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齐桐探询的目光，他肯定不会解释为何会有那么大的狗粮消耗量，而且他也没必要解释，毕竟这是买方市场。
“这个嘛……肯定不是我自己吃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哈哈！不想说也没关系，发财的路子，大家都知道就不好了！”齐桐笑道，然后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袋狗粮递给他，“来，老弟，你是行家，看看这款狗粮如何？”
张子安接过来略一打量，果然如鲁怡云所言，包装袋外面全是英文，半个汉字都没有。
包装袋正面和背面的醒目位置，用大字体写着很多自吹自擂的宣传语，像什么“超高的肉类及蛋白质含量”、“丰富的营养成分”、“无人工添加剂”等等……这倒也没什么，因为中外所有猫粮狗粮厂家都是这么写的，谁不这么写谁就是傻叉。
至于真假……emmmmmm，这就不好说了。
忽略这些可真可假的宣传语，张子安重点看了看配料表，目光落在一个组合词上。
“By-products?”他指着这个词问道，“By-products具体是什么？”
By-products这个词，类似中文的“副产品”，但含义更加宽泛，出现在狗粮标识上的By-products，一般是指动物内脏等动物身上的边角料，甚至可能是……用死的流浪猫狗尸体制成的狗粮。
齐桐没想到他看得这么仔细，尴尬地笑了笑，“老弟，我只是负责销售的，具体的产品细节，我略知一二，但知道的不是特别详细……不过老弟你放心，这是美国原装进口的狗粮，报关凭据和销售许可都有，质量和卫生方面绝对没问题，你一百个放心！你想，人家美国的宠物行业那么发达，美国的各种标准往往都是世界通用的标准，如果有问题的话，怎么可能在美国销售？”
张子安摇头，把狗粮递回去，“要不你回去向厂家打听一下，这By-products到底是指的什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再谈吧。”
第1429章 边角料
都什么年代，有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外国（尤其是特指美国）的东西一定比国产的好，偏偏还有人吃这一套。
齐桐把这款张子安以前没见过的美国狗粮品牌吹得天花乱坠，言必称美国标准，在美国市场大受好评，销量增长极快，但是一问到技术细节，就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继续大谈美国标准，并且作为对比，愤慨地diss国内食品安全问题，细数近年来国内食品安全的大事，言外之意无非是，国内吃的东西不安全，无论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狗吃的。
国内食品安全这事，确实没法洗，毕竟国家太大了，人口又多，生活压力又大，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办法赚钱，有些人就打起了歪主意。
但是具体到狗粮的问题上，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都是菜鸡互啄，因为宠物食品安全不像人类食品安全那样有一个严格的标准，虽然很多美国狗粮会在包装袋上注明AAFCO的声明，包括齐桐推销的这款狗粮也有。
AAFCO是美国饲料管理协会的认证，表明这款饲料里的营养成分都达标了，但也仅限于营养成分，人家并不为饲料的安全性背书。
再说AAFCO是一个民间组织，并非政府设立的官方组织，就像某些牙膏言必称全国牙防组认证一样。AAFCO委员会的成员还包括来自饲料制造商和原料供应商的代表，这不就是所谓的“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吗？
理论上，饲料安全性是由美国FDA来负责的，也就是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但FDA连人的食品安全都快管不过来了，根本没时间去管宠物食品安全。
美国饲料出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几乎每年都有。因为美国有召回制度，所以一旦发现问题就会召回出问题的批次，显得似乎很负责，但正是因为有问题才召回的，甚至有在大品牌狗粮里发现金属和塑料的案例，这要是国产狗粮，早就被黑到死了。
除了食品安全之外，很多狗粮品牌，不论中国的还是美国的，标注的营养成分并不一定真的能达标，换言之就是X**写的。
有人纳闷都通过AAFCO认证了，为什么营养成分还会不达标，那是因为批次的问题。加工食品行业就是这样，可能最开始的批次原料好，加工出来的食品就能达标，后来为了压缩成本换了原料或者原料产地，可能就不达标了。AAFCO只能认证送测的首批产品，不可能每个批次的产品都重新认证一遍，人力和物力都不允许。
这些东西，作为宠物行业一员而且也去过美国的张子安都了解，也可以理解，毕竟连人的食品安全都未必100%可靠，怎么能苛求宠物食品安全100%可靠？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厂家也是如此。
