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南梦溪应了一声,挪开咖啡杯对柜台稍作整理。
在小敏一阵风似的从柜台前跑过后,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吴伊依踩着高跟鞋进来,打量了下店内的装修,轻“嗤”一声,背着E家新款的包包高傲的走到柜台点单:“给我来一杯卡布奇诺。”
南梦溪停了动作抬头点单,目光和吴伊依的脸撞个正着。
“怎么是你?”吴伊依拔高嗓门,想到梁昱杰为了南梦溪要她去道歉,心里的厌恶之火蹭的点燃,“你在这里打工?”
南梦溪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公事公办:“一杯卡布奇诺,还需要别的吗?”
吴伊依一拳打在棉花上,更加厌恶南梦溪了,想讽刺她,又担心梁昱杰会知道,强忍着冲动随便点了玻璃柜里的蛋糕:“再来一块这个。”
“好,请稍等。”南梦溪在屏幕上敲击几下,打出单子,弯下腰先去取蛋糕。
吴伊依看着南梦溪态度良好的服务自己,灵光一闪,心里头慢慢形成一个计划。
“您要的蛋糕。”南梦溪直起身,把装盘的蛋糕递给吴伊依。
“谢谢。”吴伊依一反常态的笑了下,伸手接过蛋糕,去找空位置。
小敏拿好打脸金句从休息室出来,和吴伊依擦身而过,停了一步继续往回走进柜台,递出折成好几折的纸条:“要翻译的我都写在上面了,南南一定要好好翻译,给我最强的助攻!”
“放心吧。”南梦溪收下纸条,去做咖啡。
“对了,我刚刚看见一个拿着蛋糕的女的。”小敏跟着南梦溪转身,“她昨天在我们咖啡馆门外莫名其妙的冲我翻了个白眼。”
南梦溪微顿了下手,继而取了适量的牛奶倒进搅拌机,按下开关打成奶泡:“她不是在针对你。”
小敏:“那她是喜欢翻白眼?”
“可能吧。”南梦溪没有多说什么,接着做咖啡。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小敏老神在在的点住下巴,“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南梦溪没有发表看法,做完咖啡交给王一。
本以为可以休息下了,哪知王一端着咖啡杯回来了:“那位客人说要你亲自送。”
小敏像是听到了什么奇葩话语,瞪大了眼:“又来一个这样的?难道她是第二个裴嘉祺?”
“不会是她看上南南了吧?”小敏脑洞大开。
王一很无语:“姐,你少看点小说。”
“我又不看姐妹小说。”小敏耸耸肩,“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爱看,你女朋友不爱看吗?”
“应该,不吧?”
“什么叫应该不,你连自己女朋友的爱好都不知道?”
……
两人说话的工夫,南梦溪心里有了数,端起咖啡出了柜台,走到吴伊依那桌,放下咖啡杯:“这位客人,您要的卡布奇诺。”
吴伊依再次一反常态,笑着说了声“谢谢”,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咳咳咳,怎么这么烫。”她咬了下唇,清纯的脸上露出被欺负的可怜表情,“学姐,我知道那天在食堂是我不对,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整我?”
南梦溪毫无波动的看着她。
淡如水的眼眸,明明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却让吴伊依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就在吴伊依快要破功之时,南梦溪端起咖啡杯,在没碰过的那边抿了一口。
“我不觉得烫。”她说,“不过人的味觉千奇百怪,失灵还算常见,我再重新给你做一杯。”
“你才失灵!”吴伊依原形毕露,愤怒的指住南梦溪的鼻子,“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我有病?”
南梦溪放下咖啡杯,语调不快不慢,没有波澜:“按照你的说法,味觉失灵是一种病,但味觉失灵是一种普通的病,不是一种见不得人的病,更不是一种治不好的病,不需要恼羞成怒。”
一脸几个病,把吴伊依给绕晕了。
她甩了甩头,垂下手定住神,眼里的怒火更加猛烈:“你别跟我绕来绕去,昨天和昱杰哥讨论剧本的是不是你?”
南梦溪:“是我。”
吴伊依:“是不是你故意不让昱杰哥带我来的?”
“不是。”
“我看就是你!”
