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重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恭谨拱手道:“纯王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为将者的本分,当不得如此赞誉!”
“将军过谦了!”大皇子似乎真的相当感佩韩重的作为,表现的很是热情没有架势,“将军可是见过父皇了?”
“是,陛下天威益盛,龙体康健,是我等臣子之福!”韩重满是恭敬,显然对永平帝敬畏忠心至极。
“哈哈,这也是我们做儿子的福气。本王进宫正是为了看望父皇,如此,就不耽搁将军了!”大皇子笑呵呵地道。
韩重侧身让开,即使对着大皇子依然保持着恭谨的仪态:“纯王殿下请!”
“好好,那将军回见,下次有空请将军痛饮一场!”大皇子毫无心机坦然道。
“敢不从命!”韩重目送大皇子远去,才重新迈步,心里思索着方才大皇子的一言一行。
于太监在旁感慨道:“大皇子真是最心善不过了,对人和气不摆架势,对宫里的奴婢下人也好,大家都抢着往大皇子身边服侍,跟在大皇子身边的下人有福气了。”
在宫里当奴作婢的,侍候着天家子孙,一个不好就要人命的。而同为皇子,在大皇子身边就好过多了,不会动辄就要人小命,最多不过叱责一番。因此别看大皇子在兄弟中不得势,然人缘却是最好的。
“是吗?”韩重的眼里有着探究。
对上韩重看过来的目光,于太监一个激灵,猛拍了下自己的嘴:“小的妄言,该死该死!”
一个小太监攀扯宫中主子,被人知道了可没有好下场。
韩重轻笑一声,清淡的眉目在光影下显得模糊不可测,低低道:“无妨,走吧!”
于太监这下一声也不敢吭了,老老实实的走在前面,等看着人出了宫门,才转身回宫。
心下感慨着,这些主,没一个是简单的,以后自己一定给急着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说。
却说回永宁侯府,得了圣旨自然是喜事洋洋,就是五房刘氏也是满心欢喜。总归现在没有分家,一荣俱荣,世子得了封赏被圣上看重,出门交际她们也会跟着受益,永宁侯府在外面也更有分量。
因此满心奉承着永宁侯夫人,对着一旁心不在焉游离在外的叶婉婉,也难得的没有挑刺,反而有意扯着交谈了几句。
她还指望着世子拉扯几把,给丈夫换一个有实职的岗位,那五品的虚职业只是名头看着好听,却没有多少权利,手下也没有人,也捞不到什么油水,光靠着每月十几两银子的俸禄够干什么的,是够吃还是够用的,还不如平常一顿请客吃饭的钱呢!
反正为了五房将来计,犯不着现在先得罪二房的人,先跟着喝口汤才是正理。
府中的人心里各有思量,都在打算些什么不提,府外消息灵通的人闻声而动,已经赶着来窜门了。
永宁侯府此时可谓是门庭若市,永宁侯刚送走了来打探消息的几家,宁国公秦公爷和理国公陈宫爷即相携登门,他们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上了各自的孙子,就是和韩缜一向交好的秦璐和陈继明。
理国公别看年纪大了,依然是威猛高大的粗莽汉子的形象,胡须列张,嗓门粗大,性情如火。而宁国公则是须发苍白,笑容慈爱,一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的模样,看着无害可亲极了。
两人一来就被永宁侯迎进书房,分宾主坐下,秦璐和陈继明相视一眼,又互相别过了头,彼此问候行礼后,乖乖站到了各自祖父的身边。
不怪他们这帮老家伙心动,彼此谁还不知道谁啊,他们几家也算是与国同长,祖上都是出身黑旗军下的将领。如今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像他们几家还算好的,府里荣华富贵总是不缺的。费心培养一下,只要子孙中出一两个出息的人,也就将家族拉拔起来了,总能继续绵延个两三代。
可是谁也不嫌出息的子孙多啊,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繁衍生息百年,后代子孙繁茂,而能继承家业的只有嫡长一支,其余尽皆碌碌,或者仰仗家族鼻息而活,泯然众人。如果可以谁不想家中子弟多一条出路,难道看着他们只能纨绔度日,心里就舒服了。为人父母者,谁不为后代子孙计长远?
他们别的不多,府里的儿子孙子辈人不少,挑挑拣拣的总能再择出一二出息之人,到时塞入黑旗军,任他们自去打拼前程,说不得就另有一番光景。
理国公一坐下就狂灌茶水,点着永宁侯道:“老韩啊,我别的不服你,就服你生出个好儿子,你说你怎么那么大福气呢?”说着还一脸不解的样子。
俩老头相交多年,名副其实的一对损友,逮着就要互怼。如今理国公即使有求于人,也没放弃嘴上功夫,先开口损上了。
挥手使人去喊了韩缜来,永宁侯没理他,他今天可费心力了,暂且由得他作去。
宁国公则是老神在在,不动声色的举着杯子喝茶,笑眯眯地任由理国公开喷。
等到喝下一口清茶,恢复了些精神,永宁侯方没好气地回道:“你这老儿,张嘴就没好话,喝茶还堵不上你的嘴!”
