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钟羡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长安头一歪,笑得狡狯,道:“你该不会还要问一句我为何要带上一支药刷吧?”
  “钟兄,安公公。”这时尹衡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长安站直身子,苦着脸对尹衡道:“尹公子,看到了吧,和君子相交是要付出代价的,首先,你就不能当着他的面去逛青楼。你说杂家又无妻室,逛个青楼碍着谁了?”
  尹衡自然不能说钟羡的不是,也不能不顾长安的感受,遂笑着打圆场道:“观钟兄品行便知太尉大人家教必严,钟兄不习惯去风月场所也是情理中事。安公公你既是钟兄的义弟,难得出宫游玩,钟兄不放你去他不能去的地方,不过是想略尽相陪之谊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彼此体谅一下嘛。”
  “好吧,看着尹公子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就算了。”长安说着,凑到尹衡身边低声道“下次再出来逛,就咱俩来,不带他。”
  当着钟羡的面,尹衡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了长安,只得笑道:“在下随时恭候安公公吩咐便是。”
  与长安认识了这么些年,对她的行事习惯钟羡多少也有了些了解,知道她若是对谁特别热情,八成就是不怀好意了,遂也没吱声,当下三人便又相安无事地往玉梨馆所在的方向走。
  不多久便到了玉梨馆前,长安抬眸一瞧,朴实无华的一座门楼,只那檐下挂着的两串大红灯笼还有点颜色,实在不像是戏园子这等一听就觉着热闹的地方该有的样子。不过想起人家开戏园子不过是个幌子,长安便又释然了。
  三人正待进门,耳旁忽传来一声:“尹公子?”
  长安徇声望去,只见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又有几人结伴而来,其中一人似乎认得尹衡。
  长安眼楮虽看着那人,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尹衡,尹衡回过身乍见此人时,神情似乎有点不太自在。
  不过这也难怪,与他打招呼之人虽锦缎着身仆从环拥,然其人不管是神情语气还是体态动作都流里流气的,看着委实上不了台面。
  “尹公子,原来你也爱听戏啊,我这可是头一遭在这儿踫到你。”那人行至近处,一双吊梢三角眼在长安与钟羡脸上瞄了几眼,皮笑肉不笑地对尹衡道。
  尹衡维持着表面的客气,道:“原来是周掌柜。我寻常不大听戏,今日是陪朋友过来的。”
  周光松听他这语气是不打算介绍身边那两人给他认识,当时脸便放了下来,道:“这攀上了大树就是不一样啊,原来见了面,哪回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周哥,如今做了谢大人的女婿,倒叫上周掌柜了。还真是用得着时叫兄弟,用不着时如敝履啊!这过河拆桥的手段玩得那叫一个溜!”他向尹衡竖起大拇指道。
  尹衡面色顿时极度难看。
  “诶,这位兄弟,尹公子他今天吃饭磕了牙,不太方便说话,我来陪你聊聊。鄙姓安,小名长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长安插到尹衡与周光松之间,笑容可掬地拱手道。
  她这般客气热情,反倒让那周光松有些戒备起来。他草草地拱了拱手,神情犹疑:“在下周光松,长安……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在下不过是无名之辈,周哥怕是记差了。瞧周哥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不知在哪儿高就?”长安继续笑眯眯地问。
  周光松刚要开口,他身后一人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踮脚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周光松当下神情一变,郑重其事地向长安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内卫司的安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恕罪。”
  “诶,周哥你这话就说得太客气了,杂家可没女儿嫁你,哪做得你的泰山呢?”长安道。
  此刻周光松也无心计较她在言语上占他便宜,只低着头道:“小人有事在身,就不打搅大人看戏了,小人告辞。”说着,不待长安反应带着人转身匆匆而去。
  “诶?这就走啦,再聊一会儿嘛,有空来内卫司喝茶啊周哥。”长安冲他们一行的背影道。
  周光松等人闻言,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长安乐不可支,转身面对尹衡钟羡时,却又面色一肃,问:“怎么回事?杂家上任才两天,难不成就恶名在外了?”
