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也没应，看着童翊走远，自己回家了。
回到家母亲正在洗菜，见他回来问：“老师讲课怎么样？”
李然没回头，答：“挺好。”
他一头冲进屋，又不知道干什么，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推开童翊的房间。
清新的蓝色被罩和整齐的桌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消沉。
童翊半个小时后回来，一进门就见到李然靠在栏杆上，她走过去戳戳他。
“干嘛呢？”
李然回神：“没事啊……你看完了？”
童翊：“嗯。”
两人谁都没再多说话。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
童翊看了村委会的地方，宽敞干净，但总觉得不如李然家好，那里没人气儿。
童翊小心试探：“那个，你姐姐最近回来吗？”
李然摇了摇头：“不啊。”
童翊：“那……我在这儿给你添麻烦吗？”
李然急忙否定：“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童翊问：“那我能不能继续住这儿？我不想再搬了，太麻烦。”
李然有些局促的惊喜：“好——”
他根本不善掩饰感情，显得比童翊还开心。童翊看他一会儿，突然明白为什么林真想逗他了。
她忽的倾身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问：“我继续住这儿，你开不开心？”
李然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喉咙一紧，触电似的别来眼睛，压声说：“开...心。”
童翊靠在栏杆上开怀大笑，说：“傻。”
李然：“你觉得我傻？”
童翊忍着笑意：“夸你呢。”
“傻是夸人的话么……”
童翊抿着唇：“你不懂。”
夕阳落下，大片大片的撒在空旷的土地上，李然微微侧头，看到童翊似雪的皮肤闪着金光，笑容荡漾。
他没由头的想起那晚她拉住自己的手，绸缎一样的触感。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后悔的念头，他当时怎么就那么胆小呢……
第二天穆琛那组去支教，童翊打算睡个懒觉，结果五点多的时候就被外面乒乒乓乓的弄醒了。她揉着眼睛起床，穿着一件蓝色睡衣出门，李母正在烧水，看见童翊对她说了句什么。
童翊有些没睡醒，她说的又是地道的方言，愣是没听懂。
童翊问句：“什么？”
李母又说一遍，结果她还是没听懂。李母继续说，还加上手势，弄的童翊也着急了。
她往屋里走，边走边喊：“李然，你出来。”
喊了两句，没人应，她轻手轻脚推开，发现屋里没人。
转身要出去，正和进来的李然撞了个满怀。
“唔！”
童翊闷哼一声，这小子身子好硬朗。
李然：“你没事吧？你叫我？”
“哦，我听不懂你妈妈说话......”
李然过去用方言问了他母亲几句，回来对她说：“我妈问你洗脸不洗，刚烧了热水。”
童翊揉了揉脸：“好。”
李然用瓢舀出半盆热水，调温之后端到童翊面前，童翊拿出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开始洗脸。
李然盯着那堆瓶瓶罐罐看了半天，满目好奇，然后就看到童翊把各种东西往脸上抹了一遍，最后整张脸细白嫩滑。
李然笑了笑，觉得挺好玩。
他把童翊的洗脸水倒了，自己在水管下用凉水冲了冲，随便一甩水珠，刚要回去，见童翊递过来一个白色东西。
“你抹这个。”
李然笑笑：“不了，浪费。”
童翊执意给他：“试试。”
李然看着她手里的护肤霜，有一瞬间的犹豫。这不是他该拥有的东西，他以后也不会有，就像那盒甜甜的饼干一样，与其尝过一次再也没下次苦苦想着，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
可是他看见童翊满是期待的眼神，还是接过来了。
