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是有属官的,但是女官还是第一次册封。消息传遍了府里,很多人都惊讶又羡慕。但是想到人家传说中的那些功劳,还有那些能耐,又觉得羡慕不来。
方云穿着蓝色礼服去向太子谢恩的时候,太子看了装扮一新的“丫头”频频点头,“不错,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看着有些气派了。孤特意去父皇面前求的,这下没人敢随便为难你了。太子府的女官呢,虽然只是七品,可那也是陛下封的官了,不再是小奴婢了。以后让那些下人们叫你一声‘大人’如何?”
太子带着些说笑的意思,但方云不怀疑,如果自己同意,太子真能让那些人管自己叫“大人”。
“还是不要了吧。怪难为情的。不如,让那些小丫头叫我一声‘姑姑’好了。我听说宫中的女官就被叫做‘姑姑’的。”
方云知道府里对自己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少,而这些日子皇后和侯府也是盯上了自己,再招摇的话更让人恨了。尤其皇后,没把自己捉住严刑逼供,反而还成全了自己的功名,那得多气啊!还是小心些吧。
太子听了她的提醒,也觉得有理,“好,那就让府中无品级的下人们以后叫你姑姑吧。”
这样一来,府里除了属官、五品太监小喜子以及有品级的护卫,其他人,包括管事,都得叫方云一声“姑姑”。
太子这样抬举一个有“污点”的丫头,太子妃身边的人就有不平的。有人就在太子妃耳边递话,“那个檀香,原不过是个外院的粗使丫头,是太子妃仁慈,把她提拔到咱们院子里来,不曾想,她倒被太子看中,得了这样的好前程。可是平日里,也不见她来给太子妃请安,也不见她传递些消息出来,真不像是您这边出去的人,半点旧主恩情也不念!”
“好了,不用说了。”太子妃揽镜自照,不以为意,“她的来历本就不凡,原也不是个真正的粗使丫头。人家以往都在藏拙呢,倒是所有人都看走了眼。不管是细作还是刺客,那都是人精才能做的。而且不管人是好是歹,能入了太子的眼,那就是本事。你们也不用成天的看不惯,有本事,你们也让太子高看一眼啊,我这个太子妃又不曾拦着谁的前程。”
这一番话说完,太子妃身边的人都无言以对了。
一个大丫头试探着问,“听说,那个檀香,从前做刺客的时候,害了国舅爷?皇后正恼恨呢,因为这个,都气病了?”
太子妃停下了抚摸鬓角的手,侧头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哪儿有的事?太子身边的人岂能非议!太子可是让人通告过全府,他身边的人和事,不许议论,你们怎么又忘了?!”
“太子妃教训的是。”大丫头低了头,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低声说,“可是,皇后和侯府听了这些传言,哪能放过檀香啊?奴婢也是好意,替她担心罢了。”
“用不着你替旁人操心,还有,你们见了檀香,当面要叫‘姑姑’,人家是女官,身份不同了。别让人说我这个太子妃身边的人不懂规矩。”
“是。”
第154章 女刺客20
这年冬天,皇帝病倒了。
许是因为天冷风寒,许是多年操劳,积劳成疾,皇帝卧床后,就命太子监国。此后,太子就忙碌起来,有时候在宫里处理政务,深夜方归。偶尔,半夜睡着了,有人来报有紧急政务需要处理,太子就赶紧起身,奴婢们七手八脚给穿扮好,他在护卫队的保护下深夜入宫。
皇后本来想留太子在宫里,免得太子不便。但是太子只是忙到太晚了,才会偶尔留宿宫中。皇后心疼儿子,就劝他干脆留在宫里,可是太子拒绝了,“父皇建了太子府,就是让儿臣出去住的。虽然命儿臣监国,但是,圣旨里可没说许儿臣长住宫中。母后,儿臣不想让父皇误会。”
皇后听了,虽有不甘,但到底不能无视君王。皇帝是病了,不是驾崩了。太子的话让皇后冷静下来,自己的儿子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呢。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何皇帝病中只让陈婕妤照顾,却不用她久留。原来是这样,帝王心啊。
这样看来,还是儿子更明白他老子的心思。
想明白的皇后,收起了因儿子监国而得意张扬的做派,尽心管理宫廷,善待各宫嫔妃宫人,倒是为她博了个贤名出来。
而这段时间的方云过得算是比较舒心的,皇后和侯府暂时不再找麻烦,府中众人也尊重她。太子对她越来越看重,甚至一些国事都同她说起,还非要听听她的想法。
这倒是难不倒方云,毕竟有一世,她也是世家才女出身,教出过太傅的人。而且太子也知道她的城府,不接受敷衍,她也就偶尔说说自己的见解,每每让太子感慨。
记得有一次,她的建议让太子茅塞顿开,太子感叹,“今日始信,女子亦有大智慧。可惜,你是女儿身,不能给本太子做幕僚。”
每次给太子出了有用的主意,太子不久后就会赏赐下来,惹得众人羡慕。不过,方云从来不吝啬,有了什么赏赐,只要不是太过精贵的,她都给身边的人分分,自己留下的不多。
太子身边的人都得过她不少好处,尤其一起伺候的丫头们,太子赏给方云的吃食,她们都到了自觉去拿的地步,反正一个人吃不完,肯定会请她们帮忙吃的。
正所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得了方云的好处,众人自然都赞“檀香姑姑”的好。太子知道了,就打趣方云,“‘檀香姑姑’如今成了香饽饽了。也是,成天送人礼物,谁不待见。这院子里,也就我这个太子没得过‘姑姑’的礼物吧?”