两人东拉西扯,说些漫无边际的闲话,就是不进入正题。
韩缜早已经吃过午饭,正在演武场和韩纭一起练武,听得祖父派人来叫,忙禀过武师傅,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赶来。
边上韩纭投来一个人被丢下的怨念,韩缜只好报以爱莫能助的眼神,长辈有召,韩纭只能一个人先练着了。
先时他也得到了世子接到圣旨的消息,对亲爹被封为大将军当然也是激动不已,而且他多少知道一些以前的历史,那‘黑旗军’可是大有来历,世子身上的担子可是不轻。
可惜他们小孩子还要上课,只好按捺着兴奋一问究竟的心情继续学习,想不到祖父会先派人来叫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急急赶回‘葳蕤院’,好在演武场离侯爷的院子不远,很快就到了。
“祖父,你找我?”守门的小厮推开门,韩缜好奇的喊道。
进门拿眼一扫,韩缜才知道原来是有客人,而且还都是熟人,旁边朝他一个劲挤眉弄眼的不是秦璐这一个小胖子,还有老对手陈继明。
朝永宁侯行完礼,韩缜甚是乖巧有礼的对着两位国公喊人:“韩缜见过秦爷爷,陈爷爷!”
理国公豪放的一抹胡子,对着韩缜哈哈大笑:“你小子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装什么相,快过来让我看看可长高了!”
永宁侯有时也会耐不住孙子的哀求,在朋友相聚的时候带上韩缜,他人小长的好又嘴甜,对着一帮年老位高的爷爷辈怪会逢迎说好话的,从来是被小辈畏之如虎对待的,哪见过这样甜蜜可人的小娃娃,求抱求吃求喝的,一个个新奇不已,爱不释手亲近的跟自家的孙子似的。
韩缜眯眼一笑,亲亲热热的再喊了声‘陈爷爷’ ,随即一蹦三尺高地扑了上去,偏头道:“可想死我了,陈爷爷你想我了没?”
理国公揽着他,张大嘴笑得毫无顾忌,声音大的能扬起一层灰:“想,想死了,可恨你爷爷都不带你出来玩了,在府里闷坏了吧!”
韩缜埋在他耳边,故意悄悄道:“我祖父这不是怕跟你比试,输多了没面子,所以才不带我去旁观的,你下次让着他些,他一高兴就爱带我出门了!”
理国公笑得更大声了,觑着眼瞄了眼永宁侯,拍腿道:“你祖父就是这个小气的性子,哈哈,果然是他做得出的事!”多大年纪了就好个面子,不服输!
在他身后,陈继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看,就是这样,韩缜这个小人惯会嘴甜讨好人的,每次搞得自己这个亲孙子倒似旁个人一样,他能看他顺眼才怪!
永宁侯在上方咳了咳,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当他是摆设啊,还有韩缜这个孙子,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韩缜和理国公相视一笑,知机的站好身子,转而跑过去对着宁国公关怀道:“秦爷爷,你的腿风湿可好些了,现在还疼着吗?”
宁国公和蔼的摸摸他的头道:“天气转暖,爷爷的腿早不疼了,多谢你还记着!”或许自己的子孙都不一定知道他何时犯了风湿,韩缜一个外府的小孩子倒是记在了心上。也难怪永宁侯偏疼重视这个孙子了。
小胖子秦璐拧起眉头,奇怪的问:“爷爷你的腿不舒服吗,什么是风湿啊?”
宁国公温和地对自家孙子笑笑:“爷爷现在已经好了!”
秦璐似懂非懂的点头。
韩缜牵起了秦小胖的手,并朝陈继明招了招手,转头对着永宁侯道:“祖父,我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们,我可以先带他们出去看看习武的地方吗?”
府里刚接了圣旨,宁国公和理国公总不会没有理由来访,大人有事商谈,小朋友就交给他招待了。
永宁侯点了点头道:“去吧,多带些人跟着,别胡闹!”
才没有胡闹呢,韩缜皱了皱小鼻子,三人一起出来书房。
书房内,宁国公感慨地对永宁侯道:“我看你不只是生了个出色的儿子,连孙子也是极出色的,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永宁侯运气,这不是来求事的,而是来找事的,是他误会他们的来意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错字
第47章
等只剩下三人,理国公重重一拍桌子, 直道:“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也知道了, 说实话, 你们到底是作何打算?”
