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莲池还能说什么,只能听从公主的安排。
临走前,容悦还嫌弃的瞥了宜绵一眼,“近墨者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甭再打琬真的主意!”
没帮着殷德,反惹得自己一身骚,宜绵心里苦啊!可是他不能说。
眼瞅着他垂头丧气的回来,丰绅殷德便知没戏,放下茶盏摇头轻笑,倒也没问他什么,而他则主动交代了方才的情况,直叹可惜,功亏一篑啊!
本就没报什么希望的丰绅殷德听罢此事后倒没觉得失望,无法左右的事,只能归咎于天意,至于莲池,即便她入了宫,也还能再会,见机行事吧!
且说容悦进入厢房内便被招呼至上座,才坐定,就有一清丽贵妇人上前来与她打招呼,福身向她道谢,“听闻十公主下水解救犬子,臣妇感激不尽!”
温润的声音听在耳中甚是舒坦,偏她又不认得,生怕说错话,便微微歪头,会意的东灵即刻附耳提醒,“此乃嘉勇公福康安大人的夫人,阿颜觉罗氏。”
原来她救的居然是福康安的儿子?容悦依稀记得那福康安可是大清的英雄,还是乾隆帝最为宠爱的武将呢!而他的夫人果然不一般,瞧着端贵清雅,甚是舒心。
“此乃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客气。”笑扶了一把,容悦请她入座,想起一事,又问那熊孩子是否处置,“千万别想着他是小孩子就手下留情,年纪小不是他办坏事的借口,姑息不会换来他的感激,只会让他越发猖狂,变本加厉!”
福康安位高权重,其妻阿颜觉罗氏性子爽利果敢,也不是软柿子任人随意捏揉,儿子遭了这样的罪,她自然得为他讨回公道,只是没想到十公主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由对她好感倍增,点头笑应,
“已然教训过,多谢公主关怀。”
两人都是爽朗之人,说起话来格外投机,阿颜觉罗氏很喜欢乾隆这位小女儿,只可惜十公主与和珅家定下姻亲,而她夫君福康安与和珅一向不睦,若非如此,她也愿意与之深交,而今碍于两家对立之势,只能碰面时打声招呼了。
整日闷在宫中,虽然衣食无忧,容悦却觉自己只是只金丝雀,所见不过是那些个宫女太监,还有那些各怀心思的后妃,日子难免枯燥乏味,到宫外这才两日,已见识了不少的人和事,甚感新鲜的她舍不得离开,奈何身份摆在那儿,不可离宫太久,寿宴结束后她就得回宫。
好在有莲池陪她,也算不虚此行。宴罢,容悦与琬真依依不舍的告了别,而后乘坐金顶马车摆驾回宫。
这金顶车轿本是皇后嫡出之女固伦公主的待遇,而容悦只是惇妃之女,本该封为和硕公主,偏偏乾隆钟爱小女儿,在她十三岁之际破格将其封为固伦公主,准她乘坐金顶轿,
才来的她并不晓得这些细微规矩的差异,还是瞧见自个儿的车顶和旁人的不一样,随口问了东灵这才明白当中的细节,不禁暗叹老乾实力宠闺女啊!也亏得这十公主深受圣宠,她才可以比旁人多些自由,不过她总感觉那不是自己的亲爹,伴君如伴虎,不能嘚瑟,小心使得万年船!
待莲池入宫后,出于好意,东灵私下里提醒公主,说她的名字沾着一丝风尘气息,未免旁人起疑,还是改改为妙。
细想想似乎的确如此,容悦便对她道:“你已经离开水月楼从了良,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不如改个名字吧?原来的蔓枝挺好听,叫这个可好?”
紧掐着自己的手指,有所顾忌的莲池不敢在宫中用这个名字,“要不换个旁的吧!”
瞧着自个儿的宫女东灵,容悦灵感突现,“那就叫南枝好了!”
只要不用蔓枝,其他的都可以,自此后,莲池便正式改名叫南枝,由东灵负责教她宫中规矩,提醒她千万不要再自称奴家,得改成奴婢。奈何多年的习惯难改,尽管她很注意,偶尔还是会口误说错,唯有慢慢改。
心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得益于皇帝的恩宠,尽管容悦不擅于奉承,但为了自己能有好日子过,还是得学着拍龙屁。
这一日天朗日暖,闲来无事的容悦命人备了几样糕点,打算去养心殿跟皇帝联络一下父女之情。
到得殿外,宫女们留在此处,容悦绕过玉影壁,独自进去,才进殿没几步,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晃入她眼帘,这侧脸,好像那个借她外褂遮挡的男子!之所以记得清楚,一来是因为他身形高大,容貌俊逸,二来是因他的名字太土味,叫什么天丰!
