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拎着那砍柴刀在周家老太婆面前晃了晃, 笑容意味深长:“你说,我敢不敢呢?”
“周招娣你放下刀!我说,我说!”
苏暮星满意地点头,不过半点要移开刀的意思都没:“对嘛,早点说不久行了嘛,我又不凶你抖什么抖?”
在周老太婆的讲述中,苏暮星总算了解了苏秋桐是怎么被卖过来的。
周家沟这样的贫困村子,年轻人能出去的都不会再回来,有女儿的人也都尽量嫁到县城里去,当然大部分都是被收了“礼金”嫁给附近其他贫困村或者帮自家兄弟换个媳妇儿回来。
周老头家没有女儿可以从别家换来个媳妇儿,也没足够多的钱从别家娶媳妇儿,毕竟聘金少说也得要一万,他们家凑不出。
但是儿子都快四十了,再不娶媳妇儿还怎么生孙子继承老周家?
于是他们想到了买媳妇儿。
像他们家这样的人家在附近的村子里多得是,因为现在村里男孩越来越多,女孩儿越来越少,所以娶媳妇儿成了头等难事,买媳妇儿也就应运而生。
那些城里细皮嫩肉跟仙女似的年轻姑娘,个个只要几千块。
苏秋桐被卖来的时候起初标价很高,因为没人买得起才降下来的。
这姑娘的确太漂亮了,听说起先是准备送去大城市的夜总会的。
后来那人贩子感觉这姑娘的气质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怕送城里惹出麻烦,就卖到了这么偏的村里。
周大刚一眼就相中了苏秋桐,回家拿了攒了大半辈子的三千块把这小姑娘扛回家。
周老太婆看了倒是很不满意,嫌苏秋桐腰细身板小,不一定能生儿子。
人贩子们都是在村民们有需要的时候才来的,美曰其名带着城里妹妹侄女过来玩。
村里人都知道,但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因为负责联系人贩子的,正是村长。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把你妈抓来的呀!我就听说老丁家经村长介绍买了个媳妇儿,人老丁媳妇儿三年就抱了俩带把的呢,哪像你妈啊两年生三个赔钱货……哎哟你别把刀凑那么近!我不说就是了!反正我就去找了村长要他帮忙,那老逼也黑心,就一个电话的事儿,整整收了老娘五百的介绍费!”
“其他的呢?你还知道哪几家买了媳妇儿!”
周老太婆支吾着说了几家就说不知道了,苏暮星冷眼一笑,用刀指了指在边上抖成个鹌鹑样的周老头:“你们一人说一家,轮着来,谁先说不出来——”
砍柴刀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犀利的锋芒。
于是周老太和周老头两人争先恐后地开始爆料了,不只是哪家买了人,连每家花了多少钱,哪家媳妇儿生了多少孩子,有多少个女儿被扔到后山去了,全都说出来了。
直到看他们真的抖不出什么的时候,苏暮星才把举在他们头顶的砍柴刀放下。
“对了,你们当年有没有见过这女孩儿”
苏暮星想起来意,摸出早先在商清越家偷拍的那张照片,正是苏秋桐和付婉婉在周家沟边上瀑布下的合照。
周老太瞄了一眼就说不认识,倒是周老头眯着眼在那儿瞅了半天,忽然嗫嗫开口:“这闺女,是不是那会儿跟招娣她娘一起卖过来的?”
苏暮星猛地起身抓住周老头的衣领:“你见过她?”
“招娣你摸动手!我想想,我想到了!这闺女就是跟你娘一起被卖过来的,不过那会儿她□□屁股最大要价最高,比你娘还高两千哩。我本来想让你爹买她的,就那人死活不降一千,咱村里没人买得起,她就又被带走了。”
苏暮星的脑子转得飞快。
也就是说,付婉婉当初是跟自己母亲一起被人贩子抓住了,但是她逃了出去?
可是为什么她逃出去都没有跟外公家联系,也没有报警!甚至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生活?看着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小姑娘在地狱里煎熬她真的不会内疚吗?
从周老头口中挖不到更多东西了,苏暮星临走前干脆利落地把这两人堵了嘴绑了手脚丢在院子里。
她并不怕这两人会被饿死,周老头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催账的人每天早上都会过来踢门,倒是比闹钟还准时。
又从房里搜了当初买人付了三千钱货两清的字据后,苏暮星总算是有了点底气。
也亏得周老太婆是个斤斤计较的个性,她对钱这玩意儿看得比命还重,有关钱的事儿她做什么都爱立个字据,十块八块都不例外,更何况当年的三千巨款。
右手拎刀,左手拉住了盛书闲的手往院外走。
此刻的她气势十足,这样主动拉男人的手倒没有半点违和。
而另一只手仍握着镰刀的盛书闲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震撼中走出来,难得露出了有些呆滞的表情,看得苏暮星噗嗤一笑。
“我以为你总是气定神闲一派胜券在握,没想到也会遇到你吃惊的事情啊?”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盛书闲斟酌了一下,最后用了一个词语。
“厉害。”
“吓着你了吗?你会不会觉得女孩子这么凶不太好?”
