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四月,姗姗来迟的春天被冰封在城市之外,两个人轻薄的衣服完全抵御不住此地绵延的冬季余温,被一阵强似一阵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又因为贪图漂亮穿了高跟鞋,走走不快,跑跑不动,拖着行李箱从下车点到地铁站台的通道,是两人走过的最艰辛的路。
然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两人挤过重重人群上了列车,又一路站满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医院,以为总算是可以见到曙光了吧——
医院过道里满是各路媒体,她们被挤在长长队伍之后,空前盛况一度让人以为此处来了什么特需专家,童杉简直恨不得直接搬个挂号机过来。
等到她们找到传话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那姑娘通过自己家人递来消息:她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不需要任何帮助。
柏溪、童杉两人满腔的热血,此刻像是被随意倒在地面的两碗狗血,彻底凉凉。
童杉沮丧万分,她原本觉得基金会名头响亮,这一次又是她跟柏溪同时过来,这姑娘就算再怎么奇怪,也不可能不见她们俩。
过分自信的结果就是,这次会面就像她的演艺事业一样失败!
早知道这个当事人这么难搞,她来之前就该动用一切资源跟她联系,也不至于把她们杀得如此措手不及。
柏溪经历过一开始的惊奇之后,很快就完成了自我纾解。
“咱们这次出师不利,完全是有迹可循的。”柏溪向着她干干一笑,说:“你难道没发现咱们一路过来都是绿灯,连一个认出咱们的粉丝都没有吗?”
她长叹一声:“接受现实吧,咱们都已经过气了,那姑娘不理我们是对的。”
童杉几乎觉得胸口被刺一刀,痛苦万分地捂着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难不成要直接接受现实,然后打道回府吗?”
柏溪想了想:“那也不用,咱们还可以再想想办法。”
柏溪去找了方才帮忙传话的人,先是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又跟对方解释了这一次的来意,以及自己基金会的宗旨。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她影迷,在她摘了墨镜口罩认出她之后,不仅很兴奋地问她要了签名,还承诺一定会把话带到。
但这也只是让当事人给她们回了个电话。
姑娘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对她们的来意仍旧心存怀疑,并且始终坚持想用沉默来尽快让事情降温。
柏溪见她这么有主见,语气又十分平静,觉得她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没硬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过去。
柏溪跟童杉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两个人奔波一天,却一件事也没办成,不仅身体劳累,心更累。
一向挑剔的童杉都没打算去找好吃的馆子,随便在酒店点了点东西,把肚子糊弄饱了就说要回去泡澡休息。
柏溪也差不多,身上几乎每个关节都在痛,连澡都不想泡,刚一躺到沙发,就整个人都黏了上去,动也不想动。
搁在台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她也懒得去管,就这么窝着睡了一小会儿才接过来。
纪宁钧给她发了一堆信息,电话也打了十来个,最近的几条都是在问她动向。缪明今天送花过去却没始终见到她人,纪宁钧十分担心。
柏溪过来京市的事是临时起意,之前没有告诉纪宁钧,现在也懒得跟他说,随便回了句“今天很忙”就敷衍过去。
纪宁钧见她回复,立刻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柏溪扁嘴不满等了会,等到他再次拨过来才接起来,语气懒洋洋的:“怎么了?”
纪宁钧那边明显愣了下,问:“今天到底忙什么了,这么累,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的。现在回去了吧?”
柏溪刚懒懒哼了声,对面纪宁钧说:“是不是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我让人过去给你送点夜宵,买你最爱吃的好不好?”
“哎!不要!”柏溪被他逼得受不了,说:“别喊人过来,我不在家,我出差了。”
“出差了?你去哪儿了?”纪宁钧说:“怎么没有告诉我,离家远不远,我这次出来没坐湾流,我让人联系——”
“行了,啰里啰嗦的。我去哪儿还用跟你说吗?”柏溪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没钱,干嘛要用你的私人飞机。而且我就不喜欢坐飞机……”
纪宁钧在柏溪这里吃了亏,只能立刻停了这个话题,没再多说:“那你早点睡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立刻就跟我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我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你怎么还一直在这儿叨叨叨!我挂了!”
