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笑起来:“不抓大鱼专门盯着虾米,那就查不出来个什么三四五。”
请来的早点师傅在厨房门口喊:“生煎包好了啊,谁要生煎包趁热。”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不少人端起碗去排队。
早上店里头人手少,大家得半自助式用餐。
林蕊一边跟数学题奋斗,一边给王奶奶出主意:“咱们还得建员工宿舍,这样才能留住人。”
现在人找工作,尤其是外地过来打工的,肯定首选是包吃包住。
据说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超过一个半小时,人的幸福指数会急剧下降。
这是增加千把块钱工资,都没有办法弥补的损失。
王奶奶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现在她请的外地打工者,晚上只能在一楼睡行军床打铺盖。
时间久了终归不是个事儿。
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总不能累了一天,连个能躺平了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林蕊撺掇着王奶奶:“咱们在附近找块地,盖个几栋小楼,专门给职工做宿舍。”
王奶奶惊了一跳,盖小洋楼当宿舍?
钢铁厂的职工到现在还挤在筒子楼里头呢。
再说了,他们这个店总共才请了多少人,哪里需要几栋小洋楼。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情真意切地劝老人:“奶奶你想啊,这宿舍除了咱们店里头请的工人以外,是不是还可以租给其他人?”
钢铁厂那么多职工还没解决个人住房问题呢。
眼下按照国家政策,一时半会儿再盖新工人小区根本不现实。
领导干部拿不出大钱盖楼,掏点儿小钱租房子给职工住,总不是问题吧。
这样一来,不也相当于改善了职工的住宿条件吗?
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热切地看着老人:“奶奶,咱们这样是不是也在为国家排忧解难?”
王奶奶侧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哎哟,是这个道理。
房子盖起来以后,楼下还是可以做小吃店,也不用多大,满足附近居民生活需要就行。
至于楼上空着也是空着,租给厂里头,安排职工过来住,的确是个办法。
那么多人住在鸽子笼里头,看得实在不象话。
国家领导不是说了吗?要先富裕的带动后富裕的,这样才能共同富裕。
她点点头:“嗯,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去,看这附近还有没有房子卖,或者有没有地可以用来盖房子。”
林蕊喜得简直要当场翻跟头。
房子呀,足足几栋楼!
就算以后饭店生意亏成狗,单凭这几栋楼,王奶奶将来也是妥妥的亿万富翁。
30年后可是有企业因为早早为员工买了职工宿舍,结果房价飙升,就单凭那两套房直接拯救了一个公司。
少女哼着小曲坐上苏木的自行车,拍着少年的后背:“起驾!”
她开心地吹着口哨,唱起歌来:“正月里来好风光哦,四月红军就要来。”
少年却闷闷的,不吭声。
林蕊笑嘻嘻地在他背上弹琴:“怎么啦?”
苏木沉默半晌,忍不住开问:“你到底还要不要盖那个房子?就是用井水跟太阳能保温保清凉的。”
说好了要一起盖房子的,结果蕊蕊早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光他一个人,还傻乎乎的惦记着。
他还特地找物理老师商量,画了好几张图纸呢。
他都想好了,墙要刷成什么颜色,窗帘该选哪种布料。
最好有院子,院子里头也能种葡萄。
前面是红灯,苏木停下车。
少女眼睛珠子一转,直接将少年的脑袋扭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吾若得之,必以金屋藏之。”
她眨着眼睛,拍拍少年的肩膀,“放心,姐都说了,跟着姐有肉吃。我肯定给你盖座大房子,金屋藏娇。”
苏木的脸腾的一下成了朝霞,他结结巴巴:“我,我是男孩子。”
“哎哟,男女平等啊。”
少年羞愤的蹬着自行车往前跑。
林蕊伸手捏他耳朵,逼着问:“要不要?你要不要?”
少年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蕊哪里会满意,死命揪人家耳朵,催促道:“快说,要还是不要?”
苏木小小声地应答:“要!”
