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佩几次想打断,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云继续说道,“再说这财,你虽做个清高样子,却不是不爱财,只是不承认罢了。以往我送过来的东西,都是名贵的,好些是宫里赏出来的。你一边嫌弃我的东西俗气,一边却好好地收着。你也知道这财物是好东西,能让你赎出青楼的头牌姑娘,也能让你讨好教坊司的歌女,还能让你置办外宅,将来金屋藏娇。”
听到这里,谭佩的汗就下来了,原来公主什么都知道,自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折腾,如同小丑一般。
“还有最后一个字,气。当初你被钦点为驸马,是我去跟皇上说的。可这事,皇上并没有直接下旨,皇家也没有像你以为的那样蛮不讲理。皇帝特意派了钦差去你族中问询,你家若愿意,便赐婚,若不愿意,便罢了,只当没提过。至于你家族长不曾问过你就自作主张,而皇上还以为你也愿意,那确实是个误会。可是,如果你真不愿意尚主,大可以来公主府说明,我也不会强求。既然赐婚,已经做了夫妻,那就该好好过日子。你却把志不得酬的怨气都存在心里,怨恨于我,甚至践踏我的好心好意。要了府里最漂亮的丫头还不够,还出去招惹那些歌女□□,弄得满城风雨,叫我这皇家公主没有脸面,甚至让皇上都不痛快。你是故意的。因为你对皇家存在怨气。”
这次谭佩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他确实有怨气,这是事实,虽没有明白说出来,却也没有刻意掩饰。他就是想让公主知道,他心里有气,他心里不平,让公主知道亏欠自己,然后主动弥补。
“臣确实不想尚主,可是,又拗不过族长。旁人想做皇亲国戚,却叫我一生不得自由。”谭佩这次终于明着说出来了。
方云点头,“好,既然如此,我放你自由,你可愿意?”
这话一说出,谭佩立刻眼睛里射出愤恨的光,“公主真是不给人活路了!我被招为驸马,人人皆知。公主此时要撵我出府,岂不是让人以为我被公主厌弃了!何况,我如今病着,公主竟等不得我养好病么?”
“那这样吧,你愿意住着,我让你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有一天要走了,悉听尊便。”
谭佩心中气苦,不禁问道,“公主,你往日的情谊都是假的么?我还以为公主对我一片痴情。”
方云就替前世的公主说句话,“不错,往日的公主是对你情根深种,一见钟情。但是,那是因为误会,她以为你是个光风霁月、坦荡磊落的少年郎。如果一开始知道,你是个酒色财气,样样均沾的色胚酒鬼,还贪婪自私,无情无义,她绝不会招这样一个驸马。”
起身离开的时候,方云转身看了眼谭佩,“你如今的样子真让人厌恶。一个品行不端的人,任他皮囊再好,也如蚊蝇般让人讨厌。”
说完,她走得干脆。留下驸马在病床上呆坐。
谭佩有些混乱了,他一直以为公主不管如何生气,那都是因为喜欢他,在吃醋。今天,却听到公主明明白白地说出,厌恶他。而且,从前喜欢他,还是个误会。那意思是,其实并没有真的喜欢过他?
这比任何一个女人离开他,更让他苦恼,此刻的谭佩失魂落魄,就那么坐着,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喉咙里一阵难受,然后就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被子上黑红的血迹,谭佩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有了咯血之症,怕是命不久矣。想到这里,他的心灰了,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绝望。
过了一阵,外面的侍女探头进来,然后惊叫,“不得了了!驸马吐血了!驸马昏倒了!”
方云知道驸马吐血,还有些惊讶,自己刚离开,他就不行了?身体这么脆弱了吗?
这时,系统上线了,【宿主,你太厉害了!没想到,驸马最大的情伤,竟是来自于你!你一说厌恶他,还有什么没有真的喜欢过他什么的,他就傻了。你一走,他就吐血了。】
“呀呀呸!”方云给膈应坏了,“谁稀罕他啊!一个负心汉,他真心待过公主一天么?”
【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他真心所爱到底是谁,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啊。不管怎么说,所有女人的背弃中,原配妻子给驸马的打击最大,他现在已经对人生绝望了。】
“那我的任务完成了?”方云问道。
系统回答,【是哒,宿主,你可以随时离开了。】
方云还不走,是想再看看驸马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也还想再进宫跟皇帝弟弟说说话,毕竟那可怜孩子年纪轻轻就登基为帝,每天忙得像只狗,能帮还是帮一帮吧。
接下来的日子,方云就常常入宫,有时候跟皇帝坐一会儿,陪他说说体己话。有时候就帮忙出出主意,好歹她也是曾经在某一世做过实际上的女太傅的。
皇帝很高兴,恨不得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自己有个能干的姐姐,但是想到可能会让姐姐被人骂作“牝鸡司晨”,他只得忍住了。
“这摊丁入亩,还有推恩令,都是好主意啊。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怎么就想不出呢?还是姐姐向着我。”皇帝一高兴,就又要赏赐一番,方云推拒了,“陛下还是不要赏赐太过,不然反让我受人怀疑和嫉恨。陛下赏赐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那绸缎首饰十年都穿戴不完。只要陛下好了,我这个阿姐自然就好了。”
……
再说驸马谭佩,自觉不好了,连病都懒得治,药也不想吃,饭也不想吃,身边又没有能管得住他的人,这身体就迅速地衰弱下去。
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精神了,然后,他笑了,因为他明白,这是回光返照。谭佩让身边务必把公主请过来。
方云来到他那充满了药味的屋子里,也看出他形容枯槁,大限将至。“有什么话,说吧。”方云想着,如果他的遗愿不过分,也不是不能答应。
驸马挣扎着做起,两个奴婢连忙扶住他,谭佩仔细地看过了妻子的脸,然后,失望了,“公主,为夫都快要死了。你却如此无动于衷么?你果然这般冷心冷清么?”
