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恙,尔请跪安——谷草
时间:2019-08-14 09:11:20

  “妧妧,你今日精心打扮,任何人见了都会终身难忘,快看,表哥正盯着你失魂落魄了呢!”赵嫱一看到赵妧的新衣就言笑晏晏向她打趣。
  赵妧顺势望去,果真见陆徴言正朝她们看来,只是赵妧心里明白,他在看的是她亲爱的姐姐。赵妧撇开视线,哪怕陆徴言今日装束夺人眼球,她也不想再多看一眼,她转而看向别处,偶然看到杜仲晏坐在席中面无表情,敢情这不是喜宴,而是一场鸿门宴,不禁失笑。
  赵嫱发现她笑了,以为是陆徴言带来的效应,忽然松了一口气。
  数百人齐聚一堂,却都心思各异,直到集英殿的山楼上传出百鸟的鸣叫,殿里殿外才一下子变得安静而严肃。
  那是教坊司的乐人们发出的声音,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准备好了今日的礼乐表演,只是音乐还没有奏响,半空中就传开了鸟的和鸣之声,如鸾凤飞来聚会一般。
  山楼下的彩棚里,排列着教坊司的乐部,乐手们全都清一色头裹长脚幞头,身穿紫、红、绿三种颜色的宽大长衫,腰间是黄义襕,束镀金凹面腰带,面前排列着拍板,十串排成一行。
  下一排是清一色的画面琵琶五十把,再下一排是黑漆镂花描金彩绘的箜篌两台,再下一排是鼓身彩绘花底金龙的高架大鼓两面,再后一排是金属和石制的方响,再后排罗列的是箫、笙、埙、篪、觱篥、龙笛等乐器。两旁罗列着杖鼓二百面,击鼓者都头戴长脚幞头、紫绣抹额,背上系着紫色宽衫,两臂是黄色的窄袖,腰间系着黄色义襕。
  在景隆帝饮酒时,教坊司一名歌板色①出场,清唱一曲,曲毕,笙箫与之相伴和,又唱一遍,与此同时,所有乐器齐声奏响,乐声轻缓,众人可以听清歌者的声音。
  直到表演百戏的艺人出场,乐声才终止。百戏艺人有男有女,全都头裹红巾,身穿花衣。
  赵妧喜爱看百戏,艺人出场时,她已全神贯注。艺人们使出浑身解数,上竿、跳索、倒立、折腰……花样百出,讨得在场所有人拍掌喝彩,赵妧尤为高兴。
  此时侍女上前布置第一道下酒菜,有咸豉爆肉、双下驼峰角子等等,同时又有人为大家斟酒,赵妧一心观看百戏,对饮酒不甚在意,赵嫱却不识趣地向她劝酒:“妧妧,今日准备的是梅子酒,你可以喝一点。”
  “姐姐放着吧,我过会儿再喝。”赵妧目视前方,不以为意地说。
  “过会儿酒香就散了。”赵嫱端起酒杯凑近,赵妧转身,不小心与她相碰,一杯绯红的梅酒就倾倒在她的衣裙之上。
  “妧妧,姐姐无心的!”赵嫱好似无心之失,慌乱地拿出手绢为她拭干酒水,但又刻意减小幅度,生怕被座上的景隆帝察觉。
  “没事的,姐姐,让妧妧自己来吧。”赵妧发现她这一举动并非无心之失,而是故意为之,只是不清楚她的目的何在。
  “妧妧,你的衣裙都脏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有所失礼,不如姐姐陪你回去换一身吧。”
  赵妧虽然不清楚她目的何在,但她也没说错,今天是她父皇的万寿节,她难得盛装出席,不能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失去仪态,赵妧想了想,最终还是如她所言,暂时离席,不过她没有让赵嫱陪同,而是在桃奴的陪同下离开了。
  这殿上发生的一切,廊下的杜仲晏全都看在眼里,他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行动,直到对面廊下的陆徴言紧跟着离席,他才觉察到中间的古怪,也跟着一并离开了席位。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歌板色:歌手角色名,即是按照板眼的节奏唱歌的角色。出自宋孟元老撰《东京梦华录》
(本文架空唐宋,背景会多引用这两个时期的风俗习惯,也有一些是我杜撰的,大家看看就行了嘻嘻~)
杜太医:我也想快点撩到公主,但是没有摆平那个渣男之前,我的任何轻浮举动都会对公主的名声造成影响,老夫心里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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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赵妧被赵嫱泼脏了衣裙,也破坏了美好的心情,这是许司衣精心为她缝制的新衣,她非常喜爱,但是衣服脏了,必须替换,否则在那么多人面前极为失礼。
  回福康殿的一路上,赵妧心情郁闷,她的衣柜里再没有一身与身上这一身相媲美的衣裙,所以后来,她索性褪下盛装,只穿戴一袭普通女官的袍服,这样也好侍立在她父皇的身侧,为她父皇传菜斟酒,略表孝心。
  而在她回福康殿换衣的时候,除了桃奴与银雀,她并没有察觉身后还有两人一直跟着她,但是才跟了一小段路,又没了踪影。
  这两人正是相继随她离席的杜仲晏与陆徴言。
  陆徴言刚离席不久,还没来得及和赵妧说上一句话,杜仲晏就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后,“这宴席才开始没多久,陆侍讲就出来透气了吗?”
