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珍珠令
时间:2019-07-11 09:43:37

  柳夫人只觉得无数火辣辣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背上,屈辱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良久, 那个茶杯都没有被取走。
  楚楚抿着唇,笑意若有似无, 仿佛烟雨迷蒙中的山茶花,“一个脏了的瓷杯,柳夫人即便再稀罕,也不该递给我。你当东宫同你们柳家一般, 什么脏的臭的都不挑么?”
  这话似乎在说杯子,实则在说柳三姑娘。
  似乎在对柳夫人说,实则在警告在座所有对东宫怀了心思的人。
  柳夫人的脸色顿时涨红地要滴出血来。
  席间气氛僵硬,傅夫人眼睛一转,笑着将蜜儿抱到楚楚面前,“这孩子在我腿上坐了会,闹着要看漂亮舅母呢。”
  傅夫人一开口,众人俱都笑着接过话茬,开始说教养孩子的趣事,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的柳夫人。
  今日是大长公主寿宴,楚楚不欲生事,便顺势逗起嫩豆腐似的小蜜儿,同那些夫人们聊些育儿经。
  她难得听到这么多和孩子有关的事,一时间听得津津有味。
  高宗正的夫人性子最爽朗,说的也最为逗乐。
  “我那夫君看着冷面阎王似的,我们琳儿小时候,他呀,整日抱着不肯撒手,连脚丫子都亲过的。”
  “琳儿四五岁后,喜欢和年纪相仿的姐姐们玩,不爱同他腻歪了,他还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另一位颇为富态的俞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家大郎幼时都是乳母带着睡的,轮到小女儿,我们俞侍郎可心疼得紧,每日都要抱到正房一同睡。”
  说到这个,邹将军的夫人也忍不住了,“哎呦,这些男人腻歪起来都一样。老邹平日瞧着是个大老粗,喂儿子吃饭却比我还有耐心些。”
  傅夫人抱着蜜儿,亦笑道:“我们蜜儿刚出生的时候,傅郎每日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抱蜜儿,成日家夸蜜儿可爱,把我都冷落了。”
  楚楚初时还听得颇得趣味,后来眉心便悄悄蹙了起来。
  恰好此时贺时霆到了公主府,他给大长公主贺过寿,便转到女眷的席外,要接楚楚一道回去。
  闻说太子到了,女眷们俱都跪下行礼。
  贺时霆开口免了她们的礼,声如金玉,淡漠威严。
  楚楚见着他,扶着腰往外走,莞尔笑道:“好巧,太子殿下怎么在这?”
  贺时霆见她顽皮,纵容地答道:“来接你。”
  他不着痕迹地伸手,扶住楚楚腰身,好让她站得轻松些,“累不累?”
  楚楚红着摇摇头,她的手极力抵在贺时霆的手臂上,无声拒绝他要抱自己的举动。
  大庭广众之下,羞也要羞死了。
  他们夫妻十分恩爱地相携而出,只余下两个背影。
  在座的夫人们,尤其是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但凡真心疼爱女儿的,都逐渐起了别的心思。
  太子威严英俊,周身气势深沉难测,只有看着太子妃的时候,眼神是柔和的。
  太子妃这般得宠,又颇有内宅手段,只怕东宫的水不是那般好蹚的。
  贺时霆扶着楚楚往外走,掩在袖中的手一直暗暗给楚楚揉挲后腰,帮她舒缓酸疼。
  待出了公主府,他就干脆地把楚楚抱起来,“吃饱了没有?”
  楚楚摇了摇头,乖乖地伸出手让他抱。
  席面上的菜她压根没动,唯一夹的几筷子都喂了小蜜儿。
  贺时霆倒也不意外。
  这小祖宗难养得很,娇气又挑剔,往常在东宫,无数名厨可着心意换着花样地做菜,若没有他哄着,她都不肯多吃一口,何况长公主府这样一桌子人围着吃的席面?
  他抱着楚楚坐到车内,帮她卸了发顶略有些沉的七宝点翠华凤步摇,喂她喝了口温水。
  甫一上车,楚楚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儿,她伸出手,任贺时霆帮她把手上的芙蓉玉镯也卸了,眼睛直往那个散发香味的碧玉碗瞟。
  “霆哥哥,那是什么?”
  贺时霆没有立刻回答,他打开车窗,从外面接进个食盒,取出一盅炖汤和几碟糕点。
  打开炖汤的盖子,让热气散了散,贺时霆才道:“那是浮星碎冰盏。”
  浮星碎冰盏是琼楼新出的甜汤,将草莓蜜桃等雕成小指大的花朵,让其浮沉在特意调的甜汤中,再以冰镇,香甜清凉。
  这冰盏最难得的不是雕花果子,而是甜汤。也不知琼楼的厨子是如何调的,那汤极香甜,却半点儿也不腻,还有股淡淡的奶香,合着果子吃,恰到好处。
  楚楚有孕,贺时霆轻易不许她吃冰的。她偶尔尝到一次,便记得极深。
  “霆哥哥。”楚楚看也不看面前的炖汤和糕点,极乖巧地依偎在贺时霆怀中,嗓音比蜜还甜,“太子哥哥,夫君,我想吃冰盏。”
  贺时霆没答应,他舀了勺浓香的炖汤,不容拒绝地看着楚楚。
  楚楚略微犹豫一瞬,张嘴把汤喝了,喝完赶紧道:“我喝完汤,再吃冰盏好不好?”
