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边眼镜似乎是秘书一类人,而那瞎子不苟言笑,端着副世外高人架子,看着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玄门中人五弊三缺,最常见就是眼盲。
但是和宋翊擦肩而过时,林璇注意到他藏在墨镜背后眼珠子转了转。
等那两人上了车,林璇才压低了声音对宋翊说:“你认识那人吗?”
宋翊摇摇头:“我们家和其它道门几乎没什么来往,刚才那位也不像是有门派传承人,我就更不了解了。倒是另一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宋总驰骋商场,交游广阔,多半是在什么社交场合上见过,一时间也回想不起来。
不过这样人,这样车,出现在这样环境里,十分违和,林璇忍不住留了个心眼。
身后劳斯莱斯发出引擎声,林璇和宋翊继续往窄巷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一扇破旧铁门出现在巷子尽头,铁门顶部呈弧形,上面焊着几块正方形铁牌子,每块牌子上写着一个油漆字,组成“仁爱敬老院”五个大字,铁片生锈,油漆剥落,显得十分敷衍。
铁门半掩着,里面是个不大院子,院子旁边是两栋火柴盒似老式小楼,看风格还是七八十年代建筑,墙面新近粉刷过,是一种新肉一般嫩粉色。
院子里有几个老人坐着轮椅晒太阳,或是拄着拐杖踱步。
林璇和宋翊走到门口,门卫室里一个中年保安探出头来,正要说话,乍然看见衣冠楚楚、相貌出众男女,不耐烦神情顿时变成了狐疑和局促:“你们找谁?”
林璇:“王美珍是住在这里吗?”
“你们等等。”保安拿出一本名册出来,舔了下手指,翻了两页,指着一行字问林璇:“王美珍,七十六岁,是这个人吗?”
林璇点点头。
保安打量了她一眼,他虽然不认识奢侈品,但能看出这身打扮价值不菲:“你是她什么人?”
林璇想了想:“她孙女托我来看看她。”
保安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说:“你们等等,我问问院长。”说着拨了个内线电话,解释了几句,挂了电话,对两人道:“你们先登记一 下,稍微等一等,院长正在见志愿者。”
过了五分钟,一个大约四十五六岁中年女人朝他们走过来。
保安:“那就是我们院长。”
院长一头富贵红泡面卷,纹同色细眉,长着双三角眼,法令纹很深,两侧脸颊耷拉下来,看着很不好相处。
院长没认出林璇这个明星,但是一看就知道两人身价不一般,笑容立即堆了满脸。然而一听说他们不是来捐款赞助,而是探望老人,院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声音尖刻:“你们是王美珍亲眷吗?”
林璇答道:“我是她外孙女朋友。”
“哦,”院长瞟了她一眼,“正好,王美珍这个月费用还没打进来,她外孙女死了以后没人管她,钱也没人帮她交了,子女么一个也找不到人,打电话干脆不接,我是想做慈善呀,但是这么大个摊子……”
林璇打断她:“把卡号给我,我帮她交。”
院长神色马上缓和下来,朝远处一个穿蓝布工作服女护工招招手:“张阿姨,找王美珍,你带一下。”说完冲他们一点头就转身走了。”
张阿姨倒是健谈又热情,带着两人走进其中一栋楼,边走边不住地回头打量他们:“你们是王美珍谁啊?”
林璇:“我认识她外孙女。”
“哦!”张阿姨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当演员那个外孙女?作孽啊,我们看过照片,蛮好看一个小姑娘,死得这么惨。”
林璇没接话。
张阿姨也不介意,自顾自喋喋不休,带着他们爬上三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楼梯口生锈铁门,对他们解释道:“这是为了安全,有老人脑子不清楚了,喜欢到处乱跑,楼梯上摔下去要出大事。”
张阿姨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走到走廊上,这栋房子格局像老式宿舍楼,一条半开放式长走廊,房间一个挨着一个。
宋翊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座养老院是什么时候建?”
张阿姨努力想了想:“大概有个……二三十年了吧,现在院长是从别人手里承包下来,大概六七年前吧,这里设施是蛮老,不过马上要搬地方了。”
林璇抬了抬眼皮:“要搬到哪里去?”
“听说是在郊区圈了一块地,有个大老板投资,听说弄得很好,像个干部疗养院一样,有医院,有超市,还有活动中心、健身房什么,不止我们这家,老城区里面好几家养老院都要搬过去。”
林璇和宋翊对视了一眼,一瞬间都想起了那辆劳斯莱斯:“那个大老板是什么人?”
