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乔至今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钟玉梅发病时的场景,当时她手里拿着纳鞋底用的粗针,狠狠地扎着周云青的手臂。他也不躲,任由她扎得鲜血淋漓。
钟玉梅的病严重到根本没有时间概念,以至于她都没意识到,她和任乔已经整整七年未见了。正是这样,任乔才会想哭,七天、七月、七年梅姨一直在等她。而她呢,因为周云青,她关上了那扇心门,自作主张地以为她们早就不必再联系了。
家庭医生惭愧地说:“在精神科方面,水蓝星找不到比我导师更加优秀的医生了。我的导师是钟夫人的主治医师,医院那边离不开他,周先生便花重金请我照料钟夫人。很抱歉,我们目前还没有治愈她的方法,希望家属不要放弃希望,我们也会继续寻找可行性的治疗方式。”
离开别墅后,任乔有些失魂落魄。再次遇到发病的梅姨,冲淡了引灵入体的喜悦。方然一把抱住她:“可算等到你了!还顺利吗?周云青有没有怎么样你?”
任乔摇摇头,没有说话,方然的车就停在附近。路上,她好奇地问:“大乔,你和周云青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不知道他说的有多玄乎,什么能从眼神、气质、气息认出你。他那语气,就差没说,你化成灰,他都认得了。要是每个人都像他说的这样,那我千面狐狸还要不要混了?”
“我也不知道,上次在酒店,他也没认出我啊。”任乔越来越困惑周云青的态度了。
“跟我说说嘛,七年前的事!”
那是任乔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疤:“没什么好说的,谁还没在年轻的时候,爱过个把人渣?”
任乔不想讲,方然主动岔开话题:“接下来该怎么做?冰蓝花的位置可真够棘手的!想要摘到它并不容易。”
车子渐行渐远,山顶的别墅淹没在无边夜色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第32章 冰蓝花
一架小型直升机正在飞往广袤的草原腹地,负责驾驶的机长是个年轻男人,技术娴熟。机舱内,坐着两女一男,全部身穿迷彩服。
直升机降落后,四人走出机舱,手放在一起,围成一个圈,齐声道:“加油!”
其中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说:“黑曼巴蛇队第一次组队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窄眼皮,双眼间距大,鼻梁挺翘,五官组合在一起十分大气,有一种高级感,正是方然。
机长是小五,苦着一张脸,做了个丧的表情:“然姐,我们真的要叫这个名字吗?想到蛇就觉得害怕,冰冰凉凉的软体动物”
“小孩子懂什么?黑曼巴蛇可是蛇中的帝王,有非洲死神之称,出手时一击必中。我们的四人小分队,也要做无极的帝王!再说队长都没意见,你瞎bb什么?”
她说的队长是任乔,任乔揉了揉蜷在她怀里的谢承铭,把他放在地上,对打嘴炮的二人叮嘱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小五开始安置无线通讯设备,方然负责临时基地的警戒,任乔和谢承铭用地毯搜索的方式,寻找冰蓝花。
深秋的草原,草尖上已有白霜。任乔拿出望远镜查看,耳朵里戴的通讯器,传来小五的声音:“队长,根据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你所在位置45度方向有狼群,建议避开。”
望远镜里,那些青色的狼影,似乎在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在那里,谢承铭被一群大狼簇拥着,蹲坐在地上,口中发出一阵长嗥,清亮而悠远,向着草原山谷四处漫散,如箫如簧。
越来越多的野狼汇聚于此,狼群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大如花豹的头狼围坐在最前面,之后是整齐划一的狼群。谢承铭时不时地嗥叫,头狼相继颔首,纪律森严,就像是一场军事会议。
等它们散开后,谢承铭叼了一根草干,慢悠悠地在原野间踱步,好似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土。山野间,间或传来几声狼嗥,似乎是在沟通信息。
“白狼王!”方然惊呼,“早就听说角斗场当初抓他费了一番功夫,因为群狼都听他指挥,今天可算亲眼见识到了!他是在命令狼帮我们找冰蓝花吗?”
小五嘻嘻一笑:“这是好事呀,这里有山谷、有原野,地势复杂,野生动物众多。无人机飞得太低,遇上黄羊群直接被踩烂了;飞得太高,又无法精准地探测出冰蓝花。如果狼群肯帮我们,那就叫如有神助啦!”