但是，这款狗料的配料表成分有些暧昧，这个by-products的涵盖范围太广了。
By-products、副产品、边角料，在这里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什么是边角料？
如何定义边角料？
一根给人吃的鸡肉火腿肠，配料表里前两位是鸡肉和淀粉，这没问题，但鸡肉里包不包括鸡屁股、鸡爪、内脏、鸡头磨成的骨粉、鸡皮、脖颈处的淋巴组织？
以上这些算是鸡肉还是算边角料？
从鸡肚子往后，具体从哪个位置开始就算是“鸡屁股”了？
给人吃的加工食物，如果在网站上仔细找找，可能会在详情页面看到“由整块牛肉制作”、“由纯鸡胸肉制作”之类的标注，如果不是说谎，那往往意味着这款产品质量较好，当然价格也会比没有类似标注的产品价格更贵，而且是贵上很多。
但是宠物饲料，基本上找不到类似的标注，即使有，价格也会上天，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花那么高的价钱买猫粮狗粮，饲料厂商也不会把这样的饲料作为销售主力，因为大众负担不起。
就算如此，by-products这个词也太过模糊了，在极端情况下，这可能意味着饲料的成分里可能包含来自牛、羊、猪、鱼、鸡这五大主要肉类来源之外的肉类。
不止中国有黑心作坊，美国也有，美国的黑心工厂还被曝出过用流浪猫狗尸体制作宠物饲料的丑闻。
欧洲那边的宠物饲料状况稍好一些，也仅仅是稍好而已，毕竟当年的疯牛病就是从欧洲传播起来的，蔓延的起因是饲料加工厂把牛的内脏和骨骼磨成粉做成饲料再喂给牛，为了给牛补充钙质，但其中就包含了病死牛的内脏和骨骼。
现在人们知道，疯牛病可以由牛传染给人，所以不敢再这么干了，因为牛是人类的传统食物，人会吃牛，若是贪图小利而让人染上疯牛病，会面临天价罚款和牢狱之灾。
但是，被曝光的美国黑心工厂却还在用死去的流浪猫狗尸体制成猫粮和狗粮，好处多多，可以大幅降价成本，可以提高钙质及营养含量。
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美国黑心工厂有恃无恐地认为，猫和狗，不是人类的传统食物，人不会吃猫狗，就算出了问题，顶多也只会影响猫狗的寿命，不会影响到人，连绞首的危险都没有。
这个小聪明倒也不算错，这个理论在西方发达国家是适用的。
但是……国情不同。
张子安莫名地想起废品收购站那几个突发怪病的人，那天夜里从他们的语气和行动上，以及准备周全的锅和调料，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试图宰杀流浪狗吃狗肉，反正流浪狗行踪不定，就算悄悄少了几条，也没人在乎，或者觉得流浪狗数量减少是一件好事，对人类安全很多。
怪病和他们吃的狗肉……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第1430章 金钱攻势
疯牛病的传播路径，是病牛——病牛内脏和骨骼磨成的骨粉——牛饲料——原本健康的牛——人。
假设有某种会引发问题的狗粮，类似的传播途径应该是病狗——病狗尸体的某部分——狗粮——原本健康的狗。
西方发达国家，传播途径到这里为止。
但是在其他一些国家，传播途径到这里还未中止。
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不吃狗肉的，但是不排除少数人喜欢吃。
流浪狗，不一定从出生就是流浪狗，它们可能也曾经拥有关爱它们的主人，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而被主人抛弃，沦为流浪狗。在被抛弃之前，它们可能也是每天享受主人喂食的狗粮，可能是张子安每天喂食流浪狗的国产狗粮，也可能是齐桐推销的这种，任何一种狗粮都有可能。
当然，这个猜测也只是在张子安的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因为他去过废品收购站，亲眼见识过那里的肮脏环境，遍地都是苍蝇、蚊子、老鼠、蟑螂、跳蚤、节肢动物……在那种环境里，无论染上什么怪病都不奇怪。
以前还有过新闻，说是某个高科技保密单位在运输一批内含放射性元素的密封桶时发生车祸或者失误，总之有几个密封桶丢失了，然后被几个村民当作稀罕玩意儿捡回家，他们没有常识，甚至没上过学，不认识密封桶鲜艳的警告色和放射性元素的警示标志，以为桶里装了什么好东西，回家就把桶砸开了，结果导致全家老小染怪病身亡。
废品收购站那些人同样没什么文化，同样可能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怪病。因为看见一款配料表有些暧昧不清的狗粮就怀疑到狗粮和狗肉这方面，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也不符合科学精神，还是让疾控中心的医生们进行专业的诊断吧。
尽管如此，配料表暧昧不清的狗粮，张子安不想接受，万一有什么问题，会影响本店的声誉，而且他对齐桐这种收买竞争对手的内部人员来挖墙角的行为挺反感的。
见张子安拒绝，齐桐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这家店的狗粮购买量太大了，他不关心这些狗粮是用来干什么的，但绝不能错过这么大桩的生意。
