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驱使罗罗蔓的是个厉鬼,死的过程非常痛苦。且,这厉鬼和孟家宅邸有着很深的牵扯,能够隐匿在这里而不被媚鬼察觉。
林琅快步往外跑,夺门而出:“我去看看孟太太的身体。”
夜已深。
卧房内灯光亮起,照向床上躺着的女子。她虽然已经四十多岁,相貌却是很显年轻。此刻神色十分安详,看上去真如睡着了一般。
林琅首先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像是有了身孕。”
之前媚鬼附身的付蓉打扮得体,又很会穿衣,所以看不出这点。现下穿了睡衣平躺着,腹部那些微的凸起就显现了出来。
孟宏城:“到了这个年纪,肚子发胖不是很正常吗?”他也是如此,年轻时候玉树临风,身材好得很。到了中年不可避免的有了腹部脂肪。
林琅总觉得不对劲,走到床边打算仔细查看。
“你先别动。”沈欧亚抬手制止了她,“我先来。”
他抚向那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探试后,猛地收手,五指握拢成拳,神色凝肃。
林琅心下疑惑,也伸手探了过去。
尸身温热,偏指尖所触之处,冰凉彻骨。略微轻按,有什么在隔着尸体的皮肤在戳她的手指。好似婴孩的小手在和她对戳着玩耍一般。那“小手”每戳一下,就有一缕浓黑鬼气冒出尸身。
林琅心下暗惊。
竟然是鬼胎。
孟太太居然怀了鬼胎。而且这鬼胎非常强大,竟是可以吞噬她的魂魄。
怪道她头七无法顺利回门。
她的魂魄被鬼胎撕咬到破碎,并不完整。若是没猜错的话,尸身至今温热,许是还有一魄留有碎片在身体里。
魂魄被撕咬的过程异常疼痛。鬼胎小,吃得很慢。也不知孟太太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才会不堪忍受,居然魂魄没有散尽就死去。而那脱离了身体的魂魄,很可能因着极致的无法消磨的痛,再加上并不完整,硬生生成了厉鬼。
林琅想到了那攻击而来的藤蔓。
会不会孟太太的魂魄察觉到她的强大,所以想拉着她来赶走鬼祟,帮助守护这个家?媚鬼手里有鼎,孟太太就算成了厉鬼,也不敢和鬼器正面硬碰。
林琅心下哀戚,有心想要帮助这个不幸的女子,帮她找全魂魄,送她顺利去往阴间。
掐了个决把那鬼胎暂时安稳住,林琅叮嘱孟宏城:“别让人靠近孟太太,谁也不行。特别是孟清云。”
想要帮助孟太太,首先要做的就是妥善处理掉那腹中的诡异。不然孟太太身体里残留的一魄在被吞噬完全前根本无法脱离。
孟宏城认真应了。
林琅打算回屋准备东西。
沈欧亚紧跟着她:“我帮你。”
林琅看出这人不简单,没反对。
走出孟宏城卧室后,沈欧亚关上房门,掏出一张用朱砂画符的黄纸拍在门板上。
林琅挑挑眉,“哟,道家传人啊?真看不出。”脚下不停,快速往房间行着。
沈欧亚沉默着跟了上去。
屋内,孟宏城听从林琅的叮嘱,跪伏在床边没有碰妻子的尸身。他想起往日一幕幕,老泪纵横。
泪眼朦胧间,他听到窗户有响动。抬眼望过去,便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孟清云正扒着窗户框往屋里钻。
她两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床上孟太太的尸身。
“你做什么!”孟宏城察觉到女儿不对劲,高声喝喊道。
这动静不算大,隔着紧闭的房门更是没透出多少声响。却足以惊动正警惕着留意周围的林琅和沈欧亚。
两人暗道不好,齐齐转了脚步往回奔。推开门恰好看到孟清云正抬手朝着孟太太腹部摸过去。
“别动!”林琅和沈欧亚同时高声叱道。
鬼胎来自孟太太的母体,和孟清云有血缘关系。虽被暂时困住,依然可以借了孟清云而离开。
可是终究晚了。孟清云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那微微隆起的腹部。
下一刻,她指尖所触的地方骤然浮起一股黑气,顺着她的手指在她手臂上游走。
林琅和沈欧亚拔足而去欲制住那团黑气。却还是迟了半步。
就在林琅一记掌刀打算劈下去的时候,黑气窜到了孟清云的肘部,迅速脱离她的身体,飞出窗外。
林琅忍不住怒骂了句。
这鬼胎邪性得很,也不知道孟太太怎么招惹上的。如今逃了,不知会留下多大的隐患。
林琅把已经倒在地上的孟清云推给沈欧亚,“你帮忙弄醒。”既然沈是道家传人,这点事情肯定可以做好,根本不用她动手。
沈欧亚没接孟清云,而是叫来了陆书语,让她扶了孟清云回房。又给了陆书语一碗不知道什么水,让她给孟清云灌下去。
陆书语不知所措,问孟宏城意见。
“就照他说的办吧。”好像短短几个小时内老了十几岁一般,孟宏城疲惫地耷拉着肩膀,摆摆手,“小陆你带着云云赶紧回房。我有事和林小姐谈。”
本打算离开的林琅听到这句话后,留了下来。
孟宏城请了林琅到书房去。等到沈欧亚跟着进了屋,他把房门关紧。与林琅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了。
“林小姐。”孟宏城道:“我想请你帮忙给这个家里驱驱邪。待到事成,我付你三十万酬劳,你看如何。”
三十万?
