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语气欢快,喜气洋洋,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对三皇兄回归的期待。
大皇子、二皇子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跪地恭喜父皇,一个说:“我们兄弟终于要聚齐了。”一个说:“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父皇放心,我们这就全力寻找,争取早日把三皇弟/兄找回来。”
好一派手足情深!
好一个感动人的场面。
看着三个儿子如此和睦,洪文帝心情复杂又感动,即便贵为天子,也难免会渴望普通人最平凡的感情。
虽然知道这一幕有水分,他还是被打动了。
“朕也相信,三皇子一定能早日回归。”
洪文帝正打算拟旨,突然殿外当值的金吾卫快步进来禀报:“启禀皇上,一清道长派人送来书信,说三皇子的下落,就在这封信中。”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峰回路转,俱紧紧盯着金吾卫手中的那封信,一路看着肖公公取了信,捧到洪文帝面前。
此时大殿内十分安静,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大家的内心戏却很丰富。因为一清道长可是大齐朝的传奇人物,他竟然知道三皇子的下落,难不成三皇子跟在一清道长身边?
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大家实在是期待极了。恨不能长了透视眼,跟洪文帝一起,看看信里的内容。
洪文帝看了信,目光在众臣中一扫,最终落在定国公身上:“老国公,道长说,当年他救了三皇子,托付于你,令你将三皇子抚养长大,可有此事?”
一言既出,众人震惊,所有的目光“唰”地一声集中到定国公身上。
第146章
百官满面震惊,心头滋味莫名,但双目中的羡慕嫉妒怎么也掩不住。
满朝文武,这么多勋贵宗室,一清道长都没选,怎么就独独选了定国公呢?
谁不知萧家深得圣心?
立国之初的四大国公府,如果屹立不倒的也唯有一个定国公府了。
萧家本就如日中天,是朝中勋贵之首,萧湛刚立下救驾之功,可能要被封异姓王。因为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封王的事情才被搁置,这才短短一个月,定国公又庇护皇嗣有功。功上加功,这一回萧家的定国公府极有可能要变成异姓王府了。
在朝臣羡慕嫉妒目光注视之下,定国公面色平静,从容不迫站了出来,怎么看都是心知肚明的样子。
“回皇上,确有此事。”定国公身穿武官袍,头发虽已苍白,但腰板直挺,精神矫健,一双长眸光芒闪烁,透着长着独有的智慧光芒。
“二十几年前,一清道长将一个襁褓婴儿托付给老臣,说其身份尊贵,让老臣将其抚养长大。如今二十几年过去,那孩子已长大成人,德才兼备。老臣真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会是三皇子。”
朝臣都酸了,有一个跟四皇子亲如兄弟的萧湛,如今又来了一个被定国公亲自抚养长大的三皇子,萧家的富贵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啊。
那个孩子是定国公亲自抚养长大的,就是萧江、萧河、萧波、萧涛四兄弟,怪道当年定国公愿意抚养庶兄的子孙,原来是因为里头有三皇子。
萧江、萧河年岁大了,跟三皇子年纪对不上,所以三皇子就在萧波、萧涛两人之中。
这两个人,一个从文,有榜眼之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浙江办了好几件大案;一个从武,跟在怀远侯陆锋身边,在战役中立过几次功,如今已是千户。
两人都是栋梁之才,不管哪个是三皇子,对皇上来说、多大齐朝来说都是好事。
众臣心里的酸意少了许多,毕竟人定国公府把三皇子培养成才了,人家有这个本事,那就难怪一清道长会选他抚养三皇子了。
换做谁,都会找靠谱的人托付啊。
然而大皇子的脸色变难看了。
本以为来了个三皇弟,能助他与四皇子抗衡,没想到这个三皇弟竟然是在萧家长大的。
那老四岂不是有多了个帮手?如虎添翼?
不管是才高八斗的萧波,还是有将军之才的萧涛,这两个人跟萧湛十分亲厚,虽是堂兄弟,却与亲生兄弟无异。
莫说傅淑妃谋害惠妃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那三皇子看在萧湛的面子上,也一定会站在老四那边的。
大皇子心浮气躁,二皇子却很是高兴,毕竟萧家跟他一样,都是四皇子阵营的。
“老国公抚育三皇弟辛苦了。”二皇子笑着说,“您老快告诉我们,萧波、萧涛究竟谁才是三皇弟吧?”
洪文帝也道:“老国公,朕的三皇子究竟是谁,现在何处?”
