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和秦御可不一样,秦御在她这里可以装傻,但是韩嬷嬷不行,顾宁舒道,“我今早让世子喊我起来,世子推推拖拖,顾左右而言他,是我睡相不好还是起床气太大,他为什么是那个反应。”
韩嬷嬷迟疑道,“世子妃,敢问是什么反应?”
顾宁舒一脸严肃,道,“避若猛虎。”
韩嬷嬷道,“啊?怎么可能,世子妃您一定是误会了,不能的。”
顾宁舒道,“怎么不可能,他脸上分明写了拒绝啊,还拿“不用早起”的幌子诳我,那个表情啊,可怕的很呐,好像喊我起来是多那什么的一件事似的。你们是不是瞒我什么了,我不知道的?”
韩嬷嬷大呼道,“世子妃,您真的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啊!哎呦,可真是,怎么还有这么大的误会呢!这让老奴如何说!”
顾宁舒道,“我误会什么了,不然我亲自去问世子?”
韩嬷嬷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老奴说!”
顾宁舒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说吧。”
韩嬷嬷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好像顾宁舒专门套她话似的,她咬了咬牙,道,“世子平日里比您早起一个时辰……”
顾宁舒点点头,道,“然后呐?”
韩嬷嬷吞吞吐吐道,“世子早起之后,您通常还是睡着的……”
顾宁舒皱了皱眉,道,“嬷嬷,您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了吗,还要我问一次说几个字,问一次说几个字?”
韩嬷嬷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嘴张张合合,才找了一个适当的表示方法,她道,“世子起来之后,就会把被子给您盖好,边边角角全部塞严实了,睡姿应该也是躺着最舒服的那种,然后再在旁边放上两个枕头,防止您翻身掉下去。”
顾宁舒惊到说不出别的话,只吐出了一个“啊”字。
韩嬷嬷道,“老奴还未说完!”
顾宁舒却有些不想听了,她硬着头皮道,“……还有呢?!”
韩嬷嬷不吐不快,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她道,“当然还有哇!不仅如此,等到辰时您该起的时候,世子便让景明煦叶去房里叫您起来……”
韩嬷嬷轻叹了一口气,道,“往往这个时候还您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景明煦叶去叫您的时候,世子就躲得远远的。您应该不知道,有一次,还是在盛京,世子第一次叫您起床,叫一声哄两声,一边喊一边拍着,怕您起床似的,知道的世子在叫您,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在哄您睡觉呢。”
顾宁舒心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哇……”
韩嬷嬷还欲说,顾宁舒赶紧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我,我以前也不知道嘛……”
韩嬷嬷道,“世子妃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景明!”
景明重重点了点头,道,“世子妃,韩嬷嬷说的没错,您不觉得世子爷不在的时候,您起的都很早,而且一叫就醒。现在,怎么喊都喊不醒……”
顾宁舒是有感觉,她起床十分困难,但绝对没有起床气,就是喊不醒,这些日子一直盼着下雪,所以景明喊她起来的时候就用“世子妃今天又下雪了”骗她。
顾宁舒对霜花有执念,景明用这法子一叫一个准,而且,就算醒了看见外面没下雪,顾宁舒顶多失望,也不会责怪。
但顾宁舒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原以为是自己起不来,谁想得到是秦御大早晨给她掖被子,然后管掖不管叫。
顾宁舒僵硬地转过话题,道,“时辰也不早了,该,该回去了吧……”
韩嬷嬷道,“世子妃,您不是还要去荷塘看鸳鸯吗?”
顾宁舒脸有些烫,她道,“啊?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
韩嬷嬷道,“您说过的,老奴给记着呢!已经差人去禀告世子了。”
顾宁舒被搅和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她干干巴巴道,“那,那就等一会儿好了。”
韩嬷嬷应了一声,顾宁舒僵硬道,“还有啊,不许同世子说这件事,一定不许说啊,不仅不许说,还不许侧面透露!听见了没!尤其是你啊,韩嬷嬷,感觉好多话都是你说出去的!”
韩嬷嬷“啊”了一声,否认道,“老奴没有,老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顾宁舒瞟了她一眼,道,“还说没有……世子是不是不来了,不然咱们回去吧!”
韩嬷嬷眼睛忽地亮起来,道,“来了来了!世子妃,世子来了!”
