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听着声音,抬起了头,这才看到头发有些散乱的苏睿。
见她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而从她来的方向可以判断她是刚从山上下来的,不禁吃惊道:“姑娘,你这是刚从山上下来吗?”
苏睿点了点头,然后又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大姐,这村里有招待所吗?”她要为自己今天晚上的落脚点作打算。
“这山嘎达里的哪有什么招待所啊!”王春花答,她盯着苏睿的目光依旧好奇。
“姑娘,你这是遇着什么事了吗?”她问。
“我,我跟家里人走散了,然后就到了这里!”苏睿想只能先这么骗她了。
“这天都快黑了,再说这十里八村的,你要找招待所只能去五十里之外的县里了。”王春花说。
“这么远吗?”苏睿想五十里靠走过去显然不太现实,况且天又快黑了。
“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到我家里去住两天吧,到时我们再想想办法。”王春花热情地说。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苏睿感激道。虽然她莫名其妙地穿来了这个世界,还一来就遇着了土匪,可好在有一位热心的大姐愿意收留她,想来还不算太坏。
王春花的家就在村口的位置,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虽然有些落败,但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除了王春花之外并没有再看到其它的人。
“快进来!家里简陋了点,但都打扫过的,你就安心住下来。”王春花笑着将苏睿迎进了屋。
“大姐,你一个人住吗?”苏睿问。
王春花点了点头,面上笑容却淡了些,她将桌上的煤油灯点亮,挂在一张四方桌边的墙上。昏暗的灯光照出四壁灰败的颜色,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之外,再无其它的物品。
“姑娘,你先坐会,我去做晚饭!”王春花说完便转身去了灶房,苏睿赶紧跟了上去道:“大姐,我帮你吧!”
虽说她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想要这里生存下去就得换一种姿态活着。
“你是客人,哪有让你动手的道理!还有以后你就叫我春花姐吧!”王春花笑着说。
“好的,春花姐,我叫苏睿,睿智的睿!”苏睿见她不让自己帮忙,便也没再坚持。
大概半个小时,王春花就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一大盆稀饭加一碟咸菜,还有一个水煮的鸡蛋!
苏睿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的,知道这个时代农村的生活水平不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而那只摆在她面前的鸡蛋,似乎也是为招待她这个客人而特意加的。
“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就随便吃点吧!”王春花说着便将一碗盛好的稀饭放在了她的面前。
“谢谢春花姐!给你添麻烦了。”苏睿端过碗,喝了一口稀饭,经过白天的那一出,她确实也饿了,就算是稀饭配咸菜也觉得特别的好吃。
“苏睿,咱这山上可是有土匪的,你往后可千万别一个人上山去。”王春花提醒道,刚才她见她从下山的路上来,不禁心有余悸,不过看她的样子虽然狼狈,但应该并没有碰到土匪。
“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苏睿喝着稀饭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但并没把自己遇到土匪的事告诉她。
“我听说上头要派部队下来剿匪了,等剿了匪我们就能上山去了。”王春花说这件事的时,眼里泛着光,他们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好久了。
“这山上是一直都有土匪吗?”苏睿问。
“那倒不是,这土匪是四年前才到咱这山头上来的,当年好不容易才打跑了日本鬼子,村里人本以为就要过好日子了,可谁知道却让这帮土匪占了山头,解放后还好些,以前内战的时候他们时不时就要下山来抢东西,村里人的日子可是苦的很啊!”王春花叹息道。
“政府应该很快就能剿灭土匪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苏睿宽慰她道。
“嗯,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本来是件高兴的事,王春花却说的极为心酸,后来苏睿才知道,他们家原本是个大户,后来因为抗日战争,家里的男丁都去参军了,只留下一家的老弱妇幼,不幸的是,参军的几个男人,全部牺牲。后来日本人扫荡了他们村,那一天,她正好上山去砍柴,谁知道一回来就发现她的一家老小全部都被日本鬼子给杀害了。这个家最后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苏睿就这么在王春花家住了两天,乡村的生活安宁清静,苏睿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转,她找到了自家的老宅,也看到了才十七八岁的爷爷,还有曾祖父他们,只是她没办法与他们相认,只能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看上几眼。
几天后,原本安静的小山村突然就热闹了起来,王春花中午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脸上透着喜色,苏睿见了便好奇地问:“春花姐,村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王春花朝她微微一笑,道:“听说剿匪的部队明天就能进咱们村了。”
苏睿一听心里很是开心,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当初她是在自家祖坟那里穿过来的,如果想要找到穿回去的方法就必须回到山上去,可是山上有土匪,她没办法只身一个人去,现在好了,只要剿了匪,她就能安全上山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村民们终于翘首以盼地迎来了下乡剿匪的部队。大家都站在村口的位置,自觉排成了两排,热烈地欢迎战士们的到来。
苏睿和王春花也站在人群中,看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走来。为首的是几个骑马的军官,他们身姿笔挺面带微笑地向村民们挥手致意。其中有个军官身穿棕色皮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大马靴,剑眉如星,神色清冷,在一众深绿色军装的队伍中显得格外的出挑。苏睿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她不禁一愣,这人不是那天在山上救她的人吗?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剿匪队的人了?
