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可放心,臣已为她仔细包扎伤口,还送了一包糖给她,已无大碍。”董棻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功劳,他对女孩子一向都是很贴心的。
“怎么是你包扎的?杜仲晏他……不在吗?”
董棻挑了挑眉,摸着下巴笑道:“回公主,迟安他从公主寝殿回来后,又出宫了,大概是去找奇药了吧。”
赵妧“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公主!您来了!”赵妧还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又想起被她安置在这里的珠儿。出了大事,她是不敢回天鸾阁了,赵妧就让她先待在太医局,等候消息。
“珠儿,已经没事了,往后你就别去天鸾阁当差了,我为你另安排去处。”赵妧为珠儿解围,却没有打算再收侍女在身边,何况她发觉珠儿腰间的飘带很特别,绣着别致的花纹,她应该很喜欢针黹女红,“从今天起,你就去尚服局的司衣司当差吧,许司衣会教你学更多的手艺。”
珠儿双眼即刻蒙上惊讶之色,“公主……”她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瞧你的飘带很特别,应该是你自己绣的吧。”
珠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飘带,她绣的是她家乡的花——藤萝,公主慧眼独具,发现了她的才能,成全了她进宫的真正心愿。当初进宫,因为她出身卑微,尚书内省的掌事就打发她去天鸾阁当洗脚婢,丽阳公主一有烦心事就拿她出气,她人微言轻,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命运,幸好遇到了昭华公主,才令她梦想成真!
珠儿对赵妧感激涕零,跪地磕头,赵妧让她起身,并叮嘱她今后好好学艺,将来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桃奴,你带珠儿去尚服局吧,再把我的话带给蔡尚宫。”
“是,公主。”
桃奴领命后,便带着珠儿离开了,赵妧不急着回福康殿,而是径自踱步走进了杜仲晏办公的地方,她想等他回来。
董棻识趣,与太医局的人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千万别打扰公主参观杜太医的“回春厅”。
赵妧走了一圈,觉得杜仲晏很无趣,厅中除了医书以及他抄的笔记,似乎再无别的好玩的东西,她失去了兴致,随意坐了下来,等的久了便也倦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连杜仲晏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未曾察觉。
杜仲晏从宫外回来,董棻看到他笑得不怀好意,他大概能够猜到此人打的什么鬼主意,董棻告诉他,公主在“回春厅”里等了他许久,他听后便不自觉地加紧了脚步,进来后,看到她坐在轩窗下的玫瑰椅上,靠着窗,像是沉沉睡着了。
那轩窗敞开着,清风徐徐吹动她满头的青丝,虽说已到春月,若吹久了仍是会受凉,杜仲晏慢慢靠近,不忍打扰,站在她身前轻轻掩上了。
然而赵妧并没有完全沉睡,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感受到眼前投来的人影,闻到了熟悉的皂角味,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当杜仲晏关好窗,她才开口:“你回来了,杜仲晏。”是肯定的轻柔的语气,杜仲晏心头一软,看向她,点头:“嗯,臣回来了。”
赵妧没有站起身,仰头望着他:“《蝶恋花》的调子我已经谱好了,你唱给我听吧。”说着,她从袖口抽出他上次留下的丝绢,一只手捏住一角,向他展示她在上面标注了宫调,这一角度也恰巧遮住了她半张容颜,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秋水翦瞳,触动了他的心尖。
杜仲晏顾不得细看谱了宫调的《蝶恋花》,鬼使神差地,俯身低头,隔着纯白的丝绢,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亲吻,相比初次的冒昧,这一次他是有意为之,经历了这么多,他不想再愚昧地恪守圣贤传下来的礼教,他只想遵循自己的内心,吻她,动情地吻一个在他心尖上多年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杜仲晏放开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取走了她手中的丝绢,放在掌心端看,而赵妧仍怔怔发着呆,耳根发热,过了一阵回过神来,露出了痴醉的笑容,轻声唱道:“雪褪花红春日好,绿水潺潺,棹桨烟波渺。花底金樽碧液少,桃芬醉卧何人笑。”
杜仲晏看了一遍,已有韵感,便和声:“亭里箜篌亭外道,亭外郎君,遥望佳人笑。素问无人知我恼,与卿厮守和卿老。”
唱罢,两人对视一笑,赵妧有意调笑:“那年我刚学会弹奏箜篌,在后苑的凤仪亭,我第一次当着父皇和嬢嬢的面,弹给他们听,杜仲晏,原来你也在吗?也为我的乐声陶醉吗?”
