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倩红被人捉住两只胳膊,但是身契的字迹她认得,就是杜子腾的。那内容她也知道,是卖身契!
难怪,一早起来,其他人都不在了。原来,自己被抛下了。
柳倩红想起前一天杜子腾跟这西域商人凑在一处说话,还回头看了她两次。原来那时候是在商量自己的卖身钱。
也是,杜子腾的秘密被人四处传扬,他要矢口否认,自己这个妾就是个累赘。没有了妾室在身边,旁人就不好指责他了。
柳倩红突然想起虞静淑当初被送走时候,被杜子腾换了一匹五百两的马。她起码是明明白白的,虽然当时受不了去撞树寻死。可轮到自己呢,就在这搬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就被卖了,所有人都早早走了,自己还在做春秋大梦!
这样一想,好像自己还不如那虞静淑呢,起码连个破口大骂的机会都没有,连撞棵树的工夫都没有,就被人捆好了,连嘴巴也塞上了。
周围人都知道,这是外地客商买了个小妾,小妾想跑,不得已绑上,也没人想管闲事,人家有身契呢。
柳倩红就这样被绑着一路北上,到了京郊。路上不知被喂了什么东西,嗓子都说不了话了。她有点害怕,生怕人家对她不轨。好在,一路上没有人占她便宜,还有婆子专门伺候她。
那伙人在京郊的一个庄子上安置下来,柳氏的嗓子也慢慢恢复了。她让婆子替她问问西域商人到底想把她怎样。
那名叫伊拓的西域商人不见她,让婆子带话,“娘子不肯依从,也不能让人家老爷白花了四百量,娘子想个法子,怎么也得赔出这钱来,才能放娘子离开。”
柳倩红想了想那西域商人魁梧的身材,满脸很肉的大脸,凸出的肚子,卷曲的黄毛,还有蹩脚的官话,以及那数千里外的西域之地苦寒的生活……她觉得还是不能从了,不如就还钱,于是她说,“我那梳妆匣子是前头的主人留下给我的,里面的首饰也值得四百两还有余。我实在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过下半辈子,请你家老爷放了我去吧。”
婆子出去一圈又回来说,“那梳妆匣子啊,老爷就笑纳了。不过,依达老爷说了,买你用了四百两,一路路费还有食宿也有一百两,共计五百两。那些个首饰也就值一百两。您可还欠老爷四百两呢。要不,娘子你想个法子,怎么赚出这四百两来?”
柳氏无语,自己在人家手上,想怎么算账还不是由着人家,好在四百两自己还是有办法的。她告诉婆子,“说与你家老爷,就说我会作画,一幅画也能卖个一百两,只要四幅画就能还清欠他的钱了。”
过了一阵,婆子回话说,“老爷虽然不信,可是愿意让你试试。需要什么纸笔颜料的,娘子告诉我,我给你买来。”
那以后,柳氏就开始重拾画笔,认真作画。
她想好了,等重获了自由身,就回家去,凭着一手作画的本事,也能养活自己。至于杜子腾那负心汉,再也不想见他。只当那时候自己也死了一回吧。
柳氏毕竟是得到金手指垂青之人,数日就能画出一幅不错的花鸟画来,半个多月,就完成了四幅画。
她把画作交出去,就等着重获自由。
等了几日,她倒没等到伊拓老爷来放她,倒是等到了一个老熟人。
柳氏瞪着来人看了一阵,突然手指着对方,犹豫着问,“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对方摇着扇子笑了,“你看呢?”
这下柳氏愈发肯定了,“虞静淑,原来是你搞得鬼!”
看着对方的笑脸,她气急败坏扑上前去准备把痛恨的女人撕扯了。哪里知道,那女扮男装的老熟人却灵巧躲过。
折腾了一阵后,柳氏终于放弃了,她把自己累得臭死,也没碰到对方一片衣襟。“你莫非还学了拳脚?”柳氏奇怪地问。
方云笑眯眯地说道,“你只要知道,你近不得我的身就好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卖身契来,让柳氏看清楚,“瞧见没?那位西域客商刚刚把你又卖给我了。”
“什么?!”柳氏惊呆了,她起身又是一阵扑腾,依然捧不到人一根头发丝儿。柳氏累瘫了,站都站不起,她不忿地坐在地上说道,“你,你欺人太甚!我明明给了伊拓四幅画,足够赎身的!”
“那跟我没关系,那是你跟那西域商人伊拓的事情。再者,你的画,要不是借了杜子腾的名声,也没人花一百两去买,也值不得四百两。”
柳氏目光闪烁,“什么借了谁的名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方云就知道不可能让这女人痛快说实话,“我以为你最清楚呢,当初逼着杜子腾把我送走,不就是因为你画得好,都能给他赚钱了吗?不就是因为你掌握了他的大秘密吗?不过,杜子腾这个人,也真是……怎么说呢,……干坏事儿吧,还没把坏事儿做绝。还老以为自己留了情分,真是个伪君子!其实,他是给自己留了麻烦,留了仇人!”
