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他能看到她的发顶。
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纯黑的那种,黑的发亮,还带着一点蓬松。
有种,想让人摸一摸的冲动。
就像是刚刚摸那只小奶猫一样。
想着,谢逸伸出了手,轻轻落在赵泠发顶,揉了下。
“谢逸,拿开你手。”赵泠脚步一顿,几秒,不悦抬眸。
她仰着头,阳光恰好落在她唇瓣。
樱桃红。
一垂眸,就撞进眼底。
谢逸怔了怔,才缓缓收回手:“哦。”
收回手的那瞬,他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
想尝尝樱桃是什么味道。
不过,好像得微微弯下腰才够得到。
-
转眼,周五。
最后一节课结束,赵泠收拾东西回宿舍。
见她消失在教室门口,谢逸忽的想起什么,起身追过去。
楼梯拐角,只余下几米的距离,却有一道人影意外走了过来,轻轻拽住了他衣角。
谢逸不耐回眸。
叶蓁蓁仰头看着他,轻声叫了他一句:“哥哥。”
一般和七班整整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平日里两人很少有打照面的时候。
偶尔几次碰着,叶蓁蓁也从来没打过招呼。
今天怕是忘记了他的警告。
这会儿正值下课,走廊里全是穿梭的人群,两人拉扯的身影格外突兀,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
谢逸感受着那些探究的目光,一下子变了脸色,他压低声音:“说了别喊我,还有,松手。”
没有温度的语气,格外迫人。
叶蓁蓁手腕轻颤了一下,收回手,咬了下唇:“我只是想问你,这周回不回家,司机的车现在就停在外面,要不然你跟我一起……”
话还没说完,谢逸就已经像是没听见一样,绕过她走开。
像是厌恶至极。
“回家。”声音几不可见的落下最后两字,叶蓁蓁察觉到周身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不屑,带着嘲讽,又或是,别的让人难堪的意味。
她松开有些发白的下唇,颤着眼睫看向谢逸的身影。
此时,楼下不远处,他站在一个姑娘面前不知在说什么,面上全是温柔的笑意。
和刚刚对她露出的阴狠,截然不同。
那个姑娘她见过,是赵泠。
大庭广众之下撂下她走开,是因为要去见赵泠?
赵泠赵泠赵泠……怎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
烦死了。
半晌,叶蓁蓁眼神闪过一道冷意,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
也许,该做点什么了。
-
夜里十点。
桌上的可乐鸡翅早已变冷,谢逸却依旧没有回来。
叶蓁蓁坐在餐桌前,睫毛镀了一层冷白的灯光。
梁黛关掉电视,遥遥看她一眼:“蓁蓁,别等了,睡吧。”
“我不瞌睡,妈妈,我再等会儿。”
“那你等会儿就睡,别等太晚了,我先上去了。”
“好。”
对话结束,梁黛上楼,客厅很快恢复安静。
十分钟口,一道门铃声打破了仿佛凝固的安静。
叶蓁蓁眨了一下眼睛,面上露出一点笑意,起身快速去开门。
门打开,却不是谢逸。
门口站着的,是身上稍稍带了一点酒气刚刚应酬回来的谢国良。
笑意凝固了一下,很快重新扬起,叶蓁蓁乖巧的叫了声:“爸爸。”
“怎么还没睡?”
“给哥哥做了他喜欢的可乐鸡翅,在等他回来。”
“他又没回家?”
“嗯。”也许,是和赵泠待在一块儿。
想到这,叶蓁蓁面上的笑意就维持不住,她神色落寞的垂下头。
谢国良瞥一眼,皱了眉头:“你别伤心蓁蓁,我这就叫着不懂事的浑小子回家,连着几个星期都不回家,像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逸哥:想亲。
泠泠:想吧,亲到算我输。
第26章 二十六颗糖
嘈杂的电音中,兜里的手里连着响了好几遍。
最后一遍即将自动挂断,谢逸才不耐的起身,去洗手间接电话。
电话那端是谢国良含着怒气的声音:“又在哪鬼混?立刻给我回家!”
