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时,正好轮到他们经过熊猫展馆,花木兰怀着好奇看玻璃里面,那是只普通的大熊猫。
普普通通,用与生俱来的天赋,随便往那一瘫,就惹得玻璃外几十号人发出齐齐的萌妹尖叫。
“好萌啊!!!”
花木兰继续提问:“萌是什么?是可爱吗?”
肖渊使劲看熊猫,点头:“对,你看熊猫呀,它们可萌了,全国人都很喜欢它们。”
花木兰:“可是……它们以前是吃肉的啊,还上战场啊。”
这个时候,饲养员哥哥进了熊猫馆打扫卫生,完全不把国宝放在眼里。熊猫吧嗒吧嗒爬过去,黏在他腿上,饲养员哥哥毫不客气,把熊猫从腿上扯下来,放在一边,认真扫地。
熊猫又黏上去,饲养员哥哥把它扯下来,走了几步,放在最高的那块树木上,小跑回去扫地。
熊猫吧嗒吧嗒从树上爬下来,锲而不舍地黏在他腿上。
饲养员小哥彻底放弃了,他拖着腿上的熊猫跑来跑去扫地,踩到熊猫也不道歉,任那只国宝抱着自己的腿,在自己脚后面吨吨吨地用屁股摩擦地板。
花木兰目瞪口呆:“它们……以前不是猛兽吗?”
肖渊试着回答她的问题:“它们进化成现在这种可爱的样子了啊,现在不是比以前更好吗?大家都喜欢它,它也不用在野外辛苦地捕猎,把自己搞成濒危动物。”
花木兰若有所思,被人群拥着走出去一段路,忽然严肃地问:“动物园馆方会给熊猫看《功夫熊猫》吗?”
肖渊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随口答道:“应该不会吧……你知道动画片都是虚构出来的,是假的,对吧?”
“他们应该给大熊猫一点人道关怀。”花木兰说:“让它们知道自己每天被无数人围观的生活不是特例,还有只熊猫要被上亿人看,而且还会有重播。”
肖渊哑然失笑。
他们晚上去看了动画片《花木兰》的3D重置版。
花木兰已经看过这个片子了,肖渊也已经看过了,但是他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你说真实的那个花木兰,到底是什么结局呢?”荧幕黑了下来,电影院里坐着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肖渊忽然感慨地问。
花木兰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完美的Happy Ending,随口说:“你觉得呢?电影里的这种结局挺好的啊。”
“我觉得比较假。”肖渊说:“就像人们传说西施美人计之后退隐,和范蠡泛舟五湖、逍遥一生,但是更可能的结局是美人计出,而她死在乱世中。”
花木兰笑了,她笑得很坦荡,所以她的笑容一向很好看:“给传说人物一点人道关怀吧,人家都要在口口相传里被重复上千年了,还是给人家续一个好点的结局吧,你看这部电影就不错,皇帝厚礼待她,感谢她拯救了国家和人民,虽然因为时代局限无法入朝为官,但还是嫁给了爱她敬她的丈夫,幸福美满地渡过了一生。”
“也有差一点的结局的。”坐在他们后面的是个戴着眼镜的文弱女孩子,可能性格比较内向,不怎么看他们的眼睛,搭话道:“元代造《孝烈将军祠像辨正记》碑上有载:‘木兰曰:‘臣无媲君礼制’,以死誓拒之,迫之不从,遂自尽。’说的是皇帝知道她女扮男装之后,恩准她进宫为妃,享天家殊荣,但是她拒绝了……后来逼迫太甚,她就自杀了。”
“怎么可能啊。”坐在女孩子身边的是个男生,头发有点无精打采:“花木兰可是巾帼英雄啊,怎么会因为这么点破事就自杀啊,不就是皇帝老儿脑子有病,她不是将军吗?点齐人马直接反了不就好了,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嘿嘿嘿。”
文弱的女生又低了低头,细声细气地说:“可是大家都知道她是女生了,她已经没有兵权了,她一开始就是认同忠孝思想的,不然也不会替父从军啊。”
男生皱了皱眉,又说:“那进宫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享天家殊荣吗?而且皇帝那么老,她生个孩子——实在恶心不想生就绿了皇帝老儿也行,《甄嬛传》就是这么演的——扶上位,她不就是太后了吗!朝堂上谁敢反抗她啊,谁都打不过她,而且她还有嫡系,以前一起打仗的兄弟难道还信不过吗?嘿嘿嘿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文弱女生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又小了几分,几乎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你不能这么想啊,她以前是将军啊……是横刀立马、一夫当关的将军啊,怎么甘心去当皇帝后宫中的一名妃子,余生在和其他女人的争风吃醋中渡过呢……”
“可是不当这个妃子,她就没有退路了啊。”
“当了这个妃子,她又如何自处呢?”