队伍进村后,村民们都争先恐后地让他们住进自己的家里,只是战士们都不肯打忧乡亲,最后他们在南边的晒谷场上搭了临时的帐蓬。这一忙完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王春花将缸里的咸菜扒了一碗出来,说是要送去给剿匪队的战士们,乡下人没什么好送的,只能东家凑点这个西家凑点那个,以此来表达对他们的谢意,王春花出门时让苏睿也跟着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到晒谷场时,便看到好些个军用的帐蓬搭在上面,帐蓬里都空着,只看到几个巡逻的士兵。王春花带着苏睿绕过帐逢区,直接到了一处摆着几张桌椅和简易灶台的地方,看样子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炊事房了。
苏睿她们过去时,还有好几个村民围在那里,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等她们走近才知道是炊事房的老班长不肯收乡亲们送来的食物,正在挽拒他们的好意。
老班长说:“谢谢乡亲们的好意,我们有粮食,而且我们有规定,不能拿乡亲们的东西。”
老班长不肯收,村民们也不好强求,只得又拿着东西回去了。
“春花姐,怎么没看到剿匪队的人呢?”回去的路上苏睿问。
“他们应该上山去了了。”王春花回答。
苏睿一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上山了。和土匪交战的话,应该也是正儿八经的打仗了,她虽没亲眼见过那种真枪实战的场面,但是也知道那不是闹着玩的事,搞不好就要赔上性命了,她一想到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心就不由的紧了紧。
第3章 手术
下午的时候,山上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苏睿和王春花一听到便都立马跑了出去,她们站在院子里,紧张地朝着山上的位置望着。
过了大约十分钟,原本稀稀拉拉的枪响突然就密了起来,光听那声音便能想象当时的交战有多激烈,苏睿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的紧紧的。枪声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王春花和苏睿都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下一秒又会听到枪响。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枪声没有再响起,王春花见苏睿脸色有些发白,便道:“行动应该暂时结束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天黑就能撤下来,如果不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得在山上过夜了。”说完她便急急地进了屋,不一会她又拿了个布包出来。
苏睿看到她打开布包,从里面取了一件白色的长大褂,她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春花姐,你以前是医生?”
“不是,内战时期,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医务兵,就给伤员做些简单的包扎之类的,我看刚才的交战伤亡是少不了的,待会他们要是下来,那边肯定忙不过来,到时我过去帮帮忙。”王春花一边说一边将衣服整理了一下。
“那我也去吧,我大学就是学医的。”苏睿认真道。
王春花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吃惊,她原先只是觉得苏睿不像是个普通人,但是没想到她还上过大学,而且还学医,这一点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那真是太好了,等会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吧!”王春花笑着说。
“好的!”苏睿点了点头,她学的是外科,虽然在学校时成绩不错,但是还没有真正上手术台实践过,所以这会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上山剿匪的队伍下来了,但是只下来了一部分,而这部分就是在交战时受了伤的伤员。
伤员被送到时,苏睿和王春花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总共有二十多个伤员,受的都是弹伤,这种伤处理起来非常的麻烦,虽说队里有军医,但是人数根本就不够,苏睿一开始还只是帮取完子弹的士兵缝合伤口,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觉得再这么拖下去,后面等待治疗的士兵们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于是她向军医自告奋勇,想要多搭建一个手术台,由她来主刀。
当时军医看她这么年轻,而且还是女的,便问她有没有经验,苏睿说实习过,军医问她在哪里学的医,学的是哪个专业,苏睿挑了一个历史久一点的医科大学的名字报了出去,军医这才对她放下心来,示意几个护工再帮着搭了一个手术台。
