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素来重规矩,更是看重侯府的脸面。叶榕方才故意那样说,就是打算借金嬷嬷的口提点祖母,凭侯府如今的权势地位,需要一再给唐家脸面吗?
就算唐家如今能跻身新贵的行列,也就算唐统能在天子那里拥有姓名,但如何能与侯府比?
叶侯府的祖上,可是开国元勋。就算式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果然不出叶榕所料,金嬷嬷回去后,把事情经过一字不漏的说给了老夫人听。
“桃丫头真这样嚣张?”老夫人当即就冷了脸。
金嬷嬷不敢夸大事实,却也没有忽略任何一个细节:“三姑娘故意拉着四姑娘一起挤兑大姑娘,笑她不懂骑射之术。后来,大姑娘说了三姑娘几句,三姑娘便搬出了唐家来。大姑娘又训三姑娘,让她懂点规矩,免得日后出门做客丢侯府的脸,三姑娘并不在意。”
老夫人狠狠一掌拍在了案几上:“榕丫头训得没错,偌大侯府,还由不得一个姨娘上蹿下跳。桃丫头借的是谁的胆子?还不是唐姨娘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眼皮子浅。唐统一人得道,鸡犬都跟着升天。唐统也不想想,他能有今日,当初借的是谁的光。”
金嬷嬷不好多论主子们的是非,只能说:“大姑娘也说了,家里头三姑娘如何,她都能忍。但是外头……总归是一气连枝的,三姑娘丢脸,便是大姑娘丢脸。”
金嬷嬷也知道老太太宠孙辈们,所以,每回三姑娘犯错,老太太都只把罪责往唐姨娘身上推。殊不知,越是纵容越是祸害,叶家可不只她一个姑娘。
为了她一个赔上所有的姑娘,可不值得。
老太太也是又想到了梅花庄的那件事,虽说桃丫头不是主谋,但她也参与其中了。之前她受了惊吓,又连着烧了几日,她心疼,便没舍得罚她。
却没想到,她之前那个样子全是装出来的。现在眼见风浪过去了,她更变本加厉了。
“榕丫头说得对,她实在太没规矩了。唐氏不过一个小妇,唐家算她哪门子舅舅?”老夫人意识到了严重性,一脸冷肃,“从小惯着她宠着她,却惯出一身毛病来。眼下大了,更是没有规矩。不行,得给她找个教养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早该如此。”金嬷嬷附和。
嫡庶有别,她虽宠叶桃,但也不可能让叶桃爬到叶榕这个嫡长女头上去。宠爱归宠爱,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别想觊觎不该想的,谁也别想丢侯府的脸面。
桃丫头不是得意自己一身骑术受承于唐家吗?那她就请老侯爷教榕丫头骑射之术。
等晚上老侯爷回来,老太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倒没提白天的事儿,老侯爷是爆裂脾气,她怕自己若是说了桃儿不好,老侯爷会罚她。
老侯爷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榕丫头不怕吃苦,就让她过来。”
老太太说:“咱们侯府的几个孙儿孙女,谁有她的福气,能得侯爷亲自指点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怕吃苦。再说榕丫头也不是那娇气之人。我是想着,她毕竟大了,再从外头请武师父回来教,也不太好。”
“这不,就求到了侯爷跟前。”
老侯爷对这个嫡长孙女的印象不错,觉得她知礼数懂规矩,又才情横溢,全京城都是有名的,给侯府长了不少脸面。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不擅骑射之术。
这也可能跟老大媳妇的教养有关吧,老大媳妇一心把她按着世家冢妇的标准培养,便忽略了骑射这一块。只是他们侯府毕竟是勋贵世家,不是那等言情书网,祖上也是靠马背上功夫匡扶太祖,才得到今天的荣耀。
出身勋贵,不懂马上功夫,多少说不过去些。
也不要求她能多好,差不多过得去就行。
念及此,老侯爷倒真把这事儿当成个正经事儿了:“那从明儿开始,我早上出门前腾出半个时辰来,让她早早在马场候着。晚上回来后,会再抽出一个时辰的功夫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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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老侯爷的准话后,老太太立即差人去把刑氏母女叫了来。
刑氏以前没认真请武师父教女儿骑射之术、甚至只让女儿学了一段时间就辞退人家,主要也是因为刑氏觉得,女儿将来是要做世家冢妇的,学好了琴棋书画跟算术管理女红厨艺等,比学马上功夫好。加上学骑射实在浪费时间精力,她也心疼女儿,怕她累着,所以就没在意。
但现在,老侯爷肯亲自教女儿,刑氏当然举双手赞成。
刑氏对婆婆说:“榕丫头何德何能,满侯府就她一个有这样的福气。”
老侯爷军务繁忙,从来不教家中孙辈马上功夫。她记得,以前世子爷求过老侯爷亲自教叶桃姐弟骑术,被老侯爷拒绝了。
现在老侯爷肯教榕丫头,的确是她真入了老侯爷的眼。