林蕊得意地吹起了口哨,比鸽哨都明亮。
便宜你啦,小子,看姐对你多好,还给你盖房子呢
第199章 倒卖不能停
林建明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陈副厂长已经在楼梯口等了许久。
他一见人, 赶紧将林建明迎进自己的小办公室。
“老林, 你不急着做决定,还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
陈副厂长的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刚才抽的烟太多了,满嘴的烟味, 简直呛人。
好在林建明并不在意,还主动伸出手:“老陈, 给我一支吧。”
陈副厂长递上烟卷, 兀自苦口婆心地劝告老友:“这个事情咱们可以慢慢研究, 慢慢考虑,总不能强买强卖。”
在钢铁厂做的好好的, 上头突发奇想,就把人调去纺织街道工厂,领导也得考虑一下底下人的感受。
林建明点燃烟后,吸了一口, 微微一笑:“既然厂里头已经掌握了讨债的要门,我再继续做这个,其实也没多少意义。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陈副厂长眉头紧锁,伸手轻轻敲着桌面:“我说这话不仅仅是因为咱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 更是为了厂子着想。”
讨债的难度有多大, 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就好比国家给了政策,大家都去做同一桩生意。可挣钱的, 永远都是少部分。
中间的人情往来和尺度把握,哪里是随便换个人就能做好的。
一个不好, 不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反而会将前人打下的基础全都毁掉。
等真到那一步的时候,想要补救,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林建明笑笑,反过来安慰陈副厂长:“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彼此间都有交情。只要不出大格,后面陆陆续续地再回款几百万,应当不成问题。”
陈副厂长叹气:“你这真是打定主意,要走了?红星厂的情况,我心里头有数。他们还欠了上百万的外债呢。”
同样的百货公司跟供销社也欠了他们上百万的债。
这对于一个街道工厂而言,已经沉重到足以将它彻底拖垮。
陈副厂长不知道林建明会不会如法炮制,用国库券解决红星厂的债务问题。
但百货公司跟供销社毕竟不同于其他国营大厂,人家未必肯买一个街道工厂的帐。
想到这一层,陈副厂长忍不住愤懑:“过了,有些人实在太过分了,将厂子当成什么?当初他安排他那个表外甥进讨债队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全钢铁厂的人都知道债务是压在众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谁解决了厂里头的债务问题,讨回来钱,谁自然是大家眼中的英雄。
只要心不瞎,大家都会承这份情。
就因为害怕功高震主,所以阵前换将?上一个这么做的昏君,早就亡国了。
林建明倒是笑了起来:“社会主义新中国,哪来的皇帝呀?”
陈副厂长冷笑:“只怕有人以为自己是土皇帝。”
他一向说话很谨慎,能将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儿子提到林蕊建议给学校老师盖教师公寓的时候,还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自己。
“等到把老师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厂里也该解决工程师们的专家楼了吧。林叔叔还住在筒子楼里头呢,爸,你看他家地方多小啊。”
陈副厂长当时简直没眼睛看儿子,心中的羞愧与愤懑难以言喻。
他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愧对了林建明的信任。
当初他是怎么跟人家说的?派他出去讨债,也是为了锻炼他,好让他在行政岗位上多磨练一段时间,将来方便提拔。
结果枪打出头鸟。
人家倒是兢兢业业将工作做出成绩来了,厂里头功劳一分不算不说,当家作主的人还索性将他发配边疆,直接流放了。
陈副厂长挣扎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点儿主:“这样吧,你过去后点点仓库里头都有哪些布料。我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厂的职工换一下制服。”
天暖和了,按照惯例,差不多下个月厂里工人也该先做制服了。
林建明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眉开眼笑:“那我可先谢谢你啦。总算有米开锅了。”
陈副厂长先给他打预防针:“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他们厂里头生产的布料估计能做制服的也不多。剩下的都点点,咱们再碰个头,一起想想办法。”
林建明点点头应下,又冲陈副厂长笑:“老陈,其实你不叫我,我今天也是要来找你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纺织厂债务大头是欠了浆纺厂120万的债,自己也有供销社100万的帐没收回头,这个要解决这个难题,需要一笔钱来搞活这件事。
