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射杀之后——风储黛
时间:2019-08-29 08:29:14

  卫绾确实说过这话,那时她脑中一热,夸下海口,此时骑虎难下,反驳不得。
  她红了脸,不知是不是被茶水热雾氤氲蒸红,白皙的面颊上挂着两团粉晕,犹如湿露桃花。他仍然目也不瞬地望着她。
  卫绾清咳了声,“明日一早,我上寿安宫对太后请罪。说来新妇入门,确有这样的礼节,只是今日殿下诓我!”
  她略含娇嗔的嗓音灌入耳中,也让夏殊则慢慢地心落回了腹中。
  “殿下不必忧心,我当时并不仅仅只是一时冲动,既嫁给了殿下,便认定了殿下,除非你我之间生了变故,外力不是让卫绾打退堂鼓的理由。”
  “何况,我素来也不喜家中主母,薛夫人与她一丘之貉,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呢,我与殿下既是夫妻,也是盟友,这不好么?”
  夏殊则凝视着她。
  卫绾终于过了那阵羞赧的劲儿,将茶盖铿地压在了杯上,起身朝夏殊则走了过来,“殿下不是还有公文没有批阅完?我给你研墨。”
  他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了书房,卫绾亦步亦趋地跟着,望着男人的背影,心中涩重感更甚。从昨日黄昏,在东宫对太子一瞥,卫绾便感觉到了萦绕他身遭的涩闷滞重之感,这场婚事并不能完全让他安心,他仿佛隐隐约约仍在顾虑着甚么。昨夜里,任由她牵手、扯他衣衫,他却表现得似个柳下惠,也没有交代,只说了一句不习惯便想打发人了,岂有这么容易简单。
  处理完公务之后,太子又因琐事必须出宫一趟,卫绾则自己踱回了寝殿,望着蹲在梳妆台下被月娘神秘地摆着的箱箧,忍了又忍,终是快步走过去,趁着没人翻出了那些画册和书籍。
  卫绾蹲在地上,将画卷展开,这一幅图上所绘女子衣衫半敞,手中执壶,为男子斟酒,二人于榻上,不管腰身以下如何亲密交缠,面容却恬淡而安谧,卫绾实在难以勉强自己一睹那衣衫下的风光,翻了几幅图,都是如此,怅然地随手一抛,改去学书本知识。
  但书上所记,则更事无巨细,连女子手指如何交缠,都详尽不吝笔墨,卫绾只是看着,脑中便会自然联想到方才画中所见,憋得双耳通红。
  她手一抖,书卷哗啦滚落了一地。
  常百草正要送药来,茫然间闯入寝宫,卫绾身子僵住,仓皇喝道:“站住!”
  常百草单纯地不动了,只见姑娘低下头慌张地收拾着甚么,远远瞥见图上光溜溜的画着的东西,也没瞧明白,委委屈屈说道:“姑娘,是你让我拿药来,说要配制药膏的。”
  卫绾都几乎忘了这茬,谁知这小丫头去而复返来得如此之快,她飞快地将东西锁入箱中,便自欺欺人,这木箱没有任何人启开过。
  卫绾心头茫然,取了常百草送来的药膏,对着明暖的窗摆好,用木钵盛了一小块草药膏,铁杵研磨开,烹茶的小炉在支起的南窗下徐徐冒出了青烟。
  草药被掷入砂罐之中煎熬,小半个时辰之后,常百草已在打着瞌睡了。
  卫绾侧目,想到入了宫,常百草被迫收敛心性,实在拘了她了,她将常百草的肩膀推了推,“你莫嫌无聊,你想出宫了便同我说一声,我让阿兄带你到洛阳城中逛逛。”
  常百草立时兴奋得小脸通红,拍掌直说好,卫绾松了口气,放她去了。
  寝屋里空空荡荡的,唯有微风细如丝缕,穿过发梢来,晃得面颊微微发痒。
  卫绾炼制的药膏是能替人除去身上疮疤的,自小卫不疑习武便容易受伤,卫绾炼药是为了他,试药也是拿他当靶子,所幸她还算有些天赋,熬制的药膏都有奇效。
  不过她不大清楚殿下往自己伤口上抹的销人肌肉的毒是什么,难以对症。那毒抹过身体,加剧疮口的溃烂,若不当心,极有可能流脓引起高热。
  这实是危险。
