,看装扮不是丫鬟也不像哪家的小姐。
刚才就有人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毕竟大家就算不认识也听说过,而这个女子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她。
这个女子其实是一名宫女,名叫翡翠,平时一直在宫里,甚少出来,所以大家都不认识。
海陵郡主找她出面就是因为这一点。
翡翠上台之后,海陵郡主便问法玄大师:“大师,您可认识她吗?”
法玄大师面容慈悲依然,点了点头。
海陵郡主又问:“以水央居士之名捐赠白银五万两的人,可是她吗?”
众人的心瞬间悬了起来,紧张地盯着法玄大师。
法玄大师再次点头。
大家没有说话,纷纷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海陵郡主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她对翡翠说:“你告诉大家,水央居士究竟是谁?”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翡翠缓缓福身,朗声说:“奴婢是慈宁宫的宫女,奉郡主之命捐赠白银五万两,郡主才是水央居士。”
真相大白!
虽然大家已经猜到了,可此时依然觉得惊诧。
江令宛不是水央居士,海陵郡主才是!
大家面面相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海陵郡主是水央居士,岂不是说明江令宛她……
“江令宛明明只捐了一千两,却说自己匿名捐了许多钱,冒名顶替水央居士。”海陵郡主振振有词,痛心疾首看向江令宛,“我本来是不想拆穿你的,但是你太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大家,是可忍孰不可忍。江令宛,你太让过分,太让人失望了!”
“尚书大人,这样满口谎言,鬼话连篇之人,有什么资格受到圣上嘉奖?”
户部尚书也站了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海陵郡主,而是看向江令宛:“江夫人,您有什么要跟大家说的吗?”
江令宛冲户部尚书点头,双目在场中一扫,待大家安静下来,她才缓缓道:“郡主很聪明,故意选了水央居士这个迷惑人的匿名,又故意散播消息,说我是水央居士,为的就是今天让我下不来台,让大家都知道我江令宛是个撒谎成性之人。这样大家就会抨击我,后日您成亲,大家也就不会嘲笑您嫁妆不如我了。”
海陵郡主下巴一台,眼中的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没错,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你看清了又如何!没有证据,谁会信?
“江夫人想多了,我纯粹是看不惯你欺骗大家才揭穿你了。你说的那些纯属子虚乌有,一派胡言。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经此一事,他们就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再不会受你蒙蔽。”
“啪、啪、啪。”江令宛鼓掌,勾唇一笑,“郡主好计谋,从十几天前就开始谋划。只可惜,你遗漏了一件事。”
这个笑容很从容,一派运筹帷幄,成竹在胸。海陵郡主心一突,隐隐觉得江令宛接下来说的是不简单。
难道她早就知道我的计谋?
不可能!
这件事只有珍珠知道,就连翡翠也只是出面捐款,并不知她具体计划,江令宛绝无知道真相的可能。
她不安的心又放了下来。
只听江令宛说:“因为我不是水央居士,所以郡主就说我撒谎成性,我觉得很可笑。我想问问郡主,我江令宛何时说过我是水央居士了?”
“我再问问大家,有谁,有哪一位听我亲口说过我就是水央居士了吗?”
众人摇头,江令宛的确从未亲口承认过啊。
海陵郡主一声冷笑:“你是没亲口说过你是水央居士,但你刚才说,你匿名捐款了。你不要偷换概念了,说自己匿名捐款,与说是你水央居士有什么两样?”
江令宛也笑了:“谁说匿名捐款只有一个水央居士了?”
众人大惊,不敢置信。
匿名捐款的人当然不止一个水央居士,还有一个便是稳居善人榜头名的白衣笑笑生。
江令宛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就是白衣笑笑生?
海陵郡主脸色豁然大变,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很快就否认。
不可能,江令宛贪财好利,她非常清楚,她绝对舍不得捐出二十万两。
就算她舍得,她也绝拿不出这么多巨款。
今年她成亲,嫁妆丰厚,二十万两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可之前三年,第一年五万两,第二年十万,第三年十万,她绝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撒谎!”海陵郡主厉声道,“你绝不是白衣笑笑生,你是知道白衣笑笑生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所以冒名顶替他。”
“诸位。”她拔高声音对大家说,“江令宛信口开河,钓名欺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大家千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人是你。”江令宛目光如炬,掷地有声,“你先指责我不该穿平时穿的衣裳,又用水央居士的名义来陷害我,现在被我拆穿,又说我不是白衣笑笑生。”
“没错,我的确不想大家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但我若不说,你便会朝我身上泼脏水。我若不说,大家就会被你所骗。”
“我是不是白衣笑笑生,你说了不算,唯有法玄大师知道我究竟是真是假。”
她把头一昂,目光从观众席上一扫:“既然大家想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她看向法玄大师,福身行礼:“有劳大师替我隐瞒许久,从此后不必再瞒着大家了。”
观众席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两眼放光不可思议盯着主台:
这是真的吗?
他们真的要知道白衣笑笑生是谁了吗?
陆明珠与程静昕紧紧握着手,激动不已,宛姐儿啊,宛姐儿,你又要在京城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吗?我又要见证你的光辉时刻了吗?
学社的二郎姑娘们在心底尖叫,啊啊啊,我们宛卿小妹妹/小姐姐好棒!我再一次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起不来,这一辈子也起不来了。
在万众瞩目中,法玄大师缓缓起身,他冲江令宛微微点头,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一个慈悲悯人的笑容:“阿弥陀佛,江施主捐款行善不留名,有大善,有大贵,有大福。”
满场震惊,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之后,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学社的儿郎与姑娘们都要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宛卿这么好的人!默默无闻捐款多年,要不是海陵郡主逼迫她都不会说出来!他们何德何能,能遇上她,效仿她,追随她。
呜呜呜,我们宛卿怎么这么好!
欢呼声中,海陵郡主的脸变得煞白,她目光惊慌,双唇发抖,指着江令宛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30章
我完了!
海陵郡主脑海中只有这三个字。
她想踩江令宛,想做京城第一贵女,想在成亲当天受到众人赞扬,让江令宛被大家奚落鄙视。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可是她没想到,江令宛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衣笑笑生。
她捐了五万两,还有她以自己名义捐了五千两,一共五万五千两,沦为笑话,成为江令宛名声更上一层楼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