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连道歉都让她觉得恶心。
她看着惨不忍睹的刘南:“滚。”
刘南再没想什么狗屁扛把尊严,擦了一下唇角的血就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
仿佛刚刚种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可赵泠知道,不是。
床上的狼藉,证明了所有的不堪。
尽管谢逸也许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还是觉得难堪。
在谢逸开口之前,她率先开口,声音疲惫到沙哑:“你也走。”
“赵泠……”
“走。”
谢逸很想跟她说一句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不管她有什么样的家庭,过去,他都喜欢。
可赵泠的表情,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机械的走出房间,却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
赵泠显然也听到了。
很快,她走出房间。
楼梯上,看谢逸一眼,赵泠说:“别往下走了,回刚刚的房间去。”
谢逸看着她疲惫至极的眼睛,点了点头。
赵泠收回视线,下楼。
下了几层台阶后,却又喊住谢逸:“一会儿不管楼下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吩咐完这句,没再说什么,赵泠去开门。
门外,站着许久不见的伯伯。
见着赵泠,他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亲切的问了句:“回来了?”
父母去世后,伯伯家最先提出了收养赵泠。
伯伯一家都性情温和,赵泠当时无助又茫然,得到消息后,想都没想,拿着自己的东西住进了伯伯家。
直到后来,她才偶然听到,伯伯和伯母商量问她要房子。
赵泠从来不怕明着坏,却害怕表面对你好实则是有所企图。
那样的好,让人觉得心寒。
自那之后,她搬出了伯伯家,再没跟伯伯家有什么来往。
尽管伯伯家多次对她示好。
比如现在。
赵泠没应声,只反问:“什么事?”
男人揪出了身后的赵词,义正言辞,好像赵词住进家里不是他们大人教的:“小词,跟妹妹道歉。”
赵词手指绞在一起,脸通红一片,有些不情不愿:“对不起。”
赵泠没应声。
但也没咬着不放。
就那么看陌生人似得看着两人。
场面有点尴尬。
男人呵呵一笑,又看向僵在一边的赵词:“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你东西拿出来,衣服换了。”
赵词低着头进了房间。
男人又腆着脸看向一言不发的赵泠:“这孩子不懂事,说是为了学习,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就自己悄悄住进了你们家里,泠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泠眼睛都没眨一下。
以前她觉得伯伯特别好,对谁都温温和和,后来才明白,有个词叫虚伪。
见赵泠还不接话,男人也不在意,继续说下去:“有些日子不见,我们泠泠又长高了,长得也更好看了,不过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边还是危险。”
“不过你要实在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不愿意回来,告诉伯伯你现在在哪个地方行不行?这样伯伯也能时不时过去看看你,省的你一个人在那边无依无靠的……”
赵词没在这里住多少天,东西并不是很多,很快就收拾了出来。
而男人也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怎么说赵泠都不会再开口,他停下话头:“那我们走了泠泠。”
赵泠面无表情。
男人悻悻转身,走出几步,还不死心似得:“要不然一起来家里吃个饭吧?”
赵泠终于开口,却是拒绝:“不了。”
男人尴尬的笑了声:“没事,今天累了就好好休息,改天一定要过来啊,我让你伯母给你做你喜欢的糖醋鱼。”
终于送走了两人,赵泠正准备关上门,安静待一会儿,不远处,就有个女人骑着电瓶车拐到了房前。
作者有话要说: 人心有时候真的坏到难以想象。
第42章 四十二颗糖
来了。
早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赵泠停下脚步,没再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道人影停下电动车。
总归要解决的。
伯伯家解决了,不差一个姑姑家。
就今天,索性全部解决吧。
她抱臂,冷眼看着赵庆华领着刘南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比起往常,赵庆华愈发的咄咄逼人。
腰一叉,十足的泼辣气势:“赵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回家就一声不吭把你弟弟打成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你还有点姐姐的样子没有!”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啊。
赵泠无声冷笑,目光冷淡定在赵庆华面上,不答反问:“是你让他住我家的?”
