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帝不得不为太子妃圆场,“既是莫如首倡,当然得先让一让莫如,这也是应有之义。你想的多了。”
“我想得多?”文康长公主对她哥翻个白眼,撇嘴道,“朝中大事你比我清楚,妇人的心思,我比你知道!行啦,我也只是闷得慌,又不能同别人说,皇兄你非要问,就同你说了。你别给我说出去啊!”文康长公主也不愿意得罪东宫。
穆元帝哭笑不得,道,“太子妃毕竟在宫里,不大便宜,母后一向不理这些琐事,你们妇人之间的事,你与莫如商量着办就行。”
文康长公主点头应了。
知道太子妃的难做了吧?
储君正妻。
一举一动皆会被人放大数倍,细细回味,遍遍思量。太子妃这事儿办得,的确不大周全。
当然,也会有人如穆元帝这般说,募捐是谢王妃首倡,太子妃提议令谢王妃主持此事,也是应有之义。
但,话不是这样说的,事也不是这样办的。
就譬如,朝中侍郎提出一个好主意,君上决定采纳,但此事实施过程中,你能避开侍郎头上的尚书大人么?
是故,大家也或多或少或当时或事后,都觉出来了,太子妃这次应对的不是很好。尤其是谢莫如不知是太聪明还是真坦荡,太子妃提议谢莫如主持募捐,谢莫如直接就搬出胡太后挂名儿,又抬出文康长公主与太子妃做监察,这就更显出了太子妃的疏漏。
其实太子妃完全可以说,“五弟妹的主意实在是好,正有皇祖母、姑妈、姐妹嫂子弟妹、还有诸位夫人都在,咱们一道商量出个章程来,如何?”
这话就完全没有问题啊,轻轻抬了谢莫如一回,也没落下其他人,更符合太子妃的身份。
或者,太子妃也可以说,“五弟妹说的是,正好有皇祖母在,可不得叫皇祖母替咱们牵个头儿么?”
这话也可以。
偏偏,太子妃说了最有疏漏的一句话,简直粗暴到“就五弟妹打头儿吧”,吴国公夫人当时就觉不妥了,奈何她坐在诰命堆儿里,也没办法提醒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闺女啊。好在,这次大家的焦点都在谢王妃身上,宴会结束后,多少诰命都说呢,“不愧系出名门,血统高贵。”这血统,当然是说的皇家血统。想一想,谢王妃不论从父系还是自母系看,真是祖上没一个昏馈的。尤其母系这边儿,挨个儿的在史书上翻,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哪。
再譬如平国公夫人王氏、戚国公夫人等在五皇子身上下注的人家,见谢王妃如此风采,更觉自家下注下的有眼光,彼此相视一笑,愈发亲近了。
当然,也有心急的,心下直嘀咕天道不公,怎么就叫这姓谢的出头了呢。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当然,更多的人顾不得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的,朝廷一直打仗,平平安安就好。还啥兆头啊,谢王妃肯在靖江王一事上明确表态,同时洗白陛下名誉,还能为朝廷募捐些银子,脑子抽了啊,现在还要寻谢王妃的不是。
这不是寻谢王妃的不是,这是寻死的吧!
当然,最喜悦的就是谢太太了,谢太太望着在上首谈笑自如的谢莫如,真叫一个欣慰与自豪啊!虽然谢莫如的本事不是她培养出来的,但都是姓谢的呀~
宫宴结束时,不知多少诰命夫人与谢太太打招呼,称赞谢家家教。好在谢太太心下得意,到底绷得住,十分谦虚,道,“那孩子,一向是个实诚脾气,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打小儿,家里教的无非也就是忠君爱国罢了。”
吴国公夫人尤其道,“那也得有这灵性,方有这般风采。”
花花轿子抬人,谢太太也是熟手,笑,“亲家赞她太过了,都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太子妃公主皇子妃们肯照顾她。”
吴谢两家也是亲家,大家说说笑笑,便出宫去了。
总之,一场宫宴吃得诸人心中滋味各异,尤其宫中赵谢二位贵妃,二人也陪座太后身畔的,结果,谢莫如啥事都未提她们一句。
不提赵贵妃,这是情理之中,谢莫如不论与赵国公府还是大皇子本人,以往颇有嫌隙。但,谢贵妃可是谢莫如的亲姑妈啊,谢贵妃连永定侯府都照应到一句,结果,提都没提谢贵妃。
谢贵妃面儿上不显,回宫难免又生一场闷气。
