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初阳看着缺的那一角,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这还是他爷爷专程从一个大师那儿弄回来的呢,说是能镇宅保平安,苗初阳虽然对此不屑一顾,但既然搬回来了,那就是自己家的东西。自己家的东西被人搞了,他能高兴吗?
陈伯早起就看见了,摆了摆手:“那帮泼猴儿怎么能醒这么早,回头我拿胶水把它粘回去,保证看不出痕迹。”
“行吧。”苗初阳噎住,想着回来后要好好找找犯罪凶手。
开着车出去,顺便定了晚上的鲜花餐厅,苗初阳驱车往唐千香的住处去。
唐千香无父无母,也没有住的地方,据她称,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她就从孤儿院搬出来了,靠自己打工生活。
苗初阳生活的圈子里大都是娇娇小姐,很少见这样坚韧不拔又家世凄惨的姑娘,一来二去接触久了,苗初阳愈发被她的独立坚强感动,两人便在一块儿了。
当然,除了这样优秀的品格,唐千香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苗初阳悠哉开着车过去,嘴角噙着笑,心想她现在肯定在纠结要穿哪套衣服了,又或者化好了妆,正在屋子里殷切等着他呢。
心情愉悦的把车停在她楼下,苗初阳往楼上去,到了唐千香的屋子前面,刚把门敲响,门就应声而开,随即一双莹白的胳膊把他捞了进去,凉凉的嘴唇迎着就贴上来。
苗初阳瞪大了眼。
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挺委婉的,哪经历过这个阵仗啊,可唐千香把他亲的目眩神迷,他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隐约觉得流程不对,还是被她带着往床边去了。
趁唐千香扒他外套的时候,苗初阳晕晕乎乎说了句:“香香,你今天好不一样啊。”
唐千香吃吃一笑,往常可爱纯真的眼睛说不出的勾人,泛着盈盈水光:“昨晚叫你来你都不来,我要罚你……”
说着手放到了他的腰带上,还要扒他的裤子,然而手不小心蹭到他的裤子口袋,就吃痛般叫了出声,连忙远离了他侧过脸。
苗初阳身上虽然还有些被她撩拨起来的燥热,脑子却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眼睛一清明,看向快藏到墙角的唐千香,颇感疑惑:“香香,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唐千香的声音忽然变了,“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吗?”
苗初阳诚实地摇了摇头:“没啊,礼物我想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你……”
还没说完,唐千香忽然背对着他去了卫生间,苗初阳正要喊住她,忽然眼尖的看见地上滴落了几滴血,是唐千香刚才站的地方。
他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感觉那道符篆有点发烫。
脑子忽然嗡的一下乱了,不同于刚才燥热迷茫的乱,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凉,手脚冰冷。
唐千香租的是个一室一厅,空间有限,卫生间就在门口的地方,他现在要出去,势必要经过那里。
他把那道符拿出来攥在手心里,心里怀着一丝侥幸,悄悄地下了床,往门口挪了两步。卫生间的门开着,他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就看见墙上的镜子里,唐千香的脸裂开血痕,正痛苦地对着镜子擦脸。
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刚好跟他的视线对上。
苗初阳愣了一下,随即周身被巨大的恐慌包围,唐千香脸上的笑渐渐僵硬,像个雕塑,有个黑影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她瞬间倒在了地上彻底碎裂,苗初阳也满头冷汗的抓住了门把手想往外逃。
然而黑影一下子缠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苗初阳脑子昏昏沉沉的,听见一个怪异的声音:“臭小子,竟然敢阴我,把你的元阳献出来……”
苗初阳快被勒死,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手掌往上啪地一下把符篆拍在黑影上,听到凄厉的一声尖叫后,身上忽然就松下来。
他顾不上想那么多,握住门把手的另一只手一用力,咔哒一声把门打开就跑出去了。
下了楼回到自己的车上,他屏着呼吸加大马力,一直把车开出了好几公里都没看方向。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把车停在一处繁华的商超边,他呆愣愣的看着人群坐了十几分钟,才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向后瘫坐下去。
手上还有略微烫手的黑灰,苗初阳举起掌心瞪着眼看了一会儿,颤颤巍巍拿出了手机,给他奶奶拨出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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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才中午,苗奶奶正跟一群老伙伴吃着午饭呢,忽然就接到了孙子电话。
她心情挺好的接起了电话,跟旁边的老太太说了句饭菜不错,然后笑眯眯的问:“乖孙子,干什么呢?”