挤出一点在手心里，然后笨拙的抹在自己脸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童翊满脸笑意看着他，说：“你真是你们村最靓的仔。”
————
早饭过后，李然要去掐野菜，童翊跟着去，她挎着一个篮子，乐趣十足。
“你每天都在家干嘛？”
“前几年我爸身体不好，我和姐照顾他。去年去世了，我在家帮我妈干弄活，这两个月不算忙，就闲着吧。”
童翊沿着小路走，问：“那你以后打算干嘛？”
李然沉默了一阵：“还不知道，不过我快娶媳妇了。”
“啊？”童翊一愣：“你有女朋友啊？”
她实在不敢想象他谈起恋爱什么样子。
李然摇头：“没有啊，不过我这年纪也该去相亲了，然后就娶媳妇了呗。”
童翊只知道农村地区婚嫁传统，没想到这么传统，况且他还像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就能娶媳妇了呢。
童翊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李然：“十八了。”
啧啧，果然小。
童翊说：“我今年十九，你可以叫我姐。”
她还等着李然乖乖叫她一声姐姐，却不见他吭声，于是问：“你怎么不叫？”
李然果断摇头：“不叫。”
“为什么？”
李然转头看她：“你看着比我小多了，我叫不出口。”
童翊不无意外又被他弄笑了，这人嘴上是抹蜜了吗？怪不得第一次见他就招来一群蜜蜂。
她轻笑道：“傻孩子。”
走在前面的李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童翊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李然神色居然有些生气：“你为什么又说我傻？”
童翊：“傻不是骂人的意思……”
李然不信：“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
童翊知道他被弄急了，自己的口头禅很可能伤了他的自尊，于是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不是，我们那里说傻是因为，因为单纯，可爱还有……”她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想形容词，最后眼睛落在李然身上，说：“是喜欢你的意思。”
李然微皱的眉毛立马一松，满脸不可思议：“......喜欢我？”
童翊点头：“对，喜欢你。”
太阳刚升上来，大地一片敞亮，童翊眼睁睁的看着李然脸红了。
他居然脸红了……
“哦，行吧……”
他慌张应了一句，又继续往前走了。
她居然说喜欢自己
城里人这么不矜持么……
他们才认识几天啊。
虽然……
可是……
算了，估计自己想多了。
李然急躁的抓了抓头发。
——
两人很快采完野菜回去，路上李然给她解释：“这个虽然叫是野菜，但很好吃，拿面裹一下，再用油煎。”
童翊：“你会做？”
李然：“会啊，回去做给你吃。”
刚到家，童翊就听到自己手机在屋里响，她刚才出门没带电话，也不知道错过什么事儿了。
电话是尤淼打来的，童翊接起：“喂？”
尤淼：“你们昨天谁讲的数学啊？”
童翊：“林真。”
尤淼：“天哪，我真不想给她打电话，你记得昨天讲到哪儿吗？我觉得这群孩子都没怎么听，一问三不知的。”
童翊回想：“数学啊，我想想，好像讲到方程那儿吧，我也记不太清了，要不我替你问一下林真吧。”
她刚要挂电话给林真打，身后李然的声音突然响起：“方程，课本十九页第二题。”
童翊一愣。
李然以为他没说清楚，继续道：“就是栽树那个应用题。”
“哦哦。”童翊赶紧把李然说的告诉尤淼，挂了电话疑惑的走到他面前：“你记得？”
李然：“记得啊，我昨天闲着没事在外面听了一会儿。”
“听了一会儿就记得这么清楚？我都忘了。”
李然不知道童翊想表达什么，他从生下来就记得身边发生的事啊。
“可能我多留意了吧……”
童翊又想起之前的种种，更加奇怪了。
“那我问你，你记不记得我们采野菜时候拐弯的那棵树是粗的还是细的？”
李然回想一下：“粗的。”
童翊没说话。
李然：“对不对？”
童翊：“不知道，我瞎问的。”
李然：“......”