方云就跟他讲道理,“驸马,酒是你自己喝的,贪杯,是你的毛病,不是我惯的。美色也是你自己的喜好,不是我教你的。我自问作为妻子,供你吃,供你住,连通房丫头都容了。你还要如何?难不成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说我害了你吗?”
驸马苦笑,“我都到了这步田地,公主还非要逞口舌之快吗?我只想问问公主,你那天说,不曾真的喜欢过我,是真的吗?”
方云思索一回,答道,“本来我想骗骗你,说依然喜欢你。可是,我还是不能骗自己。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不过,夫妻一场,还是希望你好好治病,希望你好起来。”
驸马呵呵笑起来,“没想到啊,最狠心绝情的,还是娘子啊!果然是皇家的公主,到底是天家的傲气啊。我不该小觑了公主啊。其实想想,公主什么都好,那些个庸脂俗粉永远不能跟公主相提并论,那是云泥之别。我当初太傻啊。罢了,今生是无望了。我还有一句,若有来生,公主可愿与我再续前缘?”
驸马眼里都是期望,可方云却觉得没必要跟他说谎,“我们来生不会相遇。”
这下,驸马彻底死心了,喃喃地说,“竟然连骗都不肯骗。果然是一丝情义都没有了。活该啊,我是活该如此啊。”
方云起身走了,她已经看出来,驸马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这样也算公平,前世,驸马辜负公主,害公主心碎而死。今生,换驸马受尽情伤而去。
当天晚上,驸马去了。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其实是硬生生把自己熬死了。在众叛亲离后,妻子也厌弃了他。这是他最不能承受的。
以往无论怎样胡闹,哪怕是皇帝都敲打起来,谭佩也没有真正惶恐。只要公主还爱他,他就是个香饽饽,连皇帝都不得不忍他一二。但是,当公主心里没了他,谭佩惊恐地发现,连婢女都不稀罕他了,下人都敢怠慢了。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的底气,没了。
知道的太晚了,他已经无法回头。不说公主已经不会给他机会,就是他自己破败的身子也无法支撑了。
谭佩只想着,今生无望,就看来生缘分吧。
可谁知道,公主连来生路都堵死了。
第205章 私奔为妾的富家小姐1
方云睁开眼睛,头上剧痛,她心想,坏了,莫非这个世界还有虐身情节?这位原主是倒了多大的霉了?
她大致扫了一眼身边的环境,只有她一人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摸摸头痛的地方,那里用布包扎着,看来是受伤了。正想着,原主的记忆就涌入了脑海,……来到的这个新世界依然是个古代世界,原主是个画师的妾室,名叫虞静淑。
本来,按着这女子的出身,是不该做妾的。她的父亲虞员外也是一方富商,家里也有良田千亩,商铺十余家。虞员外只有一子一女,都是嫡出。虞静淑出生十年里,母亲一直没有再开怀,家里只她一个女儿,受尽父母宠爱。
后来弟弟出生,家里终于有了传宗接代之人,家人爱若至宝。但父母也没有因此冷落了虞静淑。虞员外请了女师傅来,教了女儿琴棋书画,悉心培养。他想着,家里只有这姐弟俩,以后要互相扶持。如果女儿能干,嫁得好,将来也能帮扶娘家。
哪里知道,虞静淑在学了琴棋书画后,就偷偷让丫头买了那外面的话本来看,时常看些才子佳人故事,就常常幻想哪天遇到个俊俏的才子,也能有一段好姻缘。
只是幻想是幻想,现实却很残酷。
从虞静淑十三岁起,就不断有媒人上门提亲,父母爱惜,小弟不舍,就把媒人都回绝了。
十七岁的时候,父母开始接待媒人了,只是,那顶好的亲事早被人抢着定走了,再加上虞静淑眼高,非要嫁个才子,这可选的余地就不多了。
古代哪有那么多读书人啊。
有那媒人上门来提,虞员外和夫人还不放心,还有暗自打听一番。这一打听,就更难定下婚事了。他俩心疼闺女,一有不如意之处就犹豫了。这个人家婆婆不好相处,那个人家的子弟好去青楼,城东的公子脾气不好,城西的少年顶撞父母……
虞员外和夫人不知道的是,虞静淑自己有时也会去乔装改扮,带着下人去偷看一番,每次看了人回来就不高兴。没一个提亲的男子是她心里想的俊秀才子模样。
渐渐地,家里人都不敢在虞静淑面前提起亲事了,这都快成了大家的心病了。
就在这个时候,虞员外听说全国有名的画师杜子腾访友路过本城,他就重金求了人家来,为全家人画像。
这下好了,天雷勾动地火!