任乔莞尔,在通讯器里说:“阿承,谢谢你。”
甘甜、柔美的女声,夹杂着电子音,在谢承铭的耳朵里响起,他很想冲到她面前,让她抱抱他,摸摸他的耳朵。想到要按计划行事,他扁了扁嘴,继续照着这个方向搜索。不乖的话,是没有奖励的。
第一天结束,一无所获。黑曼巴蛇队的成员们并不气馁,在他们的计划中,最少需要四天,才能完成初步的地毯式搜索。晚上睡在带来的帐篷里,草原昼夜温差大,冷风呼呼地吹,他们虽然带了御寒用品,到底低估了草原的秋夜,冻得瑟瑟发抖。
谢承铭拽了拽任乔的袖子,引她和他一起走。皓月高悬,月华如水,谢承铭带着任乔一路疾行,来到一处狼洞。黑幽幽的洞口,散发着狼臊气。
任乔修炼的功法,能够控制自己的五感,她关闭嗅觉,随着谢承铭进了狼洞。初时入口狭窄,只能爬行,越往里面走,越是宽敞,等到最后已经能够让人直立了。
长洞隔绝了冷风,石台上铺着一层层羊皮,雪白色的茸毛,温暖而柔软。任乔笑问:“这是你的家?”
谢承铭点点头,又摇摇头。每只狼都有不止一个狼洞,狼很少住在狼洞里,只有当它们的配偶生产时,为了让母狼和狼崽安全舒适,才会居住在狼洞中。狼的一生,只有一个配偶。
任乔逛了一圈,“这倒是个御寒的好地方,把然然和小五也叫过来,能睡个好觉。”这下谢承铭不开心了,嗷嗷地抗议。
方然看过之后,果断拒绝:“这里太臭了,在冻死和被熏死之间,我选择冻死。”小五看法难得的和她一致。
方然脸上嫌弃的表情,让谢承铭恨不得咬她一口,任乔抱住他,撸他的毛:“乖,别闹。”谢承铭钻到任乔怀里,冲着方然龇牙。
有任乔在,方然可不怕他,回敬一个鬼脸,吐着舌头:“略略略略略”
最后方然和小五还是睡在帐篷里,不过腾出了任乔的被子,两人一人加一条,总算没那么冷了。漆黑而深邃的洞穴中,任乔和谢承铭相拥而眠。任乔睡熟了,谢承铭却睁开双眼,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鼻尖,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搜索一直进行到第三天,深夜时分,狼嗥声此起彼伏。谢承铭叫醒任乔,向着一个方向快步跑去。任乔没有使用灵力,水蓝星灵气太过稀薄,她的灵力一旦用尽,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恢复,速度比他慢了许多。
谢承铭对月长啸,一匹青色的巨狼奔来,不情不愿地在任乔面前,蹲下了身子。谢承铭指指它,又对任乔做了个快跑的动作。
“你想让我骑着它?”
骑狼可不像骑马,马背稳,又有成套的马鞍、缰绳。狼随风窜,速度极快,加上青狼有意刁难,它可不愿意当人类的坐骑,又不想违背白狼王的命令,便故意大幅度跃动,比过山车还要颠簸。
如果是旁人,早就被它甩下去了,任乔对身体平衡的控制,已到极致,始终坐的稳稳当当。时间久了,青狼不再浪费力气和任乔折腾,专心追赶谢承铭。黑夜中,他们快得如同两道流光。
转过一座山,来到两山相夹的平谷地带,眼前所见的场景,让任乔惊叹。这是一处尚未被人类发掘的处女地,明明已是深秋时节,这里的草还绿得青艳艳的。近处,成群的黄羊正在打盹。远处,是一片湖泊,洁白的天鹅在湖里游来游去。
在那个不算大的湖心,有一株水晶色泽的花朵,幽幽绽放。月牙从云层里探出头,柔和的光芒照在那朵花上,它吐出蓝蕊,一丝一丝,渐渐将花心完全包裹。
冰蓝花!
任乔施展身法,飞入湖泊当中,想要摘下这朵梦寐以求的花儿。就在她即将靠近冰蓝花的时候,头皮忽然一阵发麻,一种死亡的危机感笼罩——只见水里猛地跃出一道黑影,只有婴儿手臂大小,小口张开,牙齿闪着妖异的紫芒,那是剧毒的象征。
任乔的速度不及它快,根本躲避不及,电光火石之间,谢承铭扑过来,替她挡住这一击。他捏死那条黑不溜秋的水蛇,对方也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诡异的紫色纹路,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他眼前发晕,一头栽在水里。
任乔飞快地摘下冰蓝花,装入玉盒中,扛起谢承铭,奔回岸上。谢承铭的脉象太乱了,必须要赶快帮他逼出毒素,还好他已有筑基修为,能和毒素抗衡。如果被咬的人是任乔,现在可能快要挂了。
不知道这片看似祥和的美景之下,还掩藏着怎样的危机,任乔不敢多待,扛起谢承铭奔向狼洞。她没有再吝啬灵力,速度飙升到极致,路上不停叫他:“阿承,醒醒!”如果他睡死过去,毒素就会在拉锯战里占据上风。
谢承铭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身上忽冷忽热,有几次意识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又被一道温柔的女声唤回。
任乔时不时地为他把脉,确定毒素蔓延程度。到了狼洞,她把石台上的羊皮推开,平放谢承铭,扶他坐起,面对面坐下,双掌抵着他:“抱元守一,按照我引导的方向,运行你的灵力。”
洞内白雾蒸腾,一夜过去,任乔精疲力尽。谢承铭体内的毒素去了七七八八,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先前任乔为了灵力运行更流畅,脱下外面穿的外套,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背心。
背心已经湿透了,贴在任乔身上,什么也遮不住,双峰高耸。谢承铭的双眼,好似撞入一片桃林之中,桃花开得烂漫,春色无边。一股火气在他体内流窜,燥热,比先前中毒的感觉还要难受。他下身肿肿的,扑在任乔身上一通乱蹭。
任乔任他扑倒,把手插进他的头发揉了揉:“你醒啦,剩下的毒素不足为惧,你慢慢逼出来吧。”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一弹一弹的。她这会儿脑子晕乎乎的,第一时间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伸手去推,坚硬如铁、火热滚烫,她一下子清醒了,推开谢承铭,生气地叫道:“阿承!”