她的第一个手术对象是一个手臂中弹的伤员,子弹打穿了他的手臂动脉,鲜血正不停地涌出来,士兵已经有些意识不清醒了,苏睿知道再拖下去他就算不失血而亡也会保不住那条手臂的。
时间不等人,在确定了子弹的位置之后,便开始手术,手术刀在切向伤口时,苏睿的手忍不住地发抖,她在心里强迫自己镇定,这时王春花也站在她的身边,希望她能自信一些。
苏睿向她点了点头,在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便开始全神投入到手术中,手术刀准确地划开了伤口的位置,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深入,最后终于看到深陷在伤口里面的子弹,她用夹子将子弹取出,然后迅速地止血,消炎,缝合,整个过程都十分的顺利,苏睿顿时松了口气,她成功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后面几次手术她就更加有信心了。军医在看到她的技术之后也是连连称赞,虽说手法上还有些生硬,但不得不说她的技术能配得上国内的顶尖水平了。
虽然苏睿觉得军医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她对自己能独立完成手术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有了她的帮助,送下来的二十六个伤员,其中除了四个实在是因为伤势太重没办法抢救过来之外,其余的二十二个伤员基本都得到了救治。有些伤员失血太多,王春花便动员村里的村民过来献血,有了血源,伤员的伤势便得到了控制。
等所有伤员都得到救治之后,苏睿才找了一个伤势不算重的士兵打听山上的情况。
士兵说他们跟士匪交战时遇到了很大的阻碍,原因是士匪占据的窝点在地势上很有优势,他们激战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能攻下来,队长说让他们伤员先撤下来,晚上他们再趁天黑搞一次突袭。
苏睿听了情况都不免有些担心,如果搞突袭怕也是凶险异常,而且晚上山路很难走,如果有伤员后撤也会十分的困难。要是伤员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他们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不如我们上山吧!”苏睿提议道,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是在看到那些躺在病床上受了伤士兵之后,她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这么做,如果有她在,一定能减少他们的痛苦甚至能保住一些人的性命。
“我不同意你这么做,军医永远都是部队坚实的后盾,如果我们在交战的过程中牺牲了,那那些伤员怎么办?”军医坚绝反对了苏睿的提议。
“如果我牺牲,这里还有你在,你来做这个坚实的后盾,而我可以去给那些需要及时救治的士兵提供帮助。”苏睿坚持道。
“我同意苏睿的提议,刘军医,这里可以交给你,我和苏睿上山,要是士兵们来不及退下来,那我们可以就地治疗。”王春花赞同地说。
刘军医见她们十分坚持,而且这个提义其实也是可行的,便没再反对。他从医疗箱中取出一部分药品和医疗器械,再分类装进两个小一些的医疗箱中,将它们交到苏睿和王春花的手里说:“一切多加小心,永远记得你们使命,保护了自己才能保全更多的人。”
“明白”苏睿和王春花齐声道,最后她们在两名士兵的带领下上了山。
晚上的山路比平时更加难走,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连手电都没有用,只能乘着月光一路艰难地前行。大概二个小时之后,他们才走了一半多一点,王春花怕苏睿体力跟不上,便提议她休息一会再走,但是苏睿却说自己还能坚持。她的体力其实还不错,不过这都要感谢她老爸对她的监督和教导,当年要不是他,她根本练不到跆拳道黑带七段。
又走了一个小时,就在她们快到时,突然就听到前面响起了一阵枪声。看样子应该是突袭开始了。那时已经是深夜三、四点了,苏睿知道他们挑这个时间突袭是因为人在这个时候睡的最沉,虽然她不确定土匪在这种境况下还能睡着,但就是不睡,人在这个时间段也是最疲惫的,所以土匪的防守在这个时候也是最弱的,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们的队长还算是一个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上去通报一声。”其中一名带队的士兵停下来对他们说道。
大约十五分钟后,去报信的士兵匆匆跑了回来说:“队长让我们就在原地待命,等会有伤员会立刻送过来的。”
苏睿点了点头,她在附近寻了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将那些带来的医疗用品全数摆好,准备随时投入到抢治伤员的战斗中。
前方的枪声越来越密,在黑暗静寂的夜空中犹如索命的狂魔般让人听之颤栗。
苏睿和王春花谁都没有说话,她们静静地等着,即希望自己能忙起来又害怕有人受伤。在沉默了大概十分钟后,附近的草丛传来了声响,苏睿立马紧张了起来,她站起身,便看到一个士兵背着一个伤员跑了过来,苏睿和王春花赶过去将受伤的士兵扶了下来。而送伤员的士兵在放下伤员之后又立马跑了回去,苏睿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内心触动之下竟忍不住润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