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脸从源头上否定了这件事,并作出一副世上最恩爱夫妻的模样,时沛的光明磊落笃笃深情呢?江雅芙的木讷呆板心思单纯呢?都是假的!
到头来,这件事只有她许展颜是最不要脸的那个!她满口谎言,心肠歹毒,嫉妒人家,妄想攀高枝?
全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错,而往外传话的是秦罗依、背后挑唆的是叶知知,她们何尝受到半点波及?
贴身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垂着头支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展颜闭上眼睛,顺了顺气,“说吧,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小姐,小李子带话过来,说……九公主她们的聚会要来不少外地的公子,九公主顾念小姐你的脸还没有全好,见不得风,所以这回就不邀请您一起去了,以后再说……”
“下去!”
“小李子还说,他帮您在九公主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可公主似乎深受那些流言影响……”
“我说下去,你听不见吗?”许展颜面色阴冷,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青云之路离她如此的近,她许展颜是何等人也?绝不会因为一点波折就这样算了的!
这次的教训她会深深的记住,不可以固有的印象看待身边的一些人,在出手之前也决不可轻举妄动,如果出手了却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把自己折进去,她终究是太嫩了啊。
此时,叶知知正在帮秦罗依抄写送给宁王妃的心经,她面如止水,柔婉美丽,就像一幅画着小溪流水的怡人画卷。
秦罗依秀眉紧拧,坐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知知,咱们是不是做错事了?这样看来时沛和江雅芙的关系不错啊,那么多人亲眼见证呢。我后来一想,如果时沛早就帮许姐姐找到解药了,那许大人之后还大张旗鼓的忙活什么?还把妻妾不和的丑事抖落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怪怪的……”
叶知知闻言停下了笔,抬眸看了她一眼,傻瓜也会长脑子了?
“姐姐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在江雅芙那里的亲眼所见了?她的书是禇羲送的,这我绝对不会看错。你想想即便大夏朝民风再开放,已婚的女子与外男私相授受也不太妥当吧?”
“知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相信你,也许……也许他们真的是兄妹情也说不定……”
“那你就是说许大小姐说谎了?”
“也不是……”秦罗依没了底气,她不知道谁在说谎,她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们说的都像是真的,她只是恍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
叶知知叹了口气,一脸的语重心长,“我的好姐姐,你也不想想,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谁受的伤害最大?就是许展颜啊。别人不知道,咱们两个却知道,时沛送药的事就是她告诉咱们的,她撒这个慌对她有什么好处?难怪是为了像现在一样名声大损吗?”
秦罗依看向她,眉头依旧没有展开,“嗯,你说的有道理,知知你懂得可真多。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有什么可不安的?你不过就是帮许展颜传了句实话而已,没杀人没放火没造谣,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
见她一时半刻想不开,叶知知也不再劝,与秦罗依的良心不安不同,她此时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一向抢尽所有女人风头的许展颜名誉受损,而江雅芙的名字也在世人的嘴里走了一遭。呵呵夫妻恩爱?想起那本禇羲亲手挑选的书,叶知知冷冷的笑了,恐怕离恩爱这个词还远吧?
秦罗依是郡主,就算是查到她身上,也顶多是个嘴碎的名声,她一向跋扈惯了,多几条这样的罪状也无所谓,但若是让禇羲知道了,只会更厌恶她。
反倒是她自己,谁也抓不到她任何把柄,事都是出在别人身上,与她有何干系呢?她既不是当事人,又没传过任何话。
又坐了一会儿,叶知知告别了秦罗依,款款的朝王府外走去,在路上恰好遇见了宁王妃,她恭敬而亲切的叫了人。
宁王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如刀子,犀利的仿佛一切心思在这目光下都无所遁形,叶知知悄悄打了个冷颤,匆匆离去了。
宁王妃盯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平静的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养老的崔嬷嬷接回来,叫她亲自管教郡主两年。回头再把家生丫头们的名单拿过来给我看看,郡主身边的下人也该挪动挪动了,这样下去是不行了。”
“是。”下人不敢多言,近在咫尺,她能深深的感到王妃对这个任性又天真的女儿的担忧之情。
江雅芙有三个贴身丫鬟,其中尺素是最受器重的,春月是个厉害的小辣椒,而春杏则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也是胆子最小的。十二岁稚气未脱,备受大家疼爱。
她爹娘在庄子里当差,少夫人给了她两天假,她刚从庄子回来,拎着的小包袱里装着她娘亲手晒的地瓜干,咸鸭蛋,还有别的各式零嘴儿,还有一朵新珠花呢,是他哥哥刚升了管事,用第一笔工钱给她买的。
春杏欢快的走在园子里,忽然张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张平和善的冲她招手,“小春杏,快过来,少爷找你。”
“找我?”没多想,春杏蹦跶哒的跑了过去。
“少爷找我什么事?怎么不回院子里说?”