叶榕心里也很高兴,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闺中的时候,她的确不善骑射,但后来在南境呆了十年,她跟着顾家人学会不少马上功夫,早练得一身本领。
而她自己,其实也是十分享受那种驰骋草原的快感的。正愁着一身的骑术没法子施展呢,这下好了,有了这个由头,她日后骑马射箭,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第18章
老侯爷说一不二,次日一早叶榕按时去马场的时候,老侯爷已经到了。看到祖父挺直硬朗的背影,叶榕立即快走几步过去请安:
“孙女来迟了,请祖父责罚。”
马场空旷,此刻天才蒙蒙亮,秋风有些萧瑟。老侯爷耳顺之年,却依旧精神烁烁威风抖擞,负手立在那里,稳厚如山一般。
其实不是叶榕来得迟了,而是老侯爷来得早了。老侯爷其实也想看看叶榕的态度,想考验一下这个孙女是不是真心愿意吃这个苦。
“不是你来得迟了,是老夫来得早了。”老侯爷声音粗犷浑厚,没批评,也没说要责罚,但很快话锋又一转,“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全心全意去对待。你岁数不小了,现在才开始学骑射马术,肯定不比小时候快。你心里应该清楚,这种时候,要比别人更努力才是。”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老夫不勉强。但一旦应了下来,跟着我学了,就必须吃得了苦。”
“老夫教出来的学生,必须是个顶个优秀。”
叶榕立即说:“孙女是真的想学,也吃得了苦。今儿是孙女做错了,明儿必不敢再叫祖父等着。”
“那便开始吧。”
经过老侯爷一番敲打,叶榕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此事。从此之后,一直跟着祖父苦练,有时候手都磨破皮了,她也不会喊一声辛苦。
起初还有些生疏,毕竟现在这具身子不是前世的那一具,技巧她都有,只是暂且体力跟不上。叶榕意识到原因后,便暂且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倒是有七八个时辰是在马场度过的。
祖父只是清晨跟傍晚抽出点时间来指点她,其余时间,叶榕都是自己一点点练。
骑马、射箭、投壶……甚至偶尔的时候,还会一个人练习马球。起初几天的时候,她不太适应得了强度,每天都很疲惫,后来习惯了,虽然也累,但却享受其中。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有其妙不可言的地方,但骑马射箭给自己带来的愉悦感,绝不亚于前者。
虽然老侯爷夸她进步快有天赋,但其实叶榕还是藏拙了。毕竟前世十年的磨练,哪能一下全部释放出来啊,怎么着也得一点点慢慢的展现才比较自然。
叶家两房,孙辈也有好几个,但也就叶榕有这个福气,能得老侯爷亲自指点。其他子孙,都是外头请了武师父回来教的。
刑氏虽然心疼女儿吃苦受累,但见家宴上老侯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女儿,她心里也是欣慰的。榕儿争气,得了他祖父肯定,连带着萧儿也能在他祖父面前得几句鼓励关心。
见叶榕得老侯爷关心,老太太心里不免又有些偏向叶桃。她始终认为是唐姨娘害了叶桃。
小妇身边养大的,的确没规矩了些,老太太一直有心给叶桃请个嬷嬷家里来教她规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曾经教过叶榕的嬷嬷最好,她想请那个嬷嬷家里来教叶桃。
但教叶榕规矩的嬷嬷,是刑氏四处奔走又托关系结识的,想请她,还得刑氏出面,老太太有些开不了这个口。
见老太太欲言又止的,还是刑氏主动开口问了:“母亲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儿媳说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才说:“倒的确是有件事,只是,有些不大好开口。”
刑氏忙道:“母亲您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儿媳能办得到的,一定办。”
老太太对这个嫡长媳是十分满意的,当初老大远游回来,突然说想聘刑家四姑娘为妻,她派人去打听了情况后,都说这四姑娘才貌双全端肃贤良,她也是十分高兴,当即便同意了。这个媳妇毕竟是老大自己选的,原以为他们夫妻会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可谁知道,打从二人成亲开始,竟没一日是不吵架的。
后来有了唐氏,倒是不吵了,但老大宠妻灭妾的程度也实在过分。
好在老大媳妇大度,能容得下唐姨娘。这些年来,不但没有为难唐氏,更是没有亏待她的一双儿女。
唐氏的一双儿女,她也是大度的答应让唐氏自己养,没有让他们母子母女分离。真真可恨了那个唐氏,瞧她把桃丫头养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说:“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刑氏眨了下眼,多半能猜出老太太后面要说什么了,她笑了笑:“母亲您这样说儿媳可不敢担,您待我跟亲闺女似的,我哪里委屈?母亲您给我脸面,我出门做客去,谁不羡慕我啊。”
