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锦鲤运——金面佛
时间:2019-07-16 10:20:26

  林蕊顿时腿也不软了,脚也有力气了,直接奔到巷子口的电线杆子下打孙泽留给她的电话。
  此时公用电话在江州城也是新鲜事物。
  电话机没有专门的电话亭,直接固定在电线杆上,也没人专门看管,谁想打自己直接投币拨号码就行。
  电话“嘟——嘟——”响了三声,孙泽就接起了话筒。估计他脚不方便,在家已经闷到发慌。
  林蕊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她干爹已经回来了,但是对于见大表哥毫无兴趣,觉得他小鼻子小眼,没见头。而且他老人家准备拎起旅行包立刻继续下一趟旅程。
  孙泽急了:“别,蕊蕊,你千万给我留住你干爹。到时候孙哥肯定不会亏待你。除了讲好的两万块以外,孙哥我还另外有奖励。”
  “那你让你哥快点儿过来,我干爹主意正着呢,说走人就走人。我可压不住。”
  这也是孙泽最头痛的地方。他表哥眼下不在江州啊。
  何半仙迟迟不归,他表哥坐不住,去上海找机会去了。至于是炒股票还是搞国库券,孙泽也说不清楚。
  林蕊半点儿也不体谅孙泽的无奈:“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干爹事儿多了去,怎么可能一直等他。”
  叉开来说,大表哥这位潜在顾客推到何半仙面前,还真不太够看。何半仙愿不愿意见他,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你别急。”孙泽咬咬牙,“我马上给我表哥的饭店挂电话,通知他立刻买最近的火车票回来。你先稳住你干爹,那五千块钱就是安稳费,两万块的酬劳等我表哥见到人就付账。”
  林蕊腿一软,幸亏扶住了电线杆子,否则真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五千块啊,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五千块。
  这万恶的世界,她也好想挥金如土。
  林蕊手软地挂掉电话,然后又腿软脚软地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巷子。
  抵达筒子楼前头的时候,她两眼发直,耳边回响着的全是五千块。五十张百元大钞啊,她爸得领五十张工资条了。
  大军正站在窗户面前,跟楼下的光头挤眉弄眼,示意自己马上下去。结果他头一转,看到林蕊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赶紧朝光头摆手。
  要是让这位小祖宗看到了,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
  光头不明所以,满头雾水地转过身,刚好撞到林蕊,还把人家小姑娘直接撞倒在地上。
  不良青年神色大变,连扶都顾不上扶,吓得一刺溜地跑了。
  大军看林蕊慢腾腾地起身,赶紧“砰”的一下关上窗户。
  林蕊站直了身体,那股子眩晕劲儿才总算是缓了过去。不慌,不就是五千块钱嚒。
  五千块钱够干啥啊,三十年后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
  估计现在也可能买不起吧。万恶的资本主义,腐朽的金钱,哎哟五千块啊。
  好像人民币好多年都没怎么升过值了。
  林蕊抬起头,对着王奶奶家的窗户眯了下眼睛。
  低下头,她扯着嗓子朝何半仙的屋子喊:“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港镇啊。”
  因为是农忙时节,明天一大早大家就得下地干活,所以今晚他们就要动身回去。
  林蕊双眼放光地盯着苏木,企图拉人入伙:“走,跟姐姐回郑家村去。我舅妈养了鸡还要蚯蚓,可好玩了。村里还能钓海虾,一钓就是一桶。我烧小龙虾可好吃了。我舅舅还带我去淌螺蛳,好多螺蛳。我会做香辣螺蛳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木十分警惕,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我走了没人烧饭给我爸吃。”
  林蕊哪里肯放过现成的劳动力,一个劲儿朝苏木飞眼睛。
  傻啊,这孩子。等到大表哥回江州,还怕没人管何半仙他老人家的饭?
  嘿,说不定人家顿顿下馆子吃大餐,才不稀罕电饭锅做出来的腊肉煲仔饭。
  何半仙笑眯眯的,又往自己嘴里头塞了颗酸奶疙瘩,声音含含混混:“行啊,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有段日子没尝过柴火灶烧的饭了。”
  林蕊哪里能让到手的两万五飞了,那可是一百个二百五!