  陆徴言闻声停下了追逐赵妧的脚步,眼睁睁看着她和桃奴渐行渐远,杜仲晏好似偶遇,随口一问,陆徴言却也是个耿直的男子,没有掩饰他离席的目的,直言道:“让杜太医见笑了,我方才见公主忽然离席,有点担心,所以出来看看。”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正巧见公主离席,想出来瞧瞧,毕竟职责所在。”
  “既然如此,你我一并去看看公主吧。”陆徴言原是打算按照赵嫱的指示,与赵妧单独碰面,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略显尴尬地说。
  然而杜仲晏并没有如他所愿,他向陆徴言略施了一礼,说:“陆侍讲莫不是方才喝多了,掖庭乃宫中女眷所居之地,若非圣上特许,男子禁入,陆侍讲若真心心系公主,还请回到宴席中,以免遭人猜疑。”
  陆徴言张口欲言,竟无言以对。他自恃才高八斗,讲经论道不在话下,他也知道恪守礼节,遵照宫规,但他为了取悦他心仪的女子,屡屡犯规。
  “杜太医所言极是,是我关心则乱,差点坏了宫中的规矩,多谢杜太医提醒,还望杜太医多加照料公主。”陆徴言向杜仲晏作揖。
  杜仲晏回礼,面上一片淡然,“有劳陆侍讲费心,迟安自会恪尽职守照顾公主。”
  陆徴言微微颔首,不再与他多言,最后空手而归。
  等陆徴言一走,杜仲晏才直起身,远远注视着陆徴言离去的背影,目光幽邃,心中百转千回。
  她受过的伤害,他会一点一点慢慢替她讨回来。
  *
  桃奴为赵妧替换衣物与发冠后,先去了一趟司衣司找许司衣,过了许久才回集英殿,但回来的只有桃奴,赵妧并不在其中。
  “杜太医,为何你会在此?”桃奴在赵妧的吩咐下先将换下的衣裙送去司衣司处理,再回集英殿,没想到会在从掖庭通往集英殿的天桥上遇见杜仲晏。
  “我出来透透风,为何是你一人?公主呢?”陆徴言走后,杜仲晏一直静候在此,想与赵妧一同回到宴席,才不会惹陆徴言怀疑,然而他并未见到她的人,不禁感到奇怪。
  “公主被丽阳公主弄脏了衣裙,奴婢陪公主回福康殿换衣,公主命奴婢将衣物送去司衣司后直接回集英殿,公主有银雀姐姐陪着,难道公主还没回来吗?”桃奴见杜仲晏面色不太好看,而他的样子又像是在此等候有一阵了,该是公主没有回来。
  杜仲晏紧皱眉头,捉摸不透她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不过有银雀陪着,他还算可以放心。不过想到现在回来的只有桃奴一人,又有些担心。如若他们就这样回到席中,而公主没有出现,必然会引起陆徴言的猜忌,他又不能对桃奴言明他刚才与陆徴言在此的谈话。
  “公主离席已有一阵,怕是会引起圣上担心,桃奴,你随我一起去找公主。”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回公主,才能消除宴会上那些人的猜疑。
  桃奴不由分说就赞同了杜仲晏,与他一并找回公主。
  *
  此时此刻,换了一身女官服的赵妧并不急着回集英殿,她转向去了后苑,只因为后苑有一座玉津池,常有活水为源头,清澈微甜,她想取水,用最新鲜的玉津池水为她的父皇点一杯最好的茶。
  今天的万寿节宴会,景隆帝需要从头到尾喝九盏酒,酒可以助兴,却也伤身,赵妧希望她的父皇在宴席散去之后,回到殿后,饮一盏她亲手点的茶。
  她站在玉津池边,蹲下身子,以竹筒汲水。那竹筒原是她学点茶的时候,叫人制作的,容积足有二升,空着的时候还能提,若装满了水,对她来说还是略显吃力,不过有银雀在,倒也不怕。
  “公主,还是让奴婢来吧。”银雀看她细胳膊细腿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池子里,就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赵妧却也没与她争抢,二话不说就把竹筒丢给了银雀,而她就站在边上看银雀汲水。不得不说,她家银雀姐姐长得真好看,就是平时神出鬼没,跟杜仲晏一样不太爱笑,是名副其实的冰山美人,如果不是银雀喜欢精武堂的指挥使秦天翔,还真是与杜仲晏十分般配。
  银雀是景隆帝让康王安排在精武堂精心培养的英才,被指派到赵妧身边充当侍卫一职贴身保护。精武堂本不招女徒,唯有银雀是特例,因为她是景隆帝为赵妧专门训练的女侍卫。
  汲水此等小事对银雀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她才靠近水池,赵妧就感到一阵风从身边迅速穿过,等她反应过来时,只听到身后有人“哇哇”大叫,直喊“姑娘饶命”。
  赵妧转过身,只见银雀单手掐着一名青年男子的脖子,那青年男子面色铁青,好像就要断气了,不过他的求生欲望十分强烈,努力从喉咙里发出救命声。
  “什么人胆敢……”
  “银雀,快松手!他不是刺客!”赵妧看到青年男子的打扮,是一身朝服,虽然不是楚国的衣冠,但也能看出他是一位贵族子弟,生怕银雀伤到他,便立即阻止她。
  “可是他鬼鬼祟祟……”
  “我、我……咳咳……我只是想问个路,小娘子救我……”青年男子看向赵妧,拼命求救。