  尹衡道:“他们这些人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安公公之名,只怕在你就任内卫司指挥使一职之前,他们就已经听说了。”
  长安不置可否,只道:“不管他了,走走走,听戏去。”
  三人进了门,在侍者的带领下穿过狭窄的庭院,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戏楼。一楼大厅中的戏台上已经开演了,台下放着十几张桌子,几乎满座。
  尹衡依旧没能订到二楼的包厢,于是三人便在一楼临近戏台右侧的一张桌旁坐了下来。侍者奉来茶水点心,长安剥着瓜子看戏,奈何她原本就不是爱听戏的人,这唱词又一句都听不懂,于是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转到了楼中其它人事物上面。
  二楼是个环形的结构,许是为了方便看戏,所有包间都是门朝着这边,走廊应当在另外一边。包间的门上都坠着珠帘,那珠子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似是非常容易折射光线,是故那些珠帘分明间隙极大,一眼看过去却明晃晃的根本看不清帘后有什么。
  而一楼大厅这些看戏的人看上去都像是普通戏迷,除了正中间那张离戏台最近的桌子后面坐着的人。
  那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头戴银冠一脸骄矜,独自一人坐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的茶水点心也与众不同,似是自备的。而他后面桌上坐着的四个人应该是他的护卫,比起看戏,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名年轻公子身上。
  就在长安四处观察时,台上的戏唱完了,四下有人窃窃私语:“下一场该是红药姑娘的戏了吧?”
  “正是正是,下一出是斗金山。红药姑娘可是出了名的色艺俱佳,为了看她这一出,我巴巴从城南赶过来的。”
  “哟,你也是从城南赶过来的?我也是啊,待会儿散场了一起回去啊。”
  ……
  就在众人热切的议论声中,鼓点再次响了起来,一名背扎女靠手持花枪的妙龄女子从幕后转了出来,纵画着浓妆也看得出杏眼菱嘴姿色不俗,一个亮相便赢得喝彩无数,楼上的包厢也有几个因为她的登台而卷起了珠帘。这名叫红药的姑娘做了几个动作之后,一开口更是不得了,那声音脆得如同出谷黄莺,声调又极尽婉转,婉转中又略带铿锵之意,听得长安骨头都酥了半边去,算是真正领会了'娇叱'这个词表达的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意境。
  “这姑娘不错。”长安认真听了半晌,虽还是听不懂,但就像上辈子听外文歌一般,即便不懂,只要声音好听,曲调好听,依然可以百听不厌。
  “确实,连我这不常听戏的人都听得出来她唱得委实是极好的,而且花枪也耍得漂亮,这姑娘怕是还有几分武功底子。”尹衡在一旁附和道。
  长安闻言,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色眯眯道:“肤浅!我说的是她的腰。你瞧她的腰,细,柔,韧,劲。这姑娘在床上绝对是个尤物。”
  尹衡:“……”他纵然好交际,但本质上到底是个读书人,面对言辞如此……豪放的长安,还真是时时面临接不上话的风险。
  钟羡单手撑额侧过脸去,将拒绝听她说话的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惜偏有人不顺他的意。
  “少爷。”
  钟羡听得这声唤,回过头一看,见竹喧站在一旁,不免一愣,问:“你怎么来了?”
  竹喧看长安一眼,答道:“是夫人让奴才来寻你的。”
  长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斜着眼看着钟羡笑,笑得钟羡都臊了起来,与两人道过失陪领着竹喧出去说话了。
  见钟羡走了,长安侧过身靠近尹衡,低声问:“旁边那桌上坐的什么人,你可认得?”
  尹衡顺着她的目光侧过脸去看了看那银冠公子,也挨过来低声道:“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好像是武定侯府的世子,郭兴良。”
  “武定侯?掌军么?哪一派的?”长安再问。
  尹衡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他们与辅国公府似乎有着转折的姻亲关系。”
  长安瞄他一眼,赞道:“不错嘛,转折的姻亲关系你也知晓,消息很灵通么。既如此,我这儿倒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尹衡忙道:“安公公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何用拜托二字?”
  长安道:“必须用拜托啊,因为此事干系重大。”
  尹衡谨慎地问:“不知安公公所指到底是何事?”
  “这玉梨馆你不常来,但你既然认得周光松那般人物,想必对这玉梨馆的地下买卖,也略知一二吧。”长安道。
  尹衡不料她连玉梨馆暗中交易消息这事都知道,当下便按捺住心中的惊讶,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拜托你的这件事,便是……”
  长安话未说完,旁边桌上那郭兴良忽道:“好,赏!”
  接着台上一阵异响,台下一片惊声,长安抬眸一看,却见那红药姑娘已经摔倒在台上,挣了两下也没能爬起来身来,看样子摔得不轻。
  “呵,果然贱人贱命,承不起富贵!”一片因变故突起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静默中,郭兴良冷声嘲讽道。
  “龟孙!竟敢扰你爷爷我看戏的雅兴!看爷爷我不打破你的狗头!”
  尹衡前一刻还正聚精会神地等着长安说到底是什么事呢,后一刻便瞠目结舌地看着长安毫无预兆地突然站起身来,操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一丈开外的郭兴良掷去!
