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讨论的可是艾略特勋爵——那个满脑子只有女人的大腿的艾略特勋爵。伊莎贝拉不以为然地对康斯薇露说。他不可能对我有任何的——见鬼,该不会这就是公爵现在看起来这么怒气冲冲的原因吧?
不太可能。康斯薇露说道。他将报纸丢给你的时候,明确地说了一句‘这是你的杰作吧?’我猜比公爵阁下的伴郎实际对公爵夫人有意这件事更让公爵阁下愤怒的是他竟然成为了一则花边新闻中的男主角,对于那些英国贵族来说,没什么是比这更值得感到羞辱的事情了。
康斯薇露说话的功夫,伊莎贝拉已经看到了文章的最后一行,她阅读的速度向来很快。刚一抬起头的她便与已经推开了面前的餐盘,正不停地转动着小指上的戒指的公爵对视上了,后者显然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反应。
“你为什么觉得这是我的杰作?”将报纸放在餐桌上,伊莎贝拉平静地质问着马尔堡公爵,“这些报社若没有真的采访艾略特勋爵,怎敢以他的名义发表这篇报道?更何况,如果是我亲自向撰稿人透露了这些消息,为何他们不直接以此为卖点呢?‘公爵夫人亲身说法无爱婚姻的痛苦与无奈’,这样的标题不是更能吸引眼球吗?”
“我不在乎你是怎么做到的,用金钱,还是用范德比尔特家的人脉。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马尔堡公爵轻声说,“那就是艾略特勋爵绝不会做出任何那篇报道上所描述的事情,他永远不会背叛我,更不要提对你有丝毫感情——”
“所以你就认定我便是那个向报社透露信息的人?”伊莎贝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声音也不知不觉提高了一个八度,“只因为你认为艾略特勋爵不会这么做?”
“不是认定,是基于事实而得出的合理的推测。”马尔堡公爵说道,他浅蓝色的眼睛像被冻住的蜡烛焰心一样,语气既冰冷又无情,“既然你能毫无破绽地装作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冒充艾略特勋爵接受报社的采访与之相比不过小菜一碟罢了。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你瞧,或许你认为这么做能提高你在人们心中的魅力——‘未来的北安普顿侯爵为我倾倒,为我痴狂’,一类的戏码——还能顺带羞辱我一番。但是,亲爱的公爵夫人,你错了。你所以为那种作为一个无爱婚姻的牺牲品能为你在大不列颠带来的瞩目是不存在的,人人都只会将你视为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没有——向报社——透露——这些信息!”越听越愤怒的伊莎贝拉再也忍不住了,她咬着牙,忍耐着想要将面前的报纸甩到对方脸上去的冲动,打断了马尔堡公爵的讥讽,“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你刚才所描述的那些事情中的任何一项,也从来没有过任何那样的想法,如果你要继续这样侮辱我的人格——”
“现在轮到你称呼我为骗子了吗,公爵夫人?”马尔堡公爵冷笑了一声,“难道你是在告诉我,过去两个月来你在我面前所呈现出的模样,所说的话语,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半分是虚假的吗?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私人侦探们发现了那些你小心隐藏起的秘密,我将给予你的信任——以作为我的妻子的身份——只会比艾略特勋爵更多。我宁可相信我最好的朋友是因为喝醉了而向报社的撰稿人胡言乱语了一通,也绝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是你剥夺了我信任你的可能性,公爵夫人,所有你认为是我对你的侮辱都不过是你自找的评价。”
与马尔堡公爵争论你是否欺骗了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康斯薇露叹息着说。除非你将事实告诉他,否则他永远不会相信你的话语。别忘了你昨晚思考的计划,伊莎贝拉,冷静一些。
伊莎贝拉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住了裙摆来抑制住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缓缓地平息着在血液中沸腾的怒气。
你说得对。她在心里对康斯薇露说。如果这一次我的情绪再度失控了,便是他赢了。而我绝不会让他胜利的。
“哑口无言了?”久久等不到伊莎贝拉的回应,公爵讥笑着又加了一句。
