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天王(下)——皆破
时间:2019-08-20 07:50:52

  大约晚上十点,电视剧和综艺都播完了,她口渴,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倒杯水喝。
  这时,她突然看到地上的剩饭不见了,几乎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条小狗舔着嘴唇,心满意足地看着她。
  “嘁!倒是便宜这条狗了!”
  她撇了撇嘴,这倒也好,至少能让明天父母回家时的抱怨少一些。
  她去厨房里倒水喝,它也跟进厨房,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像是也渴了。
  她咕嘟咕嘟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根本不理睬它哀怨的目光。
  呜~
  这时,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转头盯着房门的方向。
  电视还开着,声音还挺大,蔡美纹没发觉任何异常,也无视这条狗,喝完水之后又坐回沙发,百无聊赖地换台。
  一过夜里十点半,就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了,她把能收到的电视台全换了一遍,无聊的节目把她都看困了。
  算了,还是跟死党打电话吧,少打一会儿应该没问题。
  电话也放在客厅,就在电视机不远处,打电话肯定要把电视关上或者把声音调小,否则听不清说话。
  她关上电视,拿起电话听筒,正要拨号,突然注意到小狗还在专注地盯着房门,偶尔摇着尾巴看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房门。
  “这狗是不是傻?”她嗤笑,“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了?想跑回你原来的家?好啊,那我就放你出去吧!”
  她一拍脑门,真是气糊涂了,怎么才想起这么棒的主意?
  开门把它放跑,跟父母就说她开门上学时它从门缝里跑掉了,不就能轻松地摆脱它了?
  她说做就做,当即向房门走去,打算拉开房门把它赶走。
  父母上班出门时,把房门的锁反锁了,不过那时的锁具比较简单,在会开锁的人眼里形同虚设,不像现在普及了超B级锁芯,所以他们叮嘱她睡醒后插上插销,作为双保险。
  呜呜~
  小狗像是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转圈儿。
  她的手已经触及到锁,即将把锁拧开。
  汪!
  从进家后一直没叫的它突然叫起来,对着房门。
  房门外是楼道,他们住的是工厂的家属小区。
  门外的声控灯亮起来,门镜中像是有一道黑影晃了一下,紧接着一串脚步声踩着楼梯匆匆消失了。
  蔡美纹当时没把眼睛贴在门镜上,所以没看清黑影到底是什么,但是本能地心里一颤,手心里渗出冷汗,手掌不自觉地移动到插销上,非但没有开锁,反而把插销轻轻插上了。
  她叛逆,但并不傻,也会害怕。
  以门镜距离地面的高度来判断,那道黑影只可能是人。
  是谁走过去了?
  她家住四楼,楼上还有两层,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工厂的职工以及职工家属,由于三班倒的工作制,上夜班或者下夜班而半夜出门或者回家都很常见。
  所以刚才那道黑影很可能只是一个出门上夜班的邻居,恰好从她家门口路过。
  问题在于,一般大家在夜里上下楼时,都会跺脚或者咳嗽把声控灯唤醒,以免踩空楼梯,但她没听到那人咳嗽或者跺脚。
  当然,也可能是她之前开着电视没听到那人跺脚,恰好那人在经过她家门口时声控灯灭了,狗叫声又唤醒了声控灯,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如果不是呢?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在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嘻嘻哈哈的时候,难道那人一直悄悄地待在门口,凝立在黑暗中,倾听房间里的动静?
