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祝可以的话,老蒋撑着讲台,看了她半晌,没看出什么端倪,才轻轻嗯了一声,拿起粉笔背过身去开始写板书。
“上次课我们讲到了点、线、面之间的关系——”
“报告。”
祝可以:“………………”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许随身上。
当事人却神游其外,乖乖垂着手站在门口,等待着老师批准他进去上课。
结果那小老头转过头看了他一会,笑了一声:“迟到了?”
哇靠。
祝可以在心里骂了一声。
小老头居然还知道钓鱼执法,不是问‘不是生病了吗’,而是问‘迟到了?’。
假如许随就这么承认的话,那就代表着,她说谎的事情就要被拆穿了。
非但如此,许随很有可能会被打成她的同党,被定罪为两人合谋一起骗老师。
这就不能忍了,她祝可以向来都是怪盗一枝梅走天下的,要是转变成什么雌雄大盗什么的,就有点不太帅了哦。
于是,她在老师看不到的位置,努力朝许随使眼色,挑眉眨眼咬唇三部曲,就希望他能够收到自己的信号。
许随倒是非常捧场地看向了她,但黑眸沉沉,看不太出情绪。
祝可以看看他,再望望头顶的天花板,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不定头顶的吊扇下一秒就跟从小到大想象的那样掉了下来,该来的你挡也挡不住。
许富贵,你自己看着办吧。
讲台上的老蒋也渐渐失去了耐心,曲起手指敲敲黑板:“怎么,哑了?”
许随从那哀莫大于心死的少女身上收回视线,沉默着思索了几秒,才轻声开口。
“老师,对不起,我确实是迟到了。”
祝可以肩膀一塌,整个人彻底萎了,双手撑在桌子上,在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自首。
右前方的钟徐友摇着头猛烈叹气,心想早让他出场不就好了,闹肚子这一招可是百战百胜的。
现在双手空空的少年,到底要怎么解释自己刚从家里过来,却没有带任何东西。
台上的老蒋则是两手环胸,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道:“为什么迟到了?”
许随抵着眉,右手握成拳,在唇边咳了咳。
“我有点不舒服,本来想请假的,但我的同桌给我发来了问候,并正义凛然地告诉我说,想想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鲁迅先生,想想在桌上刻‘早’字的周树人先生,我这点病痛算得了什么,只要腿没断,爬也要爬来学校。”
“……”
“我那一瞬间感到浑身充满力量,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飞奔到了学校。”
“…………”
“这一激动,连书包都忘了拿。”
“……………………”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入V的大喜之日,我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本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奖’的冠军,许随同志,大家热烈鼓掌欢迎!
第17章 第17课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贾母突然从后门冒了个头出来,眨了两下眼睛。
“蒋老师,我过来跟您说一下,许随他家长刚打电话过来给他请假,说他生病——咦,许随,你怎么在这里?”
刚那串台词实在是太长了,许随懒得重复一遍,只是慢吞吞地看了贾母一眼,垂眉耷目,没说话。
看着他这副病蔫蔫,唇色还稍显苍白的样子,老蒋连最后一点怀疑都打消了,轻声咳了两声,往座位上一指:“赶紧回位置上去,别硬撑,有不舒服的随时跟我说。”
许随乖乖地点了个头,面无表情地朝位置上走了过去,并顺理成当地在桌子上趴了下来。
而祝可以整个人跟中了病毒的windows XP系统一样,当机了整整一节课。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忍了足足一节课的钟徐友连屁股都不挪,拖着椅子蹭地一下凑到了许随的旁边,小小声地在他耳边喊他:“随哥……随哥?”
“阿随?小随随??加小随?”
“你醒醒,别吓我啊加小随!”
被叫魂一样索命的许随拧了拧眉心,非常嫌弃地顺手摸起一本书往他头上一砸,又抬起头挪了个面,朝着祝可以的方向接着睡。
祝可以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化身好奇宝宝:“加小随是什么?”
钟徐友笑眯眯地耐心解释:“许随啊,XS,不就是加小号吗?”
