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本想直接交给负责约束这些贵族子弟的三花卫处理,但她突然想到鱼望月和冯玉珰是好姬友,便唤了声:“八嫂。”
鱼望月似乎在走神,被她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走过来:“太子妃有何吩咐?”
沈辛夷有意看好戏,指了指冯玉珰:“听闻八嫂和郡主情谊深厚,八嫂说要不要放了她啊?”她抿唇一笑,低声道:“只要八嫂说让我放人,我自会给你这个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鱼望月怎么可能要求她放人?更何况她和冯玉珰本来就是塑料姐妹情,她立即道:“太子妃不必管我,秉公处理便是。”
冯玉珰本来有几分希冀,转眼就被鱼望月打碎了,一时恨她比恨沈辛夷还厉害,双眼喷火地盯着她:“你..”
沈辛夷猜到鱼望月会这么说,拊掌一笑:“八嫂果然明达,既然你要求我秉公处理,那我就把这几人交给三花卫了。”
她轻松帮鱼望月拉满了仇恨值,不光冯玉珰满眼恨恨了,其他几个纨绔都怨恨地看着她。
鱼望月不留神被她拿住了话柄,笑容瞬间勉强起来,却没法解释。
沈辛夷让齐叱派人把几人送走,鱼望月简直一刻都不想跟她多待,草草行了个平礼:“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太子妃进香了,先行告退。”
她脸本来一直绷着,等到了山下,她才慢慢露出一抹深思。
她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跟蛊术有关的文书,方才那个黑袍男子袖子滑下了一截,露出小半模糊的纹身。
——在她看的文书里,这纹身似乎是传说中南疆什么蛊神教的纹身。
但距离太远,那纹身又模糊得紧,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就因为思考这件事,她连沈辛夷坑她都顾不得反击了。
一定要找到那男子。
......
沈辛夷此时也在想那个黑袍男子,明明觉着很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转头问齐叱:“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她比划了一下:“一个这么高,穿着黑袍的男人?”
齐叱面色迷茫:“方才人太多,卑职实在记不清了。”
他又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殿下,任其他男的黑袍白袍,肯定都俊不过太子,您只用看太子一个就够了。”
沈辛夷:“...”
她有心想找那人,但她连他长相都没看到,人海茫茫她上哪儿找去?
她实在没心思进香了,停留了一会儿也下了山。
陆衍也是刚来,在底下等着准备接她,见她面色不虞地下来了,不由挑眉:“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下来呢。”
沈辛夷回过神来,勉强压了压纷乱的思绪:“遇到姓冯的那个蠢货郡主当街伤人,我把她教训了一顿,实在没心思上香了。”
陆衍倒没说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可信的。”他拉着她上了马车,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中午干脆在外面吃吧,你想不想吃八方楼的鸡汤银丝面?”
沈辛夷喝了口茶,把乱跑的思绪收回,想起一件不得不跟他说的事,问他:“今儿是什么日子?”
陆衍道:“初九。”
沈辛夷踌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阿爷阿娘他们明日回来。”
陆衍倒茶的手一顿,放下精巧的琉璃茶壶,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
“哦。”
沈辛夷明知道这是两人的雷区,还不得不大踏步地往里踩,硬着头皮道:“他们这回能在京里小一月,此次一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们,所以我想陪他们住上六七天...”她顿了下又道:“我已经跟太后说过了,你意下如何?”
她其实早就想跟陆衍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能硬生生拖到现在。
陆衍轻声重复:“六七天?”
沈辛夷‘嗯’了声。
他不再说话,车里静的可以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陆衍很不高兴。
他十分喜爱沈辛夷,可以说沈辛夷是他长这么大,遇到过最得他心的人。但他对她的喜欢做不到爱屋及乌,这份喜欢也不会转到他对沈家的态度上。
在他的心里,她是她,沈家是沈家。
让他更不开心的是,沈辛夷没有顾忌他的心情,说回家住那么久,就要回家住那么久,正因为喜欢她,而且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他难免对她要求更多。
别以为第一次只对女子有深刻意义,对男子也是如此。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现在是他的人了,两人已经彻底属于彼此了,以后未来的几十年,他也只会跟她度过,她为什么还要时刻惦念着娘家?
是他对她不够好?