  殿下对她有些偏执的心思实是可怕。当初他一声不吭地落入地洞,胸膛上穿透了三根竹刺,他决口不提,后来还与羌人鏖战,致使力尽昏厥。
  倘若他肯说一声,她那时尽早为他处理伤口,后来不至于使伤势恶化。他非不惜命,又往上涂什么销肌膏,卫绾一想到昨夜里见他胸口那狰狞的疮疤,心便有些难以明言的钝痛。
  反复的捣药声中,卫绾的心静了下来。
  河西之行发生的事桩桩件件跃入脑中,再想到昨晚他的滞涩凝重,别扭与羞涩,她忽然抬起手重重地指了一下自己的榆木疙瘩脑袋。
  殿下心性坚忍,换言之他在她面前就是个闷葫芦,正如他受伤了绝不肯在她面前吐露半个字,她不说愿意嫁他一定想方设法为她退婚一般,即便是新婚夜里,只要她不说一个愿意,他也绝不会碰她。
  殿下不知她对男欢女爱的恐惧,昨晚上,他只怕会多想……
  卫绾暗恨自己的迟钝,无奈地望向窗外青灰的天色。
  听说这些时日北地多方暴雨,唯独洛阳昨日里天清云淡,今日看浓云滚墨,约莫也是大雨将至。
  她是不喜欢,上一世撞见王徵那物,将人逐出屋后,卫绾但觉胸口反酸,几欲呕吐。但昨夜里殿下若强势一些,她必定也会顺从的。
  卫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未及片刻,果然瓢泼大雨砸落,初秋的凉雨泠泠于雕甍玉瓦之间弹响,卫绾的心如被抽走,忙如梦初醒,要吩咐人去准备雨具,替殿下送去。
  殿外风雨如晦,她才走到门口,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他华贵的玄裳不住地滴着水,面容上紧贴着一绺湿漉漉的长发,愈发显得面孔犹如镌刻般深邃,卫绾忙替他除了湿衣,吩咐韫玉搬热汤来。
  男人在屏风后沐浴,一言不发,像是想不到话要说。
  卫绾背过了身,朦朦胧胧的身影透过绢绡屏风,姽婳如雾。他靠在浴桶边沿,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喉咙一阵发紧。
  卫绾手中仍抱着他的湿衣,因有几分难以启齿,踟蹰半晌,才宣之于口:“殿下,你拿阿绾当真正的妻子了么?”
  他忽然胸口一滞,犹如被箭镞扎穿了心。
  今日于洛阳城中见了一人,那人是七旬老者,王氏故人,也是洛阳有名的鸿儒。他拜访鸿儒之后,无意之中得知一事,心下正懊悔不安着。
  只要碰上与卫绾有关之事,他都束手束脚,这一次,倘若不是卫绾勇敢陈情,他应约娶了她,或许……他已不能再想这事。
  “阿绾。”他的嗓音滞涩,有一丝苦闷,“你再容孤些时日。”
  卫绾摇了摇头,脸红地垂下了眸,“不是我容殿下时日,一直以来都是殿下在容我。我要退婚,殿下为了容我,说是自己不喜阿绾,又不惜自污名声,如今亦是一样,我不知道时浑浑噩噩便罢了,我知道了,便不会忍心。”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未置一词。
  “殿下,宫中人多嘴杂,无数眼睛盯着瞧着,东宫的动静瞒不过人。你还是早早要了阿绾吧。”
  听不着身后的动静,卫绾垂下的面颊更红了,只是她若不明说,身后的男人恐怕一直多想,“表兄确来寻过我,对我也确表明过心迹,但我当时已回绝了他。约定与殿下成婚之后,我心中对表兄与殿下均无愧疚,因我知道,有些事老早就应该过了,卫绾如今俯仰无怍,无愧于心。”
  “既嫁了殿下,我必事事都要为殿下想,殿下既不是不喜阿绾,便不必要忍着。”
  身后传来一道出水的声音,无数的水花溅落开来,打在地上。
  卫绾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的嗓音也哑了下来,她重重地闭上了眼,“殿下恐怕不知,我害怕敦伦……”
