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小铁盒被她捧在手里递到他眼前。叶北周垂眸,是一盒水果糖。
他喉结一动,心跳微微加速,“你不是不爱吃吗?”
“别人送的,你不嫌弃就拿去。”
淡淡的月光下,她眼底沉静如水,似含着光亮。像极了以前心无旁骛地围着他,喊他名字的模样。
她曾经也是捧着这样一盒糖对他说:“叶北周,我发现柠檬味的跟你挺像的。”
他无法认同这种形容,蹙眉问:“哪里像?”
“又酸又甜的多别扭啊。当然也是最好吃的。”
“我们……还去吗?”夏时见他半天没动,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北周回神,将喉糖放进西装口袋,转身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昨天约定好后,他特意在靠近海边的地方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难得能有这样一次机会,必然是充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所以他想着吃过饭还能顺便去海边散个步。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却意外被夏时的迟到打乱。而且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吃饭地点竟然变成了海底捞。
叶北周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味道,莫名其妙的有些想笑。果然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事情就会发生未知的变数。
夏时正在跟服务员说话,嘴角带笑的表情很是生动。好像是这次重遇以来,叶北周在她脸上见到过最放松的表情。
心底陡然滋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柔软,胸腔有种被填满的充实感。好像这一刻,人间和烟火都已经摆在了自己眼前。
这种想法令叶北周的神情都柔软下来。
平时过来都需要排队,但今天来得晚,点完菜后就有了座位。叶北周见夏时已经落座,认命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虽然是晚了点,但是依旧有不少用餐的人。服务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十分热闹。
夏时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衬衫,跟服务生另外做了交代。没多久,两条暗红色的围裙被送了上来。
夏时道了声谢,把其中一条递给叶北周。他眼角一抽,看着围裙半晌没动,“我不要。”
这语气仿佛不是让他穿衣服而是在扒他的衣服。
夏时说:“油溅到身上不好洗。”
他仍旧一脸拒绝,“洗不掉就扔了。”
夏时见他这般执拗,便不再勉强。
选择吃火锅是因为不需要等太久,锅底烧开热气往上翻涌,夏时顿时就有了食欲。
她将牛肉和虾滑下进锅,翘首以盼的模样像一只等待主人喂食小鱼干的猫。
叶北周心中仅存的几分哀怨顷刻间消散了。
他解开袖口,一折一折挽到手肘。刚要拿起筷子,忽然听见后桌的男生说道:“哎,你看这样我们像不像在穿情侣装?”
下一秒,女孩笑着反驳:“臭美,谁跟你穿围裙情侣装?!”
说完两个人笑成一团。
煮的东西都好了,夏时招呼叶北周吃,抬起头就见他一脸深思熟虑。她一顿,踌躇问到:“你不喜欢吃吗?”
在她的印象中,叶北周和她一样不吃羊肉,然而今天并没有点。还是说,他的口味变了?
夏时看向一锅的红油,有几分踌躇。
“要不我们换一个鸳鸯锅?如果有……痔疮的话最好别吃辣的。”
听见那个名词,叶北周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夏时。”
“嗯?”
“再胡说信不信我脱裤子?”
夏时:“……”要不是他刚才的表情像极了便秘,她哪里会这样想。
叶北周忽然指着她身上的围裙淡淡开口:“我要穿这个。”
夏时怔了一下,“你要穿?”
“不行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忽然就变了个态度。夏时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围裙递给他。叶北周拉开椅子站起来,喜滋滋地把那块布料套在了身上。
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脚上踩着一尘不染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再搭配上一条质感五块钱的围裙,有一种诡异的喜感。
像个长得帅的傻子。
夏时赶忙端起杯喝了一口玉米汁。
叶北周眼尖,捕捉到了她微妙的表情,顿时眯了眯眼睛:“你乱想什么呢?”
“你看错了。”夏时摇头,拿起漏勺舀了将东西往他那边撇过去,“快吃吧。”
吃完早点回家。
叶北周忽然觉得碗里虾滑长得好可爱。
以前从没有想过,某个人的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令他心生愉悦。
本是因为感谢叶北周把宋清则送走,但或许是怕影响心情,两个人有默契的都没有提。
“最近怎么不见烟姐?”
