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是要让英国人民确信,只有用武力才能解决与德兰士瓦共和国之间的问题,因此一旦马尔堡公爵的和平会谈失败,那么她的丈夫就能立刻挺身而出,提议与德兰士瓦共和国开战,并亲自请缨带兵上阵。如此,他既能被视为是在国家面临转折时刻力挽狂澜的英雄,又能借助赢得这场战争而平步青云,就如同当年的马尔堡公爵般。
因此,她也联络了塞西尔·罗德斯。这个男人依靠着他的矿场公司,势力遍布整个南非大陆,当年她与她的丈夫一同前往南非时,就是他为整个外交团提供情报的,拉拢他是这个计划中必要的一步。她早在12月便给对方发了一封电报,提点了他几句,好让对方免去了像上一世那般因为詹森袭击一事而引咎辞职的命运,同时也稍稍透露了几句接下来英国将会面临的形势——她说得十分含蓄,只让对方明白了无论外交团如何努力,战争是势不可免会发生的,并建议对方做好准备。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所有这些额外的“准备”,竟然会让战争提前了整整三年到来。而马尔堡公爵则一夜之间成了军队的统帅,这倒也罢了,谁能想得到这个男人竟然在军事上也有着出色的天赋,接连在极端艰难的情形下打赢了两场大战,一跃成为了如今风头正盛的战争英雄,即便此时乔治再请求前往南非,也不可能在功劳上胜过马尔堡公爵。
该死的,为何上天总让这个男人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她一次又一次地设下陷阱,铺下扎满尖刺的地板,满以为自己一定能见到血流成河的情形,却只经受了反反复复的失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用捕兽夹制住了他几步,眨眼间又会被他追上。
玛丽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每一夜都在低声诅咒着他与康斯薇露,恨自己身边为何没能潜伏着一位杀手,要是也能如同对方杀害自己女儿一般,在半夜抹了那两人的脖子,一切可就省心多了。
但那不过是幻想,现实仍然需要她做些什么,才能挽回正向马尔堡公爵逐渐倾斜的局势。突然爆发的战争让她措手不及,但她的确准备有一着后手,为的就是害怕马尔堡公爵也会参战,从而抢走属于乔治的功劳,如今正是施行的时机。
在上一世的第二次布尔战争中,基钦纳勋爵——在1900年接任南非军队指挥权的军官,这时他还没被册封为勋爵——针对游击队采取了三种政策,碉堡战术,焦土政策,以及建设集中营。死在他一手建立的集中营里的布尔人多达27万,极大地损坏了英国在国际上的形象。但是由于他在布尔战争中的卓越贡献,他最终没有因此而被军事法庭审判,也没被任何人用来大做文章。
但玛丽十分清晰地记得他曾说过的一句话。因为基钦纳勋爵后来被调任为印度总司令,得以与她当时正负责殖民地事务的丈夫共事,而她也有幸与这个冷酷,残忍,聪明而又嗜血的男人交好,并在一次晚宴间谈起了第二次布尔战争的情形——“我十分幸运,库尔松夫人,因为所有人都希望能忘掉集中营的丑闻,因此从未有人拿这件事来针对我。倘若有任何人这么做的话,我只怕会成为英国历史上最大的罪人之一,尽管我从不认为我做错了任何事。”
27万条性命消陨在他的手中,但这男人仍然能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如血般的红酒,安然地在夜晚毫无悔意愧疚的入睡。这令人不寒而栗,但也是这句话,给予了玛丽极大的灵感。
此时基钦纳勋爵刚刚因为他在埃及事务中的出色表现而被提拔为上校,在非洲大陆上十分活跃。表面看上去,他似乎与马尔堡公爵毫无干系,两人实际也无交集。但玛丽知道他早就加入了共济会,而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大众们相信他与马尔堡公爵私底下有着不浅的交情。于是,玛丽利用她对索尔兹伯里勋爵的影响力,促使他将基钦纳上校调任到了德阿尔,让他成为了当地军队的指挥官。随后,她便向对方发去了一封恭贺电报,字里行间都暗示着这是马尔堡公爵利用他在共济会的影响力为基钦纳上校争取而来的晋升。而基钦纳上校也十分识趣,回电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同时也在信中应承,若是“马尔堡公爵”有任何需求,他一定在所不辞。这些来往都是通过英国政府的通讯网完成的,因此对方根本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等战争爆发了以后,这招后手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通过塞西尔·罗德斯,一封模仿了马尔堡公爵字迹的信件被交到了基钦纳上校的手中,玛丽根据回忆,尽可能完整地将前世基钦纳勋爵的集中营计划在信中复述了一遍,并且强调这是“马尔堡公爵”认为对付布尔人的游击战术最有效的做法。基钦纳上校自然对这计划赞同不已,回信向她保证将会在自己的行军过程中施行。