张阿姨:“听说是做房地产,还蛮有名,叫那个什么……广告上经常有,喏……”
她往阳台外面一指:“喏,那个楼盘就是他们公司盖。”
两人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那是一个颇为豪华高层小区,与一街之隔老城区判若两个世界。
林璇在手机地图上搜索了一下,皱了皱眉:“那个小区开发商是观澜集团。”
“对!就是叫这个名字,哎哟看我这个脑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张阿姨一路唠唠叨叨,把他们带到316房间3034 0门口。
房门虚掩着,张阿姨推门进去,一股带着臭味衰朽气息扑面而来,饶是宋翊涵养好,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张阿姨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了,蒲扇似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里面味道不大好,闷太久了,老人家怕冷,不喜欢开窗。”
“没关系。”林璇让宋翊在外面稍等,自己跟张阿姨走进屋里。
宿舍很逼仄,十几平米空间里挤着四张单人床,角落里放着脸盆架,三夹板小桌子,老式暖水瓶,所有东西都很旧,时间像是比外面走慢了二十年。
林璇看了一眼,两张床铺空着,一个老头在睡觉,最里面床上,一个老太太发出痛苦呻|吟,张阿姨指着她道:“喏,那个就是你要找王美珍。”
她说着走到老人跟前,弯下腰,凑近她耳朵大声喊:“王阿姨,有人来看你啦!”
老人耳背,没听清楚张阿姨说什么,却一把抓住她胳膊,抖抖索索从枕头下面掏出几张旧钞票塞进她手里:“帮我买点锡箔,要冬至了,给雁雁烧点元宝……”
“你糊涂了!”张阿姨大声喊,“冬至早过啦,已经帮你烧过啦!”
老人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
“烧、过、啦!”张阿姨拔高了嗓门。
老人连连点头:“哦,哦,好,烧过就好了,雁雁说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张阿姨抱歉地朝林璇笑笑,指了指太阳穴:“外孙女死了以后这里不太对劲了。”
林璇走过去,老人头发全白了,脸架子和马雁有点像,年轻时候应该长得很清秀。她眼眶发红,眼角被眼泪和分泌物糊在一起,眼睛半睁不开,张阿姨帮她翻身,她就“哎哟哎哟”地呼痛。
林璇等他们忙活完,对王美珍说:“马雁让我来看你。”
她音量不高,但是老人一听到外孙女名字,似乎听觉都变得敏锐了,一把握住她手:“雁雁……雁雁说她什么时候来看外婆?”
林璇不习惯这样肢体接触,但是忍住了没把手抽出来。
张阿姨连忙走过来扒开老人手:“人家也不知道,你干什么抓着人家小姑娘不放!别吵,我给你冲藕粉吃。”
林璇默默地在屋子中间站了一会儿,看着张阿姨忙活着冲藕粉,喂老人吃完,这才从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张阿姨摸出信封厚度,吓了一跳,连忙推辞,林璇坚持让她收下,张阿姨推辞了两下也就从善如流了。
林璇走出老人宿舍,拿出手机给吴梁打电话:“帮我找个靠谱养老院,条件好一点……对,尽快把马雁外婆转过去……”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王美珍恸哭:“老太婆还活着干嘛,菩萨让我早点死,下去陪雁雁,我雁雁啊……”
林璇沉默了片刻,对着电话道:“不用了,你尽快安排个人来办手续,先把她接到家里吧,请两个护工,耐心好一点,最好懂一点医护常识。”
经纪人在电话那头长篇大论,林璇耐心地听他说完:“反正我最近也不回家住,综艺拍完就去宋总家了。”
宋翊:“……”忘了还有这事!
老妈子坐骑忍不住念叨,林璇打断他:“还有件事,你帮我查一下观澜集团董事长唐堃背景,顺便查查看 他有没有和什么玄门中人来往,特别是那种戴墨镜装瞎子。”
两人出了敬老院,往巷子外走,林璇问宋翊:“宋总和观澜集团唐堃有私交吗?”
宋翊:“谈不上有什么私交,曾经合作过一个酒店项目。”
林璇有点意外:“看唐欢昨天那个样子,还以为你们两家是什么世交呢。”
宋翊似乎没听出她揶揄,认真回答:“唐先生一些……为人处世理念,我父亲和我不太认同,不太可能成为世交。”
林璇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是宋翊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道人短长人,于是她问道:“根据你对唐堃了解,他是那种会砸几个亿行善积德人吗?”