  她不好直接拒绝自家干爷爷,只能赶紧转移话题:“下来了,大军哥下楼了。”
  王大军手里拎着垃圾,躲躲闪闪地往楼下走,生怕碰上人。
  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刚到楼梯口,他就迎头撞上郑家舅舅。
  可怜心虚得要死的青年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本能地往后缩两步,挤出僵硬的笑,晃晃手上的袋子:“舅……舅舅,我扔垃圾呢。”
  舅舅扫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拎起手边的旅行袋,侧身招呼林蕊:“你等你妈下来一块儿走,舅舅先把东西送到站台去。”
  何半仙趿拉着布鞋,溜溜达达地出来:“行了,我也给你搭把手吧。”
  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王大军心头巨石总算落地。
  他一转头,撞上林蕊考究的视线:“大军哥,你干嘛呢?丢了垃圾还不上楼。”
  王大军赶紧左右瞅瞅,朝林家小姑奶奶陪着笑:“蕊蕊啊,大军哥突然间想起来,今天我们厂里头要发火腿。你不是最爱吃火腿鲜笋汤嘛,大军哥给你拎回来啊。”
  林蕊狐疑地看着他,头一扬,就要冲着楼上喊。
  王大军吓得连连作揖:“蕊蕊你别喊,大军哥晚上回来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林蕊嘴里头含着酸奶疙瘩,含含混混勉强放行:“那我要冻鸡爪,我卤的鸡爪可好吃了。”
  “行行行,没问题。”王大军一边拱手一边往后退,然后一刺溜跑进巷子中。
  得赶紧去了,再不去的话,架都打完了。那群龟孙子,不给他们点儿好看的,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可惜王大军白长了这么大的眼睛,愣是没看到从天而降的口袋。他眼前一黑,直接叫人套了麻袋。
  他嘶吼他咆哮,他一张嘴,嘴里头立刻被塞进抹布;他惊恐他挣扎,他膝盖一软,手脚叫麻绳绑住。
  他愤怒城北帮不要脸,专门打闷棍下阴招,居然连套麻袋都上了。他士可杀不可辱!他铮铮硬骨满腔热血坚决不能坠了城南帮的脸。
  然后他被丢进了车厢,听到了舅舅的声音:“带着他跑一趟。放心,这小子能打架,就算啥用都没有,出了南省,路上也有个人陪你说话不是。”
  等等,王大军懵了,舅舅为什么要绑他?还有,他现在不能走啊,他还要去找城北帮小杆子们拼命。
  然后他又听到了自己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别手软,师傅,拿他当驴子当马使,反正一身蛮力不用白不同。留着他的劲还在外头瞎造。”
  王大军大喜,哼哼唧唧地想要强调他还得上班呢。
  结果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王奶奶一眼就能将他看到底:“上什么班?奶奶我去厂里请假!”
  卡车门关上,手刹拉下,货车司机冲舅舅挥挥手,走咯。
  打个屁架,跑几趟长途拖几趟山货,他保证这小子累得这辈子都懒得打架。
  王奶奶朝舅舅跟何半仙道了谢,骑上三轮车就走,看都懒得看一眼卡车消失的方向。不消停的小兔崽子,净耽误她做生意。
  晚半个小时,可是好几十块钱的买卖。
  何半仙抄着手站在马路牙子上笑,不错,当兵的就是思路广,下手丁点儿不含糊。
  他一甩旅行包,点点头:“嗯,我也该走了。”
  林蕊拉着苏木本在一旁跳着脚看热闹,见何半仙抬脚想闪人,他俩哪里肯依。
  俩财迷心窍的家伙一人抱着一边胳膊,连拖带拽地愣是将何半仙又硬生生拖回小屋。
  “干爹,你还没吃饭呢,哪能饿着肚子上路。”
  何半仙试图挣扎,不理会小丫头笑出褶子的脸:“干爹不饿,干爹路上随便买点儿吃的就行。”
  “不行。”林蕊冲出屋子带上门,“我妈说了外头卖的不干净,吃了容易闹肚子。”
  何半仙伸手推门,神色大变:“蕊蕊,你怎么把门给锁了?”