“我想你可能从头到尾都搞错了一件事。”南梦溪俯视她,“梁昱杰是你的昱杰哥,不是我的。”
吴伊依收了怒火想了会儿,半信半疑的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很简单,因为我和他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南梦溪缓缓的说,“初中数学应该有学过。”
“……”
*
尽管最后,吴伊依理解了南梦溪的意思,清楚她对梁昱杰没感觉,还是不喜欢她。
原因是南梦溪长了一张女生公敌的脸,很有危险性,而且她觉得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南梦溪并不在乎,回柜台后,咖啡馆迎来新的高峰期。
在忙忙碌碌中,很快过去了一天。
后面的两天,咖啡馆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南梦溪安稳的度过帮忙期,在假期的第五天,和裴翊之说了一声,独自去了京水市的一处墓园。
自从大半年前,南焘去世,南梦溪没再来过墓园。
她怕自己一旦来了,就没办法再离开,只能每天通过照片表达思念之情。
而今天,是南焘的生日,南梦溪也不再是那个没有家人,没有依靠的学生,她有了新家,有了亲人,也有了来墓园的勇气。
墓园很大,当初为了给南焘找一个最舒适的环境长眠,南梦溪拜托馆长找了这处墓园,光是一个位置花了十来万。
馆长是南焘大学时期的好友,两人同是考古学专业毕业,一个做了研究员出任馆长,一个做了高中历史老师。
多年来,两人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南焘出事后,馆长出了很多力,因此,馆长是南梦溪比较熟悉,也认定的唯一一个会帮忙的人。
之后,南梦溪去博物馆兼职,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报答馆长。
如果不是有馆长的存在,南梦溪大概连最后一点正常的情感都不会剩下。
也是在那时,她明白了,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冷漠无情的基因。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不加掩饰,有些人隐藏的很深,而有些人,不得不用冷漠无情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
*
因为当初花了很久的时间办理南焘的后事,即便相隔许久,南梦溪依然清楚的记得,南焘的位置。
把买的花束摆放好之后,南梦溪蹲在墓碑前,深深的,眷恋的描绘了好几遍上面篆刻的南焘喜欢的字体,进行单方面的对话。
“老南瓜,我来看你了。”
“之前是我太胆小了,不敢来看你,对不起。”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朋友,有家人,你不用担心。”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我会很生气的。”
“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给我讲历史故事哄我开心,现在,换我来给你讲。”
“好吗?”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天空中,乌云开始源源不断的飘过来,在悄然中一步步将湛蓝调成阴郁的深灰。
裴翊之坐在公寓的沙发里,喝着茶看报纸。
发现天色开始变化,他眉心一紧,合上翻开的报纸瞟了一眼,毫不踌躇的去拿伞和车钥匙出门,前往墓园。
被随意放在茶几上的茶杯里,深绿色的茶叶随着茶水的轻轻晃动缓缓往下沉,落到杯底,盖住报纸上的日期和天气。
*
墓园这边,南梦溪沉浸在故事的讲述中,没有注意到花束在风中摇曳。
周围的一切被阻挡在透明的防护罩外边,打扰不到她。
等到天空完全被乌云笼罩,呈现出“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南梦溪讲了最后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老南瓜你以前给我讲过,是曾子的故事,叫啮指痛心,当时我听完,觉得很好笑,怎么会有人咬了手指,另一个人就会心痛,你说那是心灵感应。”
与此同时,雷克萨斯开到墓园外,豆大的雨点迫不及待的破云而出,毫不留情的砸下来。
裴翊之撑开伞下车,快步往里走,左右张望着寻找南梦溪的身影。
南梦溪没有发觉自己身上的异样,轻笑了笑,举起自己的手指,咬了一口:“你看,我现在咬了,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呼唤,再叫我一次……”
鼻尖无法控制的涌上潮水般的酸涩,她闭了闭眼,脆弱的脖颈间漏出微弱的哭腔:“能不能再叫我一次,小南瓜?”