定国公拱拱手,声音洪亮:“回皇上,二十五年前,一清道长将三皇子交给老臣,老臣将三皇子抱回国公府。恰逢老臣长媳难产,长孙夭折,老臣便将三皇子养在长媳膝下,作为嫡长孙亲自教养……”
什么?
众人如石破惊天般呆住了!
定国公竟然把三皇子养在长媳名下,充当嫡长孙!
萧家的嫡长孙是谁?
那是大齐朝赫赫有名的萧湛萧五爷,十五岁秋猎得头名、十六岁征两广,平匪乱、二十岁手握金吾卫的冷面指挥使萧湛萧清华。
而他,竟然有皇室血脉,是堂堂皇子。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文武百官都惊呆了,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亦诧异震惊。
四皇子不敢置信,快步走到定国公身边:“老国公,你此话当真,五郎他当真是我三皇兄?”
定国公满面肃然:“如此大事,老臣怎敢欺君?”
“父皇!”四皇子又惊又喜,当即跪在庭中,“既然三皇兄已经找到,请父皇下旨,恢复三皇兄身份。儿臣愿亲自去宣旨迎三皇兄回京。”
大皇子脸色发白,二皇子尚在诧异,唯有老四真心替萧湛高兴。
洪文帝目光一扫,落到四皇子脸上:“此事不急,朕自有安排。”
洪文帝声音淡淡,眼神冷冷,仿佛能看到四皇子心里去。
四皇子心头一凉,忙改口道:“是,五郎尚不知自己真实身份,乍然相告他必不适应,该由老国公告知他真相,再恢复他皇子身份。儿子一时激动,倒出了个馊主意了。”
一番话全说得合情合理。
定国公目光一闪,又快速收回,这个四皇子心机手段都不一般,今天的表现真可谓是可圈可点。
若是一般人,怕早觉得这个儿子孝顺懂事手足情深了。
只可惜皇位坐的是洪文帝,他最是敏感多疑,在大皇子不高兴、二皇子诧异的衬托下,四皇子的喜悦来得太快太突兀了。
像是他早就知道洪文帝的打算一样。
过犹不及啊!
四皇子今天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犯了洪文帝的忌讳了。
所以,第二天见到萧湛之后,定国公第一时间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重点说了四皇子的表现,洪文帝的反应。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老国公细细交代长孙,“他要的是纯臣,对皇子们亦是如此要求。可以不聪明,可以不讨喜,但一定不能耍心机,不能欺瞒。他最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若他察觉事情脱离他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对萧瑜便是如此。
他登基为帝,九五之尊,便觉得萧瑜必会心甘情愿跟他,不料萧瑜抵死不从,进庵堂落发为尼。
洪文帝如何能甘心?
不顾萧瑜身穿缁衣强要了她。
萧瑜要死,他便以定国公府上下人的性命为要挟,直至萧瑜有孕,他便不再威胁萧瑜。
萧瑜太要强了,他要这个女人低头臣服,所以萧瑜有孕后,他便不急着要萧瑜进宫了。
他想等萧瑜主动求他,毕竟萧瑜肚子大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只可惜,他低估了萧瑜。
萧瑜宁死不屈,生下孩子就自尽了。
洪文帝痛苦万分,连带着对萧湛亦十分冷漠。
本打算孩子满月就接萧瑜进宫,封以妃位,不想等待他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迁怒萧湛,对他不闻不问,所以定国公才有机会把萧湛抱回萧家。
洪文帝消沉了三年。
整整三年他都未踏足后宫,三年后横空出来一个傅昭仪,长了一双与萧瑜十分相似的桃花眼,洪文帝见面当日就宠幸了她,次日封为昭仪,连续三日翻傅昭仪的绿头牌,震惊了整个后宫。
可惜好景不长,傅昭仪也只得宠了一个月而已,之后便被洪文帝丢到一边。
后来,洪文帝还宠过赵德妃。亦是因为她与萧瑜有几分类似。
赵德妃之后,宫中再没有添过新人。
洪文帝对女色越发不上心,除了对傅淑妃好一些,其他人都甚少承宠。
萧湛满三岁之后,洪文帝才开始关心他,他对萧湛的感情很复杂,时常透过萧湛看到萧瑜。
定国公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打消了洪文帝认萧湛回去的念头的。
若早知会有今天,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阻止。
老国公道:“当年,我就该让你早点恢复身份。”
“若祖父当年真那样做了,这世上早没有我了。”
宁皇后、傅淑妃哪个是省油的灯?
没有母亲庇护,他一个孩童能在宫里活下去?