  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于她身后停了下来,许久之后,卫绾感觉到一阵冷意,忍不住娇躯轻颤,但立时被笼入了一个宽厚怀抱,他身上还未着片缕,手臂赤露于外,卫绾垂眸看了一眼,又羞又怕,再度闭眼咬唇说道:“请殿下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洞房到底会有多么迟来,作者君也不知道呢,摊手~
 
 
第30章 
  殿下打着赤膊,双臂收紧,卫绾瞬间便被禁锢住,一口气哽在胸间上不去也下不得,又警惕又羞涩。她想,她已这样说了,身后的男人应该明白了。
  但夏殊则却没有说话,卫绾困惑地等了一会儿,一个缠绵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颈边,滚烫的唇贴着她的下颌吻上来,卫绾放弃了挣扎,偏过头回应他的情热。
  她回应了,他的心有点鼓噪,像个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卫绾恰好将手搁在了男人胸口,那心跳得却正欢,难得沉稳的殿下变得慌张,卫绾亦身后搂住了殿下的背,樱唇与他的唇齿相交,甜蜜而苦涩。
  那股萦绕于身挥之不去的涩重之感,终于褪去了不少。
  他的双掌压在卫绾肩上,卫绾本以为他要为自己宽衣解带,但他却止步于此了。
  殿下又恢复了高岭之花的本性,慢慢地将她莹润双肩推开,隔了约莫有半臂之远。卫绾望着殿下漆黑如子夜的眸,困惑不安。
  他道:“孤愿等。”
  “等到你不怕孤的那日。”
  他顿了顿,嗓音已涩哑起来:“等到你不怕与孤敦伦的那日。”
  卫绾先是震惊,继而脸色僵住,浮出了大朵彤云。
  但殿下也没好多少,好生生的,非弄得两人都红了脸。卫绾又好笑又有点生气,但面对真挚的与她商讨的夏殊则,她没法不动容,重重地点头,“阿绾谢殿下.体谅。”
  夏殊则应了一声,随后卫绾走入内室浴身,隔着一扇屏风,里头水声潺潺,浇在少女冰凉白嫩犹如糖霜般的肌肤上,沿着她身上的白皙皮肉与骨骼划入浴桶,藻豆搓开,竟有兰桂的香味。
  有传闻说太子殿下节俭,其实那只是传闻,殿下华贵得非常低调,正如他不起眼的玄裳,其丝缎出自多少绣女不眠不休连夜赶工,东宫不起眼的藻豆也是内有乾坤。她舒坦地沐浴净身,换上了干净的绸衣,从内室走出。
  榻上,夏殊则似乎非常疲累,此时已昏昏睡去。
  烛火的光打在男人宛如削成的面容上,隐去了几角轮廓,显出淡淡的温润柔和来,仿佛上好的羊脂美玉生了红晕。
  她侧躺下来,趴在枕边偷觑他,趁着烛火扯过帘帐筛下阴翳,于半明半昧之中,静静地,以占有者的姿态欣赏了许久。
  夏殊则皱起了眉,怕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呼吸略急。卫绾扯上被褥,手轻轻搭在殿下胸口替他拍着,过了少顷,他果然平复了下来,紧绷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入眠之前,夏殊则始终不断地想到今日所见鸿儒,那位年过七旬的饱学之士,将家中最古旧的经典不吝相赠,夏殊则不敢请老者割爱,信手翻阅,忽从中寻出一封发黄的密函。那密信上所写,大有招安之意。
  他询问那封招安密信是何人所发,可惜那大儒年过七旬之后,记性减退,也说不清是谁夹在书中的了,只说了几个曾借走那经典的名字,其中一人,姓王名徵,字启微。
  夏殊则呼吸急促,反复询问老者,可曾记错。
  但王徵乃是老者本家侄孙,对他自幼熟识,又岂会记错。
  夏殊则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但自幼身为太子,对朝政的敏感,让他不得不想到,凭王徵区区符节令,他替谁招安?这信纸泛黄,已有诸多年头了,想必王徵多年以前便对大儒提出过请求,只是这儒者韬光养晦并未应许,不肯答应出山。
