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的动作忽然一僵，接着缩回手，抱住头，慢慢地蹲下来，然后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眼里露出惊恐和疯狂。
看到这里，苏栀皱着眉头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蒋维扬没说话，嘴角不知不觉扬起。
黎川却是忍不住把身体往前倾，小声惊叹：“竟然还有反转！她演的不是猫……不，严格说来还是猫……”黎教授有点激动，说话语无伦次起来。
苏栀不解：“我不明白黎老师的意思……”
黎川耐心地解释道：“她演的是个把自己当猫的精神病患。”
“哦，我懂了。”苏栀虽然这么说，但一脸的不以为然。
台上的林璇浑身战栗，慢慢往后退，眼睛死死地盯住一个方向，仿佛虚空中有个无形的人向她步步逼近，她不断地后退，然后似乎被逼到了绝境，接着她忽然伸出手——准确说不是伸手，而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她的胳膊拽住，她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
那只无形的手把她的胳膊翻过来，让她五指握成拳，她惊恐地盯着自己的静脉，然后发出“嘶”一声痛呼，眼神同时飞快避开，台下的观众看不到那个无形的“配角”，却仿佛看到有人给她打针。
过了几秒钟，林璇浑身松弛下来，眼睛失去神采，目光涣散，像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
表演结束了，舞台灯光亮起，林璇的目光瞬间恢复了清明，站起身，穿上鞋，优雅地向台下鞠了个躬。
观众席上响起掌声，先是稀稀拉拉的几声，慢慢的越来越多，最后所有人都在鼓掌，就像涓涓细流汇成河川。
等掌声稍息，黎川激动地道：“太出乎意料了！我没想到会在这个舞台上看到这么大胆的尝试！”
蒋维扬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我也感到很惊喜，很戏剧性的演绎。”
黎川：“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怎么想到的？”
林璇想了想：“从看到这个题目开始，我就在想，‘我是猫’中的‘我’是谁呢？‘我’必须是猫吗？可不可以是一个人呢？对我来说，这个隐藏的“我”比猫更有趣，我想围绕这个人来构建故事。”
黎川忍不住赞叹道：“能在短短几分钟里突破思维的局限，作出这样的解读，真的很不容易。”
蒋维扬饶有兴味地抚了抚下巴：“你的直觉非常准确。”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瞒你说，这个题目是我出的。这个题目来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同名小说，这部小说通篇以猫的视角去观察人类社会。人类写过很多以动物为主角的故事，除了这一本外，还有著名的《动物庄园》、《荒原狼》等等，但是归根结底这些故事还是关于人的，关于人类社会，关于人的情感和欲望，能让人类感兴趣的始终是人类自己。”
林璇心里升起种异样的感觉，蒋维扬说到人类的时候有种局外者的冷漠，就好像他不是人类中的一员似的。
蒋维扬接着道：“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出题的本意。你有着敏锐的直觉，这是非常宝贵的天赋。还有……你演猫的那段惟妙惟肖，虽然没有模仿具体的动作，但是眼神真的和猫一模一样，我想在场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黎川和蒋维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林璇夸得天花乱坠，她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宋总的金钱收买了。
苏栀清了清嗓子，黎川立即打住话头：“苏栀有什么想法？”
苏影后半开玩笑道：“你们两个都那么欣赏二号选手的表演，我有点不太敢说了。”
黎川笑道：“看来苏栀又有不同意见，没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
苏栀微微一笑：“这种演绎方式很巧妙，但是……有点太巧妙了，不够踏实。众所周知，疯狂的角色更容易出彩，在我看来有点走捷径的感觉。”
黎川认真道：“苏栀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有这种风气，用极端角色体现演技和深度，这种角色冲击奖项更容易，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你拿影后的那个角色，还有林璇今天的演绎，在我看来都不是投机取巧。”
苏栀简直闹不明白这书呆子到底是情商低还是故意和她作对！不过以她的地位，可以对选手严格要求，但是不能让观众看出她刻意针对某个人，所以她没再固执己见，而是作出谦虚的姿态，笑道：“好吧，你们把我说服了。”
三个导师统一了意见，林璇这场即兴表演拿到了平均9.47的高分，比一号选手高了0.4，要不是上一个环节的分数拖后腿，她说不定可以在排位赛里冲击一下冠军。