第6章
奈何此人这会子正背对着她,她也瞧不见正脸,于是慢步轻声的靠近,想去确认一下。
立于丰绅殷德对面的侍卫一眼就看到公主正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生怕那人行礼,容悦以手挡唇,示意他噤声。
那人也是个机灵的,想着公主可能又心血来潮打算恶作剧,便也没敢拆穿,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跟额驸说着话。
悄咪咪来到他身后,容悦本想吓他一吓,才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尚未来得及出声,已被他拽住手腕,用力往前一带,紧压她胳膊肘,以致于她承受不住这蛮力,痛呼出声,“放手!快放手!”
丰绅殷德是先出手后转身,待看清对方的模样,登时松开手,目露惊诧,“公主?怎的是你?我还以为又是堂兄在耍把戏。”
容悦本不是造作之人,可这公主的身子本就娇柔细嫩,被他这么一拽扯,更是疼得厉害,揉着胳膊的容悦委屈撇嘴,怨瞪他一眼,“下手可真狠!”
于男人而言,这点儿力道不算什么,于女人而言,或许真的有些痛吧!他也是完全没料到啊!当即拱手道歉,“本能反应而已,绝不是有心伤害公主,一时失手,还请公主赎罪。”
担心自己下手过重,他打算请太医过来给她瞧瞧,她却摆摆手,“无甚大碍,不必兴师动众,我可没那么娇气,忍一会儿也就好了。”
说来他也是好奇,“你大可光明正大的过来,为何要偷偷摸摸不吭声?”
早知他反应如此敏捷,她才不来冒险,“只是觉着你像天丰,又不确定,怕喊错了尴尬,这才想来瞄一眼,谁晓得你出手这么快,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天丰是谁?一旁的侍卫顿感好奇,但看额驸递来一个警示的眼神,他也不敢再打扰,识趣告退,先行离去。
她居然还不晓得他的身份?至今没人揭穿,感觉这样似乎挺有意思,丰绅殷德干脆也没澄清,继续装下去,“公主还记得我的名字?当真好记性。”
摸了摸耳朵,容悦抿唇笑道:“不想欠人东西而已,你的衣裳我已命人清洗干净,只是今日没带来,无法归还。”
朗然一笑,他并不在意,“区区小事,公主不必挂怀。”
此人严肃起来一派冷然,笑起来却也温如暖阳,沐人心扉,但她是公主,不能总盯着人看,便状似无意的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
他还在想着方才为何没听到公主靠近的脚步声,低头一看才发现缘由,
“我还说公主怎的矮了些,原是没穿花盆鞋。”
来一趟养心殿,这路不远也不算近,穿着花盆鞋于她而言太遭罪,是以特地换了双平底绣花珍珠鞋,左右皇上也不会怪罪,她便放心的穿着,奈何身形娇小,一穿平底的鞋子便只到他肩膀处,偏她还不想承认自己矮,踮起脚尖抬手与他比划着,浑忘了自己的手臂才被他拽伤,这一抬高,瞬间扯到筋,痛得她龇牙咧嘴,一个没留神,脚尖没站稳,一头栽进他怀中!
胸膛猛然被撞击,丰绅殷德干咳一声,痛得眉峰微皱,终是没说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她扶起,忍痛关切,“公主没事吧?”
立稳的容悦揉了揉额头,难为情的笑了笑,“我倒没事,就怕你受内伤。”
强撑着的丰绅殷德无谓笑笑,“没什么大碍,公主不必自责。”
然而她没回应,只是盯着他胸膛看,盯了会子才恍然大悟,“我说你这儿怎的红了一片,原是我的唇脂蹭到了你的衣襟上,别动,我来帮你擦干净。”说着就上前拿手帕为他擦拭,静立原地不敢动的丰绅殷德顿感无措,
“呃……实则不必麻烦公主,我自己擦即可。”
她时常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只觉这是应该做的,“我弄脏的嘛!当然要由我来擦。”
此刻的容悦离他很近,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容颜近在眼前,黛眉微蹙,歪着小脑袋很认真的擦拭着,低垂的羽睫卷翘而细密,一双乌黑的灵眸正紧盯着他衣襟处,
虽说两人早有婚约,可也只是遵从皇命,公主性子开朗,以往也会偶尔与他开个玩笑,但他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与她嬉闹,久而久之,公主便觉得他无趣,不怎么搭理他,以致于他二人之间不远也不近,客气而疏离,
未料她病一场之后反倒更加平易近人,与他相处毫无芥蒂,正胡思乱想之际,但见她撅着小嘴儿苦恼抱怨,“这怎么擦不干净啊!”越擦晕染得越多,心虚的容悦怯怯抬眸,朝他窘迫一笑,“上一件还没还呢!又毁了你一件衣裳,真是抱歉。”
无谓朗笑着,丰绅殷德并不在意,“回去换一件便可,此等小事,就不劳公主费神了!”
无奈的她只得放弃,想起方才的争论,还不忘狡辩道:“才刚你也看到,我的个头已然到你下巴那儿,哪里矮了?分明是你太高!”
“……”还不是一个意思?不过公主脾气不好,他可不敢犟嘴,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当即改口,“没说你矮,这叫娇俏玲珑,小鸟依人。”
不怪人都爱听奉承话,舒坦呗!即便明知是哄人,她也十分受用,“再说我才十五岁,还会再长高的。”
干咳一声,丰绅殷德点头称是,心里却腹诽:说得好像我不会再长高一样。
打量着他这身装扮,容悦已然认出他的身份,“原来你是侍卫啊!如今是几等?”