林琅冷笑。
虽说她本来就打算帮孟太太一把,但孟家给的这数额也太寒碜了吧。
之前洗完澡还没睡着的时候,她看了会儿电视,隐约知道这个世界的明星唱首歌都能拿到好几十万的酬劳。
孟家这么有钱,居然把她和戏子相提并论。
“你要么就别找我了。”林琅目光诚恳地看着孟宏城,“要么就起码在那数字上添个零。”
林琅对这个世界的钱币数额的大小没有太多概念,却也借着原身留下的零星记忆知道这里都是用那什么阿拉伯数字来计数。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已经相当的手下留情了。
堂堂魔君大人,仅仅要了戏子十倍的价格,不算多吧?
孟宏城犹豫着。
林琅起身道:“要不大家都散了睡觉去吧。或者,孟先生可以找沈少爷。”她朝沈欧亚的方向一点,“三十万找他的话差不多。”
孟宏城望向沈欧亚。意外发现素来心高气傲的沈家公子居然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一般。
他暗自思量着,这位林小姐必定来历不凡。不然沈家公子不至于对她退让至此。
“好。”孟宏城迅速答应。
看他答应得这样爽快,林琅倒是隐隐有点后悔起来。
……刚才的酬劳是不是要得太少了些?
早知道再多加个零了。
第6章
翌日清晨。
林琅拎着孟清云给她的那些羽绒服看了好久,最终放到一边让女佣给送回去了。
其他衣裳就罢了,睡衣和毛衣要么是在屋里穿的,要么是裹在里头的,旁人都瞧不见,所以说什么样式都无所谓。
可那些外套也都花里胡哨的,她实在不太喜欢。
之前林琅就是里面穿毛衣,外头套着自己穿来的那件单衣。单衣虽然洗得发白了,但林琅还挺喜欢那种简单的款式。她穿着那身悄摸摸在庭院里巡视了一圈,冻着了。这会儿她不打算用人身继续抵抗严寒,准备穿上厚外套,无奈还是看不下去孟清云外套的样式,只能忍着冷让人把孟清云给她的这几件送回去。
反正现在有钱了,要不然让人去山下帮忙带几件新衣裳过来?林琅正犹豫着,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赫然是沈欧亚杵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件羽绒服,样式简单大方,颜色是林琅钟爱的湖色。
“会长送来的,说你或许用得着。”他的语气很冷淡,仿佛口中提起的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会长?学生会会长?
据林琅所知,学生会会长和沈欧亚是好友。林琅为了一次次接近沈欧亚,总会曲线救国选择找学生会会长,所以和这人还算认识。
林琅美滋滋地穿上新衣去吃早餐。
“应会长人真好。”孟清云的语气酸溜溜,眼睛直往湖色羽绒服上瞟,“大清早的竟然还给你送东西来。”
学生会会长名字里有个“应”字。他不喜欢旁人叫他的姓,反而乐意别人称呼他一个“应”字。
林琅听出来孟清云话语里隐含的倾慕,诧然:“你喜欢的不是沈欧亚吗?”怎么还对这个什么应会长抱有这种感情。
孟清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喜欢他和仰慕应会长又不冲突。欧亚一看就是好男人好老公,比应会长靠谱多了。”略一顿,又改口,“倒也不是说应会长不靠谱。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简直全能。但你也知道,他女朋友多得都能从秦岭排到黄浦江去,我才不凑那个热闹。”
从秦岭到黄浦江?林琅掐指一算,好家伙,这人比她还会到处勾搭!
林琅来了兴趣,“那咱们学校有多少个她的女朋友?”她坚信,这种人肯定会吃一堆窝边草的。
“很多啊。”
“比如?”
“……”
孟清云忽地沉默了。她茫然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恼怒:“哎呀,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反正很多就是了!”
