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宴安抓紧自己写下的书页,感觉到自己仿佛窥探到了什么秘密。
“就是凤凰一族运气不好的意思。”那人翩然而去,化为天边一抹黑影,独留下宴安一人站在原地。
随后,他的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若连那龙族的前辈对他所做之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他现在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鲜血在纸张与山河笔之间连接成线,宴安挥毫,纵笔狂书,将“宴心不败”这条规则深深地刻进修真界的规则之中。
他相信,宴心无论如何都会按他的计划走下去。
因为那是他从小陪伴到大的女儿,对他的信任甚至高过对自己的母亲。
想到宴心的母亲,宴安的手忽然之间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纸张上凝出一团血红色。
但过了一会儿,他再度咬牙,一道道光芒从笔尖飘出,散入修真界之中。
——
“真的是他吗?”慕凰看到苏梧袖子上被那道闪电擦过的痕迹,绣着龙纹的袖摆有些破损。
“是他。”苏梧低头看到慕凰有些慌张的表情,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但是没关系,还有机会。”
“我们修真界之人,如何能够对付高高在上的他们?”慕凰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他连此界规则都可以修改,那么我们能怎么办?”
“所以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宴心身上。”苏梧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终究是阅历太浅,心性还不够成熟,若是让她去做这件事情,真的可以吗?
“宴安的计划都是围绕宴心所展开,因为她是他的血亲,最好操控,并且他对宴心有很深的信任。”苏梧此时的语气有些冰冷也有些决绝,“所以,只要杀了她,宴安想要覆灭整个修真界的计划自然不攻自破。”
什么“宴心永远不会失败”“宴心是最善良的好人”这样的规则,只要宴心身死,全都会不攻自破。
毕竟宴安已经飞升,根本不可能自己越过两界之中的屏障,亲自来到此界。
他的寄托,他的代言人身死,那么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杀了宴心么?”慕凰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些许迷茫,“她怎么可能死?”
宴心在她心中的不败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她一时没有办法接受。
“在宴安修改的此界规则之下,她确实不可能被打败。”苏梧的手放在天象明王阵的阵法中枢之上,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之中亮起,“但我可以想办法影响宴安,让某一个人不受此界规则的束缚。”
慕凰站在原地,看着苏梧所站着的位置离她有点儿远,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如果你留在这里,修改规则,我便要与她对战是么?”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想把这件事推给别人,反而自然而然地揽了过来。
毕竟凤凰一族,对遗族的压制是最强的。
克制凤凰的“裂天”现在还在这座岛上沉睡,她有什么不行的?
慕凰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仰起头看着苏梧,还是出声:“你出手影响宴安修改规则,你会有事吗?”
苏梧愣了一下,轻笑:“你还是顾好你自己。”
慕凰看到苏梧眼中那坚定的光芒,知道了他的坚持。
此界之中,只有他能够与宴安暂时抗衡,除他之外所有人都不行。
她只需要做好自己需要做的,才能够不辜负苏梧的信任。
苏梧看到慕凰点了点头,手指微动,静月岛山顶之上大殿之外便出现了一座界桥。
慕凰可以隐隐感觉到界桥的另一端的场景非常熟悉。
“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应当就在此地。”苏梧领着慕凰来到界桥之前。
那跨越空间的力量在界桥之间游荡,慕凰一只脚踏了上去,跃跃欲试,然后又收了回来。
“这……你没有什么装备给我一点,强化我一下吗?”慕凰搓着手,有些紧张。
其实若真是按苏梧所说,如果她不受“宴心不败”的规则影响,那么以她的修为赢过宴心真的有可能。
现在就是,自己没有什么信心。
苏梧顿了一下,看到慕凰充满期待的目光,开口说道:“你要什么,都给你。”
接着下一瞬间,慕凰就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伸手揽住苏梧的脖子,在他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这样就行了。”慕凰红着脸,睫毛不安地颤动,在苏梧的脸颊上轻轻扫动。
“行。”苏梧有些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膛处传来,他伸手揽住慕凰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问道,“我给你的那片龙鳞,没有弄丢吧?”
慕凰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在璇玑的濛山之下,他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她的指尖触摸到缠绕在她手腕上那片微微凉的龙鳞,轻轻嗯了一声。
“那便好。”苏梧伸手抚摸了一下慕凰散落在背上的发丝,应了一声。
慕凰从他怀中退出来,脸上还有着未散的绯色,低着头转过身,往界桥上匆匆跑去。
与此同时,苏梧的手下按下天象明王阵的阵法中枢,只有他看见的金色丝线从阵法中枢之上飞出,紧跟着慕凰的背影,越过界桥,来到万里之外的无名派山门之前。
慕凰在界桥之上匆匆地走着,整理自己有些混乱的心情。
她真的要去杀了宴心吗?