顾宁舒转过身,可不是秦御过来了,顾宁舒现在心里还慌慌张张的,看秦御总觉得心里难为情。
秦御几步便走过来,握住顾宁舒的手,道,“不凉。”
只要秦御说凉啊冷啊这种字,顾宁舒就总往刚才说的事儿上想,她道,“我穿这么多,怎么会冷啊。你是不是特别怕我冷啊……”
秦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现在还不是冷的时候,最冷的时候往外面拿出一杯热水都会立刻冻成冰,北地这边气候严苛,到十二月份很多人手上脚上都生冻疮,我怕你冷。”
顾宁舒心道,“可能有一种冷是秦御担心你冷,我也不能跟秦御说早上不冷,别给我盖那么严实了,这不一下就穿帮了吗……可现在才十月份,等到十一月十二月的时候,难道身上要盖两层棉被,还塞得严严实实?”
顾宁舒道,“现在还好了,穿的多一点就不怎么冷了,我们去荷塘看鸳鸯吧。”
秦御点点头。
那几对不知道秦御从哪儿抓来的野鸳鸯平日里就躲在荷塘边的芦苇丛里,除却觅食时晃悠悠探出来,平日里根本不见它们的影子。
顾宁舒左看右看也没见到,道,“它们在哪儿啊,躲哪儿去了?”
秦御道拉着顾宁舒的手,道,“跟我过来。”
秦御走到一块巨大的太湖石跟前,把旁边的草丛拨开,道,“舒儿你看,在这里。”
顾宁舒抬眼望过去,鸳鸯两两依偎在一起,交颈而卧,又肥又胖,膘肥体壮。根本不是她以前见过的瘦瘦小小的鸳鸯。顾宁舒数了数,道,“全在这儿啊,怎么,怎么这么……这么胖了?”
鸳鸯也不怕人,两人凑得这么近都没飞走,只是轻轻撩开眼皮,睁着黑豆眼扫了两人一眼,啄啄对方的羽毛,看完又把眼睛闭上,继续凑在一起睡觉了。
秦御,“……”
顾宁舒惊道,“它们,它们刚才是不是斜眼看咱们了?哇,是不是啊!”
秦御道,“大约是在斜眼看我,并非看你。”
顾宁舒觉得好笑,她道,“这些鸳鸯都不怕生啊,咱们站在这儿也没躲,为什么会这么看你……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一直抓它们,然后它们跑厌了,才这么看着你,好有趣!”
秦御捏了捏顾宁舒的手指,道,“哪里有趣,并没有。”
顾宁舒心里偷笑,道,“好好好,没有,长风,我,我能摸摸它们吗?”顾宁舒是真想摸,原本它们瘦瘦小小的时候,羽毛暗淡无光,跟逃难的难民似的,现在胖了肥了,羽毛绚丽多彩,十分好看。
秦御点点头,道,“你站这儿别动,你想摸哪对?”
顾宁舒疑惑道,“我就过去摸一下就行了,不用……”顾宁舒想起自己肚子大,弯腰好像也不太放便,她道,“那,就刚才看我们的那对!”
秦御点点头,道,“你好好待着,一会儿。”秦御说完,弯下腰,出手迅如闪电,两只手一手抓了一只,又快又狠又准,彷佛这动作练了百八十次,那两只鸳鸯惊地扑腾了一下,大概认出这人是经常抓自己的,扑腾了一下就歇下了。
旁边的七对抬着头互相看了看,互相蹭蹭,又把头低下了。
顾宁舒心道,“秦御是对这些鸳鸯做了什么啊,他都做了什么啊,不然鸳鸯怎么会是这种“莫挨老子!滚”的态度?还有,这动作未免也太过熟练了吧,秦御是抓了它们多少次!”
秦御一手抓了一只,没松开手,直直送到顾宁舒跟前,道,“摸吧。这些鸳鸯还有野性,我怕它们咬了你。”
秦御手里那对鸳鸯似乎是能听懂了似的,撩起眼皮斜了一眼,就木着鸳鸯脸缩起脖子不动了。
顾宁舒伸出手摸了摸,两只鸳鸯似乎是被摸地很愉快,睁了半只眼昏昏欲睡。顾宁舒过了会儿手瘾,道,“给放回去吧,长风,像这鸳鸯一样成双成对可真好。”
秦御眼睛亮了些许,他把鸳鸯放到脚边,道,“放这儿就行,它们自己会过去,成双成对当然好,鸳鸯长情。”
顾宁舒道,“你当初怎么抓的这些鸳鸯?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看,不过现在也不晚。”
秦御目色柔和,他道,“是秦禄抓来的,总共八对,还好都还在。”
两个月前秦御来到豫州,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寻摸宅子。那时韩老夫人还一直劝他住在韩府,秦御自然是不愿,顾宁舒同他过来,自然是住在自己家里,以往在盛京住在王.府,难道来了豫州还要住在韩府吗?
