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谈一下我们的节目《新闻全调查》最近一次小改版的得与失。”
男生一下子懵了,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我,我没注意过改版……”
面试官们显然看上去对他不是很满意:“下一个,冯清凌。”
然后她就看着身边一抹修长的黑色身影站了起来,走向了刚才男生所站的地方。举手投足气质十足,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一身职业装穿在她身上,不像在面试,倒像是在主持。
“各位老师们好,我叫冯清凌。”
声音甜美,字正腔圆。
栗子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牛仔裙,心想完了,怎么排在这么强的对手后面,这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唐伯虎点秋香》的画面,而自己就是秋香后面的石榴姐。
穿着红裙的前辈抬起头来,没有问别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你是播音专业的,为什么不去面试节目主持人,要来面试记者?”
冯清凌礼貌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道:“有人说,记者就是社会的良知,是一个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挖掘真相与本质的职业,我的梦想就是背着摄像机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记录真相,报道真相,而不是每天站在演播厅里念别人写的稿子,那样太没有灵魂了。”
红衣服的人点了点头,似乎对她这个答案很满意。
然而,坐在她旁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突然插了句话:“台里有摄像组,用不着你背。”
红衣服瞪了他一眼,小声呵斥:“江承。”
江承收声,盯着自己面前冯清凌的简历,眉头皱成了川字,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冯清凌,副市长冯选唯一的女儿。
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
一般来说,这种基本上可以直接进台里做主持人了,根本没必要走过场面试。
明明是毕业后家里安排从记者过渡一下,再转到主持人,浪费一个实习名额不说,还好像多有新闻梦想一样。
江承是真为被挤掉的人憋屈。
“好了,你先回去等通知吧,下一个,栗子舟。”
听到自己的名字,栗子舟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了面试区域:“各位老师好,我是来自禹城的栗子舟。”
“为什么想当记者?”
江承一个问题劈头盖脸下来,截住了她的自我介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烦闷,也可能是听了一整天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坐在她正对面的江承直接说:“你笔试成绩是第一名,给我你想当记者的理由,能说服我的话,你就直接进我的组。”
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脸色有些不悦,小声问,“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怎么,潘老师可以跳过专业问题,我不可以?”江承轻笑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了栗子舟,“问你呢。”
栗子舟立在原地。
见她这个反应,江承有些失望:“既然你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你就出去再准备准备吧。”
“因为,我想上电视。”栗子舟突兀地回答道,“我想出镜。”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震惊不已,刚走出房间没多久的冯清凌停在了门外,有些讶异的扬起了眉。
面试这种时候,都是挑好听的话说,像她这么直接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提问的江承顿了一下,嘴角扯了扯:“妹子,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周遭似乎都安静了下来,面试的老师都纷纷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了分数。
栗子舟走出房间的时候,冯清凌就抱着手在门口等着她。见栗子舟出来了,冲她扯了扯嘴角:“博出位也不是这么博的。”
栗子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在外面等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你好无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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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一天,面试终于结束了。
大家各自回家,各找各妈。
地铁站。
江承微微抬起头来,看见了快被人挤成栗子饼的栗子舟,她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行李,看着上方地铁的电子屏,目光看上去有些呆滞,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刚才面试的时候对她的回答印象很深刻,所以这个时候很容易就认出她来。
想了想,江承朝前挤了两步,费了好大劲,终于挤到了她的旁边,为她挡开了身侧一位有腋臭的大汉。
“你是叫栗子舟吧?”
正在神游的栗子舟冷不丁听见这句话,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了身边的人,这才认出来他就是刚才的面试官,连忙站直了身子道:“老师……”
她没想到前辈也会和自己一样挤地铁,而且还正好是同一班,她还以为电视台的前辈都是开车上班的。
“看方向你是要往市中心那边去,是住在那边吗?”
“嗯,是的。”栗子舟抬起头来,“我还没有开始租房子,怕早上错过面试,所以在附近先找了个酒店住着。”
江承显然不是打算只跟她闲聊,直接问:“我很好奇,为什么明知道面试官都不喜欢这个回答,你还一定要这么回答呢?”
栗子舟有些紧张地扶着自己的行李,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记者最重要的,不就是说实话吗?”
江承挑了挑眉,不可置否,甚至还有些喜欢这个回答。
顿了半晌,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想上电视,是想借此出名吗?”
此时,地铁到了站。这一站下的人很多,一下子就空出来了不少。
“前辈,现在还是面试状态吗?”
“不是,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江承想了想,又说,“但你如果能说服我,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直接进我的C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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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河派出所。
“星淮,准备回去了?”
听到了这一声惊讶的招呼声,正要打开车门的叶星淮侧过身来,便看到了徐赫,那是比他早一年到所里的师兄,无论是办案能力还是为人处世,在所里的口碑都是数一数二的。
“嗯,回家休息了。”
“这么晚才做完笔录吗?”徐赫拿着一叠文件,啧啧道,“你们带回来那小孩真的难搞,到现在也不肯吐一句话,好像被人喂了哑药一样。”
叶星淮插着兜,斜倚在车门上,侧脸隐藏在月光下的树影后,“慢慢来吧,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太着急。”
“是,是个孩子,但也是个变了质的孩子。”徐赫不以为然,“干警察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奇葩事没见过,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才十一岁就杀了两个大人,长大了还不屠城啊。”
叶星淮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这我知道,可是这孩子太倔了,你想想办法!反正我是没辙了,我最怕处理未成年案件了。”
叶星淮挑了挑眉,没说话,正要重新打开车门的时候,蓝色的袖子就被徐赫拽住了,只听见对方神神秘秘道:“等等,听说你这次出差还有艳遇呢。”
叶星淮脑海里浮现出被某个女孩子摩擦胸口的场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什么艳遇?”