陆衍很快发现自己郁闷的源头,不止是因为她要回的是沈家,更是因为他讨厌她看重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
他慢慢皱起眉,虽然心里极为厌憎她要回家住好几天这件事,但他脸上到底没表露什么。
两人如今正在情浓之时,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她闹僵。
沈辛夷试探着叫他:“殿下?”
陆衍长睫闪了闪,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哦’了声。
不管他是不是真想答应,沈辛夷对父母迫切思念,只当他是答应了。
她回去之后就开始简单收拾行李,预备初十的时候去迎接父母。
她是真的思念父母亲,但还是放心不下陆衍,临走之前还问他:“殿下,我要走了,你要不要送送我?”
其实她有点想把陆衍打包带回去的,但他肯定不会同意。
不光不会同意,肯定还会勃然大怒。
陆衍斜眼看她:“别得寸进尺。”
沈辛夷:“...”
她给噎了一下:“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衍哼了声:“我若让你不去,你会同意吗?”
沈辛夷叹了口气,从来没觉着陆衍这么磨人过,她跟他商量一个折中的法子:“我早两天回来陪你,如何?”
陆衍看着她,没说话。
沈辛夷知道再跟他掰扯下去今儿就走不了了,冲他挥了挥手,带上人走了。
她才跨出大门,就听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她慌张起来,忙折返回去。
陆衍面白如纸,几近晕厥,他以帕掩唇,咳的惊天动地,洁白的方帕渗出斑斑血迹。
第65章
沈辛夷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装病。
但是想想也不对,陆衍再怎么也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法子吧?再说他咳出来那一帕子的血又不可能是番茄酱!
那么只能说他是被自己要回家这事气到病情加重, 这, 这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她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给他拍背, 又给他递了盏温茶, 着急道:“先喝口茶压一压, 我去把太史公请过来!”
她说完才想起来太史捷出门办事,回来也得一两天后了,她又急忙命人取出名帖让人去请赵如,又取去药丸子喂给陆衍。
陆衍却别过身去,一边低咳一边冷冷道:“你不是要归家?自去吧, 还管我做什么?“
沈辛夷气的想给他一巴掌, 但见他脸青唇白的样子,只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别说酸话了,你都这样了, 我哪里放心的下回去?!”
陆衍面色和缓几分, 还是低咳个不住。
沈辛夷喂他吃了药丸, 又硬是逼他喝了一盏温水, 这才扶着他到床上躺着,给他掖好被子,气到:“我不过回家几日你就气成这样,这点心眼气量还能当太子呢?趁早向皇上请辞,找个乡下地方种田算了。”
陆衍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觉得由着她误会也好,便缄默下来。
沈辛夷给他掖了掖被子,连连叹气:“咱们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不是我病在床上就是你病在床上。”
陆衍缓缓道:“耽误了你归家,倒是我的不是。”
沈辛夷没忍住又拍了他一下:“都说了别提这个了!”
赵如接到帖子立即赶了过来,他擅长的多是跌打一类的外伤,因此半天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开了几副润肺止咳,安神静心的方子。
不知道是不是方子真的起了作用,陆衍吃了药之后终于不再咳了,沈辛夷借着熬药的功夫走出去吩咐齐叱:“殿下的病不能耽搁,你快去把太史公请过来,明天我要见到人。”
齐叱也担心太子病情,二话不说就答应下。
沈辛夷又命人去给父母传了消息,这才反身回去陪陆衍,又喂他吃药。
陆衍今儿已经喝了四五碗汤药了,瞧见这碗就直皱眉:“我不喝了。”
沈辛夷好生哄他:“莫要做小儿姿态,喝了药,病才能好。“
陆衍嘲弄一笑:“我喝了这四五年,可也没见病好。”
沈辛夷又好言劝了几句,他只是不喝,她给他弄的烦了,干脆自己把那药灌了满满一口,十分霸总地捏过他的下巴,嘴对嘴给他把药灌了进去。
陆衍:“...”操作这么骚的吗?
沈辛夷是个精致的人,精致到什么地步呢?她每日都会命下人收集清晨的露水烹茶,而且别人的零嘴都是干果蜜饯糖块等物,她荷包里放的零嘴都是用花蜜腌渍的花瓣,就连喝的茶也多是花果茶。
以上是为了说明,他哪怕是个有洁癖的人,也完全不反感她以口渡药的行为,甚至还很喜欢,原本苦涩难闻的药里也带了淡淡兰香,让人觉着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被她亲着亲着便有些情.动,等喝完一碗药,伸手握住那把杨柳腰,低声道:“素素...”
