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釉被逗笑了:“哎哟,你这句话,弄得我特别像个罪人,特别的恶毒狠心……”
“那倒不是……”唐祁站起来活动活动脚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苦衷,没必要为了别人妥协。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
晚上唐祁带陈釉来吃烧烤,他信誓旦旦地说:“夏天,烧烤火锅就是标配!”
“鸡皮吃吗?鸡皮来四串……粉丝扇贝来两份……嗯……再加上这些,OK……”有丰富烧烤夜宵摊的唐祁熟知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很快速地在菜单上划好,递给了服务员。
陈釉没心思回他,低着头在在腿边挥来挥去:“有蚊子……好多好多蚊子……”
唐祁贴心地问:“那要不……换到店里面的座位?”
抬头想想,陈釉还是笑着拒绝了:“不用了,就在外面吃吧!在路边吃比较有夏天的氛围!我跺跺脚就行!”
唐祁拿起子开了瓶啤酒,问她喝不喝。陈釉下意识是准备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反正是放假,妈妈又不在家,啤酒这东西喝了也不怎么会醉,权当是放松自己了,喝就喝吧!她兴奋地点点头:“喝!”
曾经有人说中国的深夜食堂就应该在这些街头巷尾的烧烤摊和小脏车上,是最能映射出人生百态的地方。不论白天有几多忙碌的奔波,几多焦虑的烦心事,几多活不下去的理由,当夜幕一沉,或三五成群,或两两作伴,往这简陋的、油渍还没擦干净的塑料桌旁一坐,在香料的气息里,在杯酒碰撞的声音里,人们可以卸下心防,卸下日光下的伪装和躯壳,在黑夜的拥抱下推心置腹、促膝长谈。
运动了大半天,胃口大开,陈釉也不在意形象地尽享炙烤出来的美味,酒一杯一杯地下肚,两个人都打开了话匣。
“那你女朋友控制欲也太强了!”陈釉拍桌。
“前……”唐祁纠正,“前女友。”
“哦哦对,前女友,”陈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前女友控制欲太强了……我这辈子没怎么遇到过控制欲强的,除了……”
她脸颊泛红,低头神秘兮兮地探过脑袋小声说:“我妈……”
唐祁笑:“唉……刚在一起时是很喜欢的,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但是,慢慢的,我就发现她什么都想控制我,隔了那么远也都要管。她还登我的账号把我列表里所有的女性都拉黑,遇到跟我联系稍微频繁一点的,还会发信息过去骂对方,故意挑拨我跟她们的关系……后来没办法,我背着她换了个号……这么一来一去的,我就累了,什么情谊,都被她败光了……”
陈釉鼓嘴:“你说有些人为什么总喜欢打着爱的名号控制别人呢?我妈总说对我好对我姐好,可我感觉,她也只是想让我们,按照她设定规划好的轨迹,活成她最想活的样子罢了……我挺烦的,但是我不敢有怨言。小时候还会抑制不住地跟她吵架拌嘴,她就会拿‘你是我养大的,你脱离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来堵我的嘴……是啊!她说的没错啊!那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忍着了……”
“我跟你说……”陈釉不胜酒力,酒劲上头,竖着食指一脸愤怒地对他倾诉,“我暗恋陆鲜衣的事也被她翻我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不过她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他,只是竭力反对我在读书期间有这种想法。一旦发现我有,就要给我扼杀在摇篮里!所以……我后来都不跟她交心了,反正我心里偷着喜欢啊,不告诉她就行!”
唐祁默默地喝光一杯酒,听她说完,然后打趣道:“那完了……我感觉,我追你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是你妈了……”
喝多的陈釉也没有平时客套有礼的伪装,嘻嘻笑了几声,傲气地皱皱鼻子:“哼!反正她不可以干扰我的恋爱,不管是和谁都不可以干扰!”
唐祁缓缓放下杯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凑近她,严肃地问:“不管是和谁?”
呃?陈釉大脑有一瞬的短路,加载几秒后正准备回答,兜里的手机响了。唐祁挫败地笑笑,正过身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陈釉手不利索地掏了半天,才把手机拿出来,举在自己面前,定睛一看,嗯?陆鲜衣的语音通话请求?
陈釉心里一阵狂喜,赶忙接起,就是说话的音量没有做好控制就直接大声地说:“喂!陆鲜衣!你给我打电话啦?!”
陆鲜衣在那头被吓得一愣,还拿下手机确认了没打错后才贴回耳朵问:“你在哪呢?怎么这么吵?”