苗初阳声音颤抖地问:“奶奶,我撞鬼了。”
“什么?”苗奶奶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撞鬼了!!!”
这一声带着恐惧的发泄石破天惊,苗奶奶把手机拿远了些,还以为孙子在给她开玩笑,慢悠悠道:“你声音小点,奶奶年龄大了,受不了惊吓。”
苗初阳才是刚刚受过惊吓的那个,他欲哭无泪道:“奶奶,我真撞鬼了,大师还在吗?就是那个杜家小女儿,快!快请她接电话!”
苗奶奶听出他精神状态不对劲了,疑惑着找到杜清眠,把手机给了她:“眠眠,我孙子找你呢,说是撞鬼了?”
杜清眠接过了电话。
苗初阳简直跟昨天下午视频里的人大相径庭,又激动又不镇定,发泄般把那只鬼多恐怖他逃出来时多么九死一生翻来倒去说了个遍,才颤着尾音跟杜清眠道谢,问她:“大师,您看我这一劫过去了吗?”
隔着电话杜清眠当然看不见,不过她估计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寄过去的杀鬼符品阶颇高,解决一只鬼不成问题。
不过她对苗初阳的一句话有些在意:“你说那只鬼的身子碎了,还想要你的元阳?”
苗初阳磕着牙齿点头:“好像是,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挺不对的。
杜清眠让苗奶奶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接通了,盯着苗初阳的脸看了看,发现他的灾祸确实已经过去,便道:“你能不能回去拍个照,我还没见过这种鬼呢。”
哈?
苗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嘴角扯起僵硬的微笑:“您说什么?”
“你能不能回去拍个照?”
苗初阳看出来了,杜清眠绝对没有开玩笑,还是很认真的那种。
他笑不出来了:“大师,我有心理阴影,别再让我回去了成吗?”
“不成。”杜清眠摇了摇头,“我救了你,你还没给钱。”
“我马上就给!”
杜清眠点了点头:“下次再有鬼出现,我就不管了。”
一朝被鬼吓,满脑子都是鬼,苗初阳要哭了,他怕以后再出现这种事儿,只好一边倒车一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这就去,您稍等。”
第二次回到这栋楼里,苗初阳看哪儿都是阴森的,他一边开着视频一边往楼上走,到了唐千香门前时,牙一咬推门进去了。
鬼不见了,尸体不见了,苗初阳拿着手机晃了几晃,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就连刚才地上的血迹都没了,仿佛从空气里蒸发。
“这鬼好奇怪。”
杜清眠的声音给了他意思安全感,苗初阳干笑道:“大师,看过了,我现在能走了吗?”
“走吧。”
杜清眠话音刚落,就看见手机里的画面一闪,苗初阳似乎在狂奔,飞快地下了楼。
她把视频给挂了,临了苗初阳还又问她买了三张符。
苗奶奶在一旁听着,也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脸色很不好看:“我就说不让他乱交女朋友,这下可好,鬼迷心窍了!”
杜清眠:?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
隔天旅行团的活动终于结束了,杜清眠坐车回去,到了家,杜国华笑着问她:“玩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
没了?
杜国华追问:“有没有认识什么人?旅游啊,除了看风景,还得交朋友,对不对?”
杜清眠思索了一下:“多了个顾客,我帮他化解一劫,今后应该会经常买符。”
杜国华滞住了。
其实杜清眠才十六岁,他根本不用这么着急。但是她自从下山之后,社交活动一概不参加,身边也没见什么异性朋友,好容易出去一趟,还都是捉鬼算命。
杜国华觉得她发展的方向有点不对劲儿,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好好一个小姑娘,对男的不感兴趣,整天想着这档子事儿怎么能行?