方云傻笑,“呵呵,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奴婢无论送什么都拿不出手啊。再者,奴婢来时,身无长物,现在有的,也都是主子赏赐的,总不能拿着主子赏的东西送还给主子吧?”
“又敷衍主子,你还是不用心。”太子有些轻微的不满。
眼看敷衍不过去,之后的几天里,方云就开始想着,怎么给太子交差。
画幅画?不合适。太子会奇怪一个整日受着刺客训练的人哪来的文人做派。
表演个舞剑?算了!方云立刻自己否定了,那可要把太子身边的护卫们吓着了,本来就有“黑历史”,还是远离舞刀弄枪吧。
做个小手工?有点寒酸的感觉。
……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弹琴。在做商家女的那一世,原身的父亲重金聘请老师,教得原身可是琴棋书画俱全。弹琴是会的。而且最近太子总进宫,大家有大把的时间闲着,自己无聊,也就找了把琴来弹了弹,找回些手感,虽然手上生疏了不少,可是在春晓等人听来,也算不错了。
接下来的两天,只要太子不在,方云就练练手,弹琴的感觉算是找回来不少,弹复杂的曲子还是不行,但是弹个简单的曲子倒也还过得去。
这天晚上,春晓值夜,方云一人在屋子里。她打开窗户,看到太子书房还亮着灯,夜深了,还没睡,想来还是在思虑国事。
方云就坐在桌前,摆上了古琴,先弹了一段前奏,然后开始吟唱: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泣如诉
如悲啼
叹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
如赞礼
赞的是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
静谧的夜里,响起了悦耳的琴声,接着是女子动听的歌声,时而清越嘹亮,时而婉转低回,细听之下,是咏唱“知音”的曲子。
不光是太子在听着,小喜子、春晓也听得呆住了,就连房门外守着的护卫听到“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也都心向往之。
不多时,歌声停了,琴声收了,歌者的窗户也关上了,夜晚又归于宁静。但是听到歌曲的人都意犹未尽,恨不能敲开弹唱人的窗户,让她再唱一遍。
“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太子在书房中喃喃自语,“一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小喜子心里大约知道弹琴的是谁,但是还有些不敢置信,他问春晓,“这弹琴的……?”
春晓点头,“是檀香姑姑。这些日子,太子出门的时候,她闲来无事,就弹这个曲子。只是没听过她唱曲,我都不知道,原来这曲子还有唱词,也不知道原来她唱曲这么好听。”春晓还沉浸在刚才听到歌曲的喜悦中,眼角眉梢还流露着笑意。
然后太子却笑不出来,他总觉得,这曲子里,透着决绝和苍凉之意。
太子取了一张信笺纸,让小喜子研了磨,把刚才听到的歌词录了下来。这是礼物,他收下了,一份让人难以忘怀的礼物,以这样意外的形式出现了。
本来这件事太子院外的人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次,太子妃在花园同太子赏梅花,太子有事先离开了,太子妃就无意间发现了太子遗落的一张叠起的信笺纸。
太子妃本想等太子回来交还给太子,可是也不知是为什么,在收起信笺纸的时候,她突然想打开看看纸上写了什么。
于是,太子妃就把折叠的纸张展开来,看见了一首诗。读了一遍,太子妃赞道,“是首好诗。”
到了晚间,太子在太子妃房里留宿的时候,太子妃就取出来信笺纸,“白日里,太子把这个遗失了。为妻替您捡回来了。这首诗不错,没听说过,不知是谁人做的?”