话语一落,如冰的雨水砸到南梦溪的脸上,沿着柔软的轮廓线,划破肌肤,落到地上,顷刻间打湿了地面。
但南梦溪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她定定的蹲着,眼睛凝在墓碑上,碎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全身被雨幕冲刷的好似透明。
突然,头顶上方落下一片阴影。
南梦溪眼眸微动,茫然的一点点的扬起冰冷僵硬的脸,水珠从卷翘的睫毛飞散而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而后,她在水汽氤氲的半模糊视线里,看到裴翊之握着伞柄徐徐下蹲,薄唇翕动,卷出三个缱绻又心疼的字眼。
他说:“小南瓜。”
作者有话要说:
熏疼南南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被裴总给帅死了!小南瓜太苏了!
另:
感谢小可爱们的关心,评论满250了,明晚加更,很有可能会晚到十二点以后,建议早上醒来再看
第41章
多年以后,南梦溪被问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裴翊之的,她认认真真的回忆了下,答道:“是那一天,那一眼。”
“他就站在那儿,从天而降,将我的世界点亮。”南梦溪温柔笑了笑,“不需要五彩祥云,不需要黑金战袍,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句小南瓜。”
不过此时此刻,南梦溪受到寒冰剑雨的入侵,意识模糊,发现不了自己的感情,只张了张发白的唇,问:“你怎么来了?”
微哑的嗓音划破雨幕,犹如一把锤子,敲在裴翊之的心口,钝钝的痛。
他利落的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浑身湿透的南梦溪身上,抬手轻柔的抚去她脸上的瀑布:“我来接你回家。”
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六个字,听在南梦溪耳中,像是一团火,将她整个人慢慢的捂暖。
她眼角一热,很低但坚定的“嗯”了一声,拢了拢充满纯男性气息的外套站起来。
长时间保持蹲姿的双腿,经受了瓢泼大雨的侵蚀,又麻又僵,让南梦溪控制不了的往下倒。
“小心。”裴翊之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心跳漏了一拍,口吻七分担忧三分后怕,“没事吧?”
“没事。”南梦溪有些困难的稳住重心,摸了摸愈发混沌的大脑,挤出一个笑,“就是有点冷。”
裴翊之看她强撑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水红色的唇瓣毫无光泽,眸色微沉,手臂穿过后腰,紧紧的锁住:“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南梦溪乖巧应答,缩在外套里汲取温暖,跟着裴翊之的步伐离开墓园。
雨幕连天中,两人的身影紧紧胶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裴翊之给主卧的浴池放好热水,让南梦溪去泡个热水澡暖暖身,然后去客厅打了个电话。
经过一路的积淀,南梦溪的大脑已是混沌不清了,全身上下酸软无力。
她脱下.身上湿黏黏的衣服,凭借最后一点意识和力气艰难的进入浴池。
四十度的热水在一秒间包围住受凉的身体,逐渐将侵入骨髓的冷意驱散。
失了血色的肌肤在热气氤氲中开始恢复,身心俱疲所造成的倦意随之如潮涌来。
“嗯。”裴翊之打完电话,站在客厅朝阳台望了望。
雨势依旧很大,猛烈的风刮起强劲的气流,爆裂在玻璃窗上,绽开一簇簇的冰花。
美丽非常却又脆弱的能随时流逝。
见此情景,裴翊之不禁想起南梦溪在墓园“泪如雨下”的模样,心口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针扎了一下。
他转过身望向主卧,想进去又怕打扰到她,最终还是坐在了沙发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
四周安静下来。
墙上的时钟随着雨声滴答滴答的转圈,奏出一曲没有调的音乐。
裴翊之一口一口的喝着冰凉的茶,直到茶杯见底,主卧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几乎是立刻,裴翊之放下茶杯站起身,快步走进主卧,停在沾满雾气的玻璃门前。
“南南?”他试着叫了一声。
几秒过去,里边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裴翊之又试着叩了两下门,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后,他直接推开了玻璃门。
一片水雾中,南梦溪躺在浴池里,腮边抹了两朵浅浅的红云,睫毛垂下,投影出一片浓墨的黑,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只是这睡着不是单纯的睡着,似乎有点生病的迹象。
裴翊之注意到这不寻常之处,立即拿了挂在架子上的衣物把人抱出来,心无旁骛的穿好,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探出手试了试温度。
微凉的指腹触到发热的额头,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嗯。”意识微弱的南梦溪低低的喟叹一声,感受到这份能散热的微凉要消失,她本能的抓牢,恢复水润的唇里吐出轻如小奶猫的呓语,“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