现在大家手上都没钱,所以就形成了胶着状态。
林建明希望银行能给纺织厂提供120万的贷款,用于去还浆纺厂债务。
陈副厂长立刻摇头:“这事儿难办,银行现在已经不敢再往外头放钱了。”
就算是面对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硬牌子老字号,银行都不敢开这个口子,何况是一家街道工厂。
林建明笑道:“你先等我把话说完。”
浆纺厂拿到钱之后,并不是万事大吉,而是再由银行出面,收回浆纺厂60万的贷款,再贷给江州供销社,用来还欠纺织厂的债。
最后银行再从纺织厂收回120万的贷款。
用这种对等清欠的方式虽然无法解决所有的债务问题,但起码使得一条链上的三家场子,又能够重新恢复正常的经营往来。
“其实这个法子,最初我考虑是用在咱们厂讨债上。但是不行,因为咱们厂子太大,铺的面太广,涉及到的地区太多,要联系的银行也五花八门。”
几根线一旦缠在一起,就会问题越来越多,搞不好将银行也彻底套进去,产生新的债务问题。
“但是红星厂的情况不一样,红星厂相形之下债务简单,无论是浆纺厂还是供销社,都在江州范围内。只要有一家银行参与进来,由市政府来主持,这个债务问题就能够解开。”
林建明恳切地看着陈副厂长,“老陈,你是知道我的,我在政府跟银行都没有人脉,这事儿必须得有人牵头才能完成。”
陈副厂长沉吟片刻,迟疑道:“那60万的差价你到时候能还回头吗?”
算来算去,纺织厂能够成功交涉,收回来的只有60万货款,但是最初银行可是贷给他120万。
银行现在可不敢再多一笔账。
林建明笑了笑:“将厂里头的积存布料卖掉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陈副厂长叹气,说来说去,还是得考虑销售问题。
他沉重地点点头:“行,我给打听看看吧。”
林建明含笑,双手拱起,冲他做了个揖:“老陈,这事儿真麻烦你了。只要厂里能开工,那情况就会好很多。”
陈副厂长决定先泼泼他冷水:“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现在纺织大厂自己都积了一堆货,压在仓库里头呢。”
林建明轻轻地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做一点是一点。”
说着,他又苦中作乐一般,“这事儿要能处理的好,可以被当成典型来推广嘛。”
超级大厂的债务问题复杂,不能用同样的方式。
但是小厂往来客户情况简单的话,完全可以依葫芦画瓢。
陈副厂长连连点头:“不错,现在这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外部环境好转了,咱们厂的压力也就没这么大了。”
林建明颇为感动:“老陈,摸着心说句话,我最佩服你的这种大局观。有些人当着面我不好说什么,可我真瞧不上,格局太小,就只能看见鼻子尖上的一点儿东西,难成大器。”
老哥俩互相看了眼,都咽下了嘴边的话。
可偏偏是这种人能在位置上坐这么久,因为他足够听领导的话。
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下面的小家庭,小家主将自己的身份时刻定义为大家族的孩子,而不是小家庭的主人。
如此一来,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不相同。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告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叫嚷声。
“李卫东你给我出来,你搞大人肚子就想不认账吗?”
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整个厂区听到的人都被惊住了。
不少人抬眼纷纷往窗户外头看。
呵,好家伙,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姑娘,手里头拿着喇叭,大声冲厂区叫嚷:“李卫东,你竟然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去派出所告你强.奸。”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
李卫东的爱人就是本厂职工啊,在厂办工作。
这个年轻姑娘又是个什么身份?
林建明眉头紧锁,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断干净?”
陈副厂长耳朵尖,闻声立刻转头看他:“怎么回事?”
不用等林建明回答,外头的人已经扯着嗓子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这姑娘是外省一家轮机厂招待所的服务员,李卫东去轮机厂讨债的时候,就住在招待所里。
这一来二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那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姑娘怀孕了,李卫东抬脚走人。
姑娘家里人哪里会答应,坚决要过来讨个说法。
陈副厂长又气又怒,指着窗户外头道:“就这种人,还能让他负责后面的讨债?还不得夜夜做新郎,村村丈母娘!”
林建明也眉头紧锁:“还是我没顾得上,要是我再多关注点,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