谢承铭嗷地叫了一声,委屈地看着她,那双绿眸湿漉漉的,不明白她为什么推开自己。
任乔烦躁地抓了抓头,她意识到有什么失控了,又像是被人背叛了,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复杂的感觉。她收拾东西离开狼洞,谢承铭跟在她身后,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她推开,更别提像往日那样抱了,只能落后半步跟着。
他们来到直升机旁,方然正在喝粥,见到一大一小这么别扭,咦了一声:“你们母子反目了?”
谢承铭盛了一碗粥,讨好地递给任乔。任乔不接,对方然说:“冰蓝花已经找到了,我们今天就回去。”顿了一顿,她又说:“我仔细想了想,你上次说的很有道理,比起人类社会,谢承铭更适合这里。”
方然点头附和:“他哪里像人?活脱脱一匹狼!”
任乔便说:“把他留在这里怎么样?他是白狼王,本来就属于草原。”
第33章 梦境
任乔对谢承铭招招手:“我有东西忘在狼洞了,你帮我拿回来。”谢承铭把脑袋放在她手心蹭了蹭,一溜烟似的窜出去。他满心欢喜,以为任乔已经原谅了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用最快的速度奔回狼洞,没有找到任乔要的东西,却听到飞机引擎启动的声音。原本停靠在平地上的直升机,开始垂直起飞了!
谢承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冲着直升机的方向狂奔而来。直升机开始起飞,十米、三十米、五十米随着旋翼转动加快,距离地面越来越高。
飞机在空中飞行,谢承铭在地面上发了疯一样地追赶着。地上的藤蔓刮破他的皮肤,脚底板上满是鲜血,他察觉不到痛苦,只想快点,再快点!
“大乔,你看他!他在追我们,你真的和他说好了吗?留在草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方然大声喊道。
任乔眉目中有不忍之色,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该随随便便插手他的人生,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
任乔把清晨在狼洞中的那一幕,说给方然听。方然翻了个白眼,直接喊停小五:“就近降落,接回我们黑曼巴蛇队的成员!”
引擎轰鸣声里,方然数落任乔:“大乔,我家养的泰迪日天日地日空气,每天一逮到机会就射我一腿。动物和我们不一样,这在它们眼里,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没有人类附加的礼法框架,就和喝水吃饭差不多。我保证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你觉得他做的不对,可以教嘛,直接遗弃也太残忍了吧?”
直升机降落,谢承铭巴巴地等在旁边,受伤地看了一眼任乔,又不敢过来。小五自告奋勇:“我来教他。”
他揽着谢承铭的肩膀:“小狼,我要对你早上的行为,提出强烈的谴责。在人类社会,你这样对待一位女士,是在耍流氓!”
谢承铭听不懂小五的话,小五又是画图,又是用手机搜索初中生生理课资料,花了大半个小时,才给他讲明白。
末了,小五坏坏一笑:“我第一次遗精是十三岁,你今年才十二吧?有够厉害的!”
谢承铭的一张脸,红的都快要滴出血来了,跟在小五身后上了直升机。他十分局促,看看任乔,又看看机窗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任乔叹一口气,探了探他的脉象,余毒尚未逼净,在他方才的狂奔中,又有了扩散的迹象。她拿出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微微低着头,眼睫毛轻轻颤动:“既然你跟过来,以后别把自己当狼了。要做人,就要学人的规矩。我帮你找个学校,以后你白天上课,晚上修炼。”
谢承铭下意识地用头去蹭她,被她挡住:“从今晚开始自己睡,再爬我的床,就回你的狼洞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谢承铭不是她的宠物,他是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他会长大,他有自己的欲望。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用抱阿猫阿狗的动作,抱着他了。
直升机再次启动,谢承铭在一旁清理余毒,方然看着任乔哈哈大笑。任乔无辜地问:“笑什么?”
“越想越觉得好笑,大乔,我不知道该说你纯情,还是说你傻。你真的是二十五岁吗?居然因为这种事情就要扔下阿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