老国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把萧湛养在身边,教给他一身的本领,就是怕萧湛身份泄露,遭遇不测。
当年的事,他并不后悔,不过是唏嘘一声罢了。
说完了正事,又关心起萧湛的身体来:“五郎,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萧湛道:“没有大碍了,祖父不用担心。”
定国公面上有疑惑:“你昏迷之时,还能与我飞鸽传书,我以为你这伤不要紧,可今日见你脸色,分明伤口很重,失血很多,你莫不是二次动手,加深伤口了?”
“一开始与您飞鸽传书的人,是宛姐儿。”
萧湛说得很平静,定国公眸色一深:“那笔迹……”
“亦是宛姐儿所书。”萧湛道,“宛姐儿善仿字,任何人的字都行,几可乱真。”
几可乱真?
这也太谦虚了。
长孙的字是定国公亲手所授,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长孙的字迹,就算如此,他就没看出来这字是江令宛仿的。
这不是几可乱真,这分明就是与真的一模一样。
有了这个本事,以后怕是大有可为。
定国公道:“这孩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萧湛眸色变柔了,她一直很好。
祖孙两说了许久的话,离开的时候,定国公下车,萧湛要送,被他拦住:“君臣有别,你如何送得?”
“不管我是谁,您永远是我祖父。昔日送得,明日送得,永远都送得。”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老国公一生刚强,从不落泪,此时眸中竟也闪过一抹水光。
……
过了一天,洪文帝昭告天下,恢复萧湛三皇子身份。
此时,萧湛离京城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这天下午,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洪文帝的贴身太监肖公公。
“奴才肖岱明见过三皇子、三皇子妃,恭祝三皇子、三皇子妃万福金安。”
肖公公与一同前来的几位太监三跪九叩,恭恭敬敬行大礼。
车帘一动,江令宛从车上下来,由两名婢女扶着,来到众人面前:“肖公公请起。不知肖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她声音平稳,神色淡定从容,并无半分紧张不适,丝毫看不出她是头一次受人大礼,仿佛她生来就是上位者,早习惯了旁人的跪拜。
这才不过短短两天,就适应了皇子妃的身份,真不愧是宛卿。
肖公公眸中划过一抹赞叹:“皇上记挂三皇子的身体,让奴才来看看三皇子伤养得怎么样了,顺便给三皇子、皇子妃送蟒袍,不知三皇子是否方便让奴婢上马车。”
肖公公说着,弓了弓腰,十分的恭敬。
江令宛眸光一闪,微微笑道:“肖公公奉命而来,自该上车看看,只是三皇子刚刚服药睡着,凌大夫说了,三皇子伤口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不宜时常惊动。”
肖公公闻音知雅,点头道:“既然凌大夫说三皇子已无大碍,那奴才就放心回去跟皇上回话了。”
肖公公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车帘,微微扬高了声音:“这套皇子蟒袍是皇上亲自令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上午刚刚做好,奴才就赶紧送过来了。既已送至皇子妃手中,奴才这就回去复命。皇子妃可以穿上试试,后日大朝会,是要穿着参加的。”
亲王蟒袍,衮冕九章,肩绣龙,背绣山,金钩玉佩,青绶朱缨,象征着皇子身份,于皇子朝贺、受封时穿戴。
给江令宛的是皇子正妃霞帔礼服,九翟冠,金绣云凤大衫,八宝凤纹裙,亦是受册、朝会大事时所穿戴的礼服。
洪文帝的意思很清楚,让萧湛穿了皇子蟒袍上朝。
若是换做旁人,怕早就喜不自禁,迫不及待穿上蟒袍,像世人证明自己皇子身份了吧。萧湛却连面也不露。
出宫之前,洪文帝交代了,让他好好观察萧湛夫妻、尤其是萧湛的反应,回来后如实禀报。
肖公公不敢隐瞒,直接说了:“三皇子妃十分温和,接了蟒袍,还赏了奴才一封银子。三皇子服了药,睡着了,所以并未露面。”
肖公公回答时,小心翼翼的,头压得极低,生怕洪文帝发怒。
说完之后,殿内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肖公公心里打鼓,暗想雷霆之怒落下来,该怎么请罪。
等了许久,只听到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声“嗯”,洪文帝声音不辨喜怒:“朕知道了。”
想象中的帝王之怒没有爆发,肖公公退出大殿,擦了擦虚汗。
殿内,洪文帝眸光威严,意味不明。
服药,睡着不过是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接受自己这个父皇吧。
毕竟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