上番母亲进宫还提及旧事,谢贵妃现下可是千万庆幸没给儿子娶这么个眼中没人的媳妇!不然,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谢贵妃气得牙根痒都没用,谢莫如是根本就没想到过她们,谢莫如向来最重礼法,贵妃美人在她眼里无甚区别,反正都是妾么。
文康长公主找谢莫如商量事情的时候,还提点过她,赵谢二位贵妃在宫多年,让谢莫如照顾一下两人的面子,谢莫如就直接说了,“哪怕轮流执掌凤印,也不是中宫皇后。姑妈,咱们这事,多少人用不过来,何须后宫妃嫔插手。”
文康长公主半晌无语,感慨道,“终究有个比我还直的人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大道直行,何须拐弯抹角。”谢莫如道,“倘叫妃嫔插手,今儿个贵妃问得,明儿哪个得了三天宠爱,不知天高地厚的,难免也来问。先把规矩定下来,省得往后事多。”
一听“往后”“规矩”什么的,文康长公主就知道谢莫如将此事想的长远,文康长公主索性也没提宫妃们了,与谢莫如商量起这银子如何个捐给朝廷,是直接捐钱,还是捐粮草。当然,穆元帝那边儿文康长公主也给谈好条件了。
谢莫如显然早考虑过这件事,道,“女人带个头也好,就捐银两吧,不过,这银子捐出去,兵部打算怎么花,得给我们一份书面文书,说细的花销用度,都要记录明白。不能叫他们耍花头。再附上一份违约赔偿书。叫大殿下过来同我签字盖章,量他不敢敷衍我。”
文康长公主听得都笑了,“他们现在哪个敢得罪你。”把皇子妃们叫来一同商量条款,其实女人们干这些大都擅长,主要是女人心细,尤其,六皇子妃家里做御史,在条款的完善上,简直是天分惊人。
大家商量妥当,再给太子妃看过。
太子妃刚得了亲娘的劝,吴国公夫人就说了,“朝廷这局势,辅圣公主就这么一个后人了,可不得叫闽王妃出面儿表个态么。”
因是母女私房话,殿中未留人,太子妃给亲娘说的脸上微红,手里绞着帕子道,“我也不知怎的了,那天瞧着她在慈恩宫,倒比皇祖母更似慈恩宫的主人,心下就,就有几分不痛快。”太子妃自己也没在慈恩宫这般挥洒自如过啊。
吴国公夫人劝道,“娘娘,这世上,能人多了。但,各人有各人的位置。闽王妃再能干,见到娘娘不也得行礼请安么。”
“还是那句话,娘娘只要不犯错,您的地位,无人能动摇。”
“母亲放心,我晓得。”太子妃其实事后也后悔了,想着当时不该说话那般冲动,倒显着她不大妥帖,反衬得谢莫如周全。
有些嫉妒,就是这样发生得没有原由。
好在,经亲娘劝过,太子妃也是个聪明克制的,很快恢复以往雍容。见着大家拟的章呈,满嘴只是好话。
倒是大皇子一瞧这些条款,脑袋都大了,与崔氏道,“这女人的钱哪,就是不好花。”
崔氏道,“看殿下说的,难不成咱们捐了银子,还不能问一问了?世上有这好事?”
大皇子一想,这里头还有他媳妇的事儿,立刻明白抱怨错了人,也不吱声了。
募捐银子的用处,谢莫如不过是帮着立起规矩,就没再管了。再有朝中穆元帝借着女人募捐的事,男人们都要脸,女人都捐赞兵饷了,男人们自然不能叫女人夺了风头,由此,穆元帝收入颇丰。当然,这银子也没用到别处,均购入药粮兵甲,还有各类应急之物了。
谢莫如要忙的另有他事,谢莫如替在“养病的五皇子”又刷了回存在感,她把四皇子请到家里来,道,“军略上的事,我不懂,自有朝臣操持。但翰林院那一套骂战,也就是对些念过书的人有用。之乎者也什么的,街上百姓谁听得懂呢。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忽视百姓。唐时太宗皇帝便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不是专门指的士族。士族有士族的力量,百姓有百姓的力量。”
四皇子是知道五皇子秘密南下的,两家关系自不必提,五皇子想到南安侯可能有危险,半夜都要先知会四皇子一声。四皇子听了谢莫如的话,思量道,“弟妹是说,让翰林把那些话写得通俗易懂些。”只是,这事关朝政,谢莫如毕竟是女眷,不好插手吧。
就听谢莫如道,“我与殿下就藩时,殿下就想过,倘靖江翻脸,如何从舆论上遏制靖江。所有士族的笔杆子们,写出的文章自然字字珠玑,锦绣天成,但阳春白雪的东西,再怎么通俗易懂,也并不适用于下里巴人。当时殿下就想到过一个极好人选,苏不语。”
苏不语探花出身……好在,四皇子领悟的极快,道,“可是,现在让苏不语写话本子也来不及啊。”苏不语最有名的事还真不是探花出身,苏不语写话本子是一绝,他写的话本子,那真是雅俗共赏,没人不喜欢。