“老弟，你先别急着拒绝，你起码听听价格再决定啊！”齐桐又把狗粮推回去。
“好吧，那价格是多少？”
人家笑脸相迎，张子安不好强硬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便例行公事般问道。
他对价格没抱什么期待，毕竟这是进口狗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国产狗粮便宜。
“像这袋是2.5磅，差不多1公斤，建议零售价是69.99元。”齐桐说道。
张子安皱眉，这个价格作为进口狗粮来说，算是非常便宜，算上关税才差不多10美元的样子，那么在美国应该会更便宜……不过也说不好，有可能是为了抢占市场而在初期打响价格战，如果遇到预算不是很充裕却希望买到进口狗粮的顾客，应该很容易卖出去。
但这还是大大超出他的预算，因为他的狗粮绝大部分都是喂食流浪狗的，这个价格相比国产狗粮来说还是太贵了。
“算了……我还是用国产狗粮吧……”他再次拒绝。
“别着急啊，建议零售价是69.99元，但你从我这里进货，我给你一个非常优惠的进货价格——50元。”齐桐伸出一只巴掌。
“那也还是贵。”张子安摇头，1公斤50元的狗粮，流浪狗们一天能把他吃破产。
齐桐回头看了一眼店员们，见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离他和张子安都挺远，便压低声音说道：“进货价50元，只要你同意从我这里进货，每卖出一袋狗粮，我给你个人10块钱的回扣，怎么样？如果你进货量特别大，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啥？”
张子安大惊，这狗粮的成本到底是多少，居然能给出这么大额的回扣比例！
齐桐以为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张子安终于明白了，是齐桐误会了，把他当成店长，因为鲁怡云是这么称呼他的。
一般来说，街边小店的店长和老板不一定是同一个人，老板可能不止拥有一家店铺，或者不懂经营，就雇佣一个懂行的人当店长，就如同公司的老板和总经理往往不是同一个人——前者负责出钱，后者是专业人士，负责以钱生钱。
如果张子安只是店长，每月从老板手里领工资和奖金，那他扪心自问，很难拒绝这么大的诱惑，卖出一袋狗粮就有10块钱的回扣，只要他每天向顾客极力推荐此款狗粮，一个月下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而且老板并不知情。
类似的例子，就像以前医药代表向医院里拥有处方权的医生们提供巨额药品回扣一样，这样医生为了自身的利益，就会给患者专门开那种高回扣的药品，而不管患者是否真的需要。药品本身的价格就很贵，一个月下来就是暴利。
然而，他是店长，同时也是老板，只是鲁怡云习惯于叫他店长而已。
他要回扣有什么意义？反正都是自己的钱，还不如直接把进货价改成40元呢。
但是这对于那些……店长和老板不是同一个人的宠物店来说，恐怕那些店长会轻易地沦陷在高额回扣之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反正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推销一款狗粮而已，比起黑心医生来，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好吗！
为了防止店员们察觉异样，店长甚至还可以跟店员们合伙，每卖一袋自己拿10块钱回扣，然后慷慨地分给店员们两三块钱……
张子安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冷，如此疯狂的金钱攻势和推销力度，这款美国狗粮席卷全国市场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狗粮本身物美价廉也就罢了，算是三赢的局面，但把成本压缩得这么狠，很难想象狗粮的质量如何。
若只是质量问题，比如说营养成分虚标，倒也还好说，一旦狗粮本身有更严重的安全隐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1431章 半壁江山
如果不是这款美国进口狗粮太过便宜，而且还有高额回扣，令张子安心里没底，否则他倒可能少量进货用来试试效果顺便丰富货架。
齐桐越是积极推销，张子安心里就愈发没底，最后他直接站起来，下了逐客令，“齐先生，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处理，盛情心领，但我暂时不考虑改变店里的狗粮品种，劳您白跑一趟很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齐桐抱着很大的期望而来，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又差点被狗吓尿，没想到张子安就是执拗地不同意，他心里也有火气往上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