  贺时霆颔首,表示了许可,“这才是乖孩子。”
  他又喂楚楚吃了小半块温热的豌豆黄,楚楚含着豌豆黄吃了好久才咽下去,委屈巴巴地说,“有点点硬。”
  刚出炉的豌豆黄,正是最可口的时候,软得筷子轻轻一夹,就能碎掉,只有她能吃出那一点点硬。
  贺时霆顺着她的意思,放下豌豆黄,喂她吃了颗虾球饺。
  他边喂,边问楚楚今日在公主府都做了什么。
  楚楚想起粉团子蜜儿,颇有兴致地对贺时霆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贺时霆边听边应和,待楚楚说到兴起,便往她嘴里塞一口吃的。不知不觉也喂下不少的糕点。
  楚楚说到自己把那位柳夫人怼了一顿,走的时候柳夫人还跪着时,贺时霆正往她嘴里送一勺炖汤,闻言夸道:“宝宝真厉害。”
  夸得楚楚怪不好意思的。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其实不该气性上头,当场给柳夫人没脸。
  事情明明可以有更妥善,更隐晦的解决方式。
  霆哥哥这都能夸得下嘴,楚楚纠结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个会溺爱孩子的父亲。
  她几乎已经想到一个画面:香喷喷白/嫩嫩的小宝宝,奶里奶气地对霆哥哥喊爹,霆哥哥爱不释手地抱着小宝宝,自己则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这可太愁人了。
  贺时霆见楚楚不张嘴,似是饱了,算了算她吃的东西,也就放过她。他端了冰盏来,舀一朵桃肉喂她。
  楚楚捧着肚子,愁得连冰盏都吃不下。
  贺时霆见她蹙着眉去摸肚子,以为她腰酸,伸手给她揉腰,“难受是不是?辛苦我们宝宝了。”
  他揉腰的时候,楚楚的肚皮被踢了一脚。
  若是往常,她肯定会很开心地拍拍肚皮,给孩子一点回应。
  可今天她苦着脸,一点都不想理肚子里的小讨债鬼。
  直至此刻,楚楚才真正意识到,养一个孩子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
  她发现自己好贪心,独占了霆哥哥全部的,无穷无尽的爱和耐心还不够,她甚至吝啬于分给旁人一点点,即便那个人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可是没有爹疼爱的小宝宝很可怜的。
  楚楚忧愁地叹了口气:哪有她这样的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憋不住想告诉你们小宝宝的性别!
 
 
第71章 
  听见楚楚叹气, 贺时霆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 “很难受?我们马上回家,让御医瞧瞧。”
  楚楚恹恹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舀了勺冰盏中的甜汤,先喂给贺时霆,然后才往自己嘴里送。
  贺时霆脸色微沉,他抱着楚楚,让她转过身, 正对着自己,“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楚楚小鸵鸟似的,直把脸埋进贺时霆怀里, 闷闷地问道:“霆哥哥,你喜欢孩子吗?”
  贺时霆以为是那柳张氏的话刺激了楚楚,眼神陡然一厉, 手里的动作却依旧温柔, 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楚楚柔顺的青丝。
  “喜欢,我们的孩子是自然是最好的。”
  楚楚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犹豫了好半晌, 才含含糊糊地问道:“和,和我比呢?”
  此言一出, 贺时霆方才知道楚楚这会儿是在闹什么别扭。
  他将埋在自己胸前的小鸵鸟抱出来,让她直视自己,问道:“不高兴是因为担我更喜欢孩子?”
  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吃醋,楚楚有些羞赧, 她垂着眼眸,坦诚地点点头,“是。”
  贺时霆没有笑话她,转而问道:“那么宝宝呢,你喜欢肚子里的孩子吗?”
  楚楚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答得很快:“喜欢。”
  贺时霆又问:“和我相比,你更喜欢谁?”
  楚楚闻言,略怔了怔。
  她正想着,肚皮上突然出现一只小小的脚印。小崽子踹了她一脚,似乎对她迟迟不回答感到很不满意。
  楚楚的心顿时软成一块水汪汪的嫩豆腐。
  摸着肚皮上那个突起的小脚丫,楚楚道:“我最爱霆哥哥,但也很爱这个孩子。”
  贺时霆凤眼含笑,轻吻楚楚的侧脸,“我亦然。”
  他问道:“宝宝是不是害怕,有了孩子,我便不疼你了?”
