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溪抿了抿唇角,眼睫敛下,眸底有情绪在淡淡的涌动。
若说之前那声梦溪,是裴翊之顺口或者不经意喊的,那么这回,绝对不是。
不过因为是在饭桌上,南梦溪没有立即表现出来,安安静静的继续吃晚饭。
裴嘉祺失语了一阵,跟看仇人似的剜了南梦溪好几眼,自己动手盛了饭,夹起油焖茄子塞嘴里,当成南梦溪使劲的嚼。
空气一时有些诡异。
三人各自夹菜,倒也没生出什么摩擦。
直到南梦溪伸手去够稍远的那盘清炒时蔬,筷子没落下,盘子被裴翊之挪过去了些,连带着其他两盘一起。
“……”
裴嘉祺炸了,感觉像被全世界抛弃了那么惨,委屈巴巴的撂下筷子:“我不吃了!”
南梦溪握了握筷子,没出声。
裴翊之夹了块肉放到他碗里:“不吃就放着。”
“……”
裴嘉祺撇撇嘴,重新握住筷子,口嫌体正直的一秒消灭掉肉片。
*
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一顿晚饭,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结束。
一吃完,身心遭受巨大损伤的裴嘉祺火速带南梦溪回房间,进行审问。
“你是不是给我哥下了迷魂药!”
南梦溪:“……”
“我告诉你,你别想用家教这种手段接近我哥,我哥不吃这套。”一股脑的警告完,裴嘉祺拿了手机开游戏,指挥南梦溪,“你,去给我做暑假作业。”
“……”南梦溪想了想,把原先的对策改掉,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哪些是暑假作业。”
裴嘉祺二大爷似的指了指叠的高高厚厚的卷子:“就那些。”
南梦溪顺着游移目光,把最上面一叠试卷拿下来摊开。
全是空白。
一张没动过。
饶是想过裴嘉祺的情况,南梦溪也没料到他会到这个地步。
她浅浅的嘘了口气,拿起黑水笔,找了张白纸,挑了几道小题和大题,着手演算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变黑了。
裴翊之在办公桌处理了一份文件,侧眼瞧了窗外,起身到裴嘉祺的房间门口,敲了两下。
“咚咚”的两声,不轻不重,却堪比海啸来袭,惊的裴嘉祺手一抖,把手机扔进被子里,飞速跑到南梦溪身旁站好,胡乱拿了本课本翻开。
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两秒,期间还抽空说了句:“哥,有事吗?”
裴翊之没回答,直接开门进来,看到裴嘉祺像模像样的在“认真学习”,掩了门走进去。
“在看什么?”
“课本,扎实扎实基础。”裴嘉祺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十足的好学生做派,“南老师在给我写解题思路。”
南老师搁下笔,回头看裴翊之:“需要写的暑假作业太多,我挑了几题。”
裴嘉祺:“!!!”
说什么太多!
裴翊之一目了然,把裴嘉祺手里的课本抽出来,找了翻开那页的一个知识点抽背:“万有引力定律是什么?”
“那个,万有引力定律是……”是了好一会儿,裴嘉祺灵光乍现,抬头挺胸,掷地有声的给了无懈可击的答案,“牛顿定律。”
南梦溪:“……”
裴翊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这回答绝对没毛病!!!
会做饭的老男人今天不那么不要脸了一丢丢:)
第7章
南梦溪没听到过这种神回答。
用贝璃音的话来讲,就是您还知道万有引力定律是牛顿的呢?