  排除临时替班的情况,工厂的排班表是公开的,谁都可以看到,护士的夜班也有一定的规律,所以有心人其实可以全盘掌握她家父母何时出门、何时回家,以及哪天会同时上夜班,包括楼上楼下邻居们的上下班时间,都能知道个大概。
  说起那个年代,现在人们经常怀念那时的水果有多甜,生活有多么淳朴,其实完全不是,那时的治安状况比现在要恶劣得多,只不过因为没有网络,消息闭塞,对信息的封锁也很严重,所以即使发生重大凶案也没几个普通人知道,大家都以为是生活在歌舞升平的太平世界,浑然不知道提高警惕。
  蔡美纹也是如此,从小到大没接触过任何危险,在她的印象中这座家属院里都是她瞧不起的蝇营狗苟的工人,而这天夜里,是她第一次对寂静的夜晚感到害怕,对独处感到害怕。
  她平时恨不得父母24小时都上班,只要把饭给她做好就行了,不需要留在家里碍她的眼,现在她却无比渴望他们临时回家。
  她死死地盯着房门,门镜又黑了,声控灯灭了,楼道里一片黑暗。
  如果这时她突然大声咳嗽一声,唤醒声控灯,会不会在门镜里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
  她一步步往后退,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
  嘎吱。
  她的拖鞋踩到一块碎碗,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太小,声探灯没那么灵敏。
  呜~
  她的脚踝又蹭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那条小狗。
  它倒像是放松下来了,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盯着她,不时转头看看厨房。
  “……”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给它用碟子盛了一碟水。
  它吧嗒吧嗒地舔水,还不停地摇着尾巴。
  至少在今天晚上,她不打算把它放出去了。
 
第1698章 无言之证
 
那天夜里,蔡美纹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神经极度敏感,总是刚闭上眼睛就仿佛听到门口有动静,于是又立刻惊醒。
  房门很薄,并不是实心木材,就是两层中空的薄木板粘合而成,防君子不防小人,成年男子用力一撞恐怕就能撞个窟窿,不过为了避免惊醒邻居,可能撬锁是更好的方式,反正锁很好撬。
  直到天蒙蒙亮,听到楼下有清洁工人扫大街的声音,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令她睡过了正常上学时间,直到父母下夜班回家,她才惊醒。
  以前她只是偷偷逃课,父母看到她还在赖床,以为她已经堕落到正大光明逃课的程度了,再看到地板上的碎碗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蔡美纹惊慌地告诉他们昨天晚上的事,说有个陌生男人在家门口徘徊,但他们充满怀疑的眼神,分明把这当成她逃课的借口,连一个字都不肯相信,让她别多想,赶紧去上学。
  无怪他们不信,她平日里经常说谎、逃课的表现已经令她的信誉降到冰点,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
  唯一能证明她没有说谎的,却是一条不会说话的狗。
  她快气疯了,歇斯底里地冲他们大吼了一顿,气冲冲地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上学了。
  老师们对她的迟到和旷课早就已以为常,对她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只当没看见,反正她将来堕落成什么样跟他们又没关系——老师们也很无奈,一旦管得严了,问题少年和少女们纠集起来把老师揍一顿也没处说理去。
  课间,蔡美纹把昨晚的事告诉她的死党们,向她们求助。
  死党们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好几个死党笑骂她神经过敏,另外几个死党稍微认真些,让她等父母同时上夜班的时候,通知她们一声,她们一起去她家陪她过夜,这样总不用害怕了。
  她一听觉得有理,人多胆气壮,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话虽如此,她早该想到的,就像当时的她一样,这些死党们的信誉度也差点了到冰点。
  后来父母再同时上夜班的时候,第一次来了三四个死党陪她,第二次就只来了两三个,第三次就全都找借口爽约了,毕竟那时的她们还是初中生,社会风气还没那么开放,行动受限,总是夜不归宿的话家长肯定忍无可忍,有几个死党甚至为此而挨过父母揍。
  最关键的是,这几次夜里什么事都没发生,渐渐的大家就不当一回事了。
  蔡美纹只能再次一个人过夜,对死党们的失望也令她的心理悄悄发生了转变,所谓意气相投的死党也不过如此,还有谁能靠得住呢?
  一来二去,她与死党之间悄然出现了若有似无的隔阂,表面上大家依然每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但放了学之后,她与死党之间的电话联系越来越少,即使偶尔打电话,也是别人打给她。
  死党们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怠惰,渐渐的找她的次数也少了。
  她多出了很多空闲时间,实在无聊的时候,勉强也看看书,尤其是在父母同时上夜班的夜里,她不敢睡觉,干脆大声朗读语文或者英文课文,直到念着念着睡着为止。
  她已经习惯了那条杂毛土狗的存在,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强烈排斥它,虽然喂食和遛狗的任务大部分由父母来做,但他们实在抽不出时间的时候,她勉强也会帮帮忙,至少在独处的夜里它也算是一个能喘气的活物,不是么?