第6章
支教也不算辛苦，三组轮流，做好交接剩下的时间就比较闲。
学校暑假的灶台不开火，李然每天中午去给他们送饭，下午再回来。
童翊跟着李然在田地和河边玩了一天，觉得甚有意思，这里的生活恬静而缓慢，和大都市全然不同。虽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童翊远没有林真矫情，对都市生活也没太多牵挂眷恋之处，到享受的很。
这次支教是B大的志愿者协会第一年组织。以往支教的地方没有这么远的，也没这么贫困的。大多是和当地的老师联系一下，大家来意思意思就行了。但这次青协估计想开展一个大项目，于是费好大劲联系到鲁坊乡。
支教向来给的综测和志愿时常都很多，以后在评奖学金和保研资格时起到关键作用，往年都要经过几轮面试筛选，但这次鲁坊乡之行却无人问津。
说到底还是地方太远，太穷。青协的人在宣传时自己也说不清这里到底什么情况，导致很多人望而却步。
林真是一门心思想保研的，她们专业，脑子聪明的裸分能拉第二名十几分，资质一般的除了裸分不相上下外全靠活动综测一决高下。
童翊觉得自己和林真都属于脑子一般，林真是为了那不菲的综测，而她......
童翊坐在书桌前，不由得叹口气。
当时报这个支教还是在和爸爸赌气，没想到两人气也没消，她真的来了这个不毛之地。
门外李然回来，敲门。
“进。”
李然进来，就看到童翊趴在桌子上：“你怎么了？”
“没事。”
李然往床上一坐，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童翊跟他对视五秒：“好吧，我在想我要不要跟我爸打电话。”
李然疑惑：“你想打就打吧。”
童翊：“可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李然：“既然你没话说，为什么想打啊？”
童翊：“......”
这孩子赤.裸裸的逻辑可真是一针见血。
童翊垂头思索了一阵：“我之前跟我爸吵架了，我还没和他好好谈，就来支教了。”
李然看她垂头丧气，静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吵架？”
吵架这个词在他这里很陌生，他从小到大都没和人发生过什么口角，见谁都笑呵呵的，人见人爱。在家里和父母姐姐相处，他们打骂都没觉得不对，毕竟他是最小的一个。
童翊被他一问，脑袋里把之前想的东西都过了一遍，但她抬头看向李然的时候，又觉得没法说，跟他说了他也不一定明白。两人的生活差距太大，有些事根本无法交流。
最后童翊苦笑：“我还没想明白，想明白再告诉你吧。”
李然似乎了然于心，只点了点头：“嗯。”
童翊在他脸上察觉到一丝轻微的落寞，他想藏，但他不会。
童翊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刻意岔开了话题。
“许健在那边教的怎么样？他好像挺喜欢小孩的。”
她把椅子转过来，随便从桌子上拿了个东西在手机抛着玩。
李然被她一带就出来了：“他特别好玩，说话很搞笑，孩子们都特喜欢他。还有陈昂，他今天带过去一个机器狗，还会唱歌。”
童翊说：“许健就是个活宝，陈昂本身就是学机械的，那种小狗他实验室里有一大堆。”
李然也觉得他们很有趣，问：“那穆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穆琛……”童翊认真思索，她对穆琛了如指掌，却很难一两句话概括出来。
她思考的时候看着屋顶，手里小动作不断。结果李然就被她的小动作吸引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啊？”童翊低头一看，这是她刚才随便拿在手里把玩的。“这是鲁班锁，我怕这儿太无聊拿来解闷的。”
李然好奇的拿过来：“什么是鲁班锁？”
童翊挪椅子过去，两人瞬间把穆琛抛之脑后。
“就是一个益智玩具，是鲁班发明的，所以叫鲁班锁。鲁班你知道吧？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工匠，建筑鼻祖。”
李然把鲁班锁拿到眼前仔细打量，看了一会儿，问：“这个能解开？”
童翊：“能啊，我这两天刚琢磨出来的，我给你解。”
她说着开始动手。
童翊手里的这个是最初级的鲁班锁，当初确实是怕山区无聊，又没网，所以带了一套益智玩具过来。有三个鲁班锁，还有两个类似九连环的东西。无聊是真的，结果都三天了，她才解开这个最简单的，剩下的高级九连环估计要原封不动带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