不过能够把自己想演的演出来，并且还没搞砸，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接下去就没她什么事了，先表演完的选手前往另一间休息室，可以通过屏幕观看后面选手的表演，另外两道题目分别是“得知爱人的死讯”和“谎言被戳穿的瞬间”，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抽到了和她一样的题目。
抽到“我是猫”的选手，几乎全都竭尽所能地模仿猫的行为举止，其中有几个模仿得很传神，一看就是铲屎官，平心而论，她要是用一样的思路来解题，恐怕也只比他们强一点。
大概是冤家路窄，她的“绯闻前男友”于皓也抽到了一样的题目。
于皓显然有备而来，抽到题目后就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他没有像其他选手一样直接趴下来“喵喵喵”，而是模仿了一段来自音乐剧《猫》的选段，而且他演的是肥猫巴斯托佛·琼斯，和他自己的外貌条件有很大反差，更容易出彩。
等他演完，苏栀露出满意的微笑：“你是有音乐剧经验吗？”
于皓忍不住得意：“我在大学时期参演过音乐剧，毕业以后一段时间一直在演舞台剧。”
另外两个导师却是不怎么买账，黎川认为他太看重技巧性的东西，表演缺乏感染力，而蒋维扬则认为他没有自己的思考，只是一味地模仿前人，于皓最终靠着观众分拉高综合得分，拿到了9.1分。
即兴表演之后，林璇的排名往上窜了几位，挤进了前三，而朱语在即兴环节中依旧发挥出色，仍然稳稳当当地高居第一。
录制结束后，林璇拿出手机一看，有吴梁发来的消息，马雁的外婆情况不太好，保姆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吴梁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林璇打电话问了地址和病房号，让司机直接开车去医院。
当初马雁在魂飞魄散之前把自己的功德全给了她，许愿让外婆安享晚年，林璇去养老院把她接回了自己的公寓，但是之后一直在岛上拍综艺，她只回去匆匆看过老人两次。马雁的外婆自从外孙女死后身体每况愈下，精神状态也不好，有时候会忘了外孙女已经不在人世。
林璇在医院门口下车，刚好碰到吴梁，两人一起朝急诊大楼走去。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一个之前忽略的疑点。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当初发现观澜养老院的秘密，是因为去探望马雁的外婆，马雁是第一个事件中的受害者，而马雁的外婆又成了引出下一个事件的“引子”，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第74章 74
林璇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停住脚步。
“我在想, ”她对吴梁道，“全市有那么多小型的私立养老院, 像慈恩养老院这样的不知有多少，也不是每一家都能被观澜选中, 偏偏是马雁外婆在的这家,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吴梁皱着眉冥思苦想。
思考不是他的强项, 林璇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她接着道：“选择养老院的是神棍邹大强……不，是他身边的柳木鬼……”
林璇脑海中仿佛有电光闪过：“柳木鬼，利用养老院为有钱人换命也是他提议的，作为一个役鬼，你不觉得他的工作态度过于积极吗？”
吴梁点点头：“的确。”
林璇：“这个鬼一定有问题……对了, 他原来是跟着邹大强师父的, 但是在这之前呢？还有，邹大强的师父又是什么来历？”
吴梁的眼里已经开始出现马赛克, 眼看着要当机了：“……邹大强的师父我当时查过, 上数五代没查到什么不正常, 就是普通人家, 也不是什么道学世家。”
至于柳木鬼, 像这样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不知有多少, 是查不到来历的“黑户口”。
林璇若有所思道：“再去查查邹大强的师父, 继续往他祖上查。”
吴梁：“好, 不过五代以上就没有电子档案了, 要人工去档案库查。”
林璇：“我记得邹大强的师父属于司命的辖区吧？我和他打个招呼。”电子档案是全地府联网的数据库, 可以直接搜索，但是人工档案库却是各个辖区自行管理的。
吴梁：“对了，你上次让我查蒋维扬的档案，他也在司命的辖区。”
他欲言又止：“司命他……”
林璇摇摇头：“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可疑，他的群里有四个老人出事，邹大强的师父又属于他的辖区，但是如果真是他，应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当然，也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线索，利用我们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过我感觉这件事不像他的风格。”
吴梁露出困惑的神情。
“就像是理科生和文科生、直男和弯男的区别，”林璇摸了摸下巴，“这是一种直觉。”
吴梁：“……”
