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之听说这是杭州知府,一时也不好再继续驳斥,只道:“沈医官外出,归期未定,诸位请回吧。”
盛和光看着在小寒院子里却宛如主人一般的男子,心中不爽到了极致。若是从前,他必定命人给这什么笠翁倒翁居士好看了。只是,这人说不好还真的是小寒的朋友,自己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以后会更麻烦。
当下,他压住心中翻腾的醋意,快步走了出去。
回城之路,盛和光更是一骑绝尘。孙知府乃是文人,骑马着实不算熟练,只能看着盛和光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小寒此时,正在去往舟山岛的船上。
昨日盛和光突然出现,小寒心乱如麻。她十分害怕,盛和光知晓自己在此,又过来绑人。于是,当机立断,带着天青和丹霞,去往舟山,投靠师父。
师父厉丹溪,此前一直居住在扬州城外两百里处丹溪谷。今年来,为了制药,却去了舟山。
舟山群岛出产一种植物,在陆地之上却是没有。厉丹溪制药成痴,便亲自到岛上炼制。她需要助手,前几日恰好给小寒送了信。小寒本想过些时日再上岛,然而,盛和光来了杭州城,她便不得不先避开。
中午时分,船便靠了岸。小寒远远望去,就见耿江天正在港口里等着她们。
耿江天带着三人上了马车,缓缓入城。小寒、天青和丹霞,都是头一次到海岛上来,很是新奇,掀起了车帘子,四处打量。
海岛之上,日光充沛,天空湛蓝,海风阵阵,带着咸腥之气。一旁的女子,许多都带着类似幕篱的帽子,蒙住了头脸颈脖,只露出眼睛来。
城墙乃是用大石砌成,高耸而厚重,竟是十分雄伟。耿江天解释道:“此地夏季有台风,不时又有海盗前来,因此,城墙甚是坚固。”
待入了城,城中外来的人也不少,街市上的店铺多是在贩卖海货,除了鱼干,还有珍珠、珊瑚等。
舟山城并不大,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厉丹溪居住的地方就到了。这是一处清静的小宅院。小寒推门进去,略一分辨,就听出来师父正在西厢房里制药了。她走了过去,推门一看,师父果然正在里头捣药。
厉丹溪年近四旬,容颜秀美,一头青丝一丝不苟地束在了脑后,由青布包裹着。手上拿着药杵,正在捣药。
小寒忙走上前,笑道:“师父,您休息,我来。”
厉丹溪看她一眼,淡笑道:“不必。”
小寒道:“师父不是叫我来帮忙吗?”
厉丹溪手中的活不停,只道:“确实需要你的帮忙。此地有一钟姓乡绅,仿佛曾经做过浙江的巡抚,我需要的药材都是他提供的。但是,他的母亲年老体弱,需要调养身体。你来了正好去帮老太太看病。人到一定年纪了,只能汤药和针灸调养着,也没别的法子。”
小寒知道厉丹溪乃是药痴,也不以为意,道:“钟家在何处?我明天就过去吧。”
厉丹溪道:“让阿耿带你去就是了。”
第82章
接下来几日,小寒遵照师父的吩咐,到钟家去给钟老夫人调理身体。因此地风雨多,钟宅的房屋都是石头砌成,比之江南的秀丽文雅,多了几分厚重。不过,院落极大,房屋高阔,庭院里也是郁郁苍苍,种着许多树木花草。
钟老夫人年事已高,年逾古稀,双目朦胧,看东西不甚清楚,脑袋也是有些迷糊。但是,钟老爷钟路乃是孝子,知道厉丹溪最好制药,投其所好,竟是将她请上了岛。厉丹溪照看了几天,恰好小寒上来,就命小寒前去护理了。
钟老夫人并非疾病,而是衰老。吃药无用,只能调理,叫她舒服些罢了。小寒应对,绰绰有余。
小寒中规中矩,每日雷打不动地给老太太按摩针灸,陪她说话。钟老爷见老太太睡得好吃得好,不再像从前一样一天到晚□□不快,心中高兴,又给厉丹溪和小寒送了厚厚的礼,对师徒俩愈加客气礼遇。
这一日,小寒给老太太做完针灸,只是傍晚时分,天却黑得如同墨汁翻涌一般,海风呼啸,庭院里的树木仿佛都要吹得折断了,发出飒飒的声响。
钟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妈妈一边命人关窗,一边对小寒道:“沈姑娘,这该是台风来了。不宜外出,您今晚不如就住在客房可好?”