杜子腾虽然是名画师,但是他是少年成名,如今三十余岁,不蓄胡须,眉眼周正,又爱装扮,身穿着一袭白衫,外面青色轻纱罩衣,头上戴着逍遥巾,腰间坠着玉佩,看着就是个风流文人样子。
虞静淑从未遇到过如此风流人物,当时便一见钟情,呆立当地。
而杜子腾也未曾想过,访友暂居之地,居然也能偶遇如此美貌娇娘,也是多看了几眼。
后来,虞静淑就缠着她爹,让画师在画了全家福后,再给她单独画幅画像。虞员外夫人想着,留幅画像,女儿不在的时候,他们看看画像也好,就欣然应允了。
画师作画,要照着人来画,虞员外夫妇年龄大了,久坐腰背痛,虞家小郎年幼淘气,实在坐不住,不停地嚷嚷要下地玩去。
杜子腾倒是脾气好,也不恼,就让虞家人歇息一会儿。
等家里人都走开了,虞静淑就趁机去跟杜子腾说话。然后她就惊喜地发现,杜子腾不止是个名画师,这诗词歌赋也是颇有造诣。杜子腾也没想到这美貌小姐居然也懂诗词,还能自己作诗。虞家虽是富户,却不是世家大族,也非官宦人家,出个才女,实在难得。才貌双全,就更是难得。
于是,二人越说越投机。直到虞员外夫妇牵着儿子回来,他俩都不曾察觉。
虞员外活了半辈子了,哪里看不出这画师和女儿生出了情愫,他们虽然不好当面说破,但是,在画完全家福,重金酬谢过杜子腾后,就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至于女儿提的让画师给她单独画像这件事,虞员外就当没听见。
可是,两个起了相思的男女,那青丝不是说断就断的。虞静淑竟然打听到了杜子腾的住处,偷偷跑去和他私会。
杜子腾给虞家小姐画完了小像,还婉拒了酬金,虞静淑便提出以曲相酬,借了杜子腾朋友的琴,抚了一曲。杜子腾和友人称赞了一番,虞小姐依依不舍离去。
在友人的撺掇下,杜子腾也让人频频捎信给虞小姐,约出来私会。
后来虞员外发现了,勃然大怒。杜子腾虽然是有名的画师,但他已然成亲,女儿跟了那人,岂不是要做妾?他破天荒地打了女儿一顿,还紧锁房门不许外出。虞小姐从门缝里听小弟说,父亲已经火速定了一门亲事,就是城东的吴公子。虞小姐想起那吴公子那木讷的样子就十分绝望。
于是,她隔着门缝叫了丫头过来,许了一个金镯子给丫头,让丫头放她离去。丫头就趁夜偷偷放了小姐,虞小姐匆忙间,只包了几件贵重首饰,就跑去找杜子腾。
杜子腾感于虞小姐破釜沉舟、背弃家族来投靠,就在友人襄助下,连夜带着虞小姐离开。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也是才子佳人情投意合,一段佳话。
可惜,人生不会就此结束,虞静淑跟着杜子腾回到杜家后,才开始明白父母劝说她的事情,是有道理的。
虞静淑是私奔出来的,杜子腾的母亲见到了就不大喜欢。好在杜夫人贤德,不曾嫌弃,还好言相待,许她磕头奉茶,正经认了她做妾室。
其实,虞静淑自从私奔起,就明白,给人做妾,少不得要低头做人,无论给人磕头,还是在夫人面前立规矩,她都咬牙坚持。
只要能陪伴在杜子腾身边,让她受什么委屈,她都认了。
起初,她和杜子腾也算新婚燕尔,很是如漆似胶了一段时间。杜家宅院不小,也给她安排了一间小院子,还有伺候的丫头。杜子腾常常来找她,两人吟诗作画,琴瑟和鸣,也算恩爱。
不过,虞静淑这边得了宠,他原先的小妾柳倩红就嫉妒起来,每每想法欺负虞静淑。
那柳姨娘也是个好人家的女子,也是爱慕杜子腾,情愿委身做妾。她虽貌美,奈何没有才情,跟虞静淑一比,就差了些。
只是杜子腾也不傻,一眼就看出柳姨娘对虞静淑的妒忌,更加不喜欢柳姨娘了。
不过,虞静淑也没有因为得宠,就恃宠而骄,她到底大家出身,又读书明理,知道分寸,在夫人面前从来低眉敛目,言辞卑微,不敢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