  楚楚点头。
  她爱孩子,也爱霆哥哥。可一想到霆哥哥会把给自己的爱分出去,她就特别难过。
  她明知道自己这样是自私,是不对的,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贺时霆则有些后悔和心疼,其实楚楚的心思从她以往的言行中能看出端倪,他却从未特意关注过。
  他认真地同楚楚道:“宝宝,你有孕后,很爱这个孩子。但你可曾因为孩子,而少爱我一分?”
  楚楚没有片刻犹豫,“不曾。”
  贺时霆眼中笑意加深,他诱导般地继续问道:“为何不会?”
  楚楚想了会,懵懂地摇摇头。
  贺时霆道:“感情不是米缸中的米,吃完就空了,它会与日俱增。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少爱你一点点?有了孩子,便有了更多的两份爱。而我们给予彼此的,并不会减少,是不是?”
  楚楚边思量,边缓缓点头,突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可每日只有十二个时辰,你要分给朝政,又要分给孩子,留给我的就好少好少了。”
  贺时霆在她蹙起的眉间落下一个吻,“是每日要照顾你,还要处理朝政,留给孩子的时间可能会有些少。”
  他又道:“况且孩子只能与我们相处十几年,待他们成家立业,便要去过他们自己的人生。到时我将江山托付给他们,带你游遍天下。我们的爱和时间,只属于我们彼此。”
  楚楚沉默良久,恍然一笑,若拨云见日般清朗。
  她一直是不安的,即便贺时霆已给了她全部的爱,给了她无数的呵护。
  此刻她的心忽而安定下来。
  贺时霆让她愿意相信,即使苍云变幻,世事无常,他的爱永恒不减。
  楚楚含着笑,靠在他肩头,神气活现地开始给他找麻烦,“在席上时,那些夫人都急不可耐地想帮你纳妾。”
  贺时霆见她眉目舒展,知道她只是在同自己玩闹,笑道:“怀里的这一个,我尚且周全不过来,哪里消受得起那么些妾室?
  楚楚坏得很,哪肯轻易放过他?
  她挖坑道:“不必担心,管理妾室最方便不过。你若真想娶,我替你周全。”
  贺时霆失笑,“我们太子妃预备怎么周全?”
  楚楚颇为大气地道,“谁敢闹腾,便罚她把我不爱吃的都吃光。吃撑了犯困,自然就没精力捣乱。再者多食易发福,若身子沉重,便难以四处蹦跶了。”
  她一面漫无边际地乱扯,一面往嘴里送凉甜的冰盏,不知不觉吃进了半碗。
  贺时霆果断拿走她手中的勺子,认真赞道:“我们宝宝真聪明。”
  楚楚眼巴巴地看着他拿走勺子,端起半碗冰盏,一口饮尽。
  她很是舍不得,扒拉着贺时霆的袖子,连连嘱咐道:“喝慢一点,别呛着。”
  贺时霆放下碗。
  碗内连点渣子都不剩。
  楚楚眨了眨眼睛,几乎要哭出来。
  贺时霆轻笑,吻住她的粉唇,渡给她最后一块樱桃肉。
  吃了甜滋滋的樱桃肉,楚楚犹嫌不足,勾着贺时霆的舌尖,津津有味地咂弄上面残余的那丁点甜凉滋味。
  贺时霆原想放过楚楚,不过既然楚楚这般主动,他也只好欣然受之。
  春日清风拂过,掀起马车帘子一个小角,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些娇媚的哭吟。
  天气逐渐炎热,楚楚的肚子也越发鼓起来,仿佛揣了个大西瓜。
  她有孕八个月的时候,双腿疼痛肿胀,肚子圆得连脚尖都看不见了,整日腰酸胸闷,夜间也睡不着,怎么躺都难受。
  有时贺时霆抱着她坐一整夜,她才能睡一小会儿。
  白天也很不好过。
  楚楚苦夏,加上月份大了,孩子挤着肠胃,总是没有食欲,只能硬塞进一点吃的。
  贺时霆竭力腾出大部分时间,一有空就回东宫,给楚楚揉、捏酸疼的腰腿,陪她说话散步。
  离楚楚的产期还有二十余日,这天早晨,贺时霆在朝上大发雷霆,训斥了几位联名上书的大臣。
  说来也该是这几位大臣倒霉。
  原本请太子扩充东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国之大事,他们并无过错,可他们偏偏撞在了枪口上。
  贺时霆担忧楚楚的身子,心情烦闷压抑已久,只不过不敢在楚楚面前表露。
  这起子人上赶着给他添堵,怎么可能不被迁怒斥责?
  贺时霆怒火未平,殿内跪了一地的人。杨公公自殿外收了消息,匆忙赶到他身侧,对他耳语几句。
  “散朝。”
  丢下这两个字,贺时霆疾步往东宫去,留下跪伏在地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不知是谁救了自己。
  今晨贺时霆离开后不久,楚楚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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