  林蕊毫无任何心理压力,直接拍拍苏木的肩膀,叮嘱道:“看牢了,两万五就全看你了。”
  苏木点点头,郑重其事:“放心,我一定挨到大表哥回来。”
  他毫无心理压力,从小他师父,哦不,是他爸就教育他,天上掉下来的钱不挣,那都是脑壳坏掉了不好使。
  林蕊总算良心发现,叮嘱守门人:“记得给他饭吃啊。”
  至于水,不用担心,里头还有两瓶林母刚拎下来的开水呢。
  面包从窗户铁栅栏的缝隙中塞进去就行。这门,在大表哥来之前,都没必要开。
  林蕊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溜溜达达地奔向旁观全程的郑团长:“舅舅,咱们去坐车吧。”
 
 
第47章 下田相女婿
  公交车停在江州百货商场站的时候, 林蕊眼尖地扫见店里头叠放着一摞摞的录像机。
  实在太显眼了, 摆在大厅中间, 隔着马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蕊稀奇:“舅舅,他们不怕被哄抢啊。”
  前头为了二两毛线,湖南路据说都有人挠花了脸。
  舅舅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这有什么好抢的, 现在敞开来供应,五千块钱一台谁买啊。”
  眼下大家一年的收入不过千把块。不吃不喝攒五年的钱买台录像机?对大部分人来说, 还是太疯狂了。
  “前面还抢着买呢。”林蕊清楚地记得她中秋节坐车经过商场的时候, 一群人在排队买彩电。
  于兰的小姨在人民商场当售货员, 听说他们那儿出雪花的电视机都有人抢着要。
  犹豫一会儿,坏电视都也叫人截胡了。
  舅舅叹了口气:“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
  涨价的消息一起, 人人都恐慌以后买不到东西,所以拼命抢购。
  等到政府紧急叫停物价闯关,对经济实行全面整顿,又开始提高银行利率, 最重要的是大家发现好像东西也还能买到,那股购物冲动就偃旗息鼓了。
  眼下电器逐步卖不动是大趋势。有钱买的基本上都买过了;没钱买的,就是害怕它接着涨价,那也只能干看着。
  不少手上囤着货的倒爷该开始头疼了, 别说赚钱, 他们能不能保本都成问题。
  林蕊恍然大悟,难怪孙泽表现得那么积极呢。合着歪打正着, 她恰好说准了销售狂潮的时间点。
  这不正好论证了她干爷爷的神通广大么。
  舅舅笑着摇头:“也该他们亏一回了,这倒买倒卖的, 靠的是公权私用。再这么下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现在人民群众对官倒的不满声越来越大,政府要不壮士断腕,后面惹出乱子来就难收拾了。
  林蕊对舅舅的感慨没兴趣。她一门心思地暗暗祈祷,苏木可千万得拦住干爷爷,到手的鸭子坚决不能飞了。
  入了秋,天黑的早。外头都黑透了的时候,公交车才开到港镇。
  月亮像是被天狗咬掉了半边脸,羞答答地藏在黑云后面。
  林母抬眼看天,笑着点头:“月亮撑黑伞,明儿是个大晴天。”
  越接近粮食成熟的日子,农民就越害怕刮风下雨。
  熟透了的谷穗沉甸甸,一刮大风,稻子就要倒伏。再下两场雨的话,得,也不用收割了,稻谷直接泡在田里头发了芽。
  林蕊这回没坐舅妈的自行车大扛,也没靠着拖拉机后车厢兜晚风,而是上了一种被称为“马自达”柴油农用机。
  她挺乐呵的。
  印象中她上辈子还是小时候坐过马自达,后来这车就在取缔“三小车”的整治中消失。再后来网约车频繁出事被整治时,这种车又开始悄然出现在街头。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习惯靠地铁跟共享单车出行了。
  眼下港镇既没有出租车,也没有通往各个村庄的公交车,这种新出现的燃油助力车成了人们出行时除自行车的第二种选择。
  “马自达”后车厢只关下半截,晚风拂来,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香气。
  金秋十月,果然是收获的季节。
  远远的,林蕊看到黑暗中有橘红色的火光,好奇地问:“现在也在田里烧稻草吗?”
  上辈子,每到麦收稻收季节,她家对门在区政府工作的叔叔就要被抽调去监测队。卫星二十四小时监测,村村都有负责人,禁止燃烧秸秆。哪片出了问题,哪片就要人担责任。
  苦不堪言的叔叔私底下还跟她后爸发过牢骚。这就是柿子专门捡软的捏,真要治理雾霾,让工厂的大烟囱还有街上所有的小轿车停开一个月,保准效果比禁燃一百年秸秆都好。
  林母哭笑不得:“你怎么净说傻话啊。稻草当然得拖回家。真这么烧了,你就吃生米生菜吧。”
  “那烧的是什么?”
  “稻草杆子,稻子的根。十一月份就要种冬小麦撒菜籽了,这么短的时间,根烂不掉,还会吃土肥,要烧了,然后草木灰能当肥料用。”林母叹气,“我们蕊蕊真是城里的娇小姐了,什么都不知道。”
  舅舅笑着应声:“别说蕊蕊,鹏鹏也搞不清楚。前头还问我什么是挑河泥。”
  林母笑道:“你问蕊蕊,她还不是照样一问三不知楚。你别说,现在没了生产队组织挑塘泥,我看塘里头的水都没以前清了。”
  以前池塘真是清澈见底。农闲时节挑塘泥沤肥料,是每个生产队的重头戏。
  林蕊对塘泥兴趣不大,只好奇秸秆根:“那以前生产队怎么处理稻草根啊?”
  “用钉耙用锄头挖啊。”林母揉着女儿的脑袋,忍不住忆苦思甜,“你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往前倒推十年,你这么大的已经算半个大人要拿工分了。”
  公社时代,麦秆油菜杆子以及稻草都属于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一部分留作生产队的耕牛当饲料,一部分卖给造纸厂挣外快,剩下的由生产队分给队里头各家各户当柴火。
  大家伙儿都嫌分到的稻草麦秆不够烧,争先恐后去挖田里头的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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