听夏时问起赵含烟,叶北周喉间发酸,语气掩含讥讽:“你对她倒是惦记。”
夏时真心地说:“她对我挺好的。”
虽然跟他那些朋友处的不怎么样,但是赵含烟对她是真没的说。
叶北周眼眸一动,告诉她:“赵含烟拍戏去了。”
上一次跟傅知许吃饭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这件事,赵含烟还对纪穆程往她的组里塞人表示不满。
大约拍的就是这一部吧。
夏时点点头,没再多问。
榕城有一种特色杨梅酒,酒精浓度不高味道又好,夏时非常喜欢喝。叶北周开车不沾酒,她一个人把一小束都喝完了。
吃完饭已经将近十点。夜晚星光点点,晚风夹着一丝轻柔扑面而来,消减了一丝燥热。
夏时面色嫣红,眼中不见醉意,却似含着水光,盈盈胜过天上的星。
叶北周走在她身侧,一手插兜,另一臂见搭着西装外套。一身正式装扮早已穿出闲散的味道。
这几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Demon上面,有聚会也是跟冯洛那帮人躲在包间里喝酒吹牛。仔细想想,竟然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单纯的私人时间。
又或许,今晚是因为跟她在一起,所以值得他反复回味。
“那个软软滑滑又很香的是什么东西?”叶北周发现他最喜欢的这道菜夏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哦,那个啊。是猪脑。”
“……猪脑?”他脸色忽然有点古怪,“你怎么不吃?”
夏时想了想,“可能因为你看起来比较需要补脑。”
叶北周:“……”
走到大门前,她停下脚步,“我到了。”
她礼貌性地冲他挥挥手。唇边的笑意渗透在夜色中,好像连夜晚都变得美好了。
叶北周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夏时一怔,提醒到:“我要进去了。”
“……嗯。”
“那,再见。”
她一如那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每走一步好像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她说“那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但是他的前方,只有她的背影。
眼看夏时离自己越来越远,一股慌乱袭上心头。
叶北周冲到夏时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夏时。”
她微微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眼色沉沉,说的格外认真:“我也可以对你好。”
比任何人都好。
以前是他不懂珍惜,现在明白了,却差了一个得到允许的机会。
“你相信我好吗?”
本以为经过这件事,夏时会对他有些改观。可是没想到,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般,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第二十八章
昏暗的灯光下, 一长一短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叶北周沉沉望着夏时,漆黑的眼底透着些许受伤。
夏时抿了抿唇, 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清晰地响起:“叶北周,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如果你一直这样,我想以后没必要再见面了。”
她曾经如履薄冰,得不到一个眼神。而现在的纠缠真的令她疲倦。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分手时候的场景。
那天天气特别好, 风轻云淡, 阳光明媚。车站旁,她说了那句话后,叶北周像现在一样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冷问到:“你确定不后悔?”
夏时不敢看他,垂着眼眸点了点头。下一刻, 头顶传来一声极淡的轻笑。
他说:“是吗?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解脱了?”