盛书闲终于笑了,本想摸摸苏暮星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镰刀不方便。
他只好微微屈身与苏暮星四目对视。
“我觉得这样很好,谁说女孩子不能这么勇敢了?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不然该怎么对付你那两个……奇葩。”
他觉得用爷爷奶奶两个字真是侮辱了这词汇。
苏暮星却因为他的这话笑了起来,她像是从未笑得这么开怀,银铃笑声清脆。
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眸此刻仿佛盛满了星辰的银河,亮得盛书闲心神也不禁为此泛起涟漪。
*
苏暮星和盛书闲开了车去村长家,路上苏暮星简单地给盛书闲介绍了一下情况。
“村里唯一的客车就是村长和他亲戚合伙在开的,所以我跟我妈根本没法坐车出去。走路的话,这整个村子的村民都会监视我们,我倒还好,我妈妈只要远离一点周家范围,就会被人抓回去。”
苏暮星的声音逐渐低沉:“我小那会儿她的脚就被周大刚打瘸了,她走不动。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逃出去,可是只要我不见了我妈肯定会被他们打死。所以在你突然到来之前,我跟妈妈一直没机会逃。”
前世的苏暮星其实对苏家和盛书闲一直有一些责怪,因为他们来迟了。
那时候的苏暮星一直觉得苏家并没有认真找苏秋桐,他们要是再早几个月到,苏秋桐就不会被周大刚打死了。
现在的苏暮星才意识到,当初苏家之所以一直找不到苏秋桐,很可能是受了付婉婉的误导。
因为在苏暮星问及付婉婉这人的时候,苏云中曾说过,付婉婉告诉他,苏秋桐提过她初中毕业旅游想去环游北欧。
而她失踪的时间,正是中考结束后的暑假。
尽管查不到苏秋桐买机票的纪录,但是在毫无头绪的时候,苏秋桐最好朋友说的这话无异成了迷雾中唯一的方向。
所以苏家寻找女儿的重点方向一直在北欧,甚至苏暮星的舅舅也因此将工作重心放在了那边!
他们根本没想到,苏秋桐已经被卖去了邻省的偏僻山村。
村长家是村里难得的三层小洋房,门口甚至像模像样的地用铁栅栏围了个小院子,边上栓了只黄狗,只是见了苏暮星却不叫,只懒懒地动了动尾巴,然后趴着继续睡觉。
苏暮星没进去,只是认真思考:“这人是人精,不像我家那两奇葩好对付。我怀疑从他嘴里不容易套话,咱们得想想别的主意。”
盛书闲这时候竟然也来了兴趣,跟苏暮星一起蹲在小草丛后面,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主意了?”
苏暮星戳了戳盛书闲的屁.股……口袋里揣着的钱包。
“钱包拿出来,让你取的现金该拿出来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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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她从寒神星来
周家沟的村长张金龙在村里有个外号,张大虫。
听说这人在县里有些关系, 所以稳坐这周家沟的村长二十多年, 县上每年拨下来的扶贫款项修路款项经他手一过,最后都成了每家两斤米两斤面。
对这些不知援助计划为何的村民来说这些实物来得更好更真实, 倒是皆大欢喜。
只是张金龙修起了最好的小洋房, 又开起了小轿车, 加之每次给人“介绍”女孩儿都要收钱,前些年还是五百,现在已经涨到了一千二,村民自然也有些怨言出来了。
不过张金龙可懒得理这些穷鬼的闲言碎语,他成日里也没事, 便在自家买了个自动麻将桌, 现在正约了三朋五友在家里搓麻将。
忽然他家老婆过来说老李家来人了。
张金龙挥挥手让老婆随意打发了,结果他老婆俯身在耳边说了句话,张金龙瞬间就没心思打麻将了。
“老李家说想托你再从老板手里买个婆娘呢。”
老李家前年其实就买了个婆娘, 只是当时怀孩子的时候月份还没稳, 老李还硬要睡她媳妇儿, 把那小姑娘弄得流产不孕了。
那买来的姑娘不能生儿子了便也没用了, 被老李打骂得过分,去年冬天一口气没咽下去吞农药,自杀了。
从那以后,本就是村里有名的懒汉的老李成日更加无所事事,只到处借钱赊酒,醉醺醺的连小孩儿买糖的五毛钱都想偷。
这老李还能凑钱再买第二个媳妇儿?