若干年前杜清眠还在山上的时候,他想着下了山一定要看好她,不能让那些臭小子随便来祸祸,现在反而迫切地希望她赶紧去谈个恋爱了。
他委婉地提了一句:“咱们家不缺钱,你也不缺钱,不用忙着出去扩展业务,年轻人多交朋友才是正理……”
杜清眠摇了摇头:“非也,不是我找事,是事找我。何况我学了这么一身本事在身上,事情找上门也不用,那才是浪费。”
杜国华吭哧一声说不出话了,然后就见杜清眠上了楼说要休息休息。
儿女的心思不好猜,杜国华今年六十多岁了,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跟她沟通不了,便去找齐康盛吐苦水。
齐康盛摇摇头:“你闺女还年轻,不着急,长得好家世又排的上号,将来必定是青年才俊们排着队求娶。”
“可我小儿子呢。”他话题一转叹了口气,“上次不知道碰上什么事,整天闹着说有鬼,公司业绩直线下降,脑子也不听使唤了似的。他正是成家的年龄,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杜国华也是知道这事儿的,索性两个人心情都不大愉快,也不吐苦水了,碰杯喝起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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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王妈请假回家了,不知为什么,杜家其他人也都不在。杜清眠这段时间晚上一直没睡觉,已经习惯了晚上躁动的心情,甚至对自己的力量越来越有掌控感,不像初时那样难以控制自己了。
杜清眠坐在棺材里侧耳听了听,除了花园里的蟋蟀蛐蛐儿声,别墅里除了白特的呼吸声,基本上一片死寂。
没有人,刚好。
她从棺材里站了起来,瞥见一旁瑟瑟发抖的白特时,睥睨道:“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白特如蒙大赦,嗖的一下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眨眼间消失无影。
杜清眠在棺材里站了一会儿,在一片黑暗中,朝棺材外面探出了一只脚。
光裸苍白的脚踩在地上,半个身子也失去了棺材的庇护,杜清眠的脑子渐渐有些躁动了,萦绕在空气里的黑色力量也兴奋着咆哮起来。
杜清眠皱了皱眉,感受到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无力感又朝着自己席卷而来,眉头一拧,控制着力量化成一把重锤,向着自己胸口猛烈撞击。
师父说她的身体很特殊,跟普通人不一样,就算没有修为,修道者也奈何不了她。杜清眠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她想看看自己的这身皮肉,能不能扛得住这些叛逆力量的攻击。
又或者攻击了自己之后,力量能不能变弱。
只要力量弱一点,再弱一点,杜清眠就觉得自己有把握从力量的束缚中挣脱出来,避免完全受到这股不知名力量的挟制。
黑色的锤子朝着她胸口锤击了三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唇角也留下了殷红的血,却颇有成效——放肆而狂躁的力量减弱了下来,虽然还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却让她好受了很多,不至于失控。
唇角弯了弯,带着终于不用受制于人的畅快,她又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脚。
杀……杀人……杀了他们!
尖锐而嘈杂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杜清眠痛苦地闭上了眼,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又挥动着锤子朝自己发起了攻击。
一锤,两锤,三锤……
力量的减弱伴随着强烈的痛楚,杜清眠疼得要死,快疼死了,疼得指甲都快扎破掌心,可她不想变成野兽,不想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没有人可以控制她,就算她死了,也没有。
重锤还在无声无息地落下,屋顶上,和颂静静地坐着,脸上第一次没了往常的笑意。
第42章
疼痛带来的是头脑的清醒,力量也在慢慢衰弱。杜清眠擦了一把唇角的血, 拖着半伤半残的身子到了窗户边上, 望了眼宽敞的后花园,眼神莫名。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棺材, 跃跃欲试地探出了身子, 准备往下跳。
夜里凉爽的风吹过来, 她的身子刚落下去,后衣领忽然被人揪住,然后整个人腾空往上,被轻轻地放在了屋顶上。
活人的气息凭空出现,杜清眠的头皮忽然炸了起来, 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拽住自己的人, 眼神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但由于刚才自残般的举动,现在她没有那么难以控制自己了,只是眼神晦暗的看了一眼和颂, 咬着牙问:“和煜?”
和颂这会儿的表情淡淡的, 看着她嗯了一声。
杜清眠往后磨蹭了一段距离, 戒备又压抑的看着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踪我?”
还没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杜清眠忽然看见他不要命的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她身前。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似乎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然后把她嘴角的血渍一点一点擦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怕一不小心弄伤她。杜清眠眨了眨眼, 一拳头砸过去砸在了他胸口。
这一拳的势头不可谓不猛,要是个普通人,估计就死无全尸了,可和颂还稳稳的蹲着,手刚从她唇角放开,沉默地看着她。
杜清眠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只想把他打飞出去,没想到他蹲的稳当,丁点没动,瞬间暴躁了:“滚!”
和颂还是没动。
月色静静淌着,明明最清冷不过的颜色,在杜清眠眼中,却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灼得她心神难安。她看着和颂,拧起了眉:“你找死……”
却不想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找死,不仅没躲开,还掬起了她的手。
苍白的,细弱的一双手,好像一折就要断了似的,它的主人却没有这么易折,为了不在涂炭生灵中委曲求全,不惜自残,毁掉自己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