再啪啪啪鼓掌庆幸没把牛顿的定律强行塞给爱因斯坦。
相比于南梦溪在心里诧异,裴翊之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气定神闲的把课本合上。
“晚上辅导完,把万有引力定律的内容和公式,抄写五十遍。”
“……”裴嘉祺一下子垮脸,“哥,五十遍……”
“一百遍。”裴翊之中断的他的话。
“……”
*
在裴翊之一百遍罚抄的震慑下,裴嘉祺乖乖的让南梦溪辅导了一张卷子,气焰从一只小老虎弱成了小绵羊。
出乎意料的是,卷子的正确率没有南梦溪想象中的那么差,不属于需要急救的范围。
另外,南梦溪发现裴嘉祺挺聪明,难题一点即通,只是懒得学而已。
根据这点,南梦溪打算在接下来的辅导时间里,慢慢的把他往想学习的方向引导。
今天天色已晚,她没再多留,拿了包去玄关换掉拖鞋。
“我送你回去。”裴翊之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
南梦溪顿了片刻,穿上自己的小白鞋,把拖鞋放进鞋柜里:“谢谢。”
没有被拒绝,裴翊之的眼里一闪而过笑意,拿了车钥匙,也把拖鞋换了。
两人出了公寓,坐上车,从地下停车场离开。
*
临近九点半。
盛夏的暑热之气潮水般退去。
繁华的街道被各式各样的霓虹灯串成一圈圈的荧光环,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耀眼。
南梦溪靠在椅背上,保持着偏头的姿势看车窗外急速后退的夜景,双眸倒影不出这片繁华。
用《荷塘月色》里的一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突然的,夜景后退的速度变慢,渐渐的停住不动。
路边暖白色的灯光下,一对父女的影子慢慢变长。
女生:“老爸,我想吃夜宵。”
父亲:“晚上吃了这么多,还吃呢?”
女生:“散步散没了嘛!”
父亲:“我看是你嘴馋,行了,一会儿到家给你包馄饨。”
女生:“嘻嘻,谢谢老爸!”
……
南梦溪浑身一震,卷翘浓密的睫毛在空气中极轻却快速的颤动,耳边回荡起记忆中一段久远的对话。
“老南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的小南瓜生日,我怎么能不早点回来?”
“可是我怎么没看到礼物?”
“爸爸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大餐。”
“我不要吃只有盐的椒盐虾。”
“放心,爸爸特地去跟大厨学了几招。”
“那我就期待一下吧!”
……
“怎么了?”裴翊之察觉到南梦溪的异样,轻声问。
南梦溪猛然回神,发现那对父女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颤着眼睫收敛目光,双手捏住挎包,不自知的加深力道:“没事。”
车里没有开灯,仅凭微弱的路灯光,南梦溪细微的动作传不到裴翊之眼里,唯一能够感知出的,是她心情的低落。
“要听歌吗?”他提议道。
沉默两秒。
南梦溪一点点的收了指尖的力道,发了个微哑的气音:“好。”
话落,车内响起电台播放的老歌。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温柔暖暖的海风,吹到高高的山风……”
很应景的一首歌,曲调轻松。
南梦溪安静的听着,耳边和发间仿佛有真实的海风和山风吹过,波动的情绪趋于和缓。
“感觉好点了吗?”裴翊之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在歌曲中加入了一段d大调的伴奏,不突兀,很舒适。
“好多了。”南梦溪松开搭在挎包上的手,看着车前不断移动的夜景,把饭桌上遗留的问题说了出来,“裴总,我比较习惯别人叫我的全名。”
这个别人,没有特指谁,却也特指了谁。
裴翊之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轻笑了声:“看来我又误解了。”
南梦溪掀了掀眼帘,扭过头,听到裴翊之说:“我以为毕业多年,遇到同校的学妹,会有份亲切感,看来只是我单方面这样觉得。”
“……”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南梦溪斟酌了下,又听到裴翊之说:“怪不得你一直叫我裴总。”
“……”
这时,电台里换掉的歌进入高潮部分。
充满能量的男声盈满车内的空间。
“夜太美,尽管再危险……”
播放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裴翊之收回手,重新握住方向盘:“你家在前面哪条路。”
南梦溪从余音中回神,语调微扬的嗯了一声,说了具体方位。
车子拐进巷口,驶过一段,车轮碾压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弄堂中无限放大。
院子里。
贝璃音拿着把很有年代感的蒲扇,坐着乘凉。
听到越来越近的开车声,她一下站起来,小短腿快成飞毛腿,嗖的跑到门后,轻轻的开了条缝。
逡巡几圈,车子的轮廓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清晰,直至近在眼前。
“我到了,谢谢你。”车内的南梦溪没有发现门缝中的贝璃音,低头解开安全带。
抬头时,车里的灯亮了,伴着裴翊之的一句话:“学长送学妹,应该的。”
“……”南梦溪看了裴翊之一眼,改口道,“谢谢你,裴翊之。”
既是对家教这份工作的感激,也是对学长学妹的回应。
裴翊之满意了,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这是你朋友要的签名。”
南梦溪没想到裴翊之还记着,接过签名,代小敏道了声谢,推开车门下车。
目送车子往前行驶一小段,调了个头,按照来时的路线隐没于夜色中,南梦溪举起手中的签名。
身后,轻手轻脚走出来的贝璃音把签名念了出来:“裴翊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南梦溪转过身:“璃音?”