说完柏溪就扔了手机,趿着鞋子随意去冲了把澡,她累得东倒西歪,躺到床上即刻入梦,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醒来之后想到昨晚的事,一张脸立刻就热了起来。
纪宁钧不过是关心她,虽然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拒绝就行,干嘛一直夹`枪带`棒的说话,还朝他发脾气。
无非就是觉得他会宠着她,哄着她,所以一次次地拿话刺他。
柏溪以前拍戏最烦那种作作的女主角,出什么事从来不知道自省,要么全部推去男人身上,要么直接就说是男人错了。
谁想到她现在就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过分。
柏溪出去捡回了手机,思忖着是不是要给纪宁钧发个道歉的短信,可又觉得这也太丢面子了,迟迟下不去手。
没想到纪宁钧突然又给她来了信息,问:“起来了吗?”
纪宁钧:“有没有好一点了,人在过度劳累的时候,心情会变得很差。好好睡一觉就好了,要是还觉得不太好,再吃一点甜的东西。”
纪宁钧:“你之前休息太久,突然迎来高强度工作,肯定会觉得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纪宁钧:“你不会把我又拉黑了吧?以前我忙工作疏忽了你,你怪我不想着你,现在时不时跟你联系,你又怪我啰嗦了。”
纪宁钧:“做男人好难啊。”
柏溪一条条看过来,一开始是带着几分尴尬,中途又觉得懊恼,刚刚想说纪宁钧真的不容易,又被他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
做男人好难啊,这句话他之前就说过,看来她这位前妻是真的很烦人,总让前夫发出诸如此类的感叹。
柏溪盘腿坐在沙发上歇了会,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之前的纪宁钧。
他年纪轻轻掌管一个庞大的集团,很多时候忙得连饭都吃不上,除了想要把事情早点解决,其他根本什么都顾不上。
突然有闲暇的功夫想到她,要么是被突然而来的其他事情冲忘了,要么就是时间不对,刚好遇到她不方便的时候。
他不停出差,来回奔波,或许是会对她有所疏忽,可他不管去哪儿,不管时差如何颠倒,他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总会是她悠闲无事的白天。
柏溪轻声叹了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突然惆怅起来。
她琢磨着还是给纪宁钧去条短信吧,顺着他的台阶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宁钧,昨晚我太累了,现在我想要——”跟你道个歉。
后面几个字还没输完,门铃被人疯狂按响。柏溪惊得直接按了发送,也顾不上多管,急匆匆跑过去开门。
童杉一脸着急地出现在门后,说:“溪溪,那边跟你再联系过没?事情又有新变化了,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帮一下。”
她满脸通红,一额头的汗,柏溪要她进来:“你慢慢跟我说好了。”
第48章 Chapter 48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谣媒再次放出男方采访稿,对当晚的情况又进行了一次所谓的剖析。
吃瓜群众已经被这几天的各种消息喂饱了,一点小风小浪原本不可能再让他们满足,媒体就扔出了更劲爆的消息。
新闻里说当晚除了是因为女方出轨激怒了男人,还因为男方求欢不成,他不过就是想跟女人亲昵一下,却为此吃了一记耳光。
文章没有站在中立角度叙述,反而用了大量描写手法,多角度形容男方困惑、懊恼又悲痛的样子,给男方塑造了一个被逼无奈的形象。
本来就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网友们,这下更加兴奋了,分分钟将话题顶上热搜。
“男人不嫌弃你是个破鞋,想要跟你和好,你不肯就算了还要打人,这么丢面子的事,谁不生气啊,真把自己当成天仙了。”
“这女人肯定是在外面伺候人伺候累了,回来连亲一下都不给。真是心疼这男的,他根本是被逼得动手打人啊。”
“我早就说了,能让一个男的生气到这样,这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她穿得那么暴露就知道了,平时肯定骚得很。”
……
……
柏溪一连翻了好多页,热评全都是声援男人,贬低女人的,偶尔见到零星一两个感慨网友喜欢偏听的,底下立马一堆喷他的。
因为缺乏女方回应,柏溪对整件事的了解还不算完全,但无论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有良心的人绝对不会选择为暴力洗地。
这世上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一定要挑战道德法律,选择这么一种挑战底线的呢?
柏溪来不及看自己刚刚发送了什么,纪宁钧又给她发来了什么,所以注意力都凝聚在这件事上。
她随便换了身衣服,拉着童杉一道去医院,准备再碰碰运气。
两个人都没吃早饭,医院门口一人买了一个烤山芋,三两口吃掉了暂时安抚下饥肠辘辘的胃部。
等着电梯的时候,在看手机的童杉忽然大喊:“不好,她接受媒体采访了!”
