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衣想起红枫山庄成亲那夜,她站在烛光里,唤段飞白“夫君”,不由得脸颊微热。
“我还想再听你唤一遍。”段飞白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道。
“不要!”陶靖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夫人……”
“谁是你夫人!”
“谁应了谁便是。”
“段飞白,你真幼稚。”
……
……
陶靖衣倚在段飞白的怀中看了大半夜的星星。
段飞白怀中沁着一股梅香,胸膛又泛着一阵暖意,为了怕她着凉,他还脱下自己的袍子裹着她。
到了后半夜,陶靖衣趴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段飞白将袍子裹紧了一些,背起她,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怕吵醒了她,他的步伐走得极轻极慢,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
陶靖衣近日在他的身边养胖了一些,脸颊也圆了不少,不过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哪怕她再胖个五十斤,背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
陶靖衣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伏在段飞白的背上,她的身上还裹着段飞白的袍子。
四周静寂,连风声都听不见,漫天星辉笼罩着大地。段飞白背着她,踏着星辉,一步步往山下走。
陶靖衣贴着段飞白的后背,轻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梅香。
“醒了?”段飞白十分警觉,呼吸节奏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嗯。”陶靖衣打着呵欠应了一声,她刚刚醒过来,神志还有些迷糊,段飞白的身上又如此暖和,一时半会儿懒得动弹。
“还有一段路,再睡一会儿。”段飞白听出她声音里的睡意,不由得失笑。
“你累了吧,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不累,就这样背着陶陶,走上个一生一世也不累。”
陶靖衣轻哼一声:“等我老了,腿脚不便,有你背的时候。”
“那样啊……”段飞白想象了一下两人头发苍白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也挺好。”
段飞白将陶靖衣送到了门口,夜风将挂在长廊上的灯笼吹得晃晃悠悠的,清浅的光晕洒落下来,罩在陶靖衣的面颊上。
“早点歇息,夜里睡觉不许踹被子。”段飞白定定的瞧了陶靖衣一眼,抬起手,温柔地理了理她鬓边有些乱的发丝。
陶靖衣轻轻地点了一下脑袋,“嗯”了一声。
“我走了。”段飞白轻笑着说。
“夜色已深,你小心一点。”
“知道了。”段飞白转身沿着长廊离开,没走几步,忽听陶靖衣在身后唤了一声,“飞白哥哥!”
甫一转身,便见她提起裙摆,迎面飞奔而来。
段飞白愣了一下,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已经飞奔到他的身前,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脚尖一踮,一个略带着凉意的吻印在脸颊上。
很浅很轻柔的一个吻。
“晚安吻。”她的脸颊有些红,声音小小的,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你的衣服。”她低着脑袋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他身上,“你的病才好,别着凉。”
段飞白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夫人之命,莫敢不从。”
***
自枝头的枯叶落光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夏明渊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催促着座下的小毛炉快点走。
这一路走来,用了快大半个月时间,眼看着出门时带的衣裳都快不够用了,夏明渊心想,得赶快点到天山派,陶靖衣那边应该也等急了。
可是越急越没用,夏明渊发现自己迷路了。四周都是荒野,一眼望去半个人影都寻不着。
他叹了口气,从小毛炉的身上爬下来,牵着它往前走,边走边望,企盼能找到一户人家。
夕阳沿着山脉的轮廓一点点地沉落,天色越来越晚,走了大半天,一点人迹都没见到,夏明渊不禁有些着急了。
就在他急得瞎转悠时,一道人影映入他的眼帘。
那人双手枕在脑后,倚在树下,靠着树干,双眼合起,沉沉的睡着了。
是个容颜俊秀的青年,约莫二十来岁,穿了一身紫色的衣裳,衣裳穿得松松垮垮的,露出胸口一截白皙的肌肤。
他的怀中抱了一把剑,剑刃出鞘三分,银白的剑刃映着夕阳,不染血却自带七分杀气。
像是个不太好招惹的。
夏明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找他问路。
问的话,万一对方穷凶极恶,自己不是赶着上去找死;不问的话,他在这里打转半天也没能找出一条路来,再不离开这里,等天色完全黑沉下来,遇到狼群就死定了。
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错过,实在不甘心。
夏明渊松开小毛炉的绳子,一步步朝着青年靠近,尚未来得及开口,青年猛地睁开眼,扫了他一眼。
他的眼底像是浸了一层寒冰,透着冰冷的光芒,看他的瞬间,眼底划过一抹浓烈的杀意。
夏明渊被这股杀意给吓着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但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有所动作,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脚步虚浮,半点内力也没有。
见青年没有动作,夏明渊的胆子大起来,冲他打了个招呼,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礼貌地笑了笑,道:“你好,请问,往天山派的路怎么走?”