“……”祝可以扯了扯嘴角,“那他哥哥是不是叫XL。”
许随眉心跳了跳,从桌上爬了起来,拉起钟徐友的领子就往外走:“陪我出去热热身。”
钟徐友左右扭动挣扎着,同时发出了刺耳的鬼哭狼嚎声:“随哥我错了!随哥!您高大威猛英明神武,不管哪个部位都是XXXL的!!随哥放过我吧随哥!!”
游莳满脸嫌弃地朝门口消失的俩人看了一眼,坐到她旁边:“没想到你还这么大义凛然地劝同桌来上课啊?”
祝可以无语地睨她:“别逗了,我要是真的这么优秀地知道引用名言典故,语文作文就不会屡屡不及格了。”
游莳弯了弯唇角,余光看到她放在桌上的保温瓶,又挑了挑眉:“这是什么?你还挺养生?”
祝可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挠了挠耳根:“那是葱白煮鸡蛋,驱寒防感冒的,你喝不喝,我给你倒一点?”
*
“不喝。”
热完身回来的许随脸不红气不喘,掀起眼皮看了那白糊糊的不知名坨状物一眼,软若无骨般又在桌上趴了下去。
祝可以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这么累,明明昨天不是高尔夫没打,就跟她一起回家了吗。
但看着梁玉芝一大早起来准备的葱白鸡蛋汤被这样嫌弃,祝可以心情瞬间变得有点糟糕,淡淡地回了一句:“行吧,不喝。”
许随肩膀微微一动,抬起头在她的脸上逡视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在她慢慢拧紧保温瓶的白皙手背上。
唇瓣掀了掀,还没说话,就看见她站了起身。
“去哪里?”他倏地直起身来,皱了皱眉。
祝可以歪着头垂眼看他,然后把下巴往窗外一抬:“隔壁,练球。”
许随:“……”
小姑娘眼神如寒冬腊月的风一般凛冽,一下就将他内心的无名之火点起,又浇灭。
两人一站一立同时安静了两秒,眼看着祝可以身形一动,就要走开。
许随无奈地长嘘了一口气,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回到了椅子上。
“坐下,我喝。”
*
第一轮淘汰赛下周一就开始了,祝可以连威胁带利诱,在放学到晚自习这段时间,拉着被逼参赛的几人在球场上临时抱佛脚。
而那尊佛则盘腿直接坐到了地板上,反手撑地,懒懒发声指挥着:“祝可以,投篮的时候不要看篮板,要看篮圈的后沿部分。”
“祝可以,手能不能给我直一点,手肘不要外翻,动作别这么娘。”
“祝可以……”
被N次点名的祝可以不耐地将球抱在怀里,回头瞪他:“我本来就是女的,什么叫别这么娘??你干嘛一直针对我?”
许随抬了抬眼睑,扬唇一笑:“因为全场就你的动作最像二班请过来的卧底。”
“……”
祝可以一下就不乐意了,说到底,这人到底什么水平她也不知道,现在仔细想想,从头到尾尽是别人吹牛逼说他很厉害,她的同桌究竟是什么实力,底子是薄是厚,小姑娘是一头雾水。
现在端着一张嘴,满场跑火车,却动也不见他动一下。
其他人看他们俩又开始拌嘴,都默默地挪了个球场到了另外半边,隐约听到祝可以充满挑衅的不忿声:“那你倒是给我展示一下不是卧底的打法。”
听了她的话,许随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单手撑地,微一用力,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要不要赌一局投篮,我跟你。”
单细胞生物祝可以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应战,只是上下扫了他一圈,又比较了一下两人的高度,撇撇嘴摇头:“不要。不公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高我这么多。”
许随眉眼里浮现些许笑意,低低嗯了一声,声音磁性而有力量:“你说得对,那我用单手,对你双手,我投三分,你投两分,如何?”
祝可以睫毛颤了颤:“赌什么?”
“随便赌着玩玩,就赌一条口香糖,如何?”
祝可以:“…………”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看起来兴致盎然胜券在握,赌注却只是一片薄薄的口香糖??