看到她这种反应,林琅若有所思。
瞅准陆书语单独待着的时候,林琅也问了陆书语同一个问题。
陆书语同样很茫然地想了会儿,同样地摇摇头:“我一下子记不起来。总之,他女朋友很多。非常多。”
林琅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应会长”,好厉害的本事。竟然能够把障眼法用到了这种极致的水平。
也不知他什么用意,居然到处造谣诋毁自己,非要把自己弄成个花花公子的风流形象。
不过……
想到陆书语和孟清云提起他时那一脸仰慕的表情,林琅有点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桃花运太旺也很发愁啊!
身为过来人,她非常理解这种苦恼,甚至于开始同情起这位“应会长”来。
几个同学的早饭过去了约莫一个小时左右,孟宏城才神色疲惫地来到餐厅。他只吃了两口粥,便把孟清云叫到了房间里。
孟清云如今还不知道她母 亲不在了的消息,孟宏城这次叫她,便是打算和她说起这件事。
至于媚鬼,孟宏城打算瞒着她,只打算见到告诉她昨天晚上闹鬼、她母亲去世。
林琅对此没有异议。她可以理解一位父亲想要护着女儿的心。
沈欧亚对此保持旁观态度,不同意也不反对。
孟家父女去书房的时候,沈欧亚回屋忙活了会儿。林琅则去到罗罗蔓旁仔细观察。
问花匠要了小铲子,林琅小心翼翼地往下挖着,努力不伤它的根一丝一毫。
罗罗蔓不时发出或是哭泣或是喊叫的声音。她仿若未闻,依然坚持挖掘。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在地下半米多的地方,她发现了个状似小孩手一般的根须。
林琅屏气用力,快速把这一段掐了下来。
罗罗蔓发出一声哀嚎,再无动静。那块根却扭动着要想逃离。
林琅拿了根绳子把这段根绑在了一个摄魂钉上。它立刻老实了,乖乖蔫着不动弹。
在她把土重新铲到坑里的时候,沈欧亚做好了准备来到了她的身旁,道:“昨晚我被这个藤缠住了,脱不开身,才误了去寻你的时间。”
林琅仔细地填着土,随口“哦”了声当做回应。
沈欧亚沉默下来,俊眉紧拧,静静看着她。
林琅没有发觉气氛的僵持。她把泥土踩实,扶着小铲子望向眼前藤蔓,沉吟片刻:“它缠着你,或许是怨你之前不肯帮忙。”
沈欧亚之前和孟家来往,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自己身为道家传人的一面。所以孟太太并不知道他的本事。
昨天许是吃点心时沈欧亚和她的对话泄露了些端倪,又或者是两人下午动手的时候沈欧亚显露出不凡身手。孟太太的魂魄恐是察觉到他的刻意隐瞒,对他一直以来的袖手旁观心生怨愤,所以去寻他报复。
沈欧亚:“可能吧。随便怎样都好,都已经过去了。”
中午和晚上,孟清云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出来。等到晚饭时候,才慢吞吞来到餐厅用饭。两只眼睛红红的,肿得跟桃子似的。
陆书语关切问她怎么了。
林琅蹦出来一句:“沈欧亚把她气哭了。”
一时间满屋子皆静。
但,沈欧亚和孟清云,甚至于孟宏城都没有反对这个借口。
大家甚至于都默契地没有和陆书语提起,孟太太突然之间“去世”的消息。
晚膳过后,陆书语回房睡觉。沈欧亚在她卧室门上贴了个符,保她不会被任何动静所惊醒。至于佣人们,孟宏城遣了他们所有人回家,让他们明天一早再来上班。
夜幕降临,月亮挂在空中。冷风吹过,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细雨。雨丝缠绵,润着这天地间的一切。
地点选择在罗罗蔓旁的空地上。藤蔓旁搁着长长桌案,案上有几盏未燃的灯。桌案旁有白色简易床,其上是孟太太的尸身。
孟宏城与孟清云守在尸身旁。
马上就要到时辰了。
林琅凑到沈欧亚身边,把那截罗罗蔓的根塞到他手里,悄声问:“等下招魂,你来吧?”
摄魂钉已经取了下来,藤蔓根在沈欧亚的手里开始不住扭动。沈欧亚掐住某个地方,根块立刻老实了。
沈欧亚清冷的目光落在林琅身上。
“我怕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林琅道。
她倒不是不会,但她不擅长这些。如今孟太太魂魄残缺,一个不小心的话,恐是要魂飞魄散。
素不相识的人就罢了。在看到那鬼胎、知晓了孟太太死去时候的痛苦后,林琅反倒是有些不忍下手。
还不如让道家传人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