青年掀了一下眼皮,懒懒地看他一眼,问:“你去天山派做什么?”
青年的声音是沙哑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磨过了似的,听起来有些难受。
夏明渊着实意外,因为好看的人,嗓音多半也是好听的。这副沙哑的嗓音,应该不是这青年本来的声音。
他的心里存了一丝戒备,随便扯了个谎:“我有个亲戚在天山派当弟子,我去投奔他。”
青年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知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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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情债如何还
前一秒还和颜悦色, 下一秒就变了脸,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夏明渊被这一个“滚”字给砸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股气血顿时往头顶冲, 气得他差点撸袖子跟他干架。
眼角余光瞥到他怀里的那把剑,夏明渊的气势又瘪了下去。
独来独往的剑客,多半杀人不眨眼。尤其是这青年一身戾气,他手里的那把剑应该没少染过血。
夏明渊虽不是江湖人, 这点观察能力还是有的。
他咽下这口气, 转身去牵他的小毛炉, 边走边小声嘀咕着:“不说就不说, 骂什么人,神经病啊。”
颈边忽然一凉, 夏明渊顿住脚步,僵硬地回头看向身后。
紫衣青年不知何时已经从树下起身,就站在他身后, 嘴角含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夏明渊一哆嗦,脸都白了。好在他能屈能伸, 当即便双腿一弯,跪了下去,抓住他的衣摆痛哭道:“大侠饶命,是小人胡说八道,大侠大人有大量, 请饶过小人一回。”
青年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你的亲戚叫什么,兴许我可以帮你。”
夏明渊停止了假哭,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这青年真的是喜怒无常,一会儿要杀他,一会儿要帮他。这么变态的角色,没准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不过,他笔下就没几个正常角色,能达到这么变态的,也只有苏星辰了。
高马尾,松松垮垮的衣裳,喜怒无常,浑身戾气……
苏!星!辰!
夏明渊将青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愈发地肯定,这个人就是苏星辰。年纪吻合,行事作风吻合,穿衣风格也吻合。
想到苏星辰的变态程度,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喉头发涩地说道:“不、不用了,请大侠高抬贵手,把小人当个屁给放了吧。”
苏星辰眯了眯眼。
虽然夏明渊装的一副贪生怕死十足猥琐的模样,但他眼底的种种情绪变化,却没能逃过苏星辰的眼睛。
苏星辰收起剑,插回剑鞘中,一脚踹翻夏明渊:“你可以滚了。”
“多谢大侠,大侠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夏明渊磨了磨牙,连忙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牵着自己的小毛炉,转身就走。
“天山派往这边走,一直往前走,天黑前就能到。”苏星辰忽然道。
夏明渊愣了一下,不知苏星辰所说是真是假,但当着苏星辰的面,他又不敢驳他的面子,只好硬起头皮,按照苏星辰所指的方向离开。
走路的速度堪比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影子。
夏明渊没走多久过后,苏星辰握住手中的宝剑,懒懒地跟了上去。
斜阳缓缓自天际沉落,枣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一缕斜光穿过朱红色的窗棂,映在地面上,撒下斑驳的树影。
大厅内,饭桌上摆满美味佳肴,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再喝碗汤。”段飞白盛了半碗豆腐汤,放在陶靖衣面前。
陶靖衣摸了摸小肚子,摇摇头:“不喝了,饱了。”眼睛却还在盯着刚端上来的糯米紫薯丸子。
“真的饱了?”段飞白眼底泛起疑惑,今日陶靖衣才吃了往日一半的量。
陶靖衣斟酌着言辞,比划了一下:“大概七分饱。”
段飞白笑了:“那就是没饱。”
他夹起糯米紫薯丸子,放在陶靖衣的空碗中:“再吃一点,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扔了多浪费。”
陶靖衣眼神纠结:“可我最近长肉了。”
“丰润了更好看。”
“腰真的粗了一圈,不信你看。”陶靖衣站起身来,双手在自己的腰间掐了掐,一脸生无可恋,“都是肉,至少胖了十斤。”
段飞白长臂一伸,将她捞至自己身边,托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她举起:“没胖,还是和以前一样重,一只手都可以提起来。”
陶靖衣:“咦?”
