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在阎贝疑惑该如何行动时,这太监倒是先出声了。
他微微拱了拱手,先鞠了一礼,这才道:“太后,奴才名良异,王特命奴才前来伺候太后起居。”
听着他这话,阎贝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叫良异的太监也是刚刚来的,这倒是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阎贝点点头,从床上走了下来,装作一脸淡然的询问道:“今时是何年月?”
良异见她自己下床来慌忙上前去搀扶,却被阎贝躲开了,她摆手道:
“不必,哀家自己会走。”
呃……也不知道这样自称到底对不对,阎贝在心中如此想到。
抬眼扫了良异一眼,见他只是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诧异并没有其他反应,这才放心。
“回太后,今时是秦王政十八年,浦月初。”良异答道,语气中没有多少恭敬,他看阎贝似乎想要出门去,赶忙跟上。
二人之间保持一米的距离,阎贝快一些他就快一些,阎贝慢一些他也慢一些,好像在时刻提防着什么一样。
阎贝随他跟着,抬步跨出门外,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院落,以及院门内外那些手持兵刃的侍卫,心里拔凉拔凉的。
秦王政十八年为公元前229年,在这一年,秦王嬴政已经开始他的统一计划,成功攻下韩国。
蒲月指的五月,此时秦军应该已经杀向赵国。
而繆毐之乱在公元前238年,也就是十年前已经结束,所以,她现在应该正是被监禁棫阳宫,还有一年就到历史上赵姬死期之时。
这可真是,想要翻身都难啊。
环视周围色彩艳丽的高大宫殿,再看看自己眼前的破败小院,阎贝只觉得自己现在急不得。
在剧本秦始皇的回忆里,此时吕不韦刚刚自杀两三年,赵姬正是抑郁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是嬴政最最厌恶赵姬的时候。
如果她现在突然做些什么动作,一定会引起这个生性多疑的儿子反感,到时候要是误以为她要叛变什么的,小命恐怕难保。
所以,阎贝决定,走一次温水煮青蛙的路线,反正现在距离嬴政死还有将近二十年,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如果在他快死了都还没能拿下,那她就给他续命,一直到任务完成为止。
嗯,当前的任务就是,先保住小命再说!
暗自握了握拳,阎贝低头看了眼自己这头长到脚踝的长发,转身对身后满眼警惕,以为她想要作妖的良异,笑着问道:
“有剪刀吗?”
良异一怔,神情复杂的看了眼笑嘻嘻的阎贝,双膝一弯,“扑通”跪了下来。
高声喝道:“还请太后莫要为难奴才!”
他这声音又尖利音量又大,身前的阎贝没没吓着,倒是惊得院门前的两名侍卫“刷”的把腰间大刀拔了出来,犀利的目光直直盯着她,目中全是警惕。
见此一幕,阎贝内心那是卧槽卧槽的。面对这些怀疑警惕的目光,她觉得就算是她现在跟他们解释她要剪刀只是用来剪头发,而不是自杀,这群人也不会相信。
阎贝不说话了,无语的瞥了眼跪在身前的良异,在两名侍卫惊悚的目光下,抽下腰间的腰带,一边绑起长发一边大跨步朝二人走去。
那模样,愣着把两名侍卫给整懵逼了,直到阎贝人到身前,伸手来夺他们手中的刀时,二人这才反应过来。
抬手准备去挡,不曾想阎贝扬起拳头直接对着二人面庞上来了一拳,良异只听得“咚咚”两声闷响,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两名侍卫流着鼻血,哐嘡一声,躺了。
“太后!”
良异惊呼出声,不敢置信的看着阎贝拿起一把大刀,抬起就往自己头上挥去,吓得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冲一边伸手大喊:“不可不可!”
阎贝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手挥刀,一手握住绑起来的长发,分分钟长发就断成了两截。
良异震惊了,不敢相信的看看阎贝手中那束被腰带绑起来的长发,又看看阎贝那头齐腰散发,脚下一个踉跄,跟着两名侍卫一起躺了。
不过两名侍卫是后背着地,而他是前胸着地。
“太后!您……您这是何苦啊……”他低呼道,眼中再也不是之前例行公事一般的淡漠,震惊布满了他的双眸。
古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太后今日居然亲手挥刀断发,莫不是受了刺激,疯了不成?