就这样,玛丽留下了一个能够在将来推翻马尔堡公爵立下的所有军功的后手。
但那不够,那远远不够。
这就是为什么,她如今会与自己的丈夫来到金伯利的原因。
他们在一个星期以前从德属西南非洲下船——由于在是否要与英国为敌这一点上,德国内部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分歧,自从开战一来,他们就停止了继续向德兰士瓦共和国输送士兵与武器弹药。因此尽管如今英国与德国之间的关系异常紧张,毕竟德国没有真的参与这场战争,表面的和平得以延续了下去,英国在德国殖民地上的外交办公室也照常运转着,他们能从德属西南非洲一路舒舒服服地搭乘火车来到金伯利,也是多亏了外交办公室的从中打点。
然而,到了金伯利以后,因为布尔人炸断了从金伯利通向布隆方丹的铁路,他们不得不离开火车,依靠马车继续前进。现在他们就正站在站台上,等待着塞西尔·罗德斯安排的仆从前来迎接他们。
“你真不应该跟来的,我多希望你现在能平平安安地待在伦敦,好生休养着,直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乔治低声说道,他的语气是责怪的,但他的双眼中的柔情说的却是另一回事。玛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我曾抱着刚出生的艾琳陪伴你走遍南非,而那远比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要困难得多。她冷冷想着,站立不动,任由自己的丈夫替她整理着灰狐狸毛做成的斗篷,看他那细长有力的手指仔仔细细地将绒毛掖紧,明明南非的夏天才刚刚离去,不过是早晚多了几分凉意,他却恨不得将所有冬天的大衣都罩在自己身上,唯恐她会因季节变换而受寒。
“作为你的妻子,我自然有义务要陪着你前来。”她微笑着回了一句,捉住了乔治的双手,表面上看是为他整理手套,实际上却不着痕迹地将他推开了。她并不喜欢自己丈夫如此充满爱意地对待自己,那只会让她愧疚不安,而如今的她不需要愧疚这种感情来干扰自己。
还有7个月,艾琳就要降生到这个世界了。这一点让玛丽无比的恐慌。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她会等到马尔堡公爵与康斯薇露完全身败名裂后再诞下自己的三个女儿,如此才能确保他们安然无虞。即便康斯薇露后来仍旧出轨了,对马尔堡公爵的伤害也不可能与后世比肩。但如今的局势却使她非常不安。康斯薇露没有跟随外交团回到英国这一点,就足够使玛丽怀疑她是否在南非当地遇到了某个男人,并且与他私奔了。而她又从随外交团归来的女仆口中买到了一条颇具价值的消息——康斯薇露自从上船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月事,至少她们都没见过安娜清洗过月经带。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康斯薇露已经怀上了公爵的孩子。
那即是说,即便康斯薇露已与某个男人私奔,为了自己唯一的继承人,马尔堡公爵仍然会追寻她到天涯海角,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那孩子从她手上夺走。这么一来,一切都将会与上一世同样,某个人会将这前所未有的丑闻捅出,在第二次布尔战争中崭露头角的马尔堡公爵会因此而饱受名誉损坏,为了报复,他同样会将那孩子送走,永远禁止康斯薇露探望自己的儿子,而这一切则终将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玛丽已经几乎可以预见这一点。
她的重生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事情,倘若就连战争都能提前3年爆发,那么自己女儿的谋杀为什么不能提前十年发生呢?马尔堡公爵此时想必已经发觉了自己的某些手段,猜出了自己就是部分阴谋的幕后指使,否则伦道夫丘吉尔夫人为何会最近会处处针对自己呢?那个杀手轻易便会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她没有怀孕,玛丽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甚至巴不得对方寻上门来,好能让自己手刃仇人。可她如今有了艾琳,又怎能轻易涉险?