赵庆华愣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很快,她挺了挺腰板,理直气壮:“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家我家,空着不也是空着,住住怎么了?再说了,我让他住进去,也是帮家里除除尘,省的空的时间久了蒙灰。”
“除尘还是糟蹋?”
“糟蹋什么?不就是稍稍弄乱了点,回头收拾收拾不就行了!”
看,有些伤口不是割在自己身上,就永远感觉不到疼。
赵泠轻轻扯了唇角,嘲讽意味十足。
赵庆华看着她的表情浑身一阵不舒服,她鼻孔里哼了一声,把刘南往前一推,又开始揪着这事没完没了:“你不会就是因为你弟弟弄乱了家里就把他打成这样吧?看看,这脸上的伤!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里面。”
说着,她又低头问刘南:“儿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刘南在这地方生活了太多年,所有恶劣的东西,都早已耳濡目染,一点一点浸入了骨子里。
之前的不爽,加之赵庆华灌输的抢房想法,几乎想都没想,他立刻抱住了肚子:“我也不知道,就是肚子疼的厉害,妈,我不会是内出血了吧?”
两人一唱一和,演的格外精彩。
赵泠没有欣赏的兴趣,她只想把人打发了得片刻喘息。
“没事,你好的很,如果真有什么事早就趴这了。”
“妈——”刘南看她一眼,忽然浮夸的嚎了一嗓子:“我好疼!”
“赵泠,都这个时候你还说风凉话!”赵庆华像是急了,上前一步就扯住她手臂:“你弟现在难受成这样,你怎么着也得跟我去一趟医院,你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房都得赔给我们家。”
有些人,势利到能利用自己的儿子。
赵泠简直被赵庆华的无耻惊呆。
她厌恶的皱了眉,伸手去甩赵庆华的手。
赵庆华的手劲大的惊人,指腹又是粗糙的茧,拉扯了三两下,赵泠手臂都红了,却没甩开。
赵庆华拉着她下了台阶,看样子势必要找个借口拉她去医院,少则讹一比钱,多则把房子产权搞到手。
赵泠有心动手,却有几分迟疑。
在这个地方,但凡有点流言转头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她无所谓,可赵泠听不了有不知情的人拿这事出来戳她爸妈脊梁骨,说他们生前没教好她这个女儿,连家里长辈都敢动手。
尽管赵庆华根本算不上什么长辈。
僵持之际,房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道人影三两下跳下台阶,扣住赵庆华的手腕,就是一扭。
“咔”的一声,赵庆华痛呼一声,松了手,脸色发白的瞪着谢逸:“你是什么人!”
谢逸牵住赵泠将她护在身后:“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两点。”
“第一,私闯住宅是犯法的,你儿子住进了赵泠家里这件事,只要报警,立刻会有警察把他抓进少管所,如果是你教唆的他,你也难逃其咎。”
“第二,是你儿子先动的手,赵泠是正当防卫。”谢逸抬起赵泠手臂的红痕,给赵庆华看了一下。
这种地方,从来没有人给赵庆华讲过法律这种东西,谢逸连着说了两点,她直接懵在了原地。
不过很快,她又回过神来。
无知的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小破地方,警察才不会管这家长里短的事呢,什么私闯住宅,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她姑,她家的房给我家儿子住一下怎么了?你少在这唬我,还正当防卫,我只知道,我儿子伤的比她重!”赵庆华挑着眉上上下下扫了谢逸几遍:“还有你,你谁?凭什么管我家事?”
“与你无关。”
“呵……”赵庆华阴阳怪气的笑了声,面上露出了然的讥讽:“不会是赵泠在那边找的小对象吧?”