阎贝岂能看不懂他那“你是疯子”的眼神?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把断发扔到他面前,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殿内走去。
在进殿前,她又回过头来,对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的良异笑着嘱咐道:
“我饿了,多给我端些吃食来。”
说完这才进殿,开始打量自己今后的窝,想着怎么收拾出一个舒适的环境来。
她自顾参观寝殿,也没说那头发怎么处理,只以为良异自己会拿去垃圾堆扔掉什么的,却没想到,良异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爬起身来,捡起那束长长的断发,出了棫阳宫。
至于那两个侍卫,就让宫门前的侍卫长自己处理吧。
第0031章 秦王嬴政
咸阳宫,勤政殿门口,守门老太监见殿门口拐角处有人影晃过,不由眉头一皱,缓步往拐角走来,瞧见是自己认的干儿子良异,顿觉诧异。
“来此作何?”老太监低声问道,神情多有不悦。
他收良异做干儿子一是为了老有所靠,二则是看中了良异那份沉稳,此时见他突然出现,还以为他是不满自己给他安排的差事,心中就有些不高兴。
良异一见干爹这样子就知道干爹是误会了什么,慌忙拿出藏在身后的布包,凑到老太监耳边解释。
他说得声音极小,嘀嘀咕咕好一会儿这才停下,而后一脸求助的望着老太监。
老太监满眼的惊诧,看了眼他怀中鼓包,低声问道:“这就是?”
“正是。”良异颔首,有些焦急道:“劳烦干爹帮忙通报一声,太后还等着儿子给她带吃食回去呢。”
老太监抬手示意他不要急躁,招手示意良异跟上自己,而后命他在殿外等候,自己轻手轻脚的进了勤政殿。
大殿内只有一青年男子,他身着黑衣,高鼻长目,身材高大,胸膛宽厚有力,但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寡恩少义,有虎狼一样的心肠,用人的时候对人谦下,得志的时候便会吃人。
他就是秦王嬴政,今年正好是他而立之年。
此刻他正低头翻看竹简,殿内安静得只有烛光的燃烧声,搞得老太监动作越发轻巧,生怕惊到他。
缓步来到案几前,老太监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压下心中焦躁,耐心等着。
嬴政武功不俗,其实早在老太监进来时就发现了他,只是竹简上的内容还没看完,便不出声罢了。
大约两三分钟后,他合起竹简,用豺狼一样低沉的声音,一边翻下一卷竹简,一边问道:“何事?”
老太监一直竖起耳朵等着呢,听见他的询问,赶忙走到案几前,先行礼,而后这才低声道:
“启禀陛下,棫阳宫良异求见陛下。”
说着,明显能够感觉到身前之人听见棫阳宫三个字时,浑身气势突然一冷,又慌忙补充道:
“是关于太后之事……太后她……她……”
眼见老太监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嬴政不耐的眯起了眼,冷声喝问道:“她如何了!”
声音虽冷,但语气却有些急,老太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知太后对陛下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立即回道:
“陛下,太后她……她挥刀断发了!”
“什么?”嬴政身形微晃,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见老太监连连点头,面上的表情和自己心底的震惊一模一样,立即就命老太监把良异领进殿来。
良异随着老太监忐忑进殿,刚到嬴政面前站定,礼都还没来得及行就被嬴政打断。
他急忙问道:“断发呢?”
良异不敢拖延,立马把包在自己衣服里的那束断发拿了出来,双手奉于嬴政面前。
嬴政起先是不信的,还以为是赵姬又要搞什么花样,所以这才急忙想要见到物证。
可当真的物证摆在眼前后,他沉默了。
“太后为何断发?”沉默许久,低沉嗓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老太监立马看向良异,良异收到提醒,赶忙跪下,把清晨阎贝的一举一动,一五一十全都给爆了出来。
“陛下,娘娘今日醒来就有些不同,奴才进殿伺候,太后既不要奴才搀扶,也不梳洗,径直便出了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突然问奴才要剪子,奴才以为娘娘欲要……所以奴才没给。”
欲要什么良异跳过没说,反正大家都明白。
“继续说!”嬴政垂目望着良异手中的断发冷喝道。
良异不敢怠慢,立即又道:“随后太后直接就朝两名侍卫冲去,侍卫欲阻,竟被太后一人一拳打倒在地,而后太后便拿了侍卫的佩刀,割下长发,并在回寝殿前把断发递给了奴才。”
“因是太后断发,奴不敢妄自处置,这才来求见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良异说完,立即把头往地上磕去,他低着头,双手却高高举着,这高难度的动作要是一般人绝对做不来。
大殿内重新恢复寂静,良异战战兢兢地捧着断发,老太监也不敢做声,暗自揣测着案几前这位主子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只好选择继续让良异保持高难度姿势跪着。
见此,良异表示自己心里苦。
双臂已经开始忍不住打颤,可身前之人却还是垂目望着他手中的断发独自沉默着,一语不发。
本来嬴政当政多年身上的威势就极为骇人,一般人要是被他看一眼,都忍不住两股战战,心中忐忑。
良异此刻已经不止是被他看一眼了,而是很多很多眼,要是再不出声说些什么,良异觉得自己恐怕今日死期就要到。
因为他快要撑不住了,殿前失仪,可是要杀头的!