小寒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大的台风,犹豫了一下,用力推开门。房门才打开了一条缝隙,外头的风就涌了进来,“砰”地一声,门就被吹开了,风从高空涌了进来,小寒睁不开眼,几乎站不住脚。
那妈妈并两个丫鬟过来,一起用力,才关上了房门。
小寒无法,只得留了下来。
待用过了晚膳,大风渐渐缓和了些,天却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来,雨水打在屋顶之上,啪啪直响,又很快汇聚成水柱,哗哗流下。
侍奉的妈妈命人带小寒到钟老夫人院里的一间客房休息,道:“这雨恐怕要到后半夜才会停止,姑娘明日再回去。”
客房布置得甚是精致,床铺柔软,躺着很是舒服。小寒洗了把脸,外头风雨声大,催人入眠,小寒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之时,风雨声已经全都消散了。小寒口渴,摸索着下床,走到圆桌前,适应了夜色,隐约看到茶壶茶盏的轮廓,拿起来,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
昨夜那么大的风雨,此刻竟是销声匿迹了。小寒有些好奇,不由得打开了窗户门。一股微凉而清新的风吹了进来,墨蓝色的天空上,又是满天繁星。
小寒昨夜睡得早,此刻了无睡意,看了一会儿星星,才又重新爬上床去。
才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外头隐隐传来走动声和人声,她刚想坐起身来,却不料黑暗中有人一把压住她,大手捂住她的嘴,冰冷的利刃对着她的脖子,小寒一惊,汗毛倒竖。男子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轻而冷:“安静,让人离开这里,我不会伤害你。”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小寒愣了一下。这……是盛和光的声音?他深夜潜入钟宅,是为何事?
还来不及细想,外头传来拍门声:“沈姑娘!家里进了贼人,我们要进去搜查一下!”
小寒拉了一下盛和光的手,示意他放开。
盛和光放开了手,匕首却微微往下压了压。
小寒坐起身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道:“稍等!我披件衣裳!”
盛和光听到声音,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小寒!”
小寒不由分说,将他推入被中,自己半坐起身来。好在此时已是初秋,又因风雨,天气颇冷,床上盖的已是厚厚的锦被。床帐低垂,灯光昏暗,倒是也看不出太大的问题来。
盛和光紧紧抱着小寒的腰身,藏于锦被之下,鼻间充斥着熟悉的香气,一时间恍如梦中。
外头搜查的家丁进来了,因知小寒是贵客,也不敢往床榻上看,只查看了房屋其他地方,确实无人。
然而,那进来之人却还站在门口,并不走。小寒问道:“夜风寒凉,请关门吧。”
那家丁道:“沈姑娘稍等,且待吴妈妈过来看一看。”说罢,看了一眼低垂的床帐。
小寒心中一紧,正想着该如何打发他,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贼人逃出去了!快追!”
那家丁也顾不得这房里的情况,匆匆奔了出去。
小寒忙推了一把盛和光:“快走!”
盛和光想同小寒说话,可是眼下吴妈妈很快就要来了,此时有人引走了家丁,正是最适合离开的时候。他站到窗前,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纵身于房梁之上。
小寒心急如焚,想叫他快走。然而,吴妈妈已经来了。
“沈姑娘,多有得罪了!”吴妈妈看一眼床榻,一目了然,绝无可能隐藏什么东西。
“大半夜的,丢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紧张?”小寒状似无意地问道。
吴妈妈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老爷屋里多的是贵重的东西,是该好好查查。”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小寒忙关了门窗,刚一转身,就见到盛和光站在自己身后,两人隔了几步远,夜色浓重,看不清彼此的模样,只有个轮廓,影影绰绰的,以及隐隐呼吸声。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最后,是小寒打破了沉默:“你快走!”
话音方落,盛和光忽然几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往床榻而去。小寒也不敢挣扎,怕引起动静,引来家丁。
他抱得是那样的用力,勒得小寒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仿佛就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到了床边,他坐下了,却将她置于膝上,仍旧紧紧地抱着她,埋头在她的耳边,久久不语。
小寒推了推他,他却一动不动,小寒正想说话,忽感到脖子处有微微濡湿之感。小寒不由得伸手去摸,确实是湿而温热。小寒有些呆住了,忍不住问道:“三爷,你……哭了?”
