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同僚当下附和郑百语,又疑惑道,“难道是故意找茬?”
“现在他们这么在门口堵着也不知道准备做什么,还是别贸然出去了。”郑百语生怕俞景行不死心,立刻继续劝他,“先试试找救兵,万一他们动手怎么办?”
俞景行知道郑百语这话也不是浑说。
那么多人聚在一块,乱糟糟的,突然发生什么事,很容易反应不及。
这么多人跑到大理寺门口吵闹,不会是没有任何缘由,更有可能是互相商量好一起过来的。何况来的大多数是老人、孩童以及小娘子,显而易见有所图谋。
俞景行招来一名小吏,让其到门口去打探情况。
大理寺自有差役,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吏说外面少说有四五十号人。
即使这个数量有一些夸张,也不见得他们的人手足够。
无论老人、孩子抑或是小娘子,轻易不好动手。
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倘若闹出人命,只怕今天的事真正要变得说不清楚了。
大理寺卿是傅崇。
傅崇去了南方,如今尚且没有回来邺京。
大理寺的两位少卿还没有到,即便到了,现在这个情形,只怕也在外面要被困在外面进不来。如此反而是俞景行这位大理寺的寺正成为主心骨一样的存在。
如果这些人背后受人指使,只将他们捉拿起来定然是不够的。
况且没准他们有后招,挖了坑等着大理寺的人跳下去。
闹事的如果是权贵,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难处理,但这些人似乎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必须得谨慎一些才行。俞景行正琢磨这件事怎么处理,小吏忽然跑进来。
“大人,大人,那些人散了。”小吏脸上满是欣喜道,“不知道什么人,突然往地上撒铜子儿,那些人忙着捡铜板,自己乱作一团,最后全都走了。”
“没瞧见是什么人?”
俞景行一怔,问得一声,小吏摇头,他便干脆大步往外面走。
郑百语和其他同僚一并跟在俞景行身后。
走到大理寺外面,众人瞧一瞧,发现那些人果真不见了。
正当他们忙着讨论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俞景行一眼发现侯府的马车,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不等俞景行走近马车,宋嘉月已经先一步从马车上面下来了。
“是夫人做的?”
俞景行行至宋嘉月面前,压低声音问得一声。
宋嘉月完全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全无避讳点头,说:“车夫回去以后,告诉我大理寺外面来了一堆人闹事,我不放心,所以赶过来看一看,还好问题不严重。”
“听说是叫人撒铜子儿?”
俞景行皱眉,“这样算是个什么路子?”
“自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路子。”
宋嘉月微笑解释,“我过来之后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人多是穷苦人家。”
“一来他们都穿着草鞋,二来面黄肌瘦,显然平常极可能不大吃得饱饭,三来他们的手掌、手指都干瘦又粗糙,那些老人的手尤其伤痕累累……所以……”
“这样的百姓即使要喊冤也不会直接奔着大理寺来。”
“更不会净是老人、孩子和小娘子来。”
“所以你认为他们受人指使,是收了好处的?”