段飞白将她放下,温声道:“别担心,想吃就吃,吃完饭我带你去练剑。”
陶靖衣坐回去,终究没抵得过美食的诱惑,朝糯米紫薯丸子伸出了罪恶的筷子。
一只鸽子飞进大厅内,落在段飞白的脚边,发出一阵“咕咕”声。
段飞白抓住鸽子,取下绑在它腿上的纸条,看了一眼,将纸条合在掌心内,对陶靖衣道:“你先自己吃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陶靖衣正盯着面前的半碗汤,犹豫着要不要喝掉。段飞白说完后,她点了点头。
段飞白踏出大厅,沿着长廊离开,来到一处园中。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自他身后走出来,单膝跪下:“苍鹭见过主人。”
段飞白转身,道:“此次回来,可是有什么重要消息要汇报?”
苍鹭颔首,低声道:“之前主人命属下监视夏明渊的动向,那夏明渊的确如主人所言,看似胆小,实则谨慎,这些日子以来,竟未露出一点破绽。不过,半个月前他曾收到一封信,接着就收拾了全部家当,连自己的房子也给卖了,兑换成银票揣在身上,买了一头驴,骑着它正往天山派的方向赶来。”
“是陶陶传信让他过来的。”
“夫人?”苍鹭惊讶,“夫人为何要见夏明渊?”
段飞白摇头:“尚不清楚,应该与回家一事有关。”
那日陶靖衣问他,可愿意跟他回家。陶靖衣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家住何处,她所说的比千山万水还要远,是有多远……
“这便是了,据属下观察,那夏明渊多半与夫人是同乡。”苍鹭道。
段飞白颔首:“此事我已经清楚,夏明渊不必再监视了。”
“是。”苍鹭抱拳。
苍鹭走后,段飞白重新回到饭厅。陶靖衣站在院子里,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比划着。
“这一招不对。”段飞白突然道。
陶靖衣转身:“你回来了。”
段飞白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抬起剑,手中带了点力道,纠正她刚才的错误招式:“这一招应该是这样的,先抬起,再斜刺出去。”
陶靖衣比划的正是天山派的剑法,她虽然会使用这具身体的内力,却不会招式,住在天山派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会和段飞白一起观看弟子练剑,久而久之,也学会了几招。
本想着吃完饭,练上几招消消食,没想到偷学人家天山派的剑法,却被这个天山派掌门当场给抓包了。
段飞白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温暖的掌心裹着她柔软的手,虎口处的薄茧刮着她的的手背,有些痒痒的。
鼻端都是他衣服上的梅香,他的衣服每日都会熏上梅香,拿着熏炉,淡淡的香雾,将里里外外熏个遍。
陶靖衣嗅着这若有若无的梅香,跟着他的力道,有些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段飞白很快察觉到她的走神。
“没有。”陶靖衣敷衍地回道。
“心猿意马,不在状态,还说没有。”段飞白拿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耳垂。
“在想苏星辰。”陶靖衣顿了一顿,老实回道。
段飞白表情滞了一下,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陶靖衣转头道:“苏夕颜和苏星辰的关系,你是清楚的吧?”
“嗯。”段飞白颔首,却没多说什么。苏夕颜和苏星辰的关系,他早就心知肚明,一直没动他们,是因为他打算等一个时机,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