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则初偏偏骑很慢很慢,东摇西晃在弄堂里骑出风骚的s形慢镜头。
许央以为秦则初已经拐出后街往前街口绕,她跳下单车扭头,一眼看见他几乎把单车竖起来当独轮车,蹦着往前走。
“……”
秦则初看见她,笑容瞬间绽开,立刻压住前车轮,猛踩车蹬冲过去:“等我?”
第35二次邀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有东西要给你。”许央踩车离开, 没再回头看他。
一直到院门口,心跳还是乱的。
进了院子,顾不得把单车放进车库, 随手扔在院墙根,拎起车筐里的书包往屋里跑。
单车贴着砖墙滑躺在地上, 车轮嘎吱着在地上转圈,带起地上的一块青石子。青石子蹦跳着, 滚进“许愿池”里,碰了下水池中间的鹅卵石猫爪。
“央央,你慌里慌张跑什么?”父母都在客厅, 看见许央风风火火撞着门进来, 皱眉看着她问道。
“我……上厕所。”许央编了个最可信的理由,匆忙换了鞋拎着书包跑上楼。
“是吃坏肚子了吗?”母亲在后面问。
“不是。”许央进卧室关上门, 背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今早吃饭时,父亲接到一个电话,好像公司有一个很重要的订单出了问题, 很紧急,父母匆忙出了门, 临走时说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家。
许央懊恼地踢开地板上的书包,拉开柜门,拿出一个纸袋。
昨天干洗好的裙子,她想还给秦则初。
只不过这件裙子是她去年那件旧的, 秦则初买给她的新裙子,她打算继续穿。
交换裙子。
很大胆,又很羞怯。
迫切交给秦则初,期待他发现这个秘密,又害怕他发现。
许央咬下唇,把袋子放回原处。去了趟洗手间,下楼回到客厅。
家里阿姨在厨房做饭,父母在客厅聊天。见她下楼,母亲问:“刚怎么了?”
许央走过去,挨着母亲坐下,小声说:“我以为生理期到了,刚去卫生间发现不是。”
“嗯,算着日子也快了。以后注意点,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这种时候要随身带着用的东西。”母亲道。
许央:“知道了。”
“今天上午收到了你们班主任发来的成绩单。”母亲微笑道,“不错,比上次多了四分。央央真棒。”
许央捏了颗青提放进嘴里,垂着眼睑没说话。每次母亲这样夸她,她就浑身难受。
央央真棒,我女儿最聪明了,我家央央很乖……
“虽然不是第一,但是咱只和自己比。不看名次,只看分数和上升空间。”母亲自认为安慰了几句,转而问,“你们班这次第一是谁?多少分?”
“秦则初。726。”
青提在唇齿间暴浆,甜里带着微微涩。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等在巷口,刚才应该给他发短信让他先回去的。
“谁?”母亲像是没听清,“多少分?!”
许央重复道:“秦则初。726。”
“哪个秦则初?!”母亲声音提高道。
父亲注意到她们的对话,放下手里的文件,看过来。
许央把青提咽进去,又拿了颗,竭力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就是便利店的那个。老板娘的侄子。这次他也是全校第一。”
父亲最先反应过来,恍然道:“老秦家的孙子。听说是从海城过来的?我还没见过。”
“我见过一次。这个待会儿再跟你说。”母亲向父亲摆手,看向许央,“这是他的真实成绩?没有作弊?”
“没吧,数学满分,英语和理综各差一分和两分满分,作弊也做不来的。”许央尽量用局外人的语气,把自己的私人情感摘出去。
“那是挺优秀。”父亲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若有所思道,“记得秦川那孩子当时读书成绩就很好。”
许央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父亲认识秦则初的爸爸?