宋嘉月依旧点头,认同俞景行的说法。
“我让秋月去换了一些铜板,又让梁红梁玉直接把铜板撒在他们面前。当时多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他们果真忙着捡铜板,梁红梁玉趁机抱走几个孩子,他们便跟着乱了。”
“这些人既然是受人指使,总得揪出背后的人才行。”
宋嘉月说,“我让梁红梁玉去盯着,有什么消息会回来告诉我们的。”
“本来担心你有没有事,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宋嘉月帮俞景行理一理身上的官袍,“那你回去忙吧,我也先回去了,其他的先等你放衙回来。”
“好。”
俞景行眉头舒展,嘴角微翘,“你回去小心些。”
“晓得了。”
宋嘉月含笑应得一声,继而被俞景行扶着重新坐进马车里面。
临到要走,马车帘子忽然叫人掀开。
俞景行看着里面的宋嘉月:“等等……等我一会儿。”
宋嘉月虽不知原因,但仍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看着俞景行走向自己的同僚,片刻之后,又快步走回来,随即也上马车。
“我送你回去。”
俞景行扭头看着宋嘉月说,“梁红梁玉都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谢谢夫君。”
宋嘉月全无拒绝之意,笑嘻嘻答应。
俞景行心安的含笑摸一摸宋嘉月的发鬓:“不用谢。”
他吩咐车夫一声,他们便往回走。
把宋嘉月平安送回去之后,俞景行才回到大理寺。
他把麦冬留在府里,交待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到大理寺去找他。
……
好在一整天没有出现过去其他的事情。
傍晚,俞景行放衙回府,梁红梁玉都还没有回来。
到得天黑,宋嘉月和俞景行正在用饭的时候,梁红一个人回来了。见她衣裳齐整也不像有打斗过的迹象,宋嘉月稍微安心,吩咐秋月替梁红倒一盏茶水来。
梁红喝过三盏茶,才缓下来一口气。
之后她开始对宋嘉月和俞景行说明她们今天跟踪的情况。
“我们追着他们到了城郊,后来发现这些人就是邻近几个村子的。有些凑巧,其中有郭大和阿水待过的那个村子……不过,白天没有发现他们特别见什么人。”
“说不定是谨慎行事,可能等到晚上才会露面。”梁红说,“所以我和梁玉商量一下,她留下来继续守着,我暂且回来说一声情况,待会儿再回去找她。”
“辛苦你们了。”
宋嘉月说,“我让厨房准备了点干粮,你待会带上。”
“多谢夫人。”梁红冲着宋嘉月抱拳道一声谢,没有强作客气推辞。
休息片刻,梁红离开,回去和梁玉会合继续蹲守。
又是一夜无事。
翌日,当俞景行再去大理寺时,前一日的情况却又上演。
似乎仍是昨日的那些面孔。
他们如同之前那样,披麻戴孝到大理寺门口哭丧。
大理寺的差役上前驱赶,那些老人、孩童,竟齐齐躺到地上,或是叫苦连天或是满地打滚,小娘子则在一旁哭嚎大喊冤枉。一时间,这景象引得行人频频侧目。
差役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往日即使遇到有人撒泼打滚,到底是一个两个,现今躺了这么一地……
其中几个老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满布,显见年岁已高,经不起任何折腾。
差役们不想手上沾人命,否则真正没完没了。
俞景行之前亦交待过他们不要闹出冲突。
一旦闹出事,背后的人藏得愈深,愈难窥知对方真正目的。
大理寺和刑部、督察院是挨在一处的。
连续两日,大理寺门口这么大动静,刑部官员和督察院官员没少看热闹。
俞景行从大理寺出来时,有人故意叫嚷问:“俞大人,你们大理寺,这到底造了什么孽呐?怎么招来这么多人和你们要说法?这可是旁人学不来的本事。”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说到底,俞景行往日里没有少给他们找活干。
那些被打回去的案子,无不是必须费心费力重新查办。
面对这些几分落井下石意味的人,俞景行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走到守在大理寺门口的差役们面前。他方才站定不过几息时间,梁红梁玉押着一个人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被送到俞景行、差役及大理寺门口这些人的面前。
四下里在刹那间鸦雀无声。
俞景行视线扫过众人,冷冷发问:“这个人你们认得不认得?”
那些老人、小娘子个个目瞪口呆。
孩童们不懂究竟怎么了,只是受到气氛感染,变得安安静静。
“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只要你们坦白从宽,便不追究你们的过错。否则你们这般大闹大理寺,光是这一条,便足够叫你们在牢狱里少也蹲上个几年。”
尽管如此,所有人一时没有敢出声。
刑部和督察院的官员们见状,反倒个个面红耳赤,笑容僵在脸上。
朱氏的哥哥朱顺是在刑部做事的。
此时,他亦与同僚们一起看热闹,然而当他看清楚被绑的那个人,顿时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to朱家:我怀疑你们脑子不好并且证据确凿。
晚安~
第96章 抓人
朱顺发现被绑的人竟然是他的小舅子。
他惊愕中瞪大眼睛,觉察到俞景行似瞥向他,连忙掩面躲进刑部去。
朱顺有种凑个热闹却凑到了自己身上的错觉。
他暗暗一盘算,总觉得不太对劲,心里也格外不踏实。
片刻,同僚们看完热闹陆陆续续回来。
听说外头已经散了,听着他们议论方才发生的事,朱顺莫名变得坐不住。
越想越坐不住。
朱顺最后借口家里有急事,请了个假,随即匆匆赶回朱府。
回到朱府,尚至廊下,朱顺便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一阵吵闹声响,是小儿子朱康正和葛氏吵着伸手要银子。他眉头紧皱迈步进屋,里头的人俱诧异了半晌。
“老爷怎么回来了?”