见了穿身破烂进来的老李, 张金龙险些把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这是做过一次生意的老客户,他也懒得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就问:“老李,你说想找老板再买个媳妇儿?”
老李看样子还没彻底清醒,仍带了三分醉意,通红着眼睛嘿然一笑:“是的哩,这回您老人家跟那老板说说,能不能给我找个壮实点,能生儿子的。”
张金龙抽了口烟,从氤氲的烟气里斜眼看着老李:“行,但是你得先拿个一千五做介绍费,你也知道咱们这儿穷,开不起高价,现在这老板们不太乐意来咱们周家沟了,我还得好好打点打点……”
出乎意料的是,老李却是笑着露出自己那口大黄牙,没半点犹豫的意思:“我晓得哩。”
他身后那皱巴巴的布袋子一打开,竟是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
老李炫耀似的从中数出十五张递给张金龙,后者目光古怪:“老李,你这哪儿搞的钱?”
对这问题,老李回答得倒是□□无缝:“我前些日子回了趟舅家,娘舅家的外甥在外面打工出息了,硬要塞给我一万块做老婆本,老李我啊指不定明年就能抱上个媳妇儿咯。”
这答案听不出什么问题,老李的确有好几个舅舅,张金龙没多想便也信了,当即给那“老板”打了电话。
“老李,后天一大早你过来选吧,正好有三屁股大的新货,你老小子运气好!”
老李打了个酒嗝,笑得越发开心了。
他满脑子想着后天的媳妇儿,醉醺醺地回了自己那小破屋。直到见了那高大的男人,这才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
“招娣她男人,张大虫说后天就给我找个婆娘,你们真不开玩笑?要是明年把我儿子卖你们……呸,送给你们养,真给我十万块?”
盛书闲心中对这样的醉鬼厌恶不已,但是面上却半点不显,反而点头笑得挺和气:“是啊李叔,我这生不出来又想要个儿子,听招娣说村里属你人最好,就来拜托你了。只要你明年能给我们个儿子,别说十万,二十万也不是事儿。但是这事儿你千万别往外面说,不然咱们脸上都挂不住。”
老李听了很是赞同,卖儿子这种事村里哈没有过,他的确不好声张。
又同情地看看盛书闲,招娣这找男人本事不行啊,有钱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能生儿子的男人,跟不会打鸣的公鸡有啥区别呢?
出了门后,苏暮星目光古怪地瞅着盛书闲,她刚才对他方才说的那些鬼话大开眼界。
要知道她一开始只是准备花钱来找村里最有名的懒汉去骗张金龙联系人贩子的,结果这家伙一张嘴一编排,瞬间就把这老李哄得团团转。盛书闲甚至还教了老李在张金龙面前的说辞,可谓是环环相扣。
“咱们得等到后天早上了,今晚开车去县城找个地方过夜吧,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盛书闲拍拍苏暮星的脑袋,话语里是掌握局势的自信。
苏暮星怕遇到意外,临走前又回了周家把五花大绑的周老头和周老太丢进猪圈,又把门给锁了。
“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也不用担心这两人被下山的野狼给吃了。”
苏暮星拍拍手上了盛书闲的车,笑得阳光灿烂。
反正饿两天不会死的,而且这两人先前一直把苏秋桐关猪圈,现在也该让他们体会体会在里面睡觉的滋味。
盛书闲非但不批评苏暮星不尊老,反而敬佩地竖起了拇指:“真聪明。”
这夸奖让苏暮星很受用,点点头谦虚:“这只是我折磨人的百种方法中最不足以道的一种罢了,过两天再给你看看别的。”
*
只是真抵达陌生的小县城后已是夜深,自以为掌握局势的盛书闲和苏暮星却遇到了□□烦。
千辛万苦寻觅到的那家小旅馆,老板娘抬头瞄一眼这二人,涂着大红口红的嘴歪了歪,啐出个瓜子壳。
“就一间房了,一百二一晚上。”
盛书闲当然明白这种小旅馆的惯例:半夜去开房定然只剩一间大床房。
于是他耐着心解释:“真要两间房,我们是叔侄关系,老板娘你别多想。”
老板娘冷眼瞅了瞅,又看看年轻帅气的盛书闲,了然一笑:“真只剩一间了,这附近可就我一家旅馆,再要去找可能就找不到了咯……”
房门钥匙拍到吧台上,果然只有一把。
盛书闲正打算说服老板,边上的苏暮星已经拽了拽他的衣角:“太晚了,就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