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那么,就只剩下了——
  艾略特注视着眼前这个美得就像是从**尸体上开出的花一般的女人,露出了忧虑的神情——那并非是伪装出的,用他最为低沉的声音说道,“恐怕,马尔堡公爵出事了,路易莎小姐。”
  阿尔伯特是艾略特如今唯一能够利用的筹码。
  倘若那辆马车上只有康斯薇露一个人,他今天即便一根一根地敲断路易莎小姐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拿出西班牙人折磨异教徒的所有可怖手段,恐怕也不能从这个女人口中套出任何消息。她留下了那张极有可能追溯回她的字条,她与一个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出卖她的贵族夫人合作,这一切都说明了她把康斯薇露的生死远远放置在了保护自己周全之前,但阿尔伯特——她对他的妻子下此狠手的原因必然与他有关,而这场谈话至今她的一言一行也向艾略特证明了她还深深在意着阿尔伯特,因此这也是唯一能击破她的心理防线的武器。
  一定要撑住,阿尔伯特,康斯薇露。
  艾略特在心中默念着。
  相信我,而我绝不会让这成为一个你们无法再继续信任我的理由。
 
 
第141章 ·Isabella·
  伊莎贝拉, 醒醒。
  她有些恍惚地睁开了眼睛,几秒钟,胳膊与大腿才开始用刺痛与蚂蚁般的噬咬尖叫着宣告自己的存在。伊莎贝拉想将阿尔伯特从自己的身上移下去, 却发现每传输一分力气到手指上,都只是在加速自己的痛苦。
  对不起, 我又睡了过去。
  她在心中对康斯薇露说道, 尽管只是发生在脑海中的对话,她也能听到自己的有气无力。
  我想要让你休息。康斯薇露充满歉意与担忧地看着她。但你明确说了要我在你每次昏睡过去的时候都叫醒你。
  是的,谢谢你这么做。
  伊莎贝拉在心中说着, 勉力将自己的一只胳膊从阿尔伯特的头下抽了出来,试探了一下对方的体温——仍然滚烫的吓人, 甚至比她坐下来休息以前温度更高了。伊莎贝拉知道自己该出去弄点雪来, 替他降下|体温, 但她实在没有任何力气了——她算不准距离她与阿尔伯特掉下悬崖以后已经过了多久——一天, 两天,还是三天——她的大脑被寒冷, 饥饿, 与缺乏睡眠折磨得虚弱不堪,有那么几个小时, 伊莎贝拉甚至开始怀疑康斯薇露从未存在过, 她只不过是一个自己在绝境中幻想出来, 能与自己对话,好让脆弱的神经不至于崩溃的存在。
  但她至少清楚地知道着一点——她与阿尔伯特很快就会死去。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苏格兰猎人小屋内。
  伊莎贝拉,醒醒。
  寒气像一把长剑般突然刺进了她的额头, 伊莎贝拉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刚好看见她面前的康斯薇露正将自己的手收回去,才知道自己似乎在转瞬间又失去了意识。她深吸了一口气,企图用仿佛千万根针般扎进口腔的冰冷空气使自己清醒一些,抬头向康斯薇露看去,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左一偏,落在了康斯薇露的右手臂上。
  就像是谁用威力强大的霰|弹|枪冲着那珍珠灰色的修长胳臂射了一弹,只在上臂留下了焦黑的,仿佛是被火烧过一般的丑陋疤痕,以下的身体部分全部消失了。注意到伊莎贝拉愣愣的视线,康斯薇露将身子向另一边侧了过去,尽管这无济于事,伊莎贝拉仍然能看到那可怖的痕迹——我又不是真的失去了一只手臂。她在心中柔声说着。我已经是鬼魂了,这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不,是有的。
  伊莎贝拉知道。
  在那颠覆一切的一刻发生之前,她正兴致勃勃地向阿尔伯特诉说着《霍比特人》的结局,她还记得眼前这个正躺在自己怀中昏迷不醒的男人是如何不依不饶地向自己纠缠了许久为何他从未听说过J.R.R.托尔金,一个有才华到能够写出如此扣人心弦而又精彩绝伦的故事的家这个问题,逼得她不得不将J.R.R.托尔金包装成一个定居在美国的,怀才不遇,正在接受范德比尔特家资助的英国作家,才勉强打消了阿尔伯特的疑窦。然而,她还没来得讲到比尔博的故事又是如何在他的侄子弗罗多身上继续下去,就感到马车忽然极其剧烈地一震,力度之大,霎时间便将她从座位上抛了出去,前额重重地撞在挡板上。随即便伊莎贝拉感到整辆马车正天旋地覆地向左侧倾斜而去,而她也跟着跌入坐在她左侧的阿尔伯特的双臂之中——