来这儿两个月,她也只能认出些简单的衣饰差别,譬如太监和侍卫她还是分得清的,但这侍卫究竟是几等,她依旧认不得,且她并未注意到他的帽顶上是红宝石,顶戴后方还垂着三眼花翎,
这三眼花翎乃是贝子以上品阶之人才有资格佩戴,但也不是每个郡王亲王都能拥有,必得由皇帝赏赐方可,容悦被乾隆封为固伦公主,丰绅殷德与之定亲便是固伦额驸,其品阶相当于贝子,乾隆爱女之心甚笃,加之和珅又是皇帝最宠信的文臣,是以赐其子丰绅殷德三眼花翎,以示优渥。
但凡她认得,便该明白这少年的身份不一般,偏她并未在意这些细节,也就不晓得他究竟是谁。
丰绅殷德也没澄清,点头笑应,“的确是侍卫,三等。”
似乎比蓝翎侍卫高一阶,但还不算太好的职位,于是容悦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身手不错,好好干,往后我可在皇阿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争取让你做个头等侍卫。”
丰绅殷德很想告诉她,实则他不仅是头等侍卫,还是三品御前侍卫,这对于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已是皇恩浩荡的特封,实在无法再往上升,其他的官职,必得再年长些,多谢历练,才有机会担任。
不过公主一番好意,他还是要领的,当下拱手道谢,“多谢公主抬爱,属下必定尽忠职守,不负公主厚望。”
晓得他在宫里当值就好,不怕找不着人,调皮弯唇,容悦朝他挑眉娇笑,而后转身去往养心殿。
心情大好的她一时忘了规矩才会冲他挑眉,于她而言再寻常不过,可这一挑,猝不及防的拨动了他心弦,恍然的瞬间,他甚至说不清这感觉是甜还是涩,
不禁皱起了眉峰苦苦思索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按理说,公主对他这般亲切,他应该感到欣慰才对,然而此刻的公主尚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一个叫天丰的男子,却对他挑眉,这算什么呢?
莫不是对他有意?可她已然定亲,怎可对旁人有好感呢?原本都是他,可这会儿他竟觉得自己成了两个人,公主对他越和善,他越觉得不自在,有种吃了天丰的醋的酸涩感,不禁在想,也许公主早已识破他的身份,而今只是在假装,陪他做戏,看谁先绷不住?
越想越头疼,丰绅殷德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不该撒谎,以致于现在不清不楚,徒添尴尬。
且说容悦进去给皇帝请安之际,乾隆正黑着脸将折子往桌上撂。容悦见状暗叹来得不是时候,令她意外的是,乾隆一听到的请安声,抬眸间已然舒展眉头,温声招呼道:
“容悦啊!你来了!”
将食盒放至桌上,容悦笑应道:“儿臣让人准备了鸡茸鸭舌汤,皇阿玛您趁热喝。”
原本皇帝的膳食皆需太监试吃,但因着乾隆对小女儿的钟爱,容悦带过来的膳食也就不需试,直接呈与皇帝即可,但她看多了宫斗大戏,时常有人在膳食中做手脚诬陷旁人,是以有所防备,
“虽说儿臣绝无害皇阿玛之心,但难保居心叵测之人不会动手脚,皇阿玛您信任儿臣,儿臣十分感念,不过为了您的龙体着想,还是觉得应该由人试用。”
皇帝之宠,一向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容悦生怕盛极必衰,是以不敢得意忘形,始终保持清醒,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乾隆也觉有理,便依照她的提议,命人试吃。
女儿这般细心,乾隆颇觉欣慰,“悦儿今年十五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朕打算让你和丰绅殷德在秋后完婚。”
经皇帝一提,容悦才猛然想起,似乎听东灵说过,十公主早已有未婚夫婿,当时只顾着为自己来到异世的窘迫处境发愁,并未在意此事,而今皇上将婚事提上议程,她才惊觉自己要倒大霉!
即便她不太了解十公主的人生,但也大致晓得和珅的结局,大清第一贪官,最后下场悲惨,这样的人培养出来的儿子,怕也是阴险奸诈的吧?让她嫁给奸臣之子,往后必会被连累!
思及此,容悦认为应该趁着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赶紧退掉婚事方可保余生平安,于是打算向皇帝表明心意,“皇阿玛,其实儿臣……”
第7章
然而容悦话未说完,就听太监在外头禀报,“启禀皇上,董诰董大学士在殿外求见。”
此人是乾隆宣召而来,有事商议,也就顾不得和女儿闲话家常。心里话没能说出来,容悦十分憋屈,但又不敢继续待着打扰皇上议政,只得福身告退。
回去的路上,容悦闷闷不乐,东灵也没多问,直至回宫后,为她取下繁重的首饰之际,东灵才问及此事,“皇上可是说了什么?公主为何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