陈釉“嘿嘿”一笑:“说出来吓死你!我在吃烧烤,在喝酒!!!”
“……”陆鲜衣嘴角一抽,又敏锐地问,“和谁?”
陈釉对唐祁温柔一笑,回答:“和唐祁!”
又来了,这一瞬间泛起的心烦气躁……明明开了空调啊?那就还是窗外的蝉鸣声太吵了!陆鲜衣语气不善地叮嘱:“早点回家,知道吗?大晚上的女孩子喝酒不安全……”
陈釉结结巴巴地答应后问:“哎,你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啊?有什么事啊?”
这一问陆鲜衣也呆住了……对啊,他为什么给她打电话啊?他记得自己刚刚不是坐在桌子前无聊地玩手机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语音通话已经拨过去了……他转了转桌子上的笔随口回答:“哦……就是想问问你爷爷最近还好吧?”
唉……失望!陈釉噘着嘴,大喊一声:“好!好得很!”
你管得着嘛你!哼!
陆鲜衣被这声呐喊一呛,吓得笔都掉到地上,他弯腰捡笔,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那行……那就这样吧,你早点回家,到家跟我说一声……”
“等一下!”陈釉突然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到大脑,铆足力气喊他不要挂,“陆鲜衣……”
女孩子糯糯的低声呢喃透过话筒像在给他耳朵挠痒痒,陆鲜衣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啊?”
陈釉突然大哭:“你为什么都不明白呢?!我喜欢你这么久你都一点看不出来吗?!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跟别人在一起了!我又不是没人喜欢,人也挺好的,对我比你对我好一万倍!!!”
坐在对面的唐祁怔愣地看着这一切,非常想冲过去把她手机抢下来制止她说出后面的话。但是反应过来后,她话都说完了,手带着手机垂在桌子上,一脸沮丧,抱着酒瓶流眼泪。
寝室里的陆鲜衣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喃喃:“这怎么叫了我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呢?到底要说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差点就捅破这层纸了(奸笑)
第42章 41
是夜, 白昼酷暑未散, 大雨如银河倒倾。砸在房梁上乒乓作响,落在泥地间汇成涓流。掩去千重蜇鸣,盖去万层地籁。天空与大地间,似乎除了凄凄雨声, 再无其他。
而这风雨晦明间, 广厦仍是千万间, 灯火仍是万家明。有一家和乐地在屋里一边吃饭一边讨论这雨何时歇的,也有一个人独卧床头伴着风雨鸣奏沉沉睡去的……卓耳似乎不属于上面的任何一种, 在雨里飘摇, 这个房间就是她的独木舟。
奶奶留下的东西她基本上都整理过了,除了现在手上拿着的这本塑封皮都掉光的影集。
她在奶奶身边长这么大, 这影集藏得很好,从来没被她发现过。
慢慢翻开,好多页与页之间都粘连了, 要动作小心才能完好地分开。奶奶是个极细心的人, 细心到每个照片后面都写上人名、年份, 有的还会标上事件。
“1982年, 鞋厂, 卓广丰和我。”
“1982年,家,卓琳和卓远,卓琳刚学会走路。”
“1986年,家, 卓广丰和卓远,卓远吃麦芽糖,黏得满脸都是。”
“1987年,家,卓广丰、卓琳和卓远,卓广丰找到了新工作,我做了满桌子菜全家一起庆祝。”
“1992年,医院门口,我,做了胆结石手术康复出院。”
“1993年,家,卓广丰和卓琳,卓广丰今天失业了,他不让我跟孩子们说,卓琳肚子疼,他背着卓琳哄她开心,说‘这是坐飞机’。”
“1994年,全家合影。”
“1995年,家门口,卓广丰和卓远,过年,他们在一起放鞭炮,卓远越来越调皮了,管不住。”
“1996年,家门口,卓琳,拿上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条新裙子,她穿起来特别好看。”
“1996年,家门口,卓广丰和大货车,他找了新工作,给煤场拉煤。”
“1998年,医院,卓远、沈鹃,孙女今天出生,沈鹃说叫她卓耳,希望她以后卓尔不凡,但是字写错了。”
……
屋里良夜温和,屋外大雨滂沱。卓耳一张一张地往后翻,仿佛奶奶牵着她,把过去的岁月都走了一遍。没有高高的谷堆,没有白莲花般的云朵,也没有欢乐的歌声,她只有一盏灯和一本老相册,给她诉说过去的故事。
全本翻完,她翻回前面那张全家合影,手探到床头柜上拿过剪刀,一起一落,照片上只剩下她奶奶,和未曾谋面的爷爷与小姑。
黄土里是不再见的可亲的人,苟活的却是再不想相见的人。
还好白天和拆迁办已经谈妥,她同意近日房子就能拆,拆迁办也许诺了她一份合理的补偿方案。她想着,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要不就先用这笔补偿金的一部分租个便宜点的房子,然后去找个纹身店当学徒,等技艺精通了就自己盘个店,往好了想,一年后李胜男考到哪去,她就去哪开纹身店,还可以陪她。
“砰砰砰!”