沈辛夷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了,铁面无私道:“我现在怀疑你突然病重就是这几日纵.欲过度所致,你给我老实点。”
她又正色道:“来日方长,你也别老想着做这事,我等会就收拾了搬到偏殿去住,这几个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调理身体才是。“
陆衍:“...”
他缓缓重复:“几个月?”
沈辛夷点了点头:“对,你先把身体将养好,别的事儿再说。”
他眼底掠过一丝悔恨愤怒尴尬交杂的复杂情绪,还没出声反对,沈辛夷就已经命人收拾了准备搬到偏殿去住。
他在悔恨交加的情绪中渡过了一晚,第二日早上,沈辛夷面有喜色地带来了太史捷,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太史公回来了,快让他给你瞧瞧。”
陆衍:“...”
太史捷面色古怪,倒不是很慌张的样子,但还是伸手握住陆衍手腕,含糊道:“似乎有些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容我仔细瞧瞧...”
他走之前给陆衍诊断过,十分确定他不会突然病重,但陆衍装病是临时起意,他又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为何非得装作重病,因此只能嘴上含糊敷衍。
陆衍暗松了口气,素素就在旁边,他无法给太史捷使眼色,幸亏太史公机敏。
沈辛夷也顾不得羞了,立刻问他:“太史公知道,我和太子近来...同房,可是因着这个他才突然重病的?我们以后要不要分开睡?”
若是他答是,陆衍没病只怕都要堵出病来了!太史捷忙道:“没有的事儿,太子妃万勿如此,太子并没有病情加重,大概是天气寒凉,受了风...”
陆衍:“...”
他不知道事情始末,仓促之间编的借口实在不怎么样,沈辛夷一听就不对了:“如果只是受了凉,他怎么会咳出那么多血?”她先质疑了一句,很快就拧眉,低声重复:“并没有病情加重...”
太史捷帮陆衍治了这么多年,轻易不可能瞧错,他神色又断然,想必是十分肯定的,既然他这边问题不大,那就是陆衍在说谎了......
要是平时沈辛夷肯定不会这般无端,但她联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很快断定陆衍装病的事儿。她双目喷火,转向他:“殿下作何解释?!”
陆衍:“...”他狠狠瞪了太史捷一眼。
他的智商一向傲视群雄,从未有失手过,当年未病之时,多少纵横官场的老狐狸都栽到他手上了,偏偏遇到她的事儿就屡屡降智,这么小儿科的把戏,换做以前,他自己都是要笑掉大牙的。
他当时不知怎么的,脑子邪光一闪就想到装病这招,种种漏洞都没来得及补,就被她给发现了。
太史捷见势不好,当即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陆衍玉白的面色微微泛红,迟疑了一下,从床上站起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要把她拥入怀中,柔声哄骗:“素素果然聪敏,我昨日确实有些不适,我...”
沈辛夷一听他这般狡辩,面上怒色更甚,抽出手来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想骗我?!”
这一巴掌打的十分重,陆衍面色又白皙,脸上很快就清晰地浮上一个巴掌印。
颜面是何等要事?她是唯一一个敢抽他巴掌的人,陆衍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怔了怔,脸色不由沉下来,怒声道:“我昨日已经告诉过你了让你回去了,你自己硬是要留...”
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后悔了,正要补救,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沈辛夷差点被他气笑,恨不得扑上来把揍烂这张混账脸:“你说得对,就是我自己蠢才信了你的鬼话!你心里怕是也在笑话我蠢笨吧!”她发了狠:“我这就走,你好好‘养病’吧,殿下!”
陆衍也顾不得脸上的掌印了,伸手要抱她,一叠声地唤:“素素别气坏了身子,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回...”
沈辛夷愤懑道:“放手!你再不放,明日我就去呈向皇上呈和离书!”
陆衍知道她说得出也做得到,瞧见她眼底的决绝,不由松了手。
就算她呈上了和离书,皇上也未必同意,但他实不想跟她闹到极处。
沈辛夷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
她的东西都是收拾好的,还没来得及命人归整,因此只吩咐了一声,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侯府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