“不,”伊莎贝拉的语气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她甚至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一个随着眼下的情况出现而成型的新计划在她脑海中显现,伊莎贝拉打定主意要激怒马尔堡公爵,“我也许是对我的过去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但公爵大人您如今的行为与其说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测,不如说更像是对昨晚不幸挨上的一拳的报复。您实在没有必要将这件事看得如此私人化。的确,我可以理解,对于一个英国贵族来说,没什么比在报纸上看见自己成了小道八卦的男主角更令人感到耻辱的事情。然而,在我看来,一个真正成熟的英国绅士——并且在拥有了范德比尔特家如此庞大的财产的前提下——对此的处理方式该是直接买下这家报社,用钱永远封上那篇报道的撰稿人的嘴。试问,有多少英国人会看美国的报纸呢?这件事也许会在纽约掀起一些浪花,但没有后续的报道跟进,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转开。如此简单的事情,既然连我都能想到,想必公爵大人在看到报纸标题的那一秒就已经思考好了对策。然而您对这件事毫无必要的大动干戈,只让我想到了一个词——人人都说美国人根本不懂真正的英语,所以您得给我几秒钟思索一下——究竟是什么呢?啊,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词该是,‘懦夫’。”
没什么比叫一个英国贵族懦夫更让人愤怒了,这是伊莎贝拉为了完成学校作业而看的一战纪录片中讲述的事实,为了不被同辈人看作是胆小鬼,那些年轻的英国贵族青年前赴后继地赶往欧洲的战场证明自己的勇气与尚武精神,以为这场战争不过是圣诞节前的一个消遣,结果最终的死亡率甚至比百万倍于他们数量的平民更高。
纪录片诚不欺我也,伊莎贝拉想着,看着双手捏着拳头站起来的马尔堡公爵。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对方如此公开地将怒火表露在面上,第一次是在她揍了公爵一拳以后——
“你不能这么对我说话,”公爵低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愤怒的铁匠抡起大锤敲在滚烫铁毡的清脆声响,“我是你的丈夫。”
“那么,你就更不能这么对我说话了,”伊莎贝拉昂起头,高傲地瞥了阿尔伯特一眼,她的目的达到了,战争的号角已被吹响,而马尔堡公爵注定的失败已被宣告,“我是你的钱包。”
“什么?”没料到伊莎贝拉会如此回答的马尔堡公爵一愣。
“我的意思是,”走上前来的伊莎贝拉拿起了公爵面前的餐盘里一块已经涂好果酱的烤土司,轻轻咬了一口,“公爵大人您大可以告知那位文章的撰稿人您与我的婚姻的确是建立在童话般的爱情之上的,因为,尽管作为我合法的丈夫,公爵大人您对我的嫁妆有着绝对且完全的掌控权,但没有我的允许,为范德比尔特铁路股票兑换美金的银行绝不会拨给您一分钱。在这种前提下仍然结婚的,想必一定便是真爱了。”
马尔堡公爵僵硬地站在原地,那双浅蓝色眼里的火苗融化了,熄灭了,如今就是两个不敢置信地看着伊莎贝拉的黑洞。
心满意足地将那块烤得恰到好处的土司咬在嘴里,准备离开的伊莎贝拉走到餐厅门口,又折回半个身子,向马尔堡公爵狡黠地眨了眨眼,含糊不清地说。
“我衷心希望公爵大人您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就是您与我之间这场战争的结束,毕竟,对于您与我这种人来说,离婚是一个并不存在的选项。”
马尔堡公爵身子微微一颤,他那向伊莎贝拉投来的惊诧目光使得后者确信了他已经明白将会有怎样的婚姻生活等在面前。
“祝您有美好的一天,公爵大人(Good day,Your Grace)。”
微笑着说完这句话,伊莎贝拉便关上了通往餐厅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句话之所以打了英文是因为这句话非常英式,放在这里(如果比较理解英式文化的话就能理解)是很嘲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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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阿尔伯特pov中所说的那样,阿尔伯特是一个非常非常典型的英国贵族,他的所有的想法,行为,都是那个年代的贵族会有的,包括一板一眼的僵硬思维,非黑即白的价值观等等。他的那个娶妻生子分居的计划,在那个年代看来这样已经能称得上非常尊重妻子了,有些贵族甚至会直接抛家弃子花天酒地,有些贵族男人则是自己可以有很多情妇但是妻子不允许有情人,基本上就是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唐顿老爷那样专一老实的贵族形象实在是有点过于美化了。所以作为一个典型的一百多年以前的英国贵族男人,他会有很多在现代人看来实在忍不了的缺点,这时候就需要伊莎贝拉的敲打了。
第35章 ·Albert·
那篇报道所掀起的轩然大波远远超过阿尔伯特的想象。
公爵夫人与他所在的奥克代尔在当天下午就被闻风汹涌而来的记者与撰稿人挤满了,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要第一时间得到公爵与公爵夫人对此的回应,于是将范德比尔特家的度假别墅围得水泄不通。威廉·范德比尔特不得不嘱咐女仆拉上所有窗户的窗帘,还派遣了男仆在花园里巡逻,赶走翻墙溜进来的记者。
阿尔伯特与公爵夫人因此被迫取消了当晚离开长岛前往罗德岛继续他们的蜜月的计划——不过,自从婚礼第二天早上的争吵发生过后,阿尔伯特已不认为接下来他与公爵夫人可能会有的任何旅程能够被称之为蜜月,那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两个有着同样姓氏的人恰巧同时游玩同一个地点罢了,因此也没有感到遗憾。