秦御冷言拒绝,没找到宅子的那些日子就住在军营里,等终于找好了宅子,就在宅子里住。
秦御本人是一个仪式感特别强的人,而且酷爱看话本,听坊间的传言。北地有温房的习俗,韩家见将军府收拾好,已经备好了东西准备过来。
可是秦御让秦禄把人打发了。他道,“夫人不在,并未落成。”
顾宁舒不在,那只是一个宅子,不是房子,更不是家。韩家对此颇有微言,韩老夫人更止不住念叨,说秦御心野翅膀硬,看不上韩家。
这话没传到秦御耳边,就算传到了,也只当是没听到。
宅子是前朝驻守豫州的将领建的宅子,那将领是个无用的草包,行兵做仗不过尔尔,但奢靡享乐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座将军府建了有百年之久,却仍然屹立不倒,除却墙围有些斑驳,其余地方尚且完好。
那位将军并不是豫州人士,建造这所宅子时仿照的是江南水乡院落样式,回廊,荷塘,拱桥,凉亭,山石,假山,花园,竹林,松柏,就连花园里的小路也是用精挑细选的光滑的鹅卵石。
鸡蛋大小的圆圆一颗,更不说府里各处院子的廊檐雨滴,雕廊画柱,全是出自大家之手。
奈何这宅子造价太高,豫州不似盛京繁华,这才荒废了百十年。
秦御接手这宅子之后做了不少的改动,首先动的便是那一颗颗精挑细选同鸡蛋大小圆圆的鹅卵石。
秦御批了四个字,道,“中看不中用。”
豫州的八月份并不热,可秦禄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世子,那改成什么呢?”
秦御道,“青石板,上面刻花纹,随便什么都好,记住要粗糙一点,省着冬日下雪了打滑。”
秦禄点点头,道,“奴才明白,您是怕世子妃摔了。”
秦御道,“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
秦禄自然是连连点头。
书案右上方放了一摞信封,秦御面前还铺着一张信纸,秦御放下笔,道,“池塘里的荷花重新栽上,就种并蒂莲。还有,绮怀堂正屋前面的树种松柏也可,但要一左一右立于石板路两侧。”
绮怀堂原本也不叫这个,正屋前有不少的松树来着,总共七棵,恰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树下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极富妙趣。
然而,秦御说拆就给拆了。
秦禄道,“世子,这,这个时候栽荷花恐怕活不成啊,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冷,奴才怕种下没几天就枯死了。还有绮怀堂门口那几棵百年老树,移了怕,就怕以后活不了了。”
秦御道,“可是七不太好,移吧,活得了。并蒂莲先种上再说,今年不开明年开。”
秦禄一脸为难,道,“可豫州冬日那么冷,能活到明年都不是个定数啊……”
秦御道,“秦禄,我是在交待你事情。”
秦禄又擦擦汗,道,“世子您说,奴才记着呢。”
秦御道,“还有,再去抓八对鸳鸯,就养在荷塘边。”
豫州城外的湖边就有鸳鸯,秦禄下意识抹了抹汗,道,“奴才明白。”
秦御点点头,似是对秦禄的识趣分外满意,他道,“屋里的摆式,算了,这个我自己来。”
秦禄巴不得秦御自己来,他汗如雨下,道,“那奴才先行告退了。”秦禄退的飞快,生怕秦御再找事儿。秦禄出了书房,愁上眉头,秦御嘴皮子一张一合简单,可哪件事儿都不好半。
并蒂莲要从别处弄,鸳鸯也要从别处弄,唯一看着好办点的移树实施起来最为困难,那种百年老树,根扎数百米,岂是说移就移的?秦禄幽幽叹了口气,他觉得,他们世子大概对成双成对的事物情有独钟,眼里容不下任何落单的东西。
并蒂莲,鸳鸯,门口的树,恐怕房里的摆式也要一左一右对称才好。秦禄发愁道,“本来长得好好七棵树,那剩下的那棵,栽哪儿去啊……”
宅子还新,除去打扫修葺也用不着做其他事儿,只不过将军府整修动静过于大了,将军府外围了不少的人。里里外外围了三五层,全来门口看热闹,赶了几次,秦禄听见了类似于“真有钱”“真奢靡”的话音。
这话很快传到秦御耳朵里,秦禄道,“世子,这总不能由着他们说吧,人言可畏啊!”
书案上压着镇纸,质感细腻的宣纸上是一副丹青,秦御并未放下笔,只分了一丝心神道,“并蒂莲移过来了?”
秦禄慌忙道,“还在路上。”
“绮怀堂的树移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