秦川那孩子。
算算年龄,父亲比秦川大十岁。父亲口中的‘秦川那孩子’应该是以现在的身份回忆当初的秦川。那时候的秦川只有十来岁,在现在的父亲眼里,确实是个孩子。
父亲迎上许央的目光,他刚并没有提秦川是谁,但是女儿的反应,明显是知道这个人。
这个秦则初……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同学的父亲,就是秦川。他父亲从小在宣坊街长大,很早离开了滨城。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来岁的时候。”
母亲不满道:“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父亲耸耸肩,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许央脑子有些乱,很想替秦则初问问当年的秦川,但现在这种情况,又什么都不能问。
关于秦则初,母亲没再说什么,问了许央放假时间,然后说想趁着这个假期抽空回趟江市。
“你外公外婆挺想你的,你带着书去江市住几天,正好可以去江大看看,提前感受下大学的氛围。”母亲最后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央坐如针毡。一会儿想秦则初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一会儿又想他有没有可能已经翻窗正等在阳台。
“许先生,饭菜做好了,现在可以摆饭吗?”阿姨从厨房出来,问道。
“摆吧。”
许央站起来:“我上楼换件衣服。”
快速上楼,反锁门。轻手轻脚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阳台没人。
横冲乱撞的心脏直直坠落心底。
她拿起地板上的书包,放在书桌上,然后拿出里面的手机,解锁屏幕,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抿了抿唇,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丝酸。
打开短信页面,想着给秦则初发条短信,担心他看不到,遂直接拨号。
响了一声,那边接通,没人说话。
许央:“秦则初?”
秦则初像是松了口气:“是我。”
“你还在巷口吗?”
“在。”
简单一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捞起她心底软趴趴的小心脏,心情一秒雀跃起来。
“对不起,我爸妈在家,我今天出不来。”许央坐在床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抚平床单的褶皱。
秦则初轻笑了声:“我现在翻窗?”
“不!要!”许央的两条小腿不自觉晃荡起来,耷拉下来的床单贴着小腿肚飘来飘去,“我要吃饭了。东西明天再找时间拿给你。”
“好的,小祖宗。”
许央挂断电话,换了件家居服下楼吃饭。吃饭的时候她在想,秦则初居然没问她要给他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饭后,写了套卷子。
拿出手机响看看班级群里的消息,登录QQ,蛋糕头像跃然屏幕之上。原来是她忘记切换账号,直接登录了刚申请的小号上。
她看了会儿空间里仅有的两条说说,想了想,写了第三条说说:【同桌Day1。】
然后,拿出来衣柜里的两条白裙子,拍了个合照,上传到空间相册,配字:【找不同。】
放好裙子,退出小号QQ,登录大号。班级群里非常热闹,班长提议出去聚餐,不少同学响应。秦则初生日时,她刚用过这个理由,这次不能再用。反正班级聚餐无非就是吃饭唱歌,许央没太大兴趣,于是没有冒泡。
正准备退出群聊天窗口时,马尚飞在群里@秦则初,问他明天去不去聚餐。
秦则初很快回:【不去。我明天有事。】
马尚飞:【什么事?】
秦则初:【祖宗大事。】
马尚飞:【……】
马尚飞:【告辞。】
许央趴桌上,把脸埋进卷子里。
良久,她坐直,搓了搓脸颊,解锁手机屏幕,页面依旧停留在班级群的聊天窗口,不过这会儿已经被其他消息刷了屏,秦则初那句话早已被冲没。
她退出群聊,输入早就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查询,【Qin】的头像跳出来,依旧是那个白胖长发娃娃,不过签名现在是:【在线等小祖宗认领。】
许央嘴角上扬,几乎把手指戳到申请好友的按钮上,又触电般缩回来。
现在用的不是那个小号吧?
明知道刚还在看班级群,现在登录的无疑是平时的大号,她还是检查再检查,更是重新登录了遍,确定万无一失后,这才申请好友。
申请备注换了好几个。
【你祖宗。】
【你同桌。】
【爸爸?】
【……】
最终写:【许央。】
秦则初很快通过好友申请,第一句话:【你看我头像,是不是瘦了?】
许央:【胖了。】
秦则初:【应该是被我亲肿了。】
!!!