但转念想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损失,更何况她觉得单手投篮,还是三分线外投球,中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低。
除非他真的是个大神。
而如果他是单手投进三分的大神,那就更棒了,对他们班来说,是一件如虎添翼的好事。
这么想了又想,她抬眼看着他,抿唇点了点头。
而就在点头的那一瞬间,她捧着球的双手骤然一松。
对面的少年似乎只是轻轻一拍,那球跟认主似的,沾着他的手就顺了过去。少年稳稳地用左手运着球离开,唇畔还浅浅地挂着一抹笑。
夕阳西斜,高大的少年背着光在场上运球,祝可以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晃眼望见他身前拉出的影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独立缥缈。
周围的不少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看着衣袂飞扬的少年带球往前走了几步,没等到三分线前,他即停下起跳,单手举着球,有的人甚至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投出去的,反正等那个背影到了最高点定格的时候,右手上的球已经被投出去了。
一道漂亮的弧线,在空中一晃而过,唰地一声。
空心中篮。
前后不过一分钟时间,那一幕幕动作,却在祝可以心中定了格,来回在脑海里播放着,还是慢动作回放。
慢的她心尖尖的位置,好像也被球掷中了一样,一擦而过,颠儿颠儿颤。
我屮艸芔茻。
她不由自主地骂了句脏话。
特么她的同桌,竟然还是个扫地僧啊。
钟徐友很浮夸地哗地了一声,吹了个口哨,哈哈笑着:“阿随宝刀未老啊!”
但从他的语气听得出来,他并没有很惊讶,仿佛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而那耍完帅的扫地僧则走到场边捡起了球,依旧是单手,捧着慢慢走到祝可以的面前。
“你应该带钱了吧。”
祝可以:“……”
她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把球接了过来,甚至都没有运球,而是非常没有技术水平地抱在怀里,然后到了篮筐底下。
她抬起头,左右望望,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又做了几个假动作举起球试了一下手感。
然后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眯眼咬着下唇,脚跟抬起,脚尖点地发力,蹦了起来。
手腕利落一晃,那球就脱离手心飞了出去,在篮筐内缘颤巍巍地绕了一圈。
最后毅然决然往中心一跳。
竟然进了。
许随:“………………”
我日。
*
祝可以水培的那株薄荷终于迎来了乔迁仪式。
她早早就准备好了花盆,小小一个,比手掌心大一些,里面已经填满了跟学校园丁张师傅要过来的养殖土。
晚自习后被她拉着一起蹲在教室后头的同桌依旧是一副大爷的样子,指挥着她将掉下一半的袖子挽了上去,然后拿几张英语报垫在地上,直接一股脑把泥全都倒了出来。
祝可以惊呼一声,伸手拦他:“你干嘛?这是我用了一整条口香糖才跟张师傅换回来的有机泥!”
许随现在最听不得那三个字,脸色不豫地睨她一眼,继续倒扣着花瓶,还曲起手指在底部敲了敲。
祝可以鼓着皱巴巴的脸往他身上扑:“放开你的咸猪手!”
旁边留下来继续自习的蒲京听到声音,饶有兴致地回头看他们,然后微微一笑:“可以,许随做的是对的,你的薄荷水培这么多天,太嫩了,直接插.进泥土里的话,根部很容易受损。”
祝可以一下停住了动作,闻言愣了愣,眨眨眼:“啊?”
旁边的高原也小声解释着:“我看许同学应该是想把泥倒出来,先插根,再浇水,最后再放泥。这样子的话泥相对来说不会那么硬,保护性也比较好。”
“……”
喉头微哽的小姑娘抿了抿唇,悄悄地看了一眼沉默敲着花盆的少年。
许随停下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朝她抱着自己胳膊的爪子抬了抬下巴,没什么表情地开口:“放开你的咸猪手。”
祝可以:“……”
她突然觉得大家都好厉害,而自己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废柴,除了一腔热血之外毫无是处,甚至时常因为头脑发热迈出第一步之后,找不到接下来的路,最后一头撞上了南墙。
甚至于面前的这个,跟自己争夺第一的种子选手,她渐渐发现,他其实也是一个深藏功与名的扫地僧,懂的东西比自己多得多。
教室前半截的灯已经关掉了,只剩下最后一排的灯亮着,照在各有各事,留在教室里的四人身上。
这让祝可以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四个人是住在同一层楼的邻居,甚至于无需打开门,就可以在阳台上看到隔壁坐在躺椅上看书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