不过,就在良异觉得自己要死时,一直沉默的嬴政动了,他起身走到良异面前,拿起那束断发,摆了摆手示意良异起来,而后问了一句差点让良异再次跪下的话。
“良异是吗?你告诉朕,太后此意为何?”
如猎豹一般低沉的嗓音自身前响起,吓得刚刚站起来的良异差点跪了,不过他反应还算快,只是双腿微颤,紧接着就退后一步,硬着头皮躬身回道:
“奴以为,太后这是心有悔意,断发向陛下显示诚意!”
说完,立马又跪了下来,苦着脸道:“还望陛下恕奴才大胆!”
说着这句话,感受着嬴政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意,良异真的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偏头悄悄向老太监求助,正焦急万分之时,却听见那道低沉的嗓音道:
“回去吧,好生伺候太后。”
说完,嬴政摆摆手,拿着那束断发自顾坐回了案几前,垂目不语。
老太监见此,慌忙行礼,而后拉起地上的良异火速溜走,直到出了大殿,老太监这才敢抬手去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第0032章 慈母之路漫漫
良异脸都白了,此刻出了勤政殿,只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想问问老太监陛下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被老太监拦了下来。
他道:“你只管遵循旨意便是。”
说完,摆手把良异撵走了。
殿内,听见门外安静下来,嬴政这才抬起头来,望着殿内燃烧着的红烛,神情复杂难辨。
许久许久,只听得殿内响起一声低叹,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老太监在殿外闻到一股头发烧焦的焦糊味儿,暗自叹了一口气,待殿内之人传唤,这才进去收拾。
红烛依旧闪耀着,只余下一团焦黑散落在玉石地板上,鬼知道它之前经历了什么。
“宦人,你去挑个宫女,送到棫阳宫去。”嬴政翻着竹简,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老太监点头答诺,拿着收拾好的焦黑物退了下去。
这厢,刚走了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的良异,看着眼前这个整洁干净的院落,十分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退回院门外,看见门上棫阳宫三个字,这才敢再次进来。
门口的侍卫已经换成另外两个,见到他进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拿着刀坚守阵地,时刻提防。
因为就在良异回来的前一刻,他们刚刚被屋里那个突然大变样的太后当成了扫地童子,这院落这么干净,全是他俩的功劳。
这会儿生怕发出声音从而吸引到屋内某个女人,自然不敢再和良异打招呼。
顶着这种怪异的气氛,良异提着食盒走进了太后寝殿,然后……食盒被夺走了。
“太后娘娘!您慢着点慢着点!食盒内有汤,仔细洒了呀!”良异慌忙跟了上去,正准备交代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食盒已经在阎贝的手下变得四分五裂,唯独里头的食物还好端端的落在案几上。
一碟肉酱,一碗肉汤,一碟肉片,一碗肉糜。
全是肉,做法很简单,色香味比起现代的丰富也差很多,但已经三年没吃过东西的阎贝根本顾不上这些,咽着口水,一手肉片一手肉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全程都没有用过筷子或是勺子,并且吃的速度极快,简直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看得良异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不到两分钟,两个碟子两个碗变得干干净净。
阎贝舔舔嘴角,摸了摸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肚子,抬眼看向惊呆了的良异,指着桌上的空碟空碗笑问道:
“还能再给我照这样的来几份吗?”
这点东西,实在是不够她打牙祭的。
虽然一个人突然要吃那么多东西有些奇怪,但阎贝却并不害怕暴露什么,反正早上断发时这些人就以为她疯了,那倒不如继续疯下去好了。
一开始难以接受,时间长了,等大家习惯了就不会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