张平心说,当然不能回院子,否则不就让少夫人瞧见了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快跟我来。”
很快春杏就跟着张平到了府中东北角那片空屋子,国公府占地广,但人却不多,因此好多地方都没利用上。
张平带她进了其中一间,时沛正等在里面。
春杏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脖子后面直冒凉风,“奴婢见过少爷。”
时沛板起脸的气势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相当的吓人,“春杏,国公府待你一家怎么样?”
“国公府待我家恩重如山,少爷,您是想让奴婢做什么事吗?”
~~~~~~~~~~~~~~~~~~~~
她眨巴着纯真清透的眼睛望着自己,令时沛莫名的心虚,“知道就好,下面我问你的事,你要实话实说,否则你知道后果。”
春杏郑重的点头,“奴婢知道了,您问吧。”
“我问你,少夫人是不是经常从娘家借书看?每次是江家的人送来还是有谁去取?”
原来是这个,春杏立马松了一口气,她哪里知道男男女女隐秘的弯弯绕?“是的,也不算经常,半个月一回吧,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江家的下人主动送来,有时候是少夫人的书看完了,派尺素姐姐回去取,不过这样的时候少。”
“每次拿到书后,少夫人会避着人吗?书里有没有什么夹带?有没有人带话?”
春杏从这话里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绝对没有!少夫人从不避着人,也没什么夹带。有一回新书刚拿过来,少夫人是在我们几个眼前拆开包袱的,当时我们觉得一本书名有趣,少夫人还大方的借给我和春月,让我们先去看呢!”
时沛心气稍平,“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啊。”
小姑娘泪眼涟涟的,时沛也就不故意吓唬她了,已经达到了让她害怕的目的了。他当然相信除了书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江雅芙行事他还是信的过的,就算要红杏出墙,也不会选这样没脑子的法子。
“好了,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你爹娘和你哥哥都为府里做事,特别是你哥哥,是个可造之材……”
春杏挺直了腰,带着哭音,“少爷您说吧,想叫奴婢做什么?”
时沛被她打断了说话,心里略有不悦,真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什么样的丫鬟?一个个都精的跟什么似的。
“你知道其中利害就好。你回去之后要密切注意江家送书的事,尽量想办法把这件差事落到你手里,使什么办法我不管,总之每次拿到的包袱要先交到我手里。”
“……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好好照顾少夫人,我不会亏待你家里人的。”
呜呜呜~春杏的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回来时的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飞,她不想当叛徒,她不要……
和春杏住一个屋子的春月发现她情绪有些异常,但她推说是家里的小事,春月就没再过问了。
天气越发的冷了,但白日的阳光还好。时沛没去军营,特地带着张平逛街,逛什么街?书肆街。
二人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搜刮了大半条街,一口气买了几十本书,诗词、地理民俗、话本子、神鬼怪物……应有尽有。
二人一回来就带着书窝在那间空屋子里。
时沛一本本的快速翻看手里的书,精心做着搭配,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堆是鬼怪,狐妖、狼妖、黄鼠狼妖、鸡妖……”
要什么有什么?他就不信自己挑的比禇羲差!他是家中独子,不得不接下父亲的衣钵。若是他从文的话,不一定会比禇羲差,就算考不上状元,考个探花应该行吧。
没过多久,考验春杏忠心程度的机会就到了。江家的小厮过来送书了,顺便再把上回借的书拿回去。
尺素把旧书整理好,打算亲自到送到外门,春杏热情的跑了过来,拿过了她手里的包袱,“嘻嘻尺素姐姐,以后这样跑腿儿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我本来就勤快呀!再说我这不是为姐姐你分忧嘛。”
