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此去江南,又不知几载能归?
唐大人就有了主意,把小儿子的亲事托给谢王妃了,请谢王妃瞧着给他儿子结门亲,唐大人都说了,“老臣这一去,不知何日归来。臣那老妻如今在老家,还叮嘱臣给阿锦寻一门亲事,臣只担心近年是不得这空闲的,又不想耽搁阿锦青春。听阿锦说,娘娘待他极好,臣便厚颜请托了,只要娘娘看着合适,那必是极合适的。”小唐大号,唐锦。
谢王妃平生第一遭被人拜托做媒婆,她倒没一口回绝唐大人,她问,“我认识的人有限,唐大人要我去给小唐做媒,怕就要在我认识的人里选了。”
唐大人心下乐颠儿的很,谢王妃是什么圈子啊,唐大人当下便道,“一切都请娘娘费心了。”
谢王妃又问唐大人有什么要求没,唐大人想了想,道,“阿锦性子跳脱,唯愿有一稳重佳妇。”
谢王妃表示知道了。
唐大人谢过之后再谢,这才辞别了谢王妃。
于是,在小唐不知道的情形下,他的婚姻大事转到了谢王妃的手上,谢王妃难免要听一听小唐的意见,小唐甭看平日里蹦蹦哒哒的个人,在婚姻事情上竟十分传统,小唐很干脆的说,“明理就行。明理的人,哪怕不十分有本事,也不会办坏事。”正当谢王妃暗赞小唐有见识的时候,小唐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家祖训上说的,听祖宗的,总不会错。”
谢王妃颌首,想着果然世宦之家,纵子孙跳脱些,倘肯依祖训,也能过好这一辈子的。
谢王妃本就要拉拢唐家,便将小唐之事放在了心里。然后,转天她就收到江南大捷的消息,五皇子捷报的奏章来的比永安侯奏章要晚一些,但收复赣地是实实在在的大喜事,闽王府上下,皆是喜不自胜。
谢莫如也收到了五皇子的家书,五皇子家书写得很详细,先是说了年初自蜀地得了不少粮草,后勤上极是得力,再说此次收复赣地的事,倒不是五皇子柳扶风用兵如神,实际上是赣地自己先乱起来的,自从靖江王用了那套不投降就灭你满门分你田地的政策,江南的大户豪门大受打击,而且,靖江王为了收买人心,是把豪门的土的分给百姓的。这里要介绍一下靖江王的政策,其实对待那种死不投降的大户啥的,靖江王属于进攻的一方,真不必太客气,老子拿刀都砍进来,你还不降?不降自然要接着砍死你。至于分土地的事儿,人都砍死了,身后遗产自然是靖江王接手,而靖江王出于收拢人心的考虑,按家户人口分给百姓,百姓们开心的要死,可要知道的是,这分下去的土地半点儿不少收税的哦。
靖江王此举,非但拉拢百姓之心,还遏制了土地兼并。
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度。
不肯投降的死大户都砍死了,肯投降的士绅,你就不能搞直接砍死没收家产那一套了,不然,你一点儿活路不给人家留,人家宁死也不会再降了。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靖江王的政策其实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宣传导向出了问题,当然,哪怕靖江的宣传导向没问题,五皇子也得让他出点儿问题。百姓见打死士绅就能分得田地,纷纷要求再多打死两口子士绅,分其田产。不要以为提起百姓就是温顺如羔羊一般,实际上,面对利益,羔羊也不会吝于进化为肉食生物的。最初是有百姓举报士绅通敌朝廷,然后这举报百姓得了奖赏。之后举报的更多,以至赣地豪门人人自危。当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时候,往往社会的安全也是无法保证的。本就是动荡的年代,刚打下来的地盘儿,原就不大稳当,再加上相临的五皇子虎视眈眈总是发坏水儿,五皇子还没打过去呢,赣地自己先乱了,你靖江王不就是给咱们分点儿地么,这拨人打出的旗号可不是分田地,人家打出的旗号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家说了,跟着造反,以后给个王当当。
五皇子在信里也着重介绍了,这是一伙子山匪趁势起兵,其实没啥组织装备,不过于当地路线非常熟悉,很能给靖江驻军添乱。五皇子往赣地派了不少细作,要知道,五皇子对于跟什么山匪海匪的合作,那是非常有经验的。且天下匪类,有段四海道行的也就段四海一人了,这窝山匪明显道行不够,五皇子派了个细作去入伙,结果,这窝山匪就给这细作忽悠傻了,非但给五皇子做了内应,事后还叫五皇子把山匪头目在乱军中不幸被“乱箭”所伤,一蹬腿归了西。然后,五皇子也没收编他们,而是继续让自家细作领导余下山匪百姓,一路扛着锄头往皖地去了。