  赵妧上前去拉银雀,“他真的不是刺客,你看他穿着这身衣裳,该是别国的使臣,银雀你别把他弄疼了。”
  银雀护主心切,倒是没管他是什么身份,眼下仔细一看,确实身穿官员服饰,头戴硬脚幞头。银雀松开了手,青年男子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等他顺过气来,赵妧歪着头问他:“你是来参加今日的宴会的吗?为何会出现在后苑呢?”
  青年男子见赵妧一派率真,比刚才掐着他脖子的女子友善,便向她如实相告:“本……我来自宋国,特来祝贺楚国景隆帝万寿,说来惭愧,我本是出来如厕的,谁知引导我的内侍忽然不见了踪影,我就自己寻找回去的路,但是我好像……迷路了。”他似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是见两位小娘子在此,想问个路,没想到……”他怯生生瞅了银雀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这位小姐姐的表情实在太令人害怕了。
  “原来如此。”赵妧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们本来打好水就要回集英殿,你与我们一起吧。”
  “那真是太好了!”青年男子面露喜色,又想起什么似的,“不知小娘子芳名?日后也好答谢今日相助之恩。”
  “我叫……”赵妧转了转眼珠子,没告诉他真实的名字,“我叫桃奴呀,是陛下身边司茶的女官,你呢?”
  公主,又淘气了。冷眼旁观的银雀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刻意隐瞒身份,但也不揭穿,默默看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男子的反应。
  “我叫刘卫桓,诗经卫风之卫,桓桓于征之桓。”刘卫桓眼露笑意,咧嘴一笑,露出了一颗小虎牙,像极了雉哥儿,赵妧对他产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你也读《诗经》?”但凡提及赵妧喜爱的事物,她便会格外高兴。
  “略读一二。”刘卫桓笑答。
  “我最喜欢《郑风》中的《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是赵妧最喜欢的一首诗,过去她与诗中描绘的女子一样,毫不隐藏思念一个人的心情,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随口吟唱,就如此刻。
  刘卫桓看到她吟诗的模样,就好似站在城阙上思念一位她心仪已久的君子,这画面过于美好,他不忍破坏,于是没有立刻接上她的话。
  过了半晌,他轻声吟唱:“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赵妧惊喜地看着他,继续听他吟唱后半段:“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我们需要立即回到集英殿,伴随乐声,方能吟唱出一首美轮美奂的诗呀!”赵妧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而此刻,银雀早已趁着他们吟诗交流,汲取了玉津池的水。
  回集英殿的路上,赵妧与初次见面的刘卫桓洽谈甚欢,只因他们志趣相投而惺惺相惜。
  “早就听闻楚国注重文士,满朝朱紫皆文人,不想就连掖庭女官也饱读诗书,真是妙哉!”刘卫桓与赵妧一唱一和,仿佛一见如故。
  “我可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女儿,父亲文采出众,我当然不能给他丢脸啦!”赵妧喜爱诗书,却很少有人当面夸她饱读诗书,难免有些骄傲自满。
  “不知令尊是朝中哪位大人?”刘卫桓惊叹于她的直率,顿生好奇之心。
  赵妧一时兴起才冒用了桃奴的身份,但是桃奴的生父并非朝中官员,她信口胡诌的谎言还需要自己来圆,好在她够机灵,立刻想到了一人:“我父亲是御史大夫徐昶。”
  徐昶是徐宸妃一母同胞的兄长,她冒充一下他的女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徐昶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并没有一个叫做“桃奴”的女儿。
  幸好刘卫桓丝毫没有怀疑赵妧,反而若有所思地回味。
  “我们到了,你从这门进去就是集英殿的两廊,我需要到殿后准备茶水,就不与你走同一条路了。”赵妧带他从宝渊阁直行回到集英殿,并没有走原来通往掖庭的那条路,在一个小门口,赵妧与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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