许央扣下手机,站起来跑到角落,跪在地上拉开小冰箱的门,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冰箱里。
好丢脸。
她拿出一瓶冰红茶,冰凉的瓶身贴着嘴唇滚了滚。又麻又冰。
像是在熨平浮肿。
*
第二天下午,父母都不在家。
许央给秦则初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宣坊街。
秦则初:【阿达中午打电话非请我吃饭,我现在他店里。】
【阿达就是上次夜市街的饮料店老板,给你炒酸奶,夸你乖的那个人。】
许央:“……”
秦则初:【你等我二十分钟,我现在就回去。】
许央:【不用这么急。】
秦则初一直没再回复,应该是已经准备回宣坊街了。
许央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照了照镜子,涂了层橘红的口红,越看越觉得太明显,用纸擦掉,还是有,最后用卸妆水擦掉。
这么一折腾,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怕父母突然回来,她拿起手机,拎着袋子出门。
这会儿日头正烈,弄堂没什么人。许央撑着太阳伞,一路走到便利店。
店门紧闭。又休息了么?
便利店这个位置有点引人注目,一直站在这里,怕被人看到。许央慢慢往便利店后院的巷子里走。
快到13号院门口时,隐隐听到有什么声响,像是哭声又像是什么摔打声。
她蹙眉,正要想着走近再听一听时,秦则初骑着单车冲进巷子里。他一个猛刹车,停在许央身旁,脸上有层细密的汗,顺着下颚线流进脖颈里。
他笑着冲到她耳边,叫:“央央。”
许央收起太阳伞,眼睛看着院墙:“秦则初,我好像听里面不太对劲。”
秦则初一愣,单车怼着院门撞进院子里。
许央跟着他进去。
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怒骂声,还有重物摔落的声音。
来自阁楼。
秦则初的房间。
秦则初一秒没有停留,没走楼梯,直接蹬着一棵树爬了上去。
许央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看不见秦则初的身影。压根没看清他是怎么上去的。
阁楼里,秦荷趴在地上,怀里护着秦川的骨灰盒。一身酒气的邢建军拿着根皮带正在抽她的背。
秦荷哭喊:“这是秦川的骨灰盒!不是钱!里面没有钱!”
邢建军打红了眼,压根不信:“不是钱你护着它干什么?!死开!”
“这个不能给你。求求你,真的是秦川的骨灰盒,你要钱是不是,我给你钱。”秦荷哭道,“我怕你把它打破,秦则初会疯的……”
秦则初一脚踹飞邢建军,从秦荷怀里拿出骨灰盒。
包裹骨灰盒的红布站满了土灰,因有秦荷一直护着,骨灰盒完好无损。
秦则初双眼猩红,一个字不说,走到邢建军身旁,把骨灰盒放在他面前,按着他的脑袋使劲往地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邢建军想挣扎,脊背被秦则初的膝盖死死顶住,动弹不得。他由开始的怒骂到后来的求饶。
“给秦川道歉!”秦则初再次把他脑袋砸在地板上,“邢建军!你他妈给秦川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邢建军没半点骨气,脑袋对着骨灰盒一声声磕在地板上,“我给秦川磕头认罪……我错了,对不起,磕够一百个响头……”
邢建军嘴里念念有词,秦则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机械地按着他的脑袋给秦川磕头,直到额头渗出大片血迹……邢建军磕得脑袋发晕,加上胃里的酒作祟,一阵反胃,吐出一口呕吐物。
秦则初捡起地上的毛巾捂住他的嘴巴,强迫他把呕吐物吃进去,同时一脚踩在他前段时间受伤的腿骨上用力碾。
邢建军疼晕过去。
秦则初捞起他,把他抡在墙上,邢建军像头死猪,连哼都没哼一声,重重摔落在地板上。
“对不起……”秦荷缩在墙角,双手捂脸呜咽道,“我要和他离婚……死也要离婚!!!”
秦则初拎着邢建军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地把他拖到阁楼的楼梯口,找准角度,抬脚一踹。邢建军肮脏的身躯撞着锈迹斑驳的铁楼梯,哐当哐当地滚落下来。
秦则初站在楼梯口,眼神冷漠地扫过地上宛如尸体的邢建军。
然后,他看见了院子里呆掉的许央。
四目相对。
秦则初淡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他折返回阁楼,拿起地上的骨灰盒,说:“你报警,说邢建军喝醉发酒疯,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秦荷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则初拎着骨灰盒下楼,一言不发地走过许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