  慢慢的,她发现它也没那么讨厌,除了长得难看些之外,从不乱叫,也从不乱咬,还从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很好养活。
  无论她如何冷眼待它,它似乎从来不生她的气,只要她稍微喂它些食物和水,它就高兴地冲她摇尾巴,在她的小腿旁蹭来蹭去,直到她半真半假地生气警告它不要往她腿上撒尿才跑开……
  父母给这条狗起名叫乖乖,她嫌太土气,每次都叫它杂毛,但无论叫它乖乖还是杂毛,它都会欢快地跑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半年过去了,虽然她在独处的夜晚仍然经常担惊受怕,但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所以她也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是想多了。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的形象和行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疏远了问题少女的圈子,又不被班里的优等生群体接纳,她干脆离群索居,独来独往。
  上了初三之后,为了备战中考、提升重点高中的入学率,跟大多数学校一样,她的学校也开始组织补课和上晚自习,而且是强制每个人都要参加。
  晚自习从晚上六点一直持续到夜里九点半,等蔡美纹骑自行车回到家时,往往已经过了夜里十点。
  有一天,她照常下了晚自习,骑车回到家属小区,把车子放进车棚里锁好,哼着歌进入住宅楼。
  她以为今天只是个普通的日子,只有母亲上夜班,父亲在家里看球赛喝啤酒,但实际上前几天厂里接到了一批新订单,父亲所在的工组临时安排了加班任务,今天夜里要上夜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那时的他们都没手机。
  正因为如此,她进入住宅楼之前没有抬头看向自家的窗户,如果她看一眼,就会察觉家里的灯是黑着的,如果父亲或者母亲至少有一个人在家,肯定会亮着灯等她回来再睡觉。
  进入楼道,她咚地跺了一下脚,一楼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她迈步上楼。
  然后是二楼。
  在二楼与三楼的中间,她跺脚,却意外地发现三楼的灯没亮。
  她以为声音太小,加重跺了一下脚,但三楼的灯还是没亮。
  那时的白炽灯是将钨丝通电加热到白炽状态,以发光发热,寿命比现在的LED灯差远了,频繁一亮一灭钨丝很快就会断裂,再说用在楼道里的灯泡也不是什么高档货,不仅经常坏,还经常被人偷回家,声控灯不亮是很常见的事。
  她想,灯泡又坏了,或者被人偷了吧?真是的,太没素质了!
  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的脚步只停滞了一两秒,又继续上楼。
  否则还能怎样呢?
  先不说她以为父亲在家,就算父母都不在家,难道她要因为三楼楼道的灯不亮,就一整夜不回家?睡哪儿?
  反正很快就到家了,她加快脚步,眼看只差几级台阶就抵达三楼了,突然从头顶传来狗叫声。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她家那条土狗的叫声,声音嘹亮而愤怒,连续不停地吠叫。
  它从没在大半夜这么叫过。
  跟其他狗一样,杂毛的听觉很灵敏,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家里人只要刚踏进一楼或者二楼,它就能听出家人的脚步声,然后早早跑到门口迎接。
  它一定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它为什么突然叫起来,而且叫得这么厉害?
  蔡美纹猛然想起那个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夜晚,心里打了个哆嗦,停住脚步没敢再往上走,而是扶着栏杆,探头向上看。
  嘹亮的狗叫声令一、二、六楼的灯全亮了,只有三、四、五楼是黑的。
  借着六楼的微弱灯光,她似乎看到在四楼有一道人影也扶着栏杆低头与她对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的心里却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像是正在被一条毒蛇凝视。
  人影缩回了头。
  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尖叫,不顾一切地扭头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跑出楼道,一直跑到小区门口的警卫室才停下。
  也许有人会嗤之以鼻,认为她胆子太小了,如果把楼道门口一堵,岂不是瓮中捉鳖?但作为一个初中女生,她没有当场吓瘫在地已经是万幸了。
  小区的警卫听完她的哭诉,拿上手电去查看了一番,当然什么都没看到。
  楼里的邻居有人听到她的尖叫,出门查看情况,也什么都没看到。
  这种情况,显然报警没用,她什么都没看清,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也没有,警察来了能干什么?
  小区警卫给她的父母打了电话,她父母匆匆请假回来,虽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但看她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很心疼的,安慰她几句,就带她回家睡觉了。
  回到熟悉的家里,杂毛依然像平常一样等在门口,向她摇尾巴。
  令父母大感吃惊的是,平时总是对杂毛冷眼相加的她,却突然把它抱在怀里,哭得比刚才还伤心。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杂毛才相信她,只有杂毛才跟她站在同一边。
  从那以后,她跟杂毛的感情越来越好,吃饭的时候经常把父母夹给自己的肉喂给它。
  父母也并非完全不相信她,但他们能做的很有限,只要他们没上夜班,总会在家属院门口等她下晚自习回家,努力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错开同时上夜班的日子,除此之外作为一介平民,也没别的办法了。
  在父母同时上夜班的夜晚,蔡美纹会要求他们在出门的时候,把杂毛寄存在警卫室,她下了晚自习,在警卫室接了杂毛一起回家——只要每个月送给警卫们几包烟或者两瓶普通的白酒作为人情,警卫们也乐得帮忙。
  放学回到小区,她跟警卫们招呼一声,带着杂毛把自行车锁进车棚。
  那个年代也不讲究什么遛狗要牵绳,大家都没这个意识。杂毛在她身前身后跑来跑去,不会离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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