那一年她年仅七岁,杜仲晏十一岁。
杜仲晏把丝绢交还给赵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臣为公主把脉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赵妧得不到心仪的答案,心里憋得慌,而杜仲晏就是闭口不说,只浅笑低吟。
看在他笑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最后赵妧放过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32章
赵妧将今日后苑发生的事告诉了杜仲晏,他的脸色果然变了, 原本调戏她的笑容顷刻消失殆尽, 面无表情地说:“公主此举,无疑是与她结下了仇恨。”他怕她再次受到伤害,怕自己再次失去她。
“我与她本就水火不容, 只要我装作若无其事, 她也拿我没辙, 赵嫱心狠手辣, 我若对珠儿置之不理,她恐难再活得痛快,她还那么年轻……”
杜仲晏盯着赵妧沉默良久,叹道:“希望公主日后救人,先想想自己的处境。”
“我想过啊,虽然我与陆徵言已经退婚,对他们似乎没了利用价值,可是他们怎会就此善罢甘休, 你可知, 陆贵妃有意将自己的内侄女许配给稚哥儿,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路人皆知!”
关于此事,赵妧尚未向杜仲晏提过,不过杜仲晏早就听稚哥儿向他发过牢骚,陆家真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稚哥儿是她最亲的弟弟,倘若要促成这门婚事, 仍需从她这里下手,难怪她如此有恃无恐去招惹赵嫱。
“往后有什么事,公主还是先和臣商量一下为妙。”
“你生气了?”赵妧侧首,笑盈盈地问。
杜仲晏道:“臣只是不愿公主只身犯险。”
“我有银雀保护,才不怕她。”
“银雀也不会一辈子陪着公主。”
“那你会陪我一辈子吗?”她忽然昂首,一脸真诚地凝视他突然怔住的俊雅面容。
杜仲晏微笑颔首。
赵妧满意地笑了,言归正传道:“不过,赵嫱的猫离奇死亡倒也古怪,也不知是谁这么恨她,杀死了她心爱的乌雪奴。”
“无论是谁,臣奉劝公主还是别再趟这趟浑水。”
“好啦好啦,啰里啰嗦,活脱脱一老翁,小心眉头长皱纹!”赵妧踮起脚,伸手戳他眉头,却被杜仲晏一把握住手,另一手握住她的腰肢,赵妧措手不及,顿时涨红了脸。
“杜仲晏,你就是见你长得比我高,总欺负我是不是?”赵妧娇嗔道。
杜仲晏莞尔一笑,仿佛在说:欺负的就是你。
但是,他没有吭声,而是动用双唇的另一种方式,回应了她。
赵妧没有想到,杜仲晏原来是这样的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不断地索取,且肆无忌惮,以前真是看错他了!但是,她也如此贪恋,与他难分难舍。
他们沉浸在共筑的甜蜜氛围中,丝毫不觉数道围墙外发生了大事,杂沓的脚步声匆匆赶来,推开了大门,杜仲晏飞快地放开了赵妧。
“迟安,大事不好,圣上他……晕倒了!”董棻神色匆匆,又看了赵妧一眼。
闻言,赵妧冲向他:“你说我父皇怎么了?!”她以为是她听错,父皇一向身强体壮,怎会晕倒!
“请公主稍安勿躁,圣上违豫,还是先让臣与迟安等人去一探究竟。”
“我同你们一块去!”父亲违豫,赵妧心中急切。
董棻瞅了杜仲晏一眼,杜仲晏点了点头,想拦她是绝对拦不住的,“我即刻准备。”说着,他背起药箱,率领太医局几位资深的太医前往景福殿会诊。
*
当赵妧等人赶到景福殿时,宫人们正在殿中频频向外张望,很是焦灼。
见到太医来了,全都迎了上来,杜仲晏走在最前,还没来得及说话,景隆帝的近侍李青茂已上前:“杜太医,陛下骤然晕厥,此刻依然昏迷不醒,您赶紧来瞧瞧!”
“有劳李先生与我详细说明。”杜仲晏边走边说。
李青茂跟上他,“今日下朝后,陛下在殿中批阅奏疏,本来并无异样,但是批了一沓后,就突然昏倒。”
“陛下近日饮食如何?”这皇宫大内,除了赵妧情况特殊,需要日日把脉,其余人每半月一次请脉,也包括当今圣上,而且通常为景隆帝请脉的都是董棻,五天前,董棻才为他把过脉并向杜仲晏汇报,圣上脉象并无大碍。
才五天,就突然昏迷,事出必有因。
“陛下饮食一向由老奴亲自监管,绝不会出差错……啊,老奴想起来了,今日午后,陛下用了一匣子的香橙丸子。”
“是尚食局备的?”杜仲晏看了看昏迷在龙榻上的景隆帝,他脸色苍白,额头发着薄汗,他伏地把脉,搭上脉门没多久,他的脸色也甚为难看。
“是徐娘娘……”李青茂大概是早就心怀不安,对杜仲晏悄声说。
若是尚食局备的膳品,都需要严格把关,先由宫人试吃,若是宫妃的一片心意,就会少了这一步骤。
杜仲晏先不说初步诊断的结果,为确保没有误诊,他又让董棻及其余几位太医再次确诊。
“陛下吃完了吗?”