太子抬眼一瞧,就接过来放入袖中,随意答道,“是一首歌词,无意间听到的,觉得有趣,就录了下来。”
本来是件小事,可是太子妃作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首歌词怕是不简单。因为她认得,那纸上的字迹是太子的。太子如今忙于国事,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抄录一首歌词?而且,是谁给他唱的歌?那歌词写的可全是知己。
这知己就有知己好友,也有……红颜知己。
太子妃让人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原来有一夜,檀香在自己的屋里弹琴唱曲,唱的就是这首《知音》,而太子当时在书房听了后,就念念不忘。
想着自己的丈夫在深夜里聆听另外一个女人在闺房中弹琴吟唱,还大为赞赏,甚至亲手抄录……
太子妃觉得自己真像个摆设了,自己的丈夫每有要命的大事,只会吩咐下人来告诉自己,为了安全,不要乱走。
在自己什么都不清楚,担惊受怕的时候,丈夫和红颜知己却在并肩作战。是啊,人家是个奇女子,自幼习武,懂得如何对敌。危急时刻,对丈夫有用。
如今看来,那位不光会拳脚功夫,还会弹琴唱曲呢,还会深夜唱《知音》呢!这是唱给谁听的啊?
又是什么“高山流水”,又是什么“如泣如诉”的,岂能不让人动容?!
太子妃也是世家女出身,在娘家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她也曾经给太子弹过琴唱过曲,对方虽也有赞许之意,可也没见太子取出纸笔来亲自抄录歌词的。
若是一个奴婢,确实不配称为太子的知音。可若是个奇女子呢?又会当刺客,又会唱“知己”的呢?
太子妃一直以为自己够贤德,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相夫教子,贤德不妒,太子有多少女人,只要不触动她的地位,她都不会拈酸吃醋的。可是,这天,太子妃觉得自己心里酸透了!
即便太子要纳那个女人为妾,她都会高高兴兴地成全。可是现在,两人这样清清白白的,却做起知音来,却让太子妃格外泛酸了。
太子对那女人未免太过不同了。太子妃心想,难道我们这种大家闺秀,中规中矩地活着,没有机会当个奇女子,就不配做太子的知音人了吗?
这天,太子又在太子妃房里留宿。太子妃亲自奉茶过来,似乎不经意间说起来,“我看檀香不错,又有本事,又忠心于您,不如……就干脆收了吧,给她个妾室之位。虽则那丫头面目寻常,可是看久了,也还算顺眼。我看她也有那个意思……”
太子本来心情还好,听了这话,面上就没了表情,“太子妃误会了。檀香得了册封,已经是府里的女官,书房的事情,如今交给她管理,仅此而已。我非好色之人,对那丫头也没有那个心思。”
太子妃抬手,掩嘴一笑,“太子啊,您这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我看你二人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有了些情分。所谓日久生情,便是如此。她深夜弹琴唱《知音》,已经是表情义了。太子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丫头整日在书房伺候,太子与那她朝夕相对,难不成就只是看着?这看着吃不着的,空落落的,多没意思啊!太子若再不懂女儿心事,那就是负心人了。”
自太子妃嫁过来,一贯行止端方,很少逗趣。刚才一番揶揄,眉飞色舞的,让太子有些吃惊了,这还是太子妃吗?
太子妃看着太子呆住,还以为这人被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承认了,索性再接再厉,怂恿太子,“您若是不好意思说呢,我来安排。太子身份贵重,又一表人才,想来那丫头也是有攀龙附凤之心的,保管一提她就肯了。”
听到这里,太子心情不好了。他不想让人这样说他视为知己的人,也不想发现自己心里与众不同的丫头最后竟然和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子没两样。
他不想听下去了,起身就走,“我还有些事,太子妃先睡吧。”
太子妃本来自己说得兴高采烈,却突然看见太子起身抬腿就走了。她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明白过来,太子已经走了。
哪里不对了吗?不会啊,这两个人……不就是这个心思吗?自己成全了还不对吗?男人想女人,不就是想要马上弄到手吗?哪里错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都是这样啊,但凡看中了哪个丫头,当天就收了房,回头跟妻子说一声罢了。
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些不明白了。
而太子郁闷地往自己院子里走,一直跟着的小喜子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不快。他就找点闲篇儿扯,“对了,主子,我前两天见着春桃了。”
太子正烦恼,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喜子以为太子多日不见这人,把她给忘了,就提个醒,“就是那个前年在书房里伺候的丫头,后来做了侍妾的,如今在后院里,跟其他几个侍妾住在海棠苑的。她想家了,想回娘家看看。可是她娘家在外地,太子妃不同意。这几个月太子繁忙,没去过海棠苑,她也没机会见着您,就托奴才帮她说个情。奴才念在她也在书房里伺候过两年,就帮她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