老太太点头:“不愧是刑家的姑娘,气度就是与旁人不一样。榕丫头你教得好,我也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这桃丫头……她是姨娘身边养大的,小时候没规矩就算了,如今……”
“唉,可如何是好。”
刑氏道:“母亲思虑得是对的,但好在三姑娘还没出阁,一切来得及。”
老太太说:“我有心请个好嬷嬷回来教她,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当初教榕丫头的那个嬷嬷好。我打探到,眼下她就在京城内。若是能请到她来府上教三丫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刑氏心下已经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她出面去请呢。
“好是好。”刑氏没有拒绝,“只不过,那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规矩大,为人也是十分严厉。榕儿从小吃的苦,我是瞧在眼里的,但三姑娘素来散漫惯了,我怕……她回头受不得这个苦。”
“而人又是我请回来的,万一三姑娘受了委屈,世子爷那里,儿媳也不好交代。”
老太太立即严肃起来:“你只管请了人家里来,我倒是要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老大说不着你,他要是敢犯浑,这回轮不到侯爷,就我都得打他一顿。”
“有母亲担保,那儿媳放心了。”又说,“老嬷嬷如今在威武将军府当差教将军府姑娘规矩,我明儿去一趟,与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隔两日来咱们家一趟。”
“我的面子,将军夫人应该也会给。”
老太太欣慰,握住刑氏手:“就知道你有办法。”
刑氏自然有办法,正如她所说,威武将军夫人还是会给她这个面子的。只是请了嬷嬷来家后,唐姨娘得知教养嬷嬷是刑氏请来的,死活不答应。
有老太太做主,还轮不到唐姨娘说话,当即以“以下犯上,目无主母”为由罚她去祠堂跪着抄经书去了。
叶榕闲暇之余,常会听蜜饯在她耳边叨唠,说三姑娘又被老嬷嬷罚了。
蜜饯还唠叨说,老嬷嬷对三姑娘十分不满意,常拿三姑娘与大姑娘对比,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姑娘本就不服,听到这样的话,更是闹脾气,有一回没忍住还骂了老嬷嬷。
老嬷嬷给忍了,说是看在大夫人跟大姑娘面子上,不与她计较。
这些都在叶榕意料之内,叶桃素来嚣张蛮横,又是从小没规矩惯了的。骤然请了这么严厉的嬷嬷来教她规矩,她能受得了才怪。
叶榕也明白她母亲答应老太太出面请老嬷嬷进府的原因,因为如果不答应,老太太想必心里会不舒服,觉得母亲自私偏心,不能一视同仁。答应也无妨,叶桃的脾气谁不清楚,迟早是要作妖的。
“她还敢骂嬷嬷?”叶榕冷着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三妹真是好大的胆子。”
蜜饯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不是嘛。”又鼓嘴抱怨,“她都害姑娘您丢了门好亲事,怎么夫人还愿意帮她啊,奴婢都生气。”
叶榕提醒:“这些话我听听也就算了,跨出这个屋门,就不许说。”
蜜饯又不傻,自然应着:“奴婢明白了。”
叶桃的事情,连叶榕都知道,刑氏自然也知道。只不过,她暂且没管罢了。
既然母亲不管,叶榕也就没怎么做。这些日子,继续辛苦练马术。
叶榕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与顾家有什么牵扯(至少年前这段时间不会)的时候,她娘忽然笑嘻嘻带了个消息回来给她:“下个月荣国公府老夫人寿诞,娘收到了请帖,你到时候随娘一起去。”
前世的这个时候,顾老夫人自然也有办寿宴,但因为那时候叶桃才死没多久,府上有丧事怕冲撞人家喜宴,就没去。而这一世,顾叶两家因为议亲的事情,都闹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能收到请帖?
叶榕不信。
“娘诓我。”
刑氏心情好,不与女儿计较,只说:“你也没想到吧?为娘也没想到。不过的确是事实,娘没诓你。”
叶榕眨了下眼睛,忽然就想起前世顾老夫人对自己的种种好来……她其实也有点想老人家了。
其实跟着母亲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老夫人是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母,到那天,肯定很多皇亲贵胄都来。她不过一个小罗罗,谁会在意她啊。她到时候就跟着母亲去给老人家磕个头,也算是尽点心。
这样一想后,叶榕就说:“我也没时间准备别的礼物,这几日,就写一幅‘百寿图’当礼物。”
应下十一月要跟母亲一起去顾家拜寿后,这些日子,叶榕除了跟着祖父学骑射马术外,还要熬夜练习书法。她虽说最擅书画,但,毕竟很久不练,有些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