塞西尔·罗德斯将德国大使正秘密前往比勒陀利亚的情报送给了她,作为她当初指点他逃脱詹森袭击一事问责的回报。于是玛丽将这个消息又送给了索尔兹伯里勋爵,作为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奖赏。他们知道德国在与德兰士瓦共和国方面谈判过后,必然便会用对方提供的条件与英国谈判。与其到时还要安排与德国的正式会面,索尔兹伯里勋爵认为倒不如在此时趁机秘密派遣代表前去,不仅可以摸清楚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底牌,避免德国虚张声势,还能减少不必要的外交手段上的冗余,
乔治自然成了他的第一人选,塞西尔·罗德斯也向索尔兹伯里勋爵保证了他会确保自己与乔治的安全,尽管此时是战时,却似乎影响不了他在南非大陆上自由来去。
玛丽知道英国上一世与德国在第二次布尔战争开战前达成的协议,因此很有自信能说服对方撤军——这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曝光马尔堡公爵为了赢得战争而采取的非人手段(集中营)是第二步;等马尔堡公爵因此而被撤职,勒令回国后,乔治便能取代他在军方的位置,便是第三步;最后,马尔堡公爵还在军事法庭上等待审判时,乔治就已经能待着成功使奥兰治自由邦与德兰士瓦共和国并入英国殖民地版图的荣誉,凯旋而归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倘若她没在临行前发觉自己怀孕的事实的话。
她如今已经别无选择,玛丽心想着,看着不远处一个仆从打扮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那想必就是塞西尔·罗德斯安排的人手,要把他们送去车站外的马车上,据说那马车内部十分宽敞,能让她舒适地睡在柔软的丝绸上,仿佛是在度假般地前往比勒陀利亚。她不想这么做,她一直都不想这么做,但她必须以艾琳的生命安全为最优先的考虑。
康斯薇露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知识补充:
1. 维多利亚时期的女人来月经时,会用一条专用的月经带绑在腰上,这个月经带有点像大型尿布,出身富足的小姐每天会更换好几次,有女仆帮她们清洗,但是穷人一般一天只更换一次,如果量不多的话,可能两三天都不会更换(因为只有两条替换,而前一条很有可能没晒干)
2. 在维多利亚时期,医生确认早期怀孕主要是看yin道口附近的粘膜是否改变了颜色,来确定女性是否怀孕了。然后怀孕前三个月不清楚自己是否怀孕是正常的,因为怀孕后(尤其是前三个月)仍然会出现不规则出血,容易被当成是月经,而且晨吐的症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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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看看玛丽·库尔松此时有多么轻松,然后伊莎贝拉又吃了多少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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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Albert·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阿尔伯特在这轻柔的呼唤中倏然惊醒过来。
借着窗外的一片朦胧的日光, 他只看到身前一个模糊的黑影晃动着。被战场所锻炼出的警觉使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枕头下去摸自己的配枪,却又突然醒悟过来。
那是莱斯, 他的杂务兵,正俯身看着他, 试图将他叫醒。
“发生什么事了, 莱斯?”从眼前这男孩的语气上判断,不像发生了什么军事紧急事件,他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在这天还未亮的黎明时分叫醒他。自从金伯利与斯托姆贝格大败的消息传来后,他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个男孩是知道这一点的。
“公爵大人, 是您的堂弟们, ”莱斯轻声说, “不知怎么地,他们竟然成功地穿过了布尔人的封锁圈, 来到了克隆斯塔德——您放心,他们都有正式的旅游文件证明他们的身份, 我已经确认过了……”
等莱斯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阿尔伯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合衣睡下的, 这会便匆匆抓起外套披在身上,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
克隆斯塔德是一座很小的城镇。
在第一次布尔战争时,这个小村庄曾被改造成一半物资中转战,一半军事基地的存在,方便游击队补给休养。因此, 围绕着村庄的外围,布尔人建起了坚固的城墙,又在地下挖出了储放粮食的仓库,尽管地理位置不怎么好,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据点。英**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阿尔伯特攻下了它。
只不过,尽管外部的防御坚固,城镇内部的建设却没怎么跟上。破败的房屋歪东倒西地耸立在泥浆路旁,有些只简单地用泥沙瓦砾修补了一下,院子里除了几块简陋的菜地,还混合着牲畜的棚舍。村子尽管面积不小,却连条像样的石子路都没有。
这儿唯一称得上干净整洁的建筑,就是城镇中央的教堂。
原来在第二层的神父宿舍已经被征用为了阿尔伯特的寝室与书房,现在他就正匆忙地走下嘎吱作响的木头阶梯。一楼的大堂中的长椅都被他下令调转,围在中央,成了一个临时的作战会议室。长桌上的十字架被随意放置在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地图与凌乱的战况汇报。
若他还是过去那个虔诚的阿尔伯特,无论他的军队有多么需要这样一个会议室,恐怕都不会愿意做出如此的让步。
带着这个想法,阿尔伯特轰然推开教堂的大门,几步奔下了台阶。
她果然就站在那,被一群好奇的士兵包围着,作着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打扮。
再蔼蔼的晨雾,再脏兮兮的面颊,也无法掩盖那双棕色眼眸闪耀的可爱光芒。他多想冲上去紧紧抱住她,用力亲吻着她,就像他无数次在梦中重演的一幕般,直到那小豹子软在自己怀中,任由自己将她抱上楼去——
但她此刻扮演的是个男人,不仅如此,她的身份还是自己的表弟,自己又是统领军队的少将(在彼得马里茨堡大捷后得到的提拔),因此阿尔伯特只得将所有渴望都压下心底,轻轻咳了一声。
那群卫兵“唰”地散开了,立正站在两侧,露出了中间的伊莎贝拉,温斯顿,还有也做了男装打扮的沃特小姐。
“你们都围着我的堂弟们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