葛氏惊疑起身,迎上前,又笑,“什么事闹得老爷的脸色这么差?”
朱康还未从自己娘亲手里要到银钱。
他看一看葛氏再看一看朱顺,一时悻悻然喊一句:“爹。”
“你出去。”
朱顺冷着脸对朱康道,“我有事要同你娘商量。”
伸手要银子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朱康虽然十万个不情愿,但他亲爹脸色太差,他不敢忤逆,忙从里间退出来。其他丫鬟婆子皆被挥退,留下朱顺和葛氏两个人。
朱康出得房间,却未走远。
他心痒想知道有什么事,遂躲到窗根子底下偷听,告诫丫鬟婆子不许声张。
里间。
朱顺惴惴中大步走到罗汉床前坐下,葛氏跟着走过去也坐在一旁。
“老爷喝茶。”
葛氏倒了杯热茶递给朱顺,“有什么事,您说,我听着。”
“我今天见到小舅子了。”
朱顺喝一口茶水,缓缓对葛氏道,“在大理寺门口,被人绑着逮过去的。”
话音刚落,见葛氏脸色骤变,朱顺心里也一个咯噔。他猛然像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抓住葛氏的胳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和你有关系?你做了什么?!”
一连串追问,闹得葛氏一张脸发白。
她挣脱朱顺的钳制,恨恨问:“什么叫被绑了?你说明白些!”
朱顺却没有解释。
他霍然起身,来回踱步,口中一直念叨:“你知道,你肯定全都知道。”
“你小舅子被俞景行给抓起来了。”
朱顺快步走回葛氏面前,逼视着她,“他迟早来找我们算账!”
葛氏闻言,心底一凉。
她拽住朱顺衣袖:“你说谁被谁抓起来了?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怎么有错?”
朱顺又气又急,“那么大太阳底下,你要我怎么看错,怎么胡说?”
“要不是发现那是小舅子,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我跑回府里来做什么?”朱顺越说越是咬牙切齿,“你们到底做什么了?你们是不是非要害死朱家才罢休?”
“什么叫我们害死朱家?!”葛氏听得恼火,立刻回嘴,“我这么多年,给你生了几个儿子,帮你操持这个家,我不辛苦?你又到底有什么本事?!”
“要不是你妹妹运气好给侯爷做了续弦,别人看侯爷的面子,你现在这份差事哪里能轮得到你?亏得说你亲妹妹是侯爷夫人,你看你们朱家像什么样子!”
“别人家要是能出个侯夫人,举家跟着过富贵日子。”
葛氏一副恨不得挽起袖子骂的架势,“偏偏你们朱家捞不到好处。”
“这些年我低声下气、受尽委屈,究竟得了你那妹妹妹夫几次好脸色?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人家看不起你,不把你放在眼里,自然怠慢你。”
“不管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也是为了朱家、为了你好!”
葛氏指着朱顺的鼻子怒骂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欺负我试试?”
朱顺其实一向畏惧葛氏。
他这个夫人,他从来都是管不住的且他这个夫人也当真一心为朱家。
被葛氏骂过这一通,朱顺仿佛冷静下来。
原本的怒气冲冲消失不见,他语气有些许怯懦:“那、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小舅子现在落到俞景行手里了,到时候找上门来要怎么说?”朱顺喃喃,“他可绝不是什么善茬,我们哪里比得过,不然倩姐儿也不会被送回老家去了……”
朱顺和葛氏两个人在里间商量着应对的办法。
外面突然变得吵吵闹闹,朱康大声呵斥:“俞景行你想做什么?!”
乍听到这个名字,何况意料不到俞景行来得这么急、这么迅速,朱顺和葛氏脸色一变,却来不及多想,俞景行竟带人押着朱顺的小舅子、葛氏的弟弟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