“砰砰砰!”
砸门的巨响,穿过雨声传进来,敲得沉思中的卓耳脑袋昏痛。她疑惑警觉地坐直,踩上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子旁看天井。一片漆黑,雨线交错,门再没响起。
拿着手电筒蹑步从走廊推开纱门,她在天井里逗留了一会儿,想看看门还会不会被敲响。等到雨把她头发全淋湿,都没有响声,她才紧紧盯着门缓步走过去。走到门后,她深吸一口气,气势汹汹地大声问门外:“谁啊?!说话!”
“谁啊?!”
“说话!!!”喊了四五声,也没人回应。
小时候每逢深夜有人敲门,她总是哆哆嗦嗦地往奶奶怀里钻,奶奶那个时候就安慰她:“怕什么?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们都是心善的人,身正影直,不要怕这些!”
行,不怕!卓耳颤着手把门锁旋开,再一拉,木门“吱呀”一声厉响,她迅速把手电筒对着正前方一照……
没有人?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门前的羊肠小路也在这雨中沉寂得像条伏地睡去的兽。她悬起的心终于坠下,垂眼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
垂下的眼睑睁开,看到地上的东西后,她吓得往后一摔。
雨水冲刷了一地的血,一只被割了喉卸了翅膀的鸡躺在门前地上,鸡毛被雨淋得乱成一团,狼狈又恶心。红色却很鲜明,灼烧她被雨浇得冰冷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坐倒后,撑在地上的手感受到的濡湿到底是雨还是血,只能长久地发着呆,和面前惨死的灵魂面面相觑。
“说白了,你不就是做鸡的生的吗?”
“你不就是做鸡的生的吗?”
卓耳耳边开始不停回旋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血与烟味的,沙哑的声音。
她虚弱脱力地撑着门爬起来,像哮喘病发一样急喘着气,把门重重一推关上。门太老旧了,合缝总是很困难,她拼了命地拉开再关上,重复好几次都没成功,抖着手哭嚎,好像门外是洪水猛兽,她已命悬一线。
终于,门关上了,她火速落锁,闭着眼转身冲回房子,关上纱门,关上房间门,把整个房间的灯都打开。
团膝埋着头坐在床上,环抱着自己,她开始在自以为已经安全下来的环境里大哭。
是夜,大雨如银河倾倒,掩盖去孤独的哭声。
……
“啊——厚底高天,堪怜古今情不尽!”
“唉……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郑永正笔直地靠墙站着,脚贴着墙根,后脑勺也贴着墙根,实属高难度动作。手捧着那本《红楼梦》,一读到使他拍案叫绝的句子,因为没有案可拍,他便要大声读出来以抒激动之情。
“啊啊啊啊啊!《野良神》第三季什么时候来啊!!!我头都等白了啊啊啊啊!!!”这边床铺上,赵一峰把手机往床铺上一扔,抱着头前后摇晃哀嚎。
“哇!库里真的绝了!卧槽!我永远爱库里!”尔康觉得坐在椅子上已经不够表达自己的狂喜,站起来在寝室里来回踱步,高举着拳头挥舞。
“卧槽!新垣结衣真好看!!!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老婆老婆老婆!!!”隔壁床铺,液泡抱着手机来回打滚,抖得床一晃一晃。
陆鲜衣气得发抖,一把把耳机拽下来,愤怒地数落:“你们能不能小点儿声啊!我他妈音量都开到最大了还是听得到你们吵吵,吃错药了吧?!”
液泡坐起来谄媚地看他:“您今晚这是咋了?吃炸药了?我们每天不都这样吗,你还没习惯呐?还是说……美人送好吃的给你,你飘了?”
……别提了,一想到床下桌子上那一大包零食,他就头痛。也不知道江心亭心里又在想什么,还特地跑来敲门给他送这些东西,当着其他四个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原以为那天晚上两个人已经聊得够明白了,怎么总觉得她还是一进一退地在暗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