柳氏恨恨地咬牙,“也是,当初要是把你卖到西域去,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方云摇头,“你呀,还是没搞清楚。你我不是真正的仇人,我们共同的仇人,是那负心汉杜子腾。他不光辜负了我,也辜负了你。他这人从来不曾真正爱过谁,他只在乎自己的好处。为了讨好你,让你替他作画,他送走了我,换了一匹马。为了掩饰秘密,他又把你卖给西域商人,打发得远远的。你还要替他遮掩吗?我和你,都是自愿跟了他,没用他花一文钱。可是他要打发人的时候,却把我们卖了。这样的男人,连你最后一点好处,都要榨取出来,你还要替他保守秘密吗?况且你那秘密已经天下皆知,只有杜子腾一个人不承认罢了。”
“既然天下皆知,你找我干嘛?”柳氏已经明白了,这个跟自己争宠数年的女人,是要自己揭发杜子腾,坐实了他的“丑事”。可是,柳氏不愿意听人摆布。
方云知道这人不好说话,她也懒得啰嗦,起身就走。
那以后,一个月里,柳氏再没见着她。
饭菜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伺候的婆子也变成了看守,为防逃跑,她给柳氏戴上了脚镣。而且院子里所有的洗涮打扫都归了柳氏,不干就骂,骂得及其难听,柳氏被骂哭了好多回。
从小都没受过这样的苦楚,柳氏气得要疯,可是婆子却冷笑,“娘子,你还没搞清楚呢!你那旧主子恨不得把你打发得远远的,中原地界都不让你待着。哪天他要是知道你还在中原,没准找人弄死你呢!狠心人呐,我老婆子见多了。你都被卖了,你还向着他呢!你那主子都不要你了,你还忠心耿耿呢!如今,你的新主子是虞家大小姐,那身契可是真真的,官府都登记了。你柳倩红,如今是虞家的奴才了。认清吧,虞家可不养闲人,我跟你说,这庄子啊,就是虞家的,明天起啊,你就下田种地去吧。你那画儿,根本没人买。谁认识你柳倩红啊!”
其实,婆子说的不对,署名柳倩红的画还是有人买的,只不过价值不高。但是,很快,京城里的画师们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这柳倩红不是杜子腾那个会画画的妾室吗?怎么又有她的画作流出呢?看日期,还是近期画的。看那运笔、着色,确实是跟杜子腾近年来的画如出一辙。
难道这小妾不甘藏于人后,自己跑出来,要做女画师了?
杜子腾不在京城,不知道京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及时辩解。于是,他拿了小妾画作的事情愈发被踩实了。
第211章 私奔为妾的富家小姐7
另一边,柳氏被婆子牵到地头学着种了一天的地,就累瘫了。她求婆子,“我不要做农妇,我不会这个。让我见见你家小姐吧,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婆子坐在个凳子上,磕着瓜子,“你那画卖得不好,就干点农活儿还债吧,大小姐说了,什么时候还够五百两,什么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她肯放了我?”柳氏都不太敢信,她已经被杜子腾卖了一回,又被西域客商骗了一回,现在落在老对头手里,都不敢再信任何人了。
“大小姐说的话,还能有假?”婆子不屑。
柳倩红赶紧说,“我上次的画确实画得不够好。这次我好好画,种地我真不会,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好好画,行不?”
婆子勉为其难地答应,“那行吧,一会儿给你拿纸笔来,你可好好画啊。画得不好,接茬种地去。”
柳倩红要了一盆牡丹来,拿出所有的本事来,细细地运笔,画了一幅富贵牡丹图出来。婆子把画送到了方云面前,方云是曾经学过绘画的,她一看就明白,这幅画才是真正用了十分心思画的,那花朵次第绽开,花瓣层次分明,每一片花瓣上的颜色分布都十分自然。
这才是好画呢,只从用色上,真的是已经强过了杜子腾了。
果然,这幅《富贵牡丹图》一经挂在书画铺子里,就吸引了很多人。这铺子是虞家刚买进的产业,大小姐吩咐这画低于二百两不许卖,而且一个月内不许卖,那掌柜的和小伙计自然照做。
这书画艺术有时候不光要看作者技艺的高低,还要看众人的认可程度。这画被抬举到了二百两,大家就被引起了好奇。很多人慕名而来,想看看这二百两的牡丹图到底长啥样。
普通人看了就是觉得像,行家看了就看出门道,作画之人对用色的把握已经超过了大多数学画之人,也强过了不少名画师,是个有天分之人。
然后一看署名,“柳倩红”,这莫非是……杜子腾的那个小妾?