肖渊并没有听完他们的对话,他刚才发送了预约信息,现在兴高采烈地对花木兰说:“我们去吃夜宵吧,我预约好了。”
于是花木兰高高兴兴地和他一起去吃夜宵了。
花木兰其实不太懂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她有一次直接了当地问了肖渊:“你是不是想追我?想要我当你女朋友?还是只是简单的想睡我?”
肖渊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疯狂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是朋友嘛,你在哪看到这些问题的?”
花木兰诚实地回答:“我看了一个PUA泡学的纪录片。”
肖渊摇头得更疯狂了:“不是不是,大家就是朋友嘛,我帮你,以后有机会你也帮我。”
他说是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吧。
反正花木兰以前也有过挺多这样的异性普通朋友的……
说普通不太恰当,在战场上他们都愿意把生的机会让给身边的人。
后来他们就都死了。
花木兰有点伤感。
餐厅的气氛很温馨,嵌在墙壁上的小电视在播《加菲猫》,那只橘色的胖猫咪说:“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猪肉卷才是永恒的。”
这家店人很多很红,就算是预约了,也只是有个位置比较不错的小隔间,花木兰要是想听,完全可以凭借她出色的听力听见外面在说什么。
她想听。
外面碰巧是几个年轻的学生,在讨论政治和历史,讨论得热火朝天,争论王安石的变革如何失败的,要怎么样才能拯救宋朝,怎么样才能杀奸臣匡扶社稷,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兴高采烈地讨论完,忽然说起房价,唏嘘一阵,说买不起房啊,房价一天比一天高,物价拼命涨,一个年轻人没有好爹妈,拼死拼活二十年连套房子都买不起,真是过不下去了,怎么办,佛系一点咯。
又说还是加税,加汽油税加房产税加文艺税加加加,还有那群什么也不会的演员,就该多交点税,大家都买不起房就好了。
喝了些酒,痛骂资本家,骂那些用金融杠杆和房屋收益发财的房地产商。
“士大夫们好像一直相信孔子书里写的东西。”花木兰忽然说。
肖渊有点吃惊她说出这么一个名词来,随即笑道:“是的,所以才有脊梁和气节嘛,就是因为那么多人相信明天,相信明天会更好。”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歧视,大家都把别人当成朋友那样对待,每个小朋友都得到自己适合的教育……嗯,这个叫什么来着?”
“有教无类。”肖渊说:“你年轻的时候不相信明天会更好吗?”
“年轻的时候相信,后来不信了;来到这里又信了,现在又不信了。”花木兰说:“可能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盛世。”
肖渊给她拿小点心,笑道:“未免太悲观了,这不是还有很多好吃的嘛。”
花木兰把点心塞进嘴里,忽然说:“肖渊,你不是一直说想去做律师嘛,你要不然去吧。”
肖渊微微笑了一笑,意味不明:“我当初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回来继承家业是我自己选的,我爸妈没逼我。”
花木兰摇摇头,她的表情有点愣愣的:“你以为你是自己选的,但是很多时候……你只能做那个选择。”
“就像那个花木兰看起来有很多选择:造反、逼宫、成为太后……但是她其实没得选吗?”
“可能吧。”花木兰说:“说不定这位花将军打胜仗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救全世界,可以给战死的好友报仇,可以还我河山,可以忠孝两全,但是她其实最后连自己也救不了。”
肖渊给她拆好水果:“喏。过几年刘天仙的《花木兰》就要上映了,迪士尼出品,肯定是好结局,到时候一起去看吧,不要执着那姑娘说的那个坏结局了,说不定是后人牵强附会的。”
花木兰说:“也是。谁也不知道真实的历史上,那个花木兰到底有什么结局,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肖渊中途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回来有些歉疚地说:“咱们今天先回去吧,我爸刚才喊我回去加班,有个紧急的国际大单子。”
他边去开车边碎碎念:“爱迪生发明电灯真好,要是现在还是点着蜡烛加班,我真的不能保证办公室里点着的只有蜡烛……”
花木兰问:“以后要是我们不是朋友了怎么办啊?”