若是要让宴安的计划夭折,就只能夺走宴心的性命,不然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慕凰在黑暗中咬了咬牙,白皙的掌心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艳丽明亮的光点。
一张带着火光,灼灼燃烧着的长弓出现在了她的手上,点点飞焰在黑暗的空间缝隙之中飘着,将她的脸庞衬得明亮且美丽。
慕凰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弓,举步朝界桥的彼端走去。
走下这座界桥,她就要与宴心相见。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慕凰走下界桥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了。
这这这怎么会这么多人?
薄光怎么被砍了一剑,马上就要被刺第二剑了?
匆匆忙忙将宴心的攻击拦下,慕凰看着宴心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的温柔脸庞,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被宴安骗了。”
就算即将要杀死她,也要让她知道真相吧?慕凰是这么想的。
她将断裂的星光剑击退,来到了宴心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但是没想到,宴心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之间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空洞且无神。
“怎么可能?我的父亲怎么会骗我!”她飞身而起,那漆黑的长夜笼罩了整个无名派的上空。
所有的星辰之力都朝着慕凰汇聚而来。
“你使计骗我将‘裂天’离手,趁机盗剑,这笔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她举剑,剑尖直指慕凰的的心口,“现在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难道法华盛会那次给了你可以赢过我的错觉?”
剑光从宴心的手上飞出,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朝她飞过来。
“我不可能输,也不可能失败。”她的声音坚定得仿佛一位信徒。
第101章 一零一
“你父亲宴安根本没死。”慕凰飞身而起,红色的火焰将银色灿烂的星光燃烧殆尽,留下一道银红交错的光芒。
“我父亲的尸骨明明白白地躺在极域深渊之下,你说他没有死?”宴心一剑擦着慕凰的脸颊而过,锋利的剑气将她的乱发割碎。
“你可知他魂魄一分为二,善魂早已飞升而去,独留下恶魂引导你杀尽天下之人,助他恶魂一并飞升。”慕凰堪堪躲开宴心的攻击,声音越来越大,萦绕在宴心的耳际,不绝如缕。
“所以前世记忆之中的你才犯下滔天杀孽,永世沉沦于荒芜之地,孤独终老。”慕凰看到宴心的动作慢了下来,悬停在半空之中看着她,“若法华盛会之中,你入得大阵之中将宴安救出,受他蛊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双手不染鲜血,守你的有情道么?”
宴心一剑往前对着慕凰的心口而去,身形迅疾如闪电,神色坚决:“谁说我修的有情道是为了守护修真界众人?”
“我的有情道,护的是我极域遗族,现在遗族仅剩我一人,我行事为何不能随心所欲。”宴心看到慕凰闪开,手腕一翻转,星光剑的剑锋如跗骨之疽一般跟着慕凰而去。
“若是你不说,我倒还忘了,我父亲嘱托我务必抓住法华盛会的机会从蜃珠幻境之中寻得现实与虚幻相交之界的极域深渊缝隙而去大阵之中寻找他。”宴心的目光一闪,忽然响起了什么。
“若不是你在我即将成功之时,将我从深渊之中带上,或许他就不会孤独死在深渊之中。”宴心想到了那深渊之中隐约看到慕凰身后的火红光芒。
“你根本不是无名派的弟子,是不是?”她往前飞了两步,在慕凰耳边问道,“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你就是那凤凰尊主,对么?”
慕凰感觉到耳边传来的冰冷的声音,又想到了前世的曼灵死在了宴心的剑下,而现在宴心手中的剑正跃跃欲试,距离她的身体不过几寸距离。
但是,宴心有一件事情说错了。
慕凰猛地转过头,一双美丽又清澈的凤眼盯着宴心看,瞳孔深处映照出她一袭白衣和一点朱砂痣。
“当我跟着你到了极域深渊之上的时候,是你纵身一跃之后,被心魔黑刃缠身,对着我伸出手,说‘救我’。”慕凰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跃下极域深渊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道出,“你遍体鳞伤,眼神绝望,对着我伸出手说出那句话,谁能不救?”