“说来陛下服用了董太医新开的凝神药方后,胃口也大好,全都吃完了。”
“那匣子呢?”
“让侍女撤下了。”
杜仲晏沉吟片刻,不能从陛下用过的食匣子入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李先生,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事,需要李先生协助。”
“需要我李青茂的地方,杜太医尽管吩咐!”
杜仲晏点点头,“我需要一碗温水。”
李青茂即刻命人倒了一碗温水交给杜仲晏。
杜仲晏把董棻叫到身边,与他交耳几句,董棻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接着,杜仲晏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放入水中,并以汤匙轻轻搅动,瞬间变成一碗褐色的汤药,“把这一碗药喂给陛下。”
虽然李青茂不知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仍是按杜仲晏的指示照做,由于景隆帝昏迷不醒,喂药的过程十分艰辛,他很努力地不让汤药洒出来,在董棻的帮助下,用汤匙一勺一勺喂进了嘴里。
约莫一滴漏的时辰,龙榻上的人总算有了反应,他苏醒了,却更加难受,一个侧身就对着床沿外侧呕吐。
好在杜仲晏事先让人准备了痰盂。
待景隆帝吐干净了,李青茂递上一块锦帕,为他拭净嘴角,与此同时,殿中一众人立马跪地伏拜,谢天谢地圣上总算逢凶化吉!
“父皇!您总算醒了,吓死妧妧了!”杜仲晏为景隆帝看病的时候,她一直站在边上默默看着,她知道,他看病的时候需要一心一意,而且她相信他的医术,他一定会救醒她的父皇,他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所以等景隆帝一苏醒,她就扑了上去,满怀关心。
景隆帝才苏醒,仍十分虚弱,他看着眼前的赵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糊的脸,但是他能感受到她脸上一定是担忧的神色。
“父皇真没用,让妧妧担惊受怕了。”
赵妧摇头落泪,“不是父皇的错!”
“杜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青茂已让人将痰盂搁置到外室,以免影响到赵妧,不过在此之前,杜仲晏已经仔细查看过景隆帝吐出的秽物,也凑近闻了闻味道,果然如他所料。
“有人在陛下食用的香橙丸子里加了木菊花。”
“木菊花?”在场之人除了太医局的人,没有人懂草药,皆为惊愣。
“此花又叫醉花,花瓣味道香甜,闻之便会醉倒,若不慎食用,不用多久,便会昏倒在地。”
“这一匣子香橙丸子是徐宸妃叫人送来的。”景隆帝面色一沉。
“不会的!徐娘娘怎么会害父皇!”赵妧急着为徐宸妃辩解。
“宸妃素来纯良温厚,这几年一直是朕的良佐,朕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景隆帝坐直身躯,看向李青茂:“真相未水落石出前,此事万万不能对外张扬,对外便称是朕理政操劳过度,才导致昏迷。”
“老奴遵旨!”
“一定是陆贵妃!她说服徐娘娘联姻不成,就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迫徐娘娘就范!”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人,除了他们陆家,不会有别人!
“事情尚未查明,妧妧不可妄下论断。”景隆帝知道,她嬢嬢过世之后,她就与陆贵妃水火不容,有关陆贵妃的事就容易偏激和冲动,也容易招致祸端,若要保护她,便要学会隐忍,万不能硬碰硬,怀柔是攻击强敌的最佳手段。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父皇,妧妧不放心,以后别人送来的食物你千万别吃,这次是昏迷,下次就不知道会发什么了……”
“妧妧给的也不能吃吗?”
“如果是妧妧尝过,觉得没事了,父皇才可以吃!”
“好好好,今后父皇定会注意饮食,再不贪嘴了。”景隆帝摸了摸赵妧的头,笑得一脸宠溺。
赵妧也终于笑了。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周遭的人仿佛都成了布景,李青茂安静地退到一边,把人都赶了出去,杜仲晏也带着太医们悄声告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权宦养妻实录》,公主与权宦的甜蜜故事。
【文案】
十年前一场宫闱斗争,永嘉长公主潜逃出宫,沦落民间,丧失记忆,后为救胞弟重返京师,阿琅靠着东厂督主公孙怀撑腰,坐收金银财富,人人溜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