肖渊愣了一下:“不会的,我脾气很好的,就算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也会按原路爬回来的。”
花木兰:“我是说,我们可能以后因为什么原因再也见不了面了,就是那种……机缘际会。”
肖渊:“不会有那种因缘际会的。”
花木兰:“假如呢。”
肖渊:“假如啊,那我明天还约你出来玩,和你玩挺开心的。你明天出来玩吗?”
花木兰:“来啊,我现在也挺开心的。”
肖渊:“那明天见。”
“明天见。”
第156章 番外3:君臣
此番外的时间线:主线剧情之后的几个月。
没什么是历史一轮子碾不死的, 如果有,那就两轮子。
越苏工作了那么多天, 只有一个发现:名臣, 尤其是唐代以后的名臣, 都长得倍儿好看。
以唐代为例,中进士后, 吏部还要再次选试考察:身、言、书、判。其中第一项“身”指的就是身姿挺拔相貌伟岸, 韩愈当年四考方中榜首,但因为长有碍观瞻,之后也只能先从节度使幕僚干起。
但这些名臣和自己君王的关系,往往又是一本心酸账。
极端一点比如韩信, 功高震主, 君王杀了他不够, 还要夷灭三族,谨防来个报仇的。
所以说刘备那种仁德君王古今难求,如今亦是但见武侯祠,未闻刘备庙。
名臣和名臣之间也有很多牵扯。
极端一点比如韩信和萧何, 大恩变大仇,越苏有时候自己代入信哥视角想一想, 要是还能见到萧何,要做的第一件事绝对就是杀了他。
但是大多数人其实还是关系挺正常的。
文天祥和于谦一起来的时候, 越苏仿佛见证了一场粉丝见面会。
文丞相和于少保那是真的抵足而谈,还一起看明朝纪录片,一起感慨“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于少保很激动, 他亲眼见到了自己偶像文丞相,文丞相知道他的生平之后,还特别亲密地叫他于少保,夸他是个忠孝之人。
于谦:我现在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越苏默默地想,你就是已经死了啊……
过了会儿文天祥文丞相偷偷问越苏:“诸葛丞相在吗?”
没错。
这位被迷弟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男神文相,是另一个男神的迷弟。
文丞相那篇大名鼎鼎的《正气歌》都有“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这样的字句。
越苏对这种复杂关系很有感慨,安顿好俩人,回家和刘衎感叹:“为人臣子真的好难啊。”
刘衎一边打游戏一边说:“当皇帝也很难的。”
越苏顺手给他削了个梨,往他面前一放:“是啊,还是打游戏快乐。”
刘衎利落地把最后一个敌人用□□爆头,扔开游戏手柄,对越苏说:“对了,苏苏,韩哥哥几个小时之前有往家里打电话,你要不要去听听电话留言?”
越苏对一些老式的物品有着奇怪的情怀,比如说照相馆,比如说家庭电话。
韩重言明白这一点,所以一些不太紧急的事情他会故意用这种老式、效率不高的通讯方式。
“苏苏,我找到一家复古照相馆,质量很高,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要是喜欢,以后拍婚纱照说不定可以请他们家。”
越苏听完,低头给他回消息,约好时间一起出门。
那果然是家质量很高的照相馆,场景布置得很用心,帷幕放下之后,摄影师走到幕布之外去看底片,他避着人偷偷吻她。
吻她的发尾。
拉进怀里,在厚重的猩红色幕布下,挽起她的发尾,握在指尖,细细地亲吻。
发尾明明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是越苏的肩头不自觉微微抖了起来。
因为催人泪下的熟悉感。
还没等她再多分辨出些东西,就感觉抱着她的人撩起她鬓角的碎发,温热的气息缓缓吹拂过去,他的唇又软和又凉,仿佛受到蛊惑一样,轻轻吻了一吻就放开,感叹道:“……是你就好。”
越苏被他郑重的神情所震撼,见他眉眼间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如释重负,忽然心头一震。
“你……都想起来了吗?”越苏问:“所有的一切、以前的记忆,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竟然是这二十几年过去,少有的对自己没有疑虑的时候。”
“诶,是吗?”越苏有几分故人相逢的局促感,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做坏事被抓到的羞耻感,说的话从脑子里走过去,甚至完全做不到思考分析,靠本能在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