五皇子一到赣地,赣地士绅见他如见甘霖,那叫一个激动啊,纷纷拿出好酒好菜的劳军招待。其时,赣地官员多已殉国,五皇子倒也干脆,就让分派出驻守赣地的将领暂领政务,当然,一般做将军的对政务可能不大行,这也没关系,先拟出几样抚民条例来,再招几位当地名士帮忙。是的,靖江虽然杀了不少豪门,但对于广有名声的儒士还是很客气的,这些人家财不算丰厚,名声却是响亮的很,纵有一二犟种,靖江开出名单,于是手下将士也强忍了他们。如今五皇子一来,立刻请他们出面帮忙,这些人听说五皇子是来拨乱反正的,都很欢迎。以往没觉出朝廷好来,有靖江这一对比,这些人立刻觉着朝廷都是好人。
至于在靖江占领赣地时给靖江溜须拍马的,五皇子也没客气,收缫家财,一半军用,一半民用。
五皇子就这么把赣地给收复了。
这里头,当然有五皇子的运气,但很明显,五皇子因势利导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由于收到五儿子收复赣地的好消息,穆元帝大喜过望,当天午饭都多吃一碗。太子闻知此事,也是大大的夸赞五皇子有才干。
满朝文武皆因此奏章士气大振。
此时朝中尚不知,五皇子刚占领赣地就受到了来自靖江的疯狂反扑,尤其是靖江大将冯宛冯飞羽,真是恨的五皇子牙根痒,这场战事拉据时间之长,一直由夏初打到冬至,期间五皇子两次被赶出赣地,这还是在有李宇增援的情形下。
最终五皇子占稳赣地,倒不是把冯飞羽打死了,而是因靖江王府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事震动之大,直接把冯飞羽从前线震回靖江——参加靖江世子丧礼去了。
靖江世子死了。
说句老实话,倘是靖江王死了,可能也不会有这般震动,毕竟,靖江王有了年岁,这会儿就是死了,也不算寿短。可靖江世子不同啊,靖江世子正值壮年,刚四十几岁,平日里没灾没病的,怎么就死了?
这也忒突然了吧。
有点儿想像力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好死。
靖江世子的确不是好死,他是在自家三弟的家宴上给毒死了。
究竟是怎么给毒死了?
呃——
还不清楚。
是的,还不清楚。
按理,在穆三郎家毒死世子,这事儿,起码穆三郎脱不开干系,就是靖江王也立刻亲审了穆三郎,穆三郎冤的自己都想喝毒酒了,此人痛哭流涕,抱着老爹的大腿直喊冤,哭诉道,“儿臣万不敢有此心!再退一步讲,谁会在自己家下毒呢?”
再加上穆三穆他娘是靖江王的心头好,也帮儿子说情,“就是傻子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呢。”
可你说不是穆三郎干的吧,靖江王一向偏爱这个儿子,且穆三郎势力之大,已能与世子分庭抗礼。世子一死,他得利最大。按照受益者便是凶手的逻辑推断,非穆三郎莫属啊!何况,事儿还是穆三郎府上出的。
穆三郎就是八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冯飞羽是谁,冯飞羽正是靖江世子的心腹之人。
因冯飞羽在前线打仗,靖江世子的政治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嫡系派正为此高兴呢,结果,咣铛,世子死了。真是痛彻心扉啊!
其他人已经开始盘算世子过逝后的大局势了,冯飞羽是真的痛彻心扉,要知道,能成为心腹,其实靠的就不仅仅是利益了,除开利益,还有感情。
冯飞羽少年贫寒,一路走来,受得的就是世子恩惠。如今大恩未报,恩人死了。
冯飞羽再不罢休的。
于是,将军仗也不打了,专在靖江盯着刑部属司查案了。
这可不就让五皇子一伙人捡了个大便宜么,主要是,冯飞羽这家伙打仗太凶残了,虽然柳扶风也不是善茬,但五皇子自赣地二进二出就能看出来,冯飞羽打仗本领,并不逊于柳扶风。
当然,冯飞羽回去查案,打仗的事不能停,靖江王派出的是亲穆三的将军赵阳。有冯飞羽那凶残的家伙在前,赵阳用兵虽稳,却着实少了一股锋锐之气,多有不及柳扶风之处,就这么着,五皇子占稳赣地。
☆、第271章 交锋之靖王的决断
靖江世子之死,真是神来之笔。
便是穆元帝得知此事,也悄悄在心里说了声,“死得好!”
五皇子更在私下同江行云道,“将军大功,我必细禀父王。”甭看平日在心里总悄悄称呼江行云作剁手狂魔,实际上,五皇子是极尊重江行云的。
江行云深为遗憾,“我倒想揽下这大功,奈何真不是我干的。”
五皇子大惊之下,竟道,“不是你着人做的?”要说在闽地,能有这种本事的,也就是江行云了。不想,江行云竟说不是她做的,五皇子不禁问,“那是谁干的?”