 
 
第428章 ‘英雄’救美
  若说郭兴良刚才那一出让薛红药摔了一跤不过是让众人惊愣一番,那么长安这一骂则真的是让众人大吃了一惊。就算是不认识郭兴良的人,看他穿着打扮与随身护卫便知他是有来头的,有来头的人折辱一名戏子不算什么,可有来头的人被旁人给折辱了,这就不是一般人看得起的热闹了。当下一楼大厅里看戏的人便走散了大半,还有一小半也纷纷避到危险范围之外,躲躲闪闪地静观事态发展。
  郭兴良身边护卫反应不慢,未待茶杯砸到郭兴良的头便伸手将茶杯挡开,可惜挡得住茶杯挡不住飞溅的茶水,郭兴良肩上不仅溅上了茶水,脸颊上甚至还粘上了一片茶叶。
  长安哼了一声,对这样的结果甚感不满。郭兴良却是勃然大怒,掏出帕子拭了下脸颊,呵斥左右被惊住的护卫道:“都是死人吗?”
  护卫们反应过来,一个留在郭兴良身边,还有三个朝长安这边逼了过来。
  尹衡一见这架势,顿时叫苦不迭,想他以往无论和谁在一起都能应付得当,怎么碰上这长安就时时显得自己能力不足?就如眼下,他身无半点功夫,除了亮出身份之外,绝对无法在郭兴良的护卫手下保长安周全,可长安分明是故意寻衅,且若要亮身份,他自己难道不会亮?他一时猜不出长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恐长安会伤在这几个护卫手下,真真是如坐针毡。眼见那几名护卫就要走到面前,他情急之下干脆站起打圆场道:“大家都不要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个屁啊!爷好好地听着戏,他就把爷的心肝宝贝儿给骂了,今儿爷不教训教训他,龟儿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长安捶了下桌子破口大骂。
  尹衡:“……”
  “你小子活腻味了吧?”那三名护卫见长安一副弱不禁风的瘦鸡模样,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走到这边,探手就来揪长安的衣襟。
  长安看着那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正暗搓搓地准备让这些人尝试一下被人碰瓷的滋味,谁知那只手离自己的衣襟还有零点零一公分时,突然被另一只手给扣住了手腕。
  “做什么?”钟羡不客气地将被他扣住了手腕的护卫一把推了出去,自己挡在长安前面,沉着脸问。
  尹衡见钟羡回来了,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若换做是盛京的士族子弟,十之八九都能认得钟羡,可这武定侯世子郭兴良偏是外地来的,他不认得钟羡,是故就没有喝退手下。
  那几名护卫从钟羡那一扣一推看出此人身负武功,又见他锦衣玉冠面若敷粉,料定是有身份的人,遂不敢擅自动手,但护主责任在身,即便不能动手,理还是要论一论的。
  “做什么?我家世子爷见戏唱得好,打赏戏子一锭银子,这不关旁人的事吧?你身后那小子凭什么拿茶杯砸我家世子爷,还污言秽语地骂人?”护卫道。
  “我乐意,不服,你来打我啊。”长安从钟羡身后探出半个头,气死人不偿命道。
  护卫怒,然不等他发作,郭兴良那边却又出了状况。
  薛红药从戏台子上爬起身后,捡起台上那锭在她表演鹞子翻身时砸了她的脚踝害她摔倒的银子,劈手就向郭兴良砸了过去,口中骂道:“谁稀罕你的臭钱,呸!”
  她既能演刀马旦,手上力气自不是闺阁女子所能比的,而郭兴良本人及身边几名护卫的注意力又都在长安和钟羡这边,猝不及防下郭兴良居然被她砸了个正着。
  那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嘣”的一声正好砸在郭兴良的额头上,郭兴良的额头当时便起了一个大包,看着都觉得疼。
  长安赞道:“嚯,这小暴脾气,真对爷的胃口!”
  薛红药转过眸狠狠瞪了长安一眼,美目晶晶怒焰熊熊,那娇艳泼辣的模样,真是与众不同让人过目难忘。
  郭兴良觉得自己今日可能真的命犯太岁,他捂着额头发狠地瞪着薛红药,指挥手下道:“去把那贱人给我拖过来!”
  护卫领命,钟羡他们不敢擅动,但区区一名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当下便有两人欲去戏台上抓人。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长安一把掀翻了桌子,从钟羡身后走出来道。
  她看着郭兴良,好整以暇道:“怎么,许你赏人银子,倒不许人以同样的方式把银子还回来了?”
  “咄!口无毛,你看准了再出头,这可是个世子爷,别逞强把自己搭进去!”薛红药没好气地冲长安道。
  长安:“……”口无毛?特么的唱戏的就是词儿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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