尺素没多想,这几天她帮少夫人理帐,确实有些疲累,“就你嘴甜,快去吧,对方要是问起少夫人,就说一切都好。若是问起别的,千万别瞎说。”
“知道!那我去了。”
春杏很快就见到了江家派来的小厮思明,大家以前也是见过的。江家下人少,思明不拘是谁的小厮,谁有事都可以找他。
“这里面是三本书,其中有两本是大少爷找来的,另一本是禇少爷淘换来的。来时少夫人嘱咐我带话给小姐,说她的身子好多了,每日能出来散散步了。”
春杏和他交换了包袱,“好,我记下了,一定转告。我们少夫人也一切都好,告诉家里不要挂念。”
二人告别之后,春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忐忑的故意经过张平的房门,跑到了上次少爷交代她的那间屋子里等着。
没多时,张平就过来了,幸好他今天因偶感风寒没随少爷出门,不然就要错过去了。
很快二人就麻利的把事先准备好的书挑了三本换了进去,把包袱里原本的书好好的存放起来。
春杏带着书回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有尺素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被她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时沛亲自挑的书,都是些相对精良的,也符合江雅芙的喜好,因此并没有被她发现有什么猫腻。
有些事,只要做成了第一次,再以后就驾轻就熟了,春杏在成功帮时沛换了两次书之后,再做这种事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张平和少爷都不在的时候,就她自己去换,每次都没从书里发现什么异常。
她毕竟年纪小,这一放松不要紧,很快便露出了马脚。
上回春杏拿回来的地瓜干江雅芙很喜欢吃,吃完了便叫她回家再要一些回来,春杏心想上回的书昨天已经换了还给江家了,再有往来也不会这么快的,就放心的回家去了。
春杏没想到,前脚她刚走,后脚思明就到了国公府,听说春杏不在,他就叫人去找尺素。
恰好尺素正和江雅芙在一起,这话被她给听见了。
“思明昨天不是来过了吗?说了什么事没有?”
门上的小厮答道,“我见他拿着个包袱,多嘴问了句,他说有什么书拿错了。”
尺素疑惑道,:“错了?怎么会错呢?是我亲手收拾的,包起来之前还让少夫人核对过。”
江雅芙一时也没想通怎么回事,“别瞎琢磨了,尺素你去把思明带进来,咱们当面问一问就知道了。”
很快,思明就被领了进来,把包袱递了上去。“小姐,这不是我上回带过的书,三本里有两本对不上,是不是哪位收拾东西的姐姐给弄错了?别的书倒不打紧,那本《乔翁传》是老爷等着要看的。”
江雅芙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根本就没看过什么《乔翁传》,她看的是《太公传》!
“你再说说,你上回拿来的还有什么书?”
“还有一本未还的《风雅集》,和还回来的《芦庵笔记》。”
“上上回的书呢?”
思明和尺素心里皆是一惊,不安的望着她,隐约觉察出了什么。
思明赶紧把再前两回的书名都报了一遍。
听完之后江雅芙胸膛几度起伏,好啊!时沛这一手玩的溜啊!这是不敢直接管她和江家互通书籍,怕他们在书里夹带东西,又不甘心眼看着她‘红杏出墙’。
经过询问发现书只被调换了三回,显然就是打他们从江家回来之后开始的。在江家时沛表面大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看她怎么对付他!
“思明,你听好了,这么办……”
傍晚的时候春杏就带着一大包地瓜干回来了,小嘴巴巴的给江雅芙讲庄子上的趣事,话多的停不下来。大家像平常一样待她,没有一个人提今天思明来过的事。
江雅芙只生时沛的气,不会气她。小丫头本性纯良,还欠调|教,她必是受了时沛的威胁,加上内心不觉得这是件多严重的事。
机灵讨喜的丫鬟有很多,但肯替她的孩子以身挡灾的丫鬟却难得。
小石头自小就调皮,刚会爬就会捣蛋,她格外的不放心他,经常在处理家事的时候也带着他。有一回她在教训一个贪墨严重的管事婆子,当时她当着众人的面要杀鸡儆猴,就毫不留情的革了她的职,勒令赶出府去。
可她没想到那婆子是个歹毒阴狠的,竟一时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起身抓过她的热茶杯就朝榻上玩耍的小石头泼了过去。所有人被都惊着了,那是一杯新上的滚烫的茶,要是泼到小孩子身上,大半皮肤都要烫伤。这么小的孩子,留疤受苦还算好的,伤口万一养不好,命都可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