江行云摇头,道,“此事蹊跷的很。一时还没消息。”
五皇子就寻思开了,“难不成真是穆三干的,他不会这么蠢吧。不要说世子在他府上给毒死,就是在他府上磕破块油皮他也说不清啊。”
江行云并未纠结于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她道,“就看靖江如何处置这空缺下来的世子之位了。”
五皇子一想,心下很有些兴灾乐祸,颌首道,“这倒是,靖江儿子可不老少。世子也没同胞弟弟,不过,世子也是有嫡子的,他立太孙,怕是诸子不能心服。倘不立太孙,世子一系官员如何肯罢休。”
江行云想到另一种可能,“靖江是不是有意空置世子之位,日后论功行赏?”
五皇子毕竟出身皇家,对靖江此时处境比江行云要有更深感触,曲指轻击桌案,五皇子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知怎地竟与谢莫如有些个似,他道,“不论靖江想怎么办,世子之死总得有个说法。”
五皇子一语道破靖江王的困境,是的,不论靖江如何处置空缺的世子之位,他先得就世子之死有个说法,方能服众。
正是造反的关键时刻,继承人死了,怎么说都不是吉兆。而且,靖江王虽更偏爱三子,但世子是嫡长子,对于每一个父亲,嫡长子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从礼法与心理上,用一句很朴素的话来形容:这是正根正苗。更遑论这是祭过天地禀过祖宗的王位继承人!饶是靖江王以往觉着世子有不如三子之处,乍逢世子惨死,亦是痛彻心扉。
关键是,还得忍着心痛着紧的查清事实。
这事实并不难查,倒不是靖江王手下刑属司的官员如何神探,主要是,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局,任何事,只要做了,必是有迹可循的。
就拿毒死世子这件事来说,世子中的是剧毒,沾之即死,当场死在穆三的宴会上,世子一死,现场一片混乱,但仍有人及时下令,封存了现场证据。譬如,世子吃酒用的酒盏,给世子斟酒的酒壶,以及当时的残席。说来也是烧的,亲王按制也只能用银器,到靖江世子这里,较亲王低一个等级,亦是用银器,只是在规制上略低于亲王。
当然,这是东穆王朝的礼制规矩。
自从靖江王自己称帝,他自不会按东穆规矩办,于是,靖江自己换巴换巴都换金器了。主要是,在规格上,靖江王是向穆元帝看齐的。到了世子这里,穆江王世子自然要与东穆太子看齐的,太子都是用金的,于是,世子也改用金器。倘世子用银器,银染毒即色变,世子当不会被毒死。
结果,世子就死了。
好在,证据皆保留了下来。
这毒酒也很好验,大名鼎鼎的鹤顶红,半不辱没靖江世子的身份。
但,要知道,这是给世子饮的酒,所以,这酒在世子饮用前,必是要人先试毒过的。找出专门给世子试酒试菜的内侍,这内侍无碍啊。然后,继续查,终于查出,问题出在盛酒的酒壶内,酒壶中有机关,外面看就是世子专用祥云盘金龙的金壶,但里面是做过手脚的,区别于传统酒壶,这件酒壶里有两个酒胆盛酒,一则是美酒,一则是毒酒,两样酒水可凭机关转换,既试酒的内侍无碍,可想见,执壶之人必不清白。
执壶之人呢?
死了。
他也不是撞墙也不是碰壁,他就趁世子倒下时,大家一团慌乱,他自己也斟盏毒酒喝了,与世子一道归了西。
案子查到此节,三公子系大大松了口气。世子出行,一向有专用器皿,这金壶就是世子自己带来的,而且执壶的内侍,也是世子府的人。
穆三清清白白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抱着他爹痛哭,“儿之清白终可证。”又说,“儿自幼深受父王教导,焉是不恤手足之人。大哥待儿臣,素来关爱。儿臣待大哥,且敬且爱。大哥为奸人所害,此贼子更欲离间我父子兄弟,是何等狼子野心!”又骂杀他大哥的坏蛋。
穆三的确是冤哪,他倒是做梦也想他大哥早日归西,但他再没脑子也不会在自己府上动手啊!哪怕现在证据表明此事与他无干,但,人言可畏,有多少人能看着证据说话呢?哪怕有证据,人肯不肯信也得两说,还有那说酸话的,“要是与三公子无关,怎么那歹人不在世子宫下手,不在别人府上下手,专挑三公子府上,还是说三公子府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成?”
这话甭看刻薄,其实有理。
就说那下杀手的小内侍,能为世子执壶,这在世子跟前绝对是有脸面的内侍,世子待人一向亲厚,可这内侍为什么要下毒瘾杀世子呢?总不能是失心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