夏时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但是那天过后非常害怕再听见叶北周的名字。
林以蔓陪吃陪.睡地陪了她三天, 送她上飞机之前告诉她:“既然是叶北周从朱砂痣变成了一根刺, 那就得拔.出来。这样才能痊愈。”
夏时听了。三年里不去想关于这个人的一点一滴,过着没有他但十分充实的生活。直到信誓旦旦回来,重遇叶北周, 听见他说“我想对你好”,才发现拔掉的那根刺是带着倒钩的。
就算刺拔掉了,伤口已经愈合。但他稍微靠近一点,她还是会觉得钝钝的疼。
晚风轻轻吹来,柔柔淡淡扑在脸上,夏时越来越清醒。
曾经她低成一粒尘埃的时候, 叶北周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甚至很随意地对待。现在他学会了低头,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把自己摆放在那个位置。
手腕似还残留着叶北周的体温,她不自在地摩.挲几下,神色疏离地说:“宋清则的事我确实感谢你,但也仅止于此。多了真的没有。”
说完没再看他,夏时转身离去。
叶北周望着她决绝的身影,周身气压一点一点变低。那种令他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卷土重来,将他牢牢包围。
他点了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慢慢抽着。四三分钟后,那扇窗里亮起了灯光。明亮却也柔和,就像夏时。
叶北周眉眼一沉。
他不会放手。
*
叶北周没有回家,直接去了Demon。
这个时间正是会所营业的高峰期。来来往往人群络绎不绝,舞池里人声鼎沸,喧嚣的音乐几乎冲破云霄。
一进办公室,付文笙立刻迎了上来。本以为叶北周会满心欢喜地回来,还想借此调侃几句。不想看见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骇人的气场直逼五米之外。
付文笙瞬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思绪很快一转,将等了半天的倒霉蛋给搬了出来。
“北哥,叶辰舒在外面。”
“他怎么来了?”叶北周拿起一只水晶杯。
付文笙有眼色地拔掉瓶塞倒上酒,回到:“说有事问你,来了好一会儿了。”
叶北周没言语。侧身倚在吧台边慢条斯理地喝酒。直到酒杯见底,才懒懒散散地往外走。
一楼是酒吧,鱼龙混杂,也是整个会所最乱的区域。但叶北周目光一扫,顷刻就看到了叶辰舒。
他穿着衬衫西裤,一副刚下班的打扮。叶家人长得都好,叶辰舒刚毕业,模样隽秀,身上带着一股青涩感,是熟女最喜欢的类型。
叶北周冷眼看着他一脸尴尬地将来搭讪的女人打发走,等了几秒才慢悠悠走过去。
“你爸知道你来这吗?”
叶辰舒转头,看见叶北周的时候眼睛一亮。但听到他的话后,表情瞬间蔫了蔫,“我谁也没告诉。”
叶北周笑了声,转动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扫了一眼叶辰舒面前的橙汁,冲酒保打了个指响。很快一杯酒送到了他面前。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他们住在一个市,却有一两个月没见面了。叶辰舒以为他们自少会聊一聊近况,叶北周却摆出了一副“不想说废话”的表情。
叶辰舒心里有些失落。
明明以前他们的关系很好,叶北周对他比亲弟弟还亲,忽然一个暑假过完就变了。叶辰舒一直很想搞清楚原因,但一看见叶北周冷淡的神色就问不出口了。
他喝了一口橙汁,悄悄握紧了杯子,“我听说跟尚棫合作的综艺项目你挺关注的。所以就想问,你是不是准备回公司了?”
叶辰舒一毕业就叶南庭被塞进了慕华旗下的娱乐公司。现在娱乐业蓬勃发展,而且这一块他分身乏术,暂时没有心思来管,所以叶辰舒的作用显而易见。
可是叶辰舒的理想并不在此,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始终认为公司是叶北周的,他们父子不应该过多干预。
指尖轻点着酒杯,叶北周缓缓转过头,“是二叔让你来问我的?”
叶辰舒赶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因为他在想,他们两个关系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占了属于叶北周的位置。如果还回去,是不是就能改变状况。
叶北周沉默地看着他。对方被这冷淡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片刻,叶北周忽然开口解释:“付文笙有个老同学在尚棫,想参加节目,托我走个后门。”
叶辰舒深信不疑,点着头说:“我知道了。”
“你在那里适应吗?”叶北周忽然问到。
叶辰舒一怔,连忙开口:“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了解娱乐圈。要不是我爸爸说他忙不过来让我分担一些,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他把玩着插在杯里的小雨伞,诚心说到:“哥,咱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一起打球啊?”
叶北周一顿,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
叶辰舒似察觉到,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浅笑。他笑的时候唇边会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非常像叶南庭。
叶北周心一沉,脸色也淡了几分。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来,“我很忙,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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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九月初,榕城慢慢进入了秋天。最近的气候是早晚冷,白天又很热,很容易引起流感。
夏时刚换上白大褂,就收到了叶北周发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