“在的呢。”贝璃音握住南梦溪的手往后拉,“这是裴总亲自写的?”
“是小敏要的签名。”南梦溪如实告知。
贝璃音没劲了,把手松开:“我还以为是裴总专门写给你的。”
“我不追星,也没有男神。”
“还没有男朋友。”贝璃音反应特快的补充了最重要的一句。
南梦溪司空见惯,拿着签名推门入院。
贝璃音跟着回院里,把大门牢牢锁好,追上南梦溪时,脑中灵光乍现。
“对了,裴总的身价这么高,他的签名应该也很值钱,要不南南你向裴总多要几张,我去销售?”
“……”
这种“歪门邪道”,估计只有贝璃音想的出来,而且还越说越起劲,生生把签名说成了一种赚钱门路。
虽然数字令南梦溪有些心动,但撇开成功与否不说,拿帮助自己的人的东西去卖,她是不可能做的。
“璃音。”
“嗯哼?”贝璃音还沉浸在创造中。
南梦溪终止她的创造:“很晚了,洗洗睡吧,明天,你还要去裴氏实习。”
贝璃音:“……”
*
不提醒,贝璃音差点忘了,她已经是裴氏的准实习生。
一个实习生,竟胆敢售卖顶头上司的签名,妥妥的要被炒鱿鱼。
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可怕的事实,贝璃音果断掐灭计划,回屋洗洗睡。
次日一早,南梦溪和贝璃音在十字路口分开,去咖啡馆上班。
Cathy姐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里喝咖啡。
小敏哼着小曲儿,心情甚好的在柜台边忙碌,听到开门声,一下停了手里的工作,主动挪步十米迎接:“南南,有我的签名吗?”
“有。”南梦溪把签名从包里拿出来,捏住边角递到小敏身前。
“啊啊啊!”小敏心花怒放的快丧失了语言功能,接过签名,整个人傻乐的转圈圈,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迷妹。
南梦溪看着小敏这般模样,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咖啡馆工作,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着自己激动的不能自已。
那会儿,她们不熟,南梦溪又是慢热的性子,不会轻易和人走得近,小敏按捺着没有扑上去。
这回,小敏扑上来了,张开双臂给了个大大的熊抱:“啊啊啊!南南,我真是爱死你了!爱你一万年!”
当观众的Cathy姐看小敏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南梦溪身上,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快下来,别累着南南。”
“……”
小敏幽怨了:“Cathy姐,我有那么胖吗?”
Cathy姐:“和南南比,你是蛮胖。”
这话,小敏是承认的。
不提外面的人,就拿咖啡馆里所有的员工来讲,南梦溪是最瘦的。
瘦且高。
最让小敏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见面那天。
作为老员工,她带着南梦溪熟悉了下咖啡馆,最后拿员工服给她,去休息室换。
当时正值春夏之交,南梦溪松松的扎着马尾,额前几根略长的碎发,挂在卷翘的睫毛间。
身上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宽松长袖衬衫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裤腿稍稍卷起,一截纤细的脚踝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