“并没有,只是沾了雨水。”盛和光脸皮一阵发热,他再没想到自己竟会落下泪来,失而复得,美人在怀,仿佛从来不曾远离。他如何还忍得住,当下扳过她的脸颊来,亲了上去。
小寒避之不及,就淹没在了盛和光的气息里。
他的手臂仿佛铁铸一般,牢牢地控住了她。偏生她又担心外头的追兵听到响动,不敢挣扎,只能任由着他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盛和光终于放开了她的唇舌。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偏偏盛和光还没有停止,继续往下,去亲吻她的脖子和胸脯。小寒气极,喘着气,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想要推开他。
可是盛和光根本不放,亲吻倒是停了下来,然而脸颊还靠在她饱满的胸脯之上。
小寒一阵面红耳赤,狠狠地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快放开!”
盛和光吃疼,吸了一口气,终于放开了小寒。她仍坐在他的膝上,只不过两人上半身拉开了一臂的距离,盛和光双手放在在她的腰肢和膝盖之上。
黑暗之中,也只看得到轮廓。盛和光的声音传来:“小寒,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的手掌,温热而宽厚,正在轻轻摩挲着小寒的膝盖。
小寒轻轻地拉开了他的手掌,自他膝盖上下来,道:“盛和光,你快走吧。”
盛和光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道:“我找了你很久。”
小寒顿了一下,道:“不要再找我了。”
盛和光站起身来,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失意,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道:“我不会再让你身陷险境。我也不会再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小寒还欲再说,他却已到了窗前,侧耳听了一下,极快地打开窗户,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从小寒眼前消失了。
小寒一人看着窗外,沉默了半晌,方又回到床榻之上。这一回躺下,如何还睡得着?
自己明明躲避着盛和光,都躲到了海里来。偏偏,却还是遇到了。
他既然知道自己在此,自己一时半会,是躲不开他了。小寒心中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天色渐渐亮了。小寒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告辞离开。
回到住处,师父也已经起身,问起小寒昨夜的情形,“这台风你没怎么见过,没吓着吧?”
小寒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说自己没吓到。与盛和光的突然出现相比,这台风实在不是事。
离开盛和光已是一年有余。小寒想起来,也有恍如隔世之感。平时偶尔想起,也是在想,他如今该在何处,准备该如何升迁了。
她自问,自己该是已经放下了。毕竟,早就过去了。可是,却冷不防的,突然被他拥抱在怀里,唇口相接之间,小寒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怦然心动。
早在前世,在他出现在皇宫之中,露出他苍白而瘦削的侧脸之时,她的心就忍不住悸动了。
今生又相处了两年,看到过他的隐忍与痛苦,陪伴着他的寂寞与失落,也分享了他的喜悦与欢愉,他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她最亲密的人。
小寒叹了口气,摇摇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这一天,她都在屋里帮着厉丹溪杵药,心中忐忑,只怕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盛和光从外头进来。直到用了晚膳,盛和光都没有出现,小寒不由得轻轻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天色暗了下来,屋里点了灯,小寒正在屋里看书,忽然窗户“砰”地一声被撞开,有黑衣人翻身就来,几步上前,就要掳走小寒。
小寒一惊,拿起油灯扔了过去,大呼“救命!”
贼人被灯油泼到,动作缓了一缓。这时,耿江天已提着剑,从门外进来,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耿江天功夫高强,却不成想来人也是武艺高强,两人旗鼓相当,胜负难分。
小寒寻了空隙,跑出门外,想要到外头呼救,然而才出得门口,又有黑衣人跃入院中,快步上前,一个手刀劈在小寒的后颈。
小寒后脑一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外出,先更新。如果能早点回去,再多更点。
第83章
等小寒醒来时,双手反绑在身后,身处一处屋舍之中,面前坐着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那男子见她醒来,面上带笑,道:“厉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能用你来要挟盛和光,真是痛快啊!”
小寒注视了那男子好一会,终于想起来,此人正是在京城叛乱中落水失踪的四皇子。
她静默着,一言不发。
四皇子身旁有个幕僚一般的中年人,道:“殿下,她真的能威胁盛和光么?”
四皇子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很快,盛和光就会把账册和名单拿来交换了。”
小寒此时,便明白过来,昨夜为何盛和光入钟府,恐怕便是盗取了账册和名单出来。四皇子恰好隐匿在钟府之中,看到了小寒,认了出来,就想到用自己来要挟盛和光。
小寒心中苦笑,自己打定主意,和盛和光少有牵扯。岂料,才第二日,就又被缠到了一处。
四皇子恐怕已是穷途末路,自己的处境也很是危险。可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可用之物,又被绑了双手,竟是无计可施。
小寒对四皇子冷笑,道:“四殿下恐怕误解了,我和盛和光早已闹翻了,他根本无所谓我的死活,你不如早点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