  在那个脑子空白的瞬间,她只记得自己看见右侧的车门在抖动之下弹开了,仿佛是以慢镜头般远离他们的,被积雪覆盖的大地从车门外延伸开去——伊莎贝拉早在登上马车以前就向切斯特先生抱怨过这个似乎出了点故障的车门,然而忙于将行李箱绑好的后者似乎只当做是没有听到,最终她放弃了计较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那或许是良心不安之下的暗示之举,毕竟,若是没有这扇大开的车门,伊莎贝拉不认为自己与阿尔伯特活下来的几率会有多高。
  就在马车即将翻滚下山崖边缘的前一刻,阿尔伯特,她的丈夫,那个曾经以虚假的爱意诱骗她,却又如今在写给她的信件结尾署上了“挚爱你的”,让她在不知所措与慌乱中带着一丝欣喜地谅解了的男人,用力将自己从他的怀中推了出去。
  她跌落在山崖的边缘,然而她的斗篷披风下摆的蕾丝却钩住了向下坠去的马车,伊莎贝拉才感觉自己的双腿与坚实的大地相接触,瞬间又被扯着向后仰去,她及时拉开了脖子上的系带,却没法阻止自己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顿时便向下跌去。
  求生的强烈**使得她在这一切发生的电光火石之间本能地抓住了崖边,然而这副娇生惯养的身躯怎么可能有着能够支撑自己体重的双臂,那只稍稍延缓了几秒伊莎贝拉下落的坠势,她能绝望地感到自己的手指正迅速向后滑去,无论她多么用力地将自己模糊的血肉死死地压在上面——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冷得刺骨至极,似乎都要将她血肉冻碎——抓住了她的手腕,借着那一丝力气,伊莎贝拉的身体向上挺去,竭尽全力地扬起一只手,拼命地向前摸索着,终于抓住了大雪中一块突起的石头——那上面洒落的来自马车的木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手指,让原本就被锋利的石崖割得鲜血淋漓的手掌再添了数十道新伤,但伊莎贝拉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积雪没过手指的冰寒,她只是死命依靠着那块石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同时另一只手寻找着可以用力的角度——那只突如其来的,仿佛寒冰雕刻而成的手早就不知何时消失了——终于,一点点的,伊莎贝拉慢慢将自己拉回了悬崖之上。
  肾上激素的效果在她放松下来的刹那便褪去了,疼痛回来了,寒冷回来了,所有的意识一同涌上,令得伊莎贝拉在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地上干呕,眼前极致的黑暗与炫目的白光相互交织着,只间或出现的现实景色则似乎无法在她的瞳孔找到聚焦,就像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摄影师的镜头一般,模糊一片,晃动不已,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放在了卷筒洗衣机中搅拌,而伊莎贝拉正将自己的头塞在其中。
  最重要的是,恐惧也随着感官一同回到了大脑。
  阿尔伯特在哪?
  她迷蒙地想着,感到心中掠过了一阵可怕至极的预感——他死了,伊莎贝拉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几个字,他掉下了悬崖——阿尔伯特死了——他死了!
  如同某个神话中的巨人突然出现,以前所未有的巨大嗓门怒吼了这句话一般,伊莎贝拉几乎可以发誓自己听到了声声传来的回音,但四周是如此地万籁俱静,连鸟叫也听不到一下,风声也从未响起一秒,只是静静地锋利刮过。这仿佛是整个苏格兰最为偏僻的角落,几乎要令伊莎贝拉怀疑上帝造人以来,是否曾有亚当的后裔踏足过这片土地。她仍然跪倒在地,但目之所及尽是高高低低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起伏丘陵与森林,千百里以内,见不到任何人类走兽的踪迹,除了雪地上零星的马车残骸,提醒着她适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眼眶里突然传来滚烫的热意,泪水就像是泉眼里冒出的温泉一般,唰唰地滑落她的面庞。振作起来,伊莎贝拉,你要找到阿尔伯特,你要帮助自己活下去,你得动起来,她听见自己脑海中有一个焦虑的声音如此说道。快动过起来,快点开始这一切,快点站起来,快点迈动你的步伐,快点!快点!快点!