“你少装了,你想不起来,你脸红什么?”徐赫贼兮兮地笑着,“怎么样,感觉怎么样?漂亮吗?有没有加微信啊。”
“不怎么样,不漂亮,没加微信。”叶星淮依旧没什么表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车钥匙,“就教育了两句,放了。”
“放了?你怎么能放了呢!你当时就应该把人家带回来审问一下,说不定审着审着就审在一起了。”
徐赫一脸身在现场的表情,绘声绘色道,“我都听刘队说了,那姑娘从一开始就直勾勾盯着你看,明摆着故意碰瓷,编出来这么个瞎话来搭讪你,你被搭讪的还少吗?这都看不出来。”
叶星淮扯了扯嘴角,想到自己那四五十岁看起来很严肃的队长,“刘队居然跟你说这个?”
“不是师兄说你,你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混到现在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徐赫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变了,有些紧张地看着叶星淮。
“星淮。”
“干嘛?”
“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滚。”
“哦。”徐赫不敢再开他这方面的玩笑,又回到了正题,“你说你整天埋着头办案子,能有姑娘从天上掉下来吗?”
“不过这天上掉不下来,地上倒是有现成的,我妹妹今年刚满二十五……”
徐赫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面前的车门被哐叽一声带上了。
叶星淮缓缓关闭车窗,启动了车子,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那女孩正义凛然的模样,正直的有点可爱。
他轻笑了一声。
艳遇?开什么玩笑,是奇遇才对。
“你这小子,师兄我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啊!对了对了,过几天的采访你别忘了准备……”
似乎多待一刻都不愿意,面前的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还没说完呢!”
对于这个师弟无视自己的举动,徐赫非常生气。
身后新来的小师弟郭锡正好见了这一幕,笑嘻嘻地走上来,拍了拍徐赫的肩膀:“赫大爷,你这拐着弯的,不就是想把你妹妹嫁给我们星哥吗。”
“我有吗?我可没提这事啊。”
“司马赫,你那点小心思,所里谁不知道啊。”郭锡将手中的可乐顺手递给了他,“劝你还是别想了。”
徐赫有点没懂他这话的意思,皱着眉问:“你啥意思。”
“我没啥意思。”郭锡凑上前,笑嘻嘻,“我是说,咱们这位叶警官可是暨城公认的警草,不一定看得上你妹妹,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徐赫白了他一眼:“去你的,你考虑考虑去死吧。”
第3章
为什么会想上电视呢?这个问题其实问的很奇怪,说到底,大街上任何一个人如果能有机会上电视,应该都不会拒绝的吧。
可自己在面试的时候说出来,的确让人诧异。
栗子舟垂下头,沉声说:“我八岁的时候头部被重击,和父母失去了联系。后来被好心人领养,八岁之前的事情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记不清曾经住在哪里,记不清父母是谁,也记不清自己是谁。”
“青北卫视是全国人都能看的上星卫视,《新闻全调查》是青北卫视收视率最高的日播新闻节目,如果我做了出镜记者,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亲生父母的电视屏幕上,即使他们认不出来我是谁,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瞥,我也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他们,我还活着,活得很好。”
一旁的江承有些愣住了,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那你应该去寻亲节目啊。”
“我想以记者的身份,问问当年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以拐/卖为目的,为什么要报复一个八岁的孩子。我一定要问到这个答案。”
栗子舟对着他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我回答完了。”
江承望向了地铁上方的屏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下周准时过来报到吧,C组欢迎你。”
栗子舟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问些什么,江承就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可没办法直接决定你的去留,你本来就已经通过了,只是还没有一一下通知,我只不过是提前告诉你,并打算把你要到我们组来而已。”
“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栗子舟有点难以置信,当时面试的情况太糟糕,后面没有接到通知,她已经做好了收拾行李回老家的准备了,现在前辈却告诉她,自己可以留下来了,栗子舟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剩下道谢。
“谢谢前辈!”
“不用谢我,你笔试分数是第一名,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江承顿了顿,伸手指了指地铁屏幕,“5号线和12号线地铁都可以经过我们台。营河站和丹南站那边房租不贵,周围治安也比较好,是全市犯罪率最低的地方,离这里也就七八站,如果你要租房子的话,可以租在那附近。”
“真的太感谢前辈了!”栗子舟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道谢。他本没有义务告诉自己这些,可是他却和自己说了这么多有用的东西,看来一定是个很好相处的前辈。
“别叫我前辈了,听着真别扭,叫我承哥就好了。”
“是,承哥。”栗子舟冲他咧嘴一笑,“您以后也叫我子舟吧。”
江承没有将头转过去,只是淡淡道:“既然选择了做记者,那就好好做。”
“嗯,我记住了!”
“如果只是利用这个职业去达到你的目的,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栗子舟怔怔地望着他,思考着这句话里面的含义。
等江承下了地铁,周围渐渐空了些,栗子舟才轻轻抬起手来,顺着冰凉的扶手往上一滑,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了下去,露出了手臂上一道五公分长的疤痕,那疤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淡化了许多,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可怖了。
她望着那道疤痕,长长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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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光有些暗,叶星淮将灯调亮了一些,才将肩章和警号卸了下来,强迫症一样搁在了不同的抽屉里。
利索地脱下了警服,打开衣柜准备找件背心穿上,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叶星淮没看名字,直接接了电话,边穿衣服边问:“喂,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