“我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宴心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但还是否认。
她那时意识混乱,受心魔影响,内心绝望,当时她到底是昏了过去或是做了其他什么,当真丝毫印象也无。
不过她怎么可能会惧怕极域深渊,她就算要死了,也不可能说出这样软弱的话出来。
宴心咬了咬牙,眼神恢复了坚定,手下攻击丝毫不减:“你们修真界中人满嘴谎言,你我本对立,我为何要信你的话。”
“你说你所修有情道,情之所寄是极域中人。”慕凰看到宴心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犹豫,知道自己的话语对她产生了作用。
宴心修为之强大,连她对付起来也万分吃力。
只能先用言语让她放下自身防线。
“你在蜃珠幻境中的极域,杀了多少极域遗族的幻影。”慕凰想到了苏梧回放蜃珠之中的画面,感觉到有些恐惧。
因为宴心在濛山万人眼中,一剑又一剑,所杀的极域魔物,皆是极域遗族死后所化。
他们仅余下胸腔一颗干涸的心脏跳动,然而宴心为了早日到达极域深渊之中,告诉自己这些仅是幻象,然后一步一命,丝毫没有手软。
“你抚摸他们的脸颊,而后又亲手摘下他们的心脏。”慕凰看到宴心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耀眼,“你这有情道,情之所寄到底是谁?”
“你厌恶自己的遗族身份,但又不得不接受。”慕凰往前逼近,将宴心逼得往后退,热烈的火焰包裹着她身侧。
“于云山翠微派而言,你是错,于遗族而言,你还是错。”她想到了前世之中依叠成山的云山翠微派修士白骨。
宴心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迷茫,任由红色的火焰攀上自己的指尖,带着些炙热的痛感。
她的身形往后退一步,慕凰便逼近一步,大有要让她认清自己所求之道的架势。
就在她退无可退之时,星光忽然盛放,锋锐的剑刃朝慕凰刺来,用尽她几乎全身的力气。
三尺青锋擦着心脏侧边二分,穿胸而过,两道鲜血从胸腔之中溢出。
“错便是错,我不知道自己错了么?”她将星光剑从慕凰的胸口抽出,滚烫的鲜血溅到脸颊上,澎湃的生命力在半空之中飞扬。
宴心舔去嘴角溅上的鲜血,目光看向那九重天之上,语气有些沧桑也有些稚嫩:“但是他是我的父亲,极域没有阳光,母亲时时因族中事务不在身侧,就只有他一人抚养我长大。”
“你这无父无母,族中最后一人都死在我母亲剑下的人,如何能知亲情为何物?”她看到慕凰的眸光暗淡下去,笑了一下,“我怎知不是错,我修的有情道,是为天下苍生,确实没错,这是我梦想。”
“但灭族之仇在身,家父深陷囹圄,我又如何能放下这一切?”
“遗族与修真界之关系,本就剪不断理还乱,时而至今,哪有对错,不过只有立场。”她扯下纯白的衣裳,在漫漫高华的云下,白皙的胸口之上一柄利剑嵌在心口。
“这事,前世的君微会,我如何就做不得?”她抚摸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利剑,“我所做之事与我道心有违,但我不得不做,总归要为遗族做些什么。”
她提剑走向慕凰,一步一顿,鲜血顺着长剑滴落而下,连成绵延的线。
“最后一只凤凰,还是应当死于我剑下。”她眼神淡漠,眼底不带丝毫的感情。
宴安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她,那九重天之上的山河笔蘸鲜血为墨,一股无形的感应牵扯在宴安与宴心两位血亲之间。
然而下一刻,一道耀眼夺目的红光擦着她的脸颊而过,掠出一道红色的伤痕,片片带着燃烧火焰的飞羽飘散天空,巨大的羽翼将天光遮蔽。
宴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到,往后退了好几步,破裂的火焰将她的裙摆燃烧出焦黑的痕迹。
慕凰闭着眼,咬着牙飞上天际,双翼展开,尾羽四散漂浮在空中。美丽至极也耀眼至极的一只凤凰现于天际,她狭长好看的凤眼看着宴心,眸光中露出些许难明的意味。
原本穿胸而过的伤口在巨大的身形面前,已经显得微不足道,气血略一运转,便大致恢复如初。
慕凰的双翅震荡,带起天际狂风卷起烈火,尖利的利爪闪着寒光,向着宴心而去。
她执着星光剑试图抵挡,然而无济于事,狂风将剑刃卷折,锋利的爪子在她的腰侧揽过,拽着她整个人飞上更高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