“在闽地时,离南安州不远,殿下已托他写好了。当初,殿下也写过一些计划,不过都是些只言片语,未能成文,我想,有劳四哥帮他理出来递上去,行不行的,当初在闽地没用上,倘现下能为陛下所用,也是我们殿下的心意。”
谢莫如亲自相托,四皇子自然应下。
靖江那边再厉害的舆论攻击,也比不得帝都方面直接刊印书籍的举动。而且,由于是苏不语的话本子,那销量高的,当天就步入畅销书之列,谢莫如没忘叫书铺子付版费。版费她都命人送到苏家去了,苏相命人一并捐给了朝廷。
而且,根本不必宣传,一听说是苏不语的话本子,戏园里、茶楼里、街边唱曲的、堂里说书的,连青楼里都要摘出几阙好词,谱上曲子唱一唱。
关键,不只是帝都传唱,很快就随着流行文化的脚步,一路向西、向东、向南、向北……流传而去。
然后,谢莫如也不忘叫人去太医院请窦太医,说五皇子为朝廷劳累着了,病又转急。
这回,穆元帝不光赏了“五皇子”不少药材,还尤其赏赐了谢莫如一回,当然,还没忘了叫人给谢莫如送了只鹦鹉。
谢莫如瞧着那毛羽绚烂的鸟儿就笑了,对于汾道,“不想今日给我送鸟雀的还是公公。替我跟陛下道声谢,让这鸟儿我很喜欢。”
于汾恭恭敬敬,“是。”
谢莫如命人打赏了于公公,命于公公去了。
☆、第250章 交锋之十二
五皇子出风头后这一病,谢莫如又没少收礼,就是四皇子这知道内情的,也要装个不知情,收拾了份药材啥的,给五皇子府送了去。
谢莫如挑了些上等滋补的补品,给苏妃送了去。苏妃倒是知道五皇子去向的,不然,凭苏妃的性子,五皇子总这样病着,她定要担心出个好歹的。当然,知道五皇子去了江南,苏妃也没少担心。只是,去江南的担心,苏妃到底是忍得住的:儿子既有这个机会,缘何不能争上一争!
虽然有风险,但自来争那个位子的,没有不冒风险的!
苏妃笑道,“以后不要再带这些来了,上次你送来的,还有许多呢。我这里什么都有,倒你近来,府里宫里两头跑,多顾着自己些。”苏妃不理宫事,也知道谢莫如一直在忙。慈恩宫的宴会她没去,但也听说了,宫里有些小宫人小内侍的私下都会说闽王妃好风采。闹得苏妃也跟着沾光,她近来待遇一直不错。
“都料理清楚了,现下无非就是府里的事。”谢莫如接了大宫人奉上的茶,道,“母妃也知道,我们府里向来清净,都是守规矩的人,一向事少的。殿下用了窦太医的药,也好转了,特意让我进宫同母妃说,不要挂念,等他大安,就进宫来给母妃请安的。”
苏妃这把年纪,经的事多,也历练出来了,闻言叹道,“夏秋转凉,最易为时气所感。窦太医医术是极精湛的,听你这样说,我也放心了。”又问,“烧可退了?”
婆媳俩人有鼻子有眼的说了回“五皇子的病情”,谢莫如未在淑仁宫用午膳,就告辞出宫去了。
回到府里,换了家常衫子,用过饭,坐在榻上,一面吃茶,一面听紫藤禀事,紫藤道,“头晌苏侧妃娘娘的母亲过来了。”
谢莫如端茶的手微微一滞,道,“今儿既非初一也非十五,苏太太来做什么?”
“说是家里庄子上新得的鲜果,给苏侧妃送些来。”紫藤自小跟着谢莫如,到了年岁原该配人的,紫藤禀了谢莫如,并没出去,是要一辈子跟着谢莫如的,她深知谢莫如的脾性,道,“我命人同苏太太说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您不在,下头人也不敢改规矩,请她正日子再来。”
谢莫如颌首,将茶盏放到海棠茶几上,道,“待苏太太来了,你叫人留心苏氏那边儿。”反常既为妖,这苏氏就不是个心静的,苏氏这等家教,可见苏家是何家风了。这般急吼吼的上门儿,定是有事!
苏氏并不晓得母亲上门被拦的事情,谢莫如一向治府极严,府里得用的下人都是闷葫芦一型的,无人敢多嘴传什么小道消息。更何况,内宅素来是谢莫如一人独大,谢莫如说一,五皇子没说过二,下人们哪个眼瘸啊,自然不敢有二心。
尤其谢莫如跟前的人,谢莫如是正妃嫡母,一心一意的服侍,以后只有更体面的。
譬如紫藤,她身份所限,不好说苏太太的不是,心里都觉着,倘真有什么要紧事倒还罢了,就送几个果子,苏氏在我们王府是不是八辈子没吃过果子啊?你晚送几天,是不是这果子就没有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的没眼力。连带苏侧妃也是,王妃每天大事小情,多少事忙不过来呢,也不知好生约束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