“不回,有事。”
“现在不回有本事以后也都别回!”
电话在这句之后即刻挂断,像是笃定谢逸一定会回去。
谢逸把手机往流理台上一扔,手撑在流理台边缘,漆黑的瞳仁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指关节泛了白。
谢国良太清楚他的软肋了。
那个家,残留着林菀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和气息,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得下。
手指一点一点的扣紧,瞳仁深处迸发出暗沉的猩红。
须臾之后,再淡下去。
手指无力松开。
谢逸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拍到脸上。
片刻,他抹一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气,拿着手机离开。
卡座里,跟几人打过招呼,打车回去。
途中,又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点了几下发了一条信息。
车子在二十分钟后停在梧桐苑72号。
谢逸给了钱推开铁艺雕花大门进去。
门开时,眼前露出了叶蓁蓁的脸,在朝他讨好的笑。
谢逸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绕开。
在茶几上拿了自己的水杯,接水喝。
刚抿一口,眼前,叶蓁蓁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东西走过来。
走近了,谢逸才看清,是一盘可乐鸡翅。
外皮煎的金黄,浓郁的酱汁淋在上面,格外诱人。
从前,他最喜欢林菀做的可乐鸡翅。
后来家里的阿姨特意为他学了这道菜。
如今……
他盯住叶蓁蓁。
叶蓁蓁眨了眨眼睛,面带歉意的看着他:“今天在学校里跟哥……你打了招呼,你好像不太高兴,我特意做了这个,赔礼道歉。”
她以为什么人做的他都会喜欢么?
多讽刺。
她顶着这张像极了梁黛的脸做着这种事。
未散的怒火在无声之中一点一点抵达极致,半晌,谢逸绷着下颌,没有半点留情的,抬手打翻了那盘可乐鸡翅:“别再让我看到你做这个。”
瓷盘碎了一地。
和可乐鸡翅一起,像是垃圾一样,散在地板上。
那是花了她一晚的功夫做的。
第一盘冷了,她特意做了第二盘。
她不知道谢逸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掀翻瓷盘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酱汁溅在她睡裤上,瓷盘碎片划破了她的脚踝。
也许是痛意,也许是难堪,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叶蓁蓁愣着,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
谢国良洗了澡穿着睡袍下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不需要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怒气冲冲走下楼梯,一把推在谢逸肩上:“谢逸你又在发什么疯!”
谢逸冷冷掀了眼皮,权当是没听见,径直拿着水杯要上楼。
手臂却被拽住:“给你妹妹道歉。”
恍若未闻。
身体直接被扯下来,水杯碎在脚边,谢国良拽着他:“我让你给你妹妹道歉!”
玻璃划破手指,谢逸轻轻捻了下,跟没察觉似得,挣开谢国良,眼神发狠:“去你妈的道歉。”
“你这个混账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道歉,我凭什么要道歉?”谢逸眯了眼睛,眼眶慢慢变得腥红一片:“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我妈生前做的可乐鸡翅!她凭什么做这个,她有什么资格!我就他妈的不道歉!”