  今日夏殊则原本也不必来,但上一世这老者死时轰动,他死时,将家中财帛经典尽数捐赠,供给抵御外族入侵之用,不少辗转落入夏殊则手中。他本想命人复写,并送往西陲,供羌人研习。只可惜他没有等到羌人归附。
  他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拜访这位高义志士,请求他借古籍一阅。这老者精通古文字,对不少失传的古籍旧书都有整理,或有亡佚章节,他凭着自身饱学,稍加修嵌,也能圆融自通。他藏于家中阁楼上的经典不知凡几,太子殿下谦逊求学,这位大儒便也以君子之风接见了。
  夏殊则从那封信看出,王徵并不是淡薄无为的六百石符节令,他背后必定有所依附。
  想到这里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又会想到,他若志比天高,前世为何突然愿意抛下功名利禄,与卫绾策划私奔?如果他视卫绾等同性命,为何临死前却始终拽着卫绾不放……
  卫绾不知她的殿下睡前想了这么许多,更不知他今日冒雨去见的人,是王家还尚在人世的一位长者。
  她的手里只顾着拍着殿下的胸口,起先还沉沦于殿下的美色,渐渐地回过神来,想到明日要应付太后与薛夫人,顿时头痛,还带连坐地瞪了夏殊则一眼。
  如今这位太后并非陛下亲母,但陛下仁孝之名广扬天下,这位太后在后宫中的地位可谓只手遮天。
  不过她却和陛下一样,都偏宠薛夫人,不喜皇后。陛下是在薛夫人诞下楚王之后,才对她加诸荣宠,但这位太后不同,从薛夫人入宫之后,她便独对薛夫人亲善,并且独待楚王优厚,偏疼楚王的小郡主。
  相比之下,皇后娘娘虽是嫡妻,但不得帝心,早年仅诞下一女,那便是殿下苦命的皇姐,十四岁时被狠心的帝王送到匈奴和亲,未过几年便香消玉殒,诞下长公主后,皇后拼尽全力又生下了太子,可因为太子殿下寤生,皇后惊悸,自那之后身体急转直下,太子周岁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细细一想,殿下也是个小可怜儿。卫绾颇有几分怜悯地将殿下的腰身抱住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齐王殿下所言,太后并不是慈善的主儿,她对薛氏那一脉的慈善,在卫绾这边是半点也没有。
  而且大清早的殿下被陛下一道口谕传走了,只能由她一人为皇祖母与薛夫人敬茶。
  原本薛夫人不当受东宫这茶的,但薛夫人荣宠太盛,又奉陛下之命统御六宫,虽无正式名分,但实权已同皇后。
  寿安宫里环肥燕瘦的帝妃们参差列坐,座次奉太后与薛夫人为尊,这里头多得是看人脸色的,他们对卫绾虽不敢怒形于色,但也绝不慈善,唯独徐夫人,在卫绾奉茶时,朝她颔首微笑了下。
  奉茶之后,太后也命人为卫绾备好茶点酒水,让她坐于薛夫人下首。
  薛夫人笑着朝卫绾递了一盒杏仁酥,回身与太后说笑道:“昨日里,阿绾起来迟了,浑身的红印儿,不知什么闹的,怕触了太后凤颜,殿下心疼,才命人过来回话说不来了。今日阿绾既来了,太后您可得宽恕她,别让臣妾这外甥女难做呢。”
  太后便真冲卫绾不甚慈爱地扯了个笑容。
  卫绾心里头想道,薛夫人手腕高明,比她们家那位跋扈嚣张的主母更甚,尽知道给人编排教人不知如何反驳的假话,还哄得陛下与太后深信不疑。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用她舌灿莲花的豆腐嘴在背后给殿下穿了多少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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