柏溪挤过来看,热搜已经高悬,最先刊出消息的仍旧是那一家媒体。文中刊出女方回应,称当晚是男方企图猥亵,她因为不从才遭到对方毒打。
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来发声,是因为男方已经被拘留,她为了自身名誉考虑,才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对方的咄咄逼人让她蒙受不白之冤,她这才决心站出来为自己辩白。
文章也算是写得详尽,看似面面俱到不遗漏一点细节,其实处处都是春秋笔法,字里行间都暗示事情仍有内情。
网友们对男方多有开脱,轮到女方就苛刻至极,不仅完全不相信她的言论,还不停对她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想跟你亲密就是对你猥`亵?那要跟你XXOO不就是□□了?都是男女朋友,这么诋毁对方有点太过分了吧!”
“就是啊,男女朋友之间亲密不是很正常吗,千万不要惯着这女的,不然以后牵一下手就说你猥`亵,这谁顶得住啊!”
“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么不说自己有没有出轨呢,分明就是自己心里有鬼,幸好网友们都不傻。”
柏溪她们刚刚走出电梯,立刻就被楼道里的媒体吓了一跳。前一天来已经是人满为患,今天更是被堵得密不透风。
护士们连车都推不走,已经有保安警察过来疏导。
两个人被推得挤来挤去,半天才有讯息从前面传来,说当事人因为不堪骚扰,已经被逼得提前出院,所有人只能悻悻而走。
媒体们随后在网上带来即时信息,网友又开始质疑女方只是诈伤,目的就是为了让男人多拘留几天。
警方的公信力也受到冲击,哪怕公安局在当晚公布案情细节,支持了女方的话,还是被网友喷成了助纣为虐。
更有些善于捕捉热点蹭流量的,直接说女方来自权贵家庭,自小就骄纵跋扈不说,还没毕业就凭关系在纪氏担任要职,警方都要卖她三分薄面。
财富与权力永远是最容易引起话题的两个方面,再加上为之低头的**部门,网友完完全全被激怒。
女方的个人信息很快被人肉搜索出来,她不仅年纪轻轻就入职纪氏,还曾经是纪宁钧的助理之一,简历漂亮到不像话。
有些善于联想的网友还通过纪宁钧此前的绯闻联想到两人曾经有过感情纠葛,否则以纪宁钧这样的人精怎么可能让一个新手来帮自己。
社会新闻加上桃色新闻,吃瓜群众的好奇心被很大程度地满足了。
柏溪没能联系到当事人帮忙降火,自家阵地却先出了纰漏。
大概是昨天来的时候吹了冷风,童杉居然突然病倒,一度高烧到三十九度。早上柏溪看她脸色发红就觉得奇怪,当时以为她是着急,现在才觉得那红确实不对。
两个人没出医院,直接由住院部转到门诊。
现在感冒发烧不能随意挂水,公立医院又忙得到处是人。柏溪看童杉难受得一阵东倒西歪,索性喊了车子带她去附近最近的私立医院住下。
一瓶水挂进去,一直哼哼唧唧的童杉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从小娇生惯养,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受一点点疼都觉得不行,现在躺在床上两眼含泪,一副受了什么大委屈的样子。
难为她还有精力开玩笑,说自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做工作是这么的不容易,你看咱们来了两天了,一件事情都没办成。”她小口小口喘气,难过得撅嘴巴。
柏溪笑着摇头,说:“放宽心吧,不可能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的。”
“但我也太失败了吧,怎么做什么都好像不行?连给人帮忙都被推得远远的。”童杉欲哭无泪:“自己居然还病倒了。”
柏溪宽慰她:“别担心,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办法。”
网上传当事人是纪宁钧前助理,纪宁钧则说他这次出差会来看前助理,柏溪立刻想到这不应该是一桩巧合。
柏溪走出病房,预备联系纪宁钧,刚刚将手机掏出来,肩上突然被人一拍——
柏溪本能地往那人拍她的方向去找,对方却从另一边冒出来,大男孩似的朝着她嘻嘻哈哈道:“你怎么在这儿?”
柏溪一怔:“奥特曼?”
两个有缘人,哪怕不在海市,也要千里来相见。奥特曼笑嘻嘻地问她是不是真的看上自己,所以总是会不期然间遇见。
柏溪做呕吐状,说:“你也真是脸大,一边去玩,姐姐这次过来说有事的。”
“姐姐?”奥特曼笑得不行,说:“你给我做妹妹都嫌小,还敢自称是我姐姐。不过你要是喜欢这一口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答应你。”
“……”柏溪忍无可忍:“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