林璇试着解释：“司命有预测未来的能力，虽然因为太穷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但如果是他设局，一定会利用这种能力。”
吴梁点点头：“没错，就像你擅长武力，所以能用鞭子绝不会用脑子。”
林璇：“……”我真是谢谢你了！
吴梁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我们都不擅长这活，要是他在就好了……”
林璇瞬间明白他说的是谁，小蛇心眼多，是他们三个中的智商担当，以前有什么需要动脑子的事全靠他，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依赖感。
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吴梁立即转移话题：“走吧，进去看看老人家。”
两人走进重症监护室，马雁的外婆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紧闭着。
自从外孙女去世后，她就没了求生欲，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就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这次情况急转直下，已经是积重难返，医生以为林璇和吴梁是她的家人，已经暗示他们准备后事了。
生老病死是世间常事，林璇见得多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不过想到马雁的外婆也许还在期待着去泉下与外孙女团聚，她的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在老人的病床边坐了会儿，两人默默离开病房。林璇对吴梁道：“你查一下她的阳寿，和引路的阴差说一声，如果她要查外孙女的下落，就说她已经投胎转世了。”
这是违反地府规定的，因为普通的鬼魂也有知情权，但是一向喜欢碎碎念的坐骑却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林璇又道：“等她到了地府，从我的账户给她转五千过去。”
这笔功德对她来说也不算小数，能确保马雁外婆来世投个好人家，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探望完老人，林璇回到宋翊的公寓，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宋翊今天要在外面吃晚饭，一早就给她留了消息。
回到家的时候，管家叶叔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一样样分门别类地放在保鲜盒里，林璇打开一看，都是严格按照营养师给的食谱做的，白水煮的蔬菜，白水煮的鸡胸肉，看着就让人没什么胃口。
她叹了口气，在餐桌前坐下。
布偶猫巴巴地跟过来，在两米之外探头探脑，猫公公虽然不待见她这个外来入侵者，但却十分关注她，每天只要她一回家，就会暗戳戳地跟过来，就好像在监视她一样。
林璇用餐叉拨了拨盘子里寡淡的鸡胸肉，瞅了瞅布偶猫，忽然灵机一动。
她站起身，去专门放猫粮的柜子里拿了一个鹅肝酱猫罐头出来，倒进自己的饭盆里，然后去房间里取了猫身换上，津津有味地享用了一顿大餐。
因为林猫的身材在超重的边缘，而且每天晚上穿上猫身差不多就睡觉，没有什么运动量，所以宋翊对她的饮食严格控制，每周只能吃一次清蒸鳕鱼，吃完还要被冷酷的总裁赶着爬猫爬架，爬不完不许睡觉。
这种肝酱罐头因为脂肪含量高，只有身材苗条的布偶才有资格享用，每次看猫公公吃得那么香，林猫已经觊觎很久了。
好不容易宋总不在，她当然要好好享受，反正柜子里猫罐头有一堆，只要明天悄悄买了补上，宋总也不会发现。
林猫吃完一个舔舔嘴，还有点不过瘾，干脆恶向胆边生，换上人身又去拿了一个鱼子酱罐头。
光吃也有点单调，她又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打开视频app放德云社，宋总说了要九点后才回来，现在才七点多，她只要在宋翊回来前毁灭证据就行，管保神不知鬼不觉。
林猫一边听着德云社一边吃着喷喷香的猫罐头，感觉猫生圆满了。
猫公公看看林猫碗里的猫罐头，再看看自己碗里干巴巴的猫粮，嫉妒得要发狂，跳过来就要抢食，林猫毫不客气地抬起爪子把它的脸拍开。
布偶在林猫手上吃过几次暗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绕着她转圈。
林猫得意洋洋地吃着罐头，享受着做猫上猫的幸福，就在这时候，大门电子锁忽然发出滴滴的声音。
林猫心里一凛，警觉地竖起耳朵，是叶叔忘了什么东西吧？为了方便照顾宋翊，叶叔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另一栋楼，他有进门的权限，多半是他。
就在她安慰自己的时候，门打开了，宋翊抱着一大束荷兰芍药走进来。
餐厅连着客厅，从玄关望过来一览无余，宋翊一进门就看见林猫呆呆地站在饭盆子前，林璇的身体歪倒在地板上，餐桌上的平板电脑里正播放着相声。
宋翊看了看人，又看了看猫。
猫公公扬眉吐气，跳到林猫的饭盆子跟前，委屈地冲着主人喵喵叫鸣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