永宁侯沉吟, 饮了口茶道:“要重新组建一支军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儿身边自边关带回亲近三百,他们长于军中久呆,于军务上亦有好手。当然, 凭着这几个人自然不够, 帮手自然是越多越好。你们的来意我当然知道, 可我也说实话, 黑旗军这次的组建可是事关重大,绝不是在京中的那些军营,想着往里面一扔镀镀金就走人是不成的,那将来可是要见血的,真枪真刀的上战场上拼杀的。”
永宁侯叹口气,将蒙古崛起, 孟朝即将要面临的威胁对两个老友讲明了。
宁国公和理国公也只是挂了份闲职, 早已不上朝, 对外面的消息没有那么快接收到, 此时不由面面相觑。
宁国公皱眉, 眉间有着担忧。而理国公却是冷笑不已,“我说上面这次这么突然如此行事,感情是迫不得已, 不得不如此啊!”
在当今手下,但凡是勋贵世家都觉得憋屈,免得让人碍眼,只能龟缩起来闲在家中度日,家中子弟向上的门路有限,一个个以武起家的武将如今恨不得子孙手里拿本书去考状元。
如宁国公这等奸猾有眼色的早早晓事,家中子孙很早就弃武从文,也算熬出了一两个人才,像是二儿子好歹混了个兵部主事的位置。
而理国公不像他见机得早,等后来反应过来也照着宁国公行事,奈何他家的儿子粗粗笨笨的,随了他的根,一见书本就迷糊,只能是望洋兴叹,家里就压根没生读书这根筋。
将来的爵位自有嫡长一脉继承,可别的儿子也不能不顾啊,任他们自生自灭。说到底,他们的根基还是在军中,想出头还得从军功着手。
理国公又骂:“现在看到危机重重了,倒想起我们这帮武人了,文臣清贵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怎么不叫他们拿着笔杆子上战场,看那些敌人会不会被他们骂腿蹶了!”
宁国公实在受不了老家伙的打嗓门,无奈打断他:“你小些声,我耳朵都快要聋了。”亏的是在永宁侯府,要不然在外边被那些文官听到了,少不得又是一场事端。
他告诫道:“老陈,在外面可不好这样的,管着些你的嘴,你不想给儿孙招祸吧?”
骂一骂文官还罢了,将对当今皇帝的不满也带出去,那位可不是个心眼大的。
理国公嘟囔道:“你当我傻啊!”别看他莽撞没有心计,人家那是粗中有细,要不然理国公府也不会安安稳稳传承下来。
宁国公没理他,转而对永宁侯道:“我们几家祖上都是有交情的,就是如今也不差,我推荐家中几个人,让世侄看着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退回来。都是武将出身的,咱们祖辈哪个不是浴血拼杀舍生忘死,挣下家业,才有我们后人如今的荣华富贵。他们想要前程,想为子孙后代计,既然下定决心参军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有马革裹尸还的觉悟。我可以向你保证,宁国公府的男人没有贪生怕死的,到时全凭世侄调遣。”
理国公接上,张口道:“这也是我的话,我府里的小子别的没有,就有一股蛮力,练武从来就没落下。世侄看得上,充作先锋还是可以的。”
而且说句残忍的话,武将想要建功立业,凭的就是战场上的军功,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战事哪来的战功?
别人也许诅咒着外族蛮夷的狼子野心,心怀恐惧,而逐渐没落中的武将世家却看到了家族崛起的时机!
而且如果蒙古真的强大若斯,双方早晚都有对上的一天,现在加入军队积蓄力量,总比到时临时抱佛脚挣命强吧!
他们这么积极的想送人进去,也是想着在军队草创阶段,趁着人才少抓住时机占据有利职位,高位不能想,先捞个中层军官做做总可以吧!
说不得这些参军的子弟会为家族挣出另一条路来也未可知!
理国公扯了扯胡子,不行,他得督促着儿子们勤练武功,孙子们也别落下,谁知道这场仗会打到什么时候,得早做准备!”
永宁侯捋须,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妨先将名单留下,到时让人去报道。说实话,比起别人自然是我们自家人可靠,而且家传渊源,先就比别人强出三分去了,只有我们求之不得的份。两位老友安心,只要小辈立下功劳,还能没了前程,必然家业繁荣!”
宁国公笑笑,“哈哈,托你吉言,我们几家当携手共进,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嘛!”
说着他掏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理国公拿眼觑着一瞧,那厚度绝不只是一份名单。不由骂了声,老狐狸!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永宁侯将名单拿在手里粗粗一看,心下感叹,不愧是宁国公将家底藏得严严的,想不到在军中还有这么多关系!
他一笑,和宁国公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成算。
理国公也递上自己的名单,永宁侯心下也一松,有了众家暗地支持,重组黑旗军也轻松了几分。
大家哈哈大笑,永宁侯忙招呼道:“大家喝茶,喝茶!”
却说这边韩缜带着小胖子和陈继明出来,他转头问他们:“你们是想去上次的‘游乐园’呆着呢,还是去演武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