宋翊想了想:“我不敢说绝对不可能,毕竟人是会变,只是根据我和他有限接触判断,他不像是热心慈善和公益人。”
林璇点点头:“人确实会变。”不过坏人通常不会变好,而是变得更坏。
临近日落,林璇回到了岛上。
别墅里正在做拍摄准备,工作人员忙着调试设备,设置灯光和摄影机,林璇推门进去,喧闹嘈杂屋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经过昨晚噩梦教训,众人个个心有余悸,倒是林璇仿佛忘了这一茬,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打招呼,大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璇环顾四周,只见唐欢和肖博穿着第一天入住时衣服,正在料理台前准备食材,不见唐欢经济人踪影。
唐欢经济人作风强势,还有点受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节目组刁民要迫害唐欢,平常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顿晚餐是重要素材,本来按她性格作派是肯定要盯场。
桑公公倒了杯柠檬水,谄媚地凑过来:“拍摄还没开始呢,先坐下休息会儿,喝杯水。”
林璇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桑卓压低了声音说道:“唐欢经纪人一整天没来,听说是病了……”
林璇不置可否:“哦。”
桑卓搓搓手:“那个……大家让我问问你,今天晚上……我们不会再做……那种梦了吧?”
林璇抱着胳膊睨他一眼,勾勾嘴角:“你猜?”
桑卓脸顿时一僵,鬼王殿下这才开恩:“下不为例。”
林璇看着离拍摄还有一会儿,和导演打了个招呼,先去工作人员营地找吴梁。
吴梁把她带到一间临时会议室,关上门,给她做了杯咖啡,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查了一下观澜集团背景,董事长唐堃本来是一家国有开发公司总经理,国有企业改革时期转私有化,他就借着这个东风做房地产起家了。”
林璇目光一闪,这种出身企业家不少,虽然手上不一定干净,但也没什么稀罕。
吴梁接着说:“观澜本来只是个三流地方房企,真正风生水起是最近十几年事。大约从03年开始,唐堃生意开始顺风顺水,投资项目全都大赚。
“现在集团除了老本行房地产开发以外,还涉足商业地产、金融、酒店和连锁餐饮,这几年还开始试水娱乐圈,成立了悦欢影视投资公司。”
林璇点点头:“生意越做越顺手也是有。”
人运势本来就受到很多因素影响,很多事 情都会影响财运,倒不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像唐堃这种身价上百亿巨富,肯定生来就是命里带财。
吴梁点点头:“接到你电话后,我去地府查了档案,他命格确实是少有财运亨通,但是子女缘薄,按理说应该命中无子。”
林璇:“我记得唐欢有哥哥姐姐吧?”
吴梁推了推眼镜:“是,唐堃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成年了,儿子二十九岁,大女儿和小女儿相差一年,唐堃对外宣称三个子女都是发妻生,但实际上儿子和大女儿同一个母亲,小女儿唐欢是私生女。”
他顿了顿:“唐堃老丈人退休前是省委副书记,所以唐堃有点妻管严,情妇事情捂得死死,他妻子好几年都蒙在鼓里。唐欢长到三周岁才被秘密接回唐家,差不多从那时候开始,唐堃生意越做越顺,在b市一个房地产项目赚了很多钱,然后良性循环,一飞冲天了。”
林璇纳闷:“既然唐堃是妻管严,怎么又把唐欢接回去了?那时候唐堃老丈人还没退休吧?”
吴梁:“因为唐堃大女儿唐悦查出白血病,全家人配型都没配上,唐堃偷偷带着小女儿去医院配型,结果成功了,于是就跟太太摊牌,把唐欢接回来,帮唐悦做了骨髓移植。”
林璇思忖了下:“不是说无子命格吗,这一个两个三个,不是挺能生吗?”
吴梁露出一言难尽神色:“我查了地府档案,长子唐川不是唐堃亲生。”
林璇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哈,这对夫妻挺有意思,互相给对方头上种草,谁也不吃亏。但是现在男女平等了,命中无子应该是包括女儿在内,他有两个女儿,还都长大成人了,怎么也不算命中无子吧?。”
吴梁:“根据唐堃命数,他大女儿得白血病那次应该就没救了,小女儿因为是私生女,唐堃一直不敢认她,她户口本上登记名字也是跟妈妈姓,叫周欢,认回唐家以后才改过来。”
林璇:“逆天改命?这种事还真有人敢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