“啧,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出去这才几天,就学人家搞对象,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混。”
那段堕落的过去就这么被揭开,像是揭开还未愈合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赵泠脸色霎时难看至极,再也忍不住,上前就要动手。
谢逸却回过头,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臂,摇摇头。
随即,他回过头,拿出手机,点了三个数字,手指停在了拨号键上。
他抬起头,轻轻朝赵庆华笑了一下:“首先,如果你再这么出言不逊,纠缠不休,我立刻报警,至于警察会不会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其次,你儿子的伤是我打的,我不介意也给你来两下,毕竟,我确实是个混混。”
赵庆华刚刚挨了谢逸一下,自然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撒泼都只有挨打的份,而且,这小孩一头能看到青皮的寸头,一看就不好惹。
尤其是笑起来,阴恻恻的。
她警惕的退了退:“我看你敢!你要敢打我我就报警。”
“你可以试试,你看看警察管不管得了我,哦,忘了说,我家在公安局有人。”
赵庆华就算是再无知,也能一眼看出谢逸浑身上下的名牌和贵气。
跟有钱人打交道,讨不了好的。
这年头,有钱真的是可以只手遮天。
迟疑半晌,她愤愤的啐了一口,抓了刘南:“走,回家!”
电瓶车终于消失在视线。
阴沉沉的天幕又开始下雨,几滴砸在赵泠额角。
她回神,收回视线,抽出自己的手,什么都没说,甚至看都没看谢逸一眼,转身回了屋里。
云层压的很低,空气闷闷的,酸臭的味道好像更加难闻。
赵泠环顾一圈脏乱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房间,开始闷头打扫。
两个小时的时间,她一句话都没说,跟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清理着房间。
直到,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直到,屋里再没有难闻的气息。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还原成父母离开时的样子。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那么放学回家在房间里做着作业等着父母下班回家做晚饭的小姑娘。
可也只是像是。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和气息。
那两个人,她再也等不回来。
赵泠抱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身体缓缓顺着床沿滑落,滑坐在地面。
她蜷缩起身子来,弓着背,指尖一遍一遍的摩挲过照片上的脸。
可手指抖得几乎不敢落下。
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发了红。
谢逸站在她房间门外,静静的看着黑暗中那道缩成一团的身影,她脆弱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房间安静的只有沙沙的雨声。
压抑到极致。
揪的他心口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逸才手脚发麻的走进去,在赵泠身侧坐下来。
赵泠没动,像是没听到,就那么保持着那个姿势。
谢逸没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什么都不问。
就坐在她身边。
用呼吸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久到时间都像是定格。
漆黑的房间里,谢逸听到赵泠嘶哑的声音:“我爸妈没了,两年前,车祸。他们去世后,我姑姑家和伯伯家私吞了保险公司的保险金还有我爸公司的抚恤金。”
“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在举行葬礼的时候,被他们以葬礼花销太大他们支付不起为由拿走了爸妈留给我的十万存款。”
“我家家境算不上多好,但比起姑姑家和伯伯家还算轻松,生前我爸妈帮衬了他们两家不少,爸妈葬礼结束后,两家都抢着要抚养我。”
“我以为他们是我的亲人,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为了爸妈留给我的这套房子,我跟他们翻了脸,这套房爸妈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然后,我就变成了一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在那之后我从学校退学,独自生活了一年多,选择了去临城重新开始。”
“再然后,就是现在你看到的。”
一个并不算复杂的故事。
讲完,赵泠终于动了下,像是泄气了一样,几不可闻的轻轻吐出一口气。
曾经以为永远都不可能跟谁提起这件事。
也许就这么压在心底,然后孤独一生。
可某个瞬间,赵泠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颗糖,想起后来无数次送过来的药,想起酒吧外凌晨两点等候的身影,想起火车上追过来时他鼻尖的汗和微湿的外套,想起,今天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护在身后的身影。
太多了。
这样的瞬间太多了。
好像从小到大,都没人对她这样好。
好到,觉得也许能跟他说些什么。
好到,觉得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