“你妈走了一年多了!”脆生生的一巴掌落在谢逸面上:“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特别疼的一下。
刹那间,半边脸就麻了。
连耳朵都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就空白了。
谢逸低低喘息着,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
像林菀离开时房间充斥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的包围着他。
一年多。
可真久。
他弓着腰站在原地,眼眶倏然发烫,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梁黛被楼下的动静惊醒匆匆披了件外套下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幕。
谢国良抖着手站在那,微微发怔。
叶蓁蓁也愣着,连眼泪都忘了流。
谢逸弓着腰,看不清表情。
而地面,满地的碎片,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
谢逸抬手抹了下眼睛,缓缓直起身来,什么都没说,绕过碎片,沉默着上了楼。
关上门,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外面的所有一切,都再和他无关。
-
黑暗会让人想起很多事。
谢逸想起年少回家时餐桌上那道做的特别好吃的可乐鸡翅,想起林菀带笑的脸,又想起林菀一个人在夜里压抑的哭声,还想起,林菀死时,浴缸里满满一缸的血水。
就那么顺着浴室的地板流出来,染的整个房间都是血腥味。
那时候,她才38岁。
走了不过一个人人生的三分之一。
癌症,抑郁症却几乎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
她走的有多痛苦。
他就有多恨那些人。
可为什么,他们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逸手指轻轻摩挲着胸口的那枚吊坠,等到最后,心口都疼的麻木了。
喘不上气来。
这个地方,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想走。
想去找赵泠。
特别想特别想。
-
凌晨两点,赵泠走下高台时,往台下扫了一眼。
没看到谢逸。
她轻轻皱了下眉,哪儿去了?
他们明明一起过来的。
后台,摸出手机,看到那条短信,赵泠才知道,他回家了。
没多想什么。
收了手机就像往常一样离开。
门口,刚迈出一步,却听到一道哑的要命的声音从耳侧传来:“赵泠。”
像是哭过。
赵泠回头,昏暗的光线下,谢逸咬着一支棒棒糖,眼睛发着红。
他说:“我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一晚吧。”
她没见过这样的谢逸。
身形明明依旧那么高大,微微弓起的背,却透出几分可怜。
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她忽然想起那晚在医院里,他摩挲着那枚吊坠说: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
不知道今晚他经历的什么,可看着他,赵泠却好像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清冷的街头,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
半晌,她唇瓣微启:“走吧。”
谢逸直起身来,跟上。
一路沉默着,到了一个小旅馆。
小旅馆很便宜,住两个晚上也就五十。
不过设施也简陋的吓人,就一张床一个桌子还有一个洗手池。
谢逸没住过这种地方。
在巴掌大的地方转了一圈,他皱了眉:“你平时就住这?”
“嗯,便宜。”
“换个地方吧,不干净。”
“累了,就这吧,你睡不惯可以去找别家。”
看着她有些疲惫的面容,谢逸顿了两秒:“等我一下。”
谢逸去找了一趟老板,最后换成了另外一间这里环境最好的标间。
虽然不足以满足他挑剔的眼光,但好在没那么一言难尽了。
五分钟后,赵泠摘了包正放空的坐在那里缓和倦意,门被推开,谢逸探进身来:“我换了一间房,你过来住。”
赵泠跟着他过去,倚在门边,看着隔了一米远的两张床,顿了几秒:“你要跟我住一间?”
“两张床。”
“你确定你不会……”
谢逸打断:“不会,这环境太差了。”
“……”
赵泠掀了下眼皮:“行叭。”
反正,谢逸要真想做点什么,她不介意动手让他从此没了这个功能。
她走进去,把包往靠窗的那张床上一放,准备坐下去换鞋洗个澡。
谢逸带上门,也跟着坐过来。
不过他没动手换鞋,他就那么坐着,静静的,一瞬不瞬的看着赵泠。
赵泠给他看的连鞋都要不会脱了,几秒,她抬眸:“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谢逸静了几秒:“想你了。”
他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所有的情绪都直白不加遮掩。
没了痞气的掩饰。
赵泠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一下,盯着他转移了话题:“你右半边脸是不是有点肿了,唇角好像也破了。”
之前没细看,现在凑这么近,才看到。
谢逸阖了下眼,半晌,才垂着眼道:“嗯,跟我爸打架了。”
赵泠又一次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太擅长安慰别人。
谢逸却忽的又抬起头来。
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小孩。
轻声向她讨要安慰。
他漆黑的桃花眼凝视她,语气透着一点脆弱的祈求:“赵泠,你能不能抱我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