  但她的身体无动于衷,哭泣是它目前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她可以看到自己眼泪在空气中蒸发掉的热气,能看到面前的积雪是如何被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染成深浅不一的红色,那场景滑稽而又凄惨。如果说这是一部电影,伊莎贝拉可以肯定有一半的观众正在为自己加油打气,而另一半则正因为自己如今就是个无助地跪在雪地中流泪的女孩模样而破口大骂着。她当然想如同漫画中的英雄,电影中的超人一般,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在几秒内再度顽强的站起,但这是现实,她的本能在这个冰冷的,痛苦的,在瞬息间天翻地覆的现实面前颤抖着,胆怯着,蜷缩着,投降着,只有她微弱的意志还在坚持着,缠斗着,拼搏着,厮杀着——几秒,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百年后,伊莎贝拉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接着便看见了康斯薇露——
  准确来说,是浑身上下焦黑得如同上千灰烬拼凑在一起的康斯薇露,毫无生气——尽管用这个词来形容鬼魂有些奇怪——地漂浮在半空中。
  在刹那间,伊莎贝拉的身体突然之间又回归了大脑的指令之下,就像是她四肢百骸的血液突然被替换成了火山岩浆一般,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动作敏捷得如同一只花豹,“不,不,不,不,不,不,不——”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念叨从她嘴中冒出,她在康斯薇露的身前刹住了脚,不敢做出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呼吸,似乎生怕自己一旦呼出一口气,就会将她吹散成千万黑色的细微颗粒,就此消失在苏格兰的雪地之中似的。
  康斯薇露,回答我。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向所有她相信过或不曾相信过的神祇祈祷着,向那让她重生到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恳求着——倘若我曾经做过一件值得称赞的好事,倘若我曾经帮助过一个值得帮助的人,倘若我可曾为自己积累了任何的福报与感愿,倘若我洗刷了哪怕半分与生俱来的原罪,全能的主啊,我不要求任何祝福与馈赠,我只卑微地请您将康斯薇露带回我的身旁。
  还有我的阿尔伯特。
  我会选择死去一万次,倘若我会重生一万次,却要活在一个没有他们的世界之中。
  尽管知道那几乎是一件没有任何可能的事情,伊莎贝拉却笃定着,在悬崖边千钧一发之际伸出的手,来自康斯薇露。而她也坚信着,正是为了要拯救自己,才使得康斯薇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求你了,康斯薇露,回答我。”
  她低声喃喃着,终究还是忍不住,缓慢地向对方伸出了手——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康斯薇露的手指的同一刻,一阵猛烈的狂风骤然刮起,无数雪花就如同冰棱一般向伊莎贝拉的面颊刺来,迫使她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头向下缩着躲避。几秒种后,空气又在瞬间突然静止了下来,她这才得以再次向康斯薇露看去。
  灰烬消失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当初康斯薇露拉住伊莎贝拉的那只手。也许是后者的错觉,但是她总觉得康斯薇露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淡了,倘若说以往是珍珠灰色,那么如今就像是在透明的空气上刷了一层轻微的珍珠白色,她只能看见一个浅浅的轮廓,尽管五官神态与身形依旧清晰,却给了她深深的不安感,似乎这样的康斯薇露随时都会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之中。
  伊莎贝拉,我没事。
  终于,她听见了那把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心中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没有经历过极其惨烈的事故的人们来说,是很难相信在这样的事故过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与心理。
  而媒体给了大众非常错误的印象,让人们误以为在这样的事故过后,人们还能迅速恢复理智,能够马上就掌握全部的身体机能,没有受重伤的话就能行动自如。
  其实不是的。
  大部分的普通人在经历过生死一瞬的事故过后,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出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行为,就像在极度恐惧中,人们会失去对身体的操控,明明大脑在尖叫着逃跑,却没办法迈动步子一样。这章中伊莎贝拉的反应,是参考了经历了惨烈空难后人们后续的心理治疗中对自己的当时生理与心理反应的描述——但是要注意的是,在这样的事故中,只要自己不是唯一的幸存者,身边存活下来的人类越多,就越能帮助人们迅速从失控中恢复,开始自救,只是仍然会在心理上留下一定的后遗症(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些人可以完全不受影响,有些人终身都将活在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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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免跳章的读者不明白为何康斯薇露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提示一句前置伏笔在73章。
 
 
第142章 ·Eliot·
  如果不是因为艾略特在两个月前, 偶然得知了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存在,那么此刻坐在格罗夫纳广场19号里他或许就连一成能够拯救阿尔伯特与康斯薇露的可能也没有。
  当然,等他意识到阿尔伯特并不是唯一的突破口时, 那已经是他与路易莎小姐的谈继续进行下去以后的事情了。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认为公爵阁下出事了,是一件我会有兴趣知道的事情。”路易莎小姐开口了, 她伸手将一绺长发卷在耳后, 侧脸优雅的轮廓顿时一览无遗,更让艾略特确定了她此刻的心虚,“难道您不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警察, 亦或者是任何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吗?我可以如实告诉您,艾略特勋爵, 我对这件事情的兴趣, 不会比听到任何其他一位贵族出事了的兴趣大。”
  艾略特知道她与阿尔伯特分手的真相。
  是路易莎小姐主动离开了他, 而非阿尔伯特主动与她分手。
  这即是说, 早在一年以前,路易莎小姐必然就明白了她永远不可能成为马尔堡公爵夫人这个事实。她在之后的三百多个日夜里从未联系过阿尔伯特——或者至少阿尔伯特从未告诉过他对方曾有联系——还为自己找了一门再合适不过的, 称心如意的婚事, 无论何时出现在社交场合,都是一副与菲尔德先生无比恩爱的模样, 而这些都证明了艾略特对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然而, 既然如此, 她为何此时又要突然对康斯薇露下死手呢?
  是她一直静静蛰伏着,等待着一个可以像如今这般完美的谋杀机会;还是说,她的想法突然发生了改变, 以至于康斯薇露突然成为了一个她需要铲除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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