这才多长时间内啊,这女子的画艺竟又提高了吗?
且不说京里的议论,就说杜子腾又找了个新的地方落脚,可没过多久,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柳倩红在京城出现了,新作了好几副画挂在了书画铺子里,竟然越画越好了,京城里很多人都想见见这位杜子腾的小妾。
杜子腾这下傻眼了,怎么会这样?那西域客商呢?不是说要回西域去吗?怎么就去了京城呢?
他哪里能想到,这一切都是一直派人盯着他的方云安排的。那西域客商也是方云雇来的演员,确切地说,一整个商队都是方云雇来的,一群“骗子”,或者说,一群“演员”。
从杜子腾开始准备搬家,方云就知道了,那西域客商就是给杜子腾准备好了的,一路跟着,就是挖坑等他跳。
果不其然,杜子腾跳坑了,他自以为又有钱赚,又把小妾打发得远远的,还满足了他自己的伪善。
西域客商演足了他的戏份,拿钱走人。方云就粉墨登场,接茬演,慢慢打磨柳倩红,让她听话。
杜子腾哪里想到曾经送走的两个妾室有一天能重聚,还能在京城里搞出大事来,把他的名声踩到泥里去。
他长吁短叹,管事看不下去了,“老爷,当初我就劝过您,要让一个人守住秘密啊,很难。再者,柳氏本就是个掐尖要强、爱慕虚荣的,怕有一天,在您身后藏不住了,她自己好名声,做个女画师什么的。您不信。看看,今日如何?”
杜子腾自负聪明,从来听不得旁人说他不明智,现在听着这话,还是不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当初放过了柳倩红,是妇人之仁。
“好了,不用说这些,依你之见,该如何?”
管事凑近了低声道,“老爷,以小的说,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杜子腾一下睁大了眼睛,他到底没有做过这种决定,那也是一条人命,到底曾经恩爱过,……但是想到自己的前程明望,不能让个小妾毁了。
管事再烧一把火,“那柳倩红定是恨您卖了她,趁夜离开,抛弃了她。您可不知道,这女人恨上了男人,那可是什么都能干的。柳氏难道不知道在京城里卖画,还署自己的名字,那是打您的脸呢,她当然知道!就是要让您胜败名列呢!她都不给您活路了,您还妇人之仁呢!”
这一席话,说得杜子腾脸黑了,他下了决心,“好,就依你。需要多少银子,你去账上支吧。”
此时的杜子腾有些后悔,他不如在柳氏还做妾的时候就处置了,那时候,一碗药就解决了,……神不知鬼不觉,对外就说病逝了,还睡去关心呢?
哪里像现在,还得找人去京城行事。妇人之仁真是要不得!
数日之后,正在挑灯作画的柳倩红被突然闯入的一个蒙面贼人给吓傻了。贼人举刀要砍她项上头颅,柳倩红已经傻在当地。
就在她以为要死在刀下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飞镖扎在了贼人的手上,他手上一痛,大刀落在地上,“当啷”作响。
紧跟着,外面冲进来一个大汉,三下两下就把贼人制服,捆了起来。
柳倩红一看,来的是庄子上一个闲汉,身高体壮,相貌平平,却整日无所事事,是柳倩红顶看不
上的一个人。那人老在这附近晃悠,她以为那人贪她美色,想占她便宜,往日里没少骂人家。人家不理她,她更生气。
此刻,柳倩红惊魂未定,跌坐在椅子上,过了一阵才问道,“你是谁?你怎知贼人害我?”
对方答道,“我奉了大小姐之命,前来保护你。只是为了让贼人放松警惕,才没有标明真正的身份。”
“竟是如此?”柳倩红放心了,原来自己一直有个暗中的保镖啊。她想起往日对人家的刻薄,就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原来是这样,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往日里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那大汉无所谓地挥挥手,“若不是大小姐给的酬劳十分丰厚,我才懒得理你这蠢娘们,你还以为我看上你了?”
柳倩红气得红了脸,“我哪里蠢了?还有,你家大小姐原先也是那杜子腾的妾,谁还比谁高了?!她也不过是刻意算计我,把我关在这里,替她作画卖钱,拿我当要钱树呢!”
“这就是大小姐比你高明的地方,人家被负心汉辜负一回,就记住了教训,起码知道为自己报个仇。我们江湖人就喜欢这样的性子,爽利,快意恩仇!哪里像你,拿不起,放不下的,你男人都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蠢到死吧。”
柳倩红就听不得旁人说虞静淑比自己强,虽然现在确实如此,她当初撺掇杜子腾卖了虞静淑,现在却被杜子腾卖了,还辗转成了虞静淑的奴才。这可真是报应。但是,她就是不服,凭什么,她平庸之时让虞静淑压着也就罢了。怎么自己得了上天眷顾,还过得更差了,还成了虞静淑的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