被困在了范德比尔特家的度假别墅中阿尔伯特只得将整个夜晚的时间消磨在书房中,依靠着雪莱优美隽永的字句打发着意料之外的无聊。这间宅邸建来便只是为了让主人短暂地在此度过一个宁静的周末,欣赏风景,出海游玩,钓鱼打猎,因此室内几乎不存在任何娱乐。不过,即便有,阿尔伯特此刻身边也没有能够一同打牌,玩台球,甚至是喝一杯威士忌的同伴——艾略特在婚礼结束后两个小时内就登上了离开纽约的游轮,连带着一同离开的还有他唯一能够从伦敦赶来参加婚礼的表兄艾佛——现在想来,阿尔伯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没跟着他们一起走。
然而,阿尔伯特实在是低估了那些记者为了取得独家新闻的决心。
一个格外灵活的八卦小报记者想方设法躲开了巡逻的男仆,也许他一路沿着度假别墅外生长了几十年结实的藤蔓爬上了二楼的露台,也许他找到了一扇没关严实的窗户,不管对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这个记者成功地用相机捕捉到了一张阿尔伯特正孤单地坐在窗边喝着威士忌的照片,于是,这本原本名不经传的小杂志第二天便被紧急送进了度假别墅,只见上面写着这样的标题:
“确认马尔堡公爵夫妇感情不合!争吵后公爵阁下独自借酒浇愁——童话背后的残酷真相。”
如果说有什么比这一文章更为糟糕的话,那便是阿斯特太太当天晚上举办的一个小型私人宴会,在席间委婉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于马尔堡公爵与马尔堡公爵夫人之间金钱婚姻交易的不满。
“倘若马尔堡公爵所看重的是公爵夫人的教养与品格,那么自然,作为教养出一个配得上公爵的女儿的母亲是值得被我们所敬重的——哪怕是在离婚这样的丑闻过后。然而,假使这不过是用金钱买来的地位……我的意思是,纽约不乏能随手便拿出2000万美金的人,难道那便意味着他们当中的每一位都值得被我们尊为上宾吗?”
阿斯特太太带着意味深长笑容说出的这句话背后所隐含的表态迅速在纽约上流社会蔓延开来,一夜之间,范德比尔特家原本冲上顶峰的地位迅速跌落。于是,在婚礼过后的第三天清晨,威廉·范德比尔特敲响了阿尔伯特的房门。
“指望这些记者自己识趣的离开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公爵大人您与康斯薇露——我的意思是,公爵夫人。请原谅我,公爵大人,我仍然不习惯那样称呼我的女儿——以一个合理的借口迅速离开美国。只要您们离开了,这件事情的发酵程度便会慢慢消散。人们是健忘的,特别是纽约上流社会的成员,不消多时,他们对您的尊重又会如同过往一般。”
你是说范德比尔特家借助公爵头衔得到的地位又会慢慢恢复到其应有的地步。阿尔伯特想着,心照不宣地与对方握了握手。
“自然,范德比尔特先生,我也认为是时候我该回到英国了。”
因此,在11月10号的下午,阿尔伯特以自己将要在上议院发表初次演讲,必须为此作出准备为由,向苦苦在屋外等待着他回应的记者们宣布他与公爵夫人将会即刻启程返回伦敦。
在离婚的财产分割中得到艾娃号的艾娃慷慨地将游艇借给了公爵夫妇,只因返程的决定作出得太过于仓促,任何有资格接待公爵这种级别的贵族的游轮都早已被订满。
于是,公爵夫妇的蜜月尚未开始便这样匆匆结束了。
在此期间,阿尔伯特与公爵夫人连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他们只把彼此视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透明人,即便眼神不小心扫到了对方,也只当做自己在欣赏后面的家具油画。威廉·范德比尔特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异状,但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这个形容每次在阿尔伯特撞见威廉·范德比尔特时都会冒上他的心头。
他早该想到的,威廉·范德比尔特之所以要将公爵夫人的嫁妆以范德比尔特铁路股票的形式赠与,就是为了能够掌握股票变现这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点。他由于希望能够尽快将协议定下来,认为即便是范德比尔特家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便拿出2000万美金的现金,就放宽了对于嫁妆的形式的限制,却因此而被威廉·范德比尔特摆了一道。他与阿尔伯特协议表面上的确是保证了他对这笔股票的绝对控制权,然而,由于协议上规定了这笔赠与的股票只能向与范德比尔特铁路公司有合作关系的私人银行出售,如果这些银行在没有看到公爵夫人签字的情况下就会拒绝购入,那便等于阿尔伯特获得的不过是对一堆印着数字的废纸的掌控权,金钱实际上还留在范德比尔特家父女的手上。
他必须对此做点什么。
阿尔伯特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11月12号,也就是艾娃号带着公爵夫妇离开纽约长岛的第二天,阿尔伯特让爱德华在书房里为他和公爵夫人备下丰盛的下午茶,并让安娜请公爵夫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