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一口气还没喘上来, 反驳不得, 憋得整张脸都红了。
看见太后跟魏贵太妃过来,太监急忙又搬了椅子,两人在皇帝身边坐下。
太后扫了一圈,只问了一句“皇帝可伤到哪里没有?”
魏贵太妃就很是着急了,她恨不得亲手去摸上一遍,焦急道:“还不快叫太医来看看!”
皇帝摇了摇头,道:“您别担心,朕好好的,他们帮朕挡了一下。”
许元姝悄悄走到鲁王爷身后,看见他时不时的揉揉侧腰,不由得问道:“可是被踢了?”
鲁王爷嗯了一声,叹道:“他可真是一点没留脚。”
皇帝目光往鲁王爷身上一转,看见他身后露出的一点海天蓝色的络纱,咳嗽一声道:“尤其是十三弟,若不是他帮你兜着,你叫二十一弟出宫住什么?你还有理了?”
“怎么?自己的差事办不好,别人帮着还有错儿了?你不就想去户部捞银子吗?朕告诉你没门!”
皇帝很是气愤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鲁王爷面前,冲着许元姝点点头,许元姝站在鲁王爷身后福了福身子,算是行过礼了。
“可伤了哪里没有?”皇帝柔声问道:“朕叫了太医,叫他们给你好好瞧瞧。”
说着目光又落在六王爷身上,道:“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意图弑君,殴打亲王——还是两个。”皇帝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鲁王爷方才被踢了一脚,自然是不会帮六王爷说情的,英王跟孟王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又是只知享乐的性子,双手一握摆在身前,眼睛闭着竟是开始闭目养神了。
剩下几个王爷也都是打算要冷眼旁观的样子。
洛王眼睛一转,张嘴要说话,只是嘴刚张开,就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他抽了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六斤上前一步开口了。
“陛下,颖王爷趁着给安王爷修宅子的机会,整日去结交大臣,现已查明的有:吏部郎中谈元志,刑部侍郎耿鹏明……”
六斤说了快十个名字才停了下来。
六王爷这会儿喘过气来,张口便对着六斤道:“混账东西!不过一个太监,这儿哪儿有你说话的余地!我不跟大臣吃酒,难道要跟你这没根的奸邪吃酒?”
六斤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深吸一口气,道:“……还有太医院生药房大使胡齐慵。”
这是要做什么?人群里发出抽气的声音。
“好好好!”魏贵太妃重重拍着椅子扶手,发出啪啪啪的声响,“你勾结太医想做什么!给皇帝下药不成!”
洛王爷擦了擦嘴角,看了眼帕子上的血迹,讽刺地说:“上回六哥意图谋反,找的是钦天监的监正,可惜没成。这回是长记性了,先找了太医,再去找大臣,这是打算先毒死皇帝,然后叫大臣拥立你登基?”
说完他立即朝着皇帝行了个礼,道:“皇兄,我这不是咒你,只是这人着实可憎!”
皇帝跟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当下也不站在鲁王爷身边了,两步走回上首,坐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在想怎么处置颖王,却又不能牵连太大,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埋怨六斤,该是私底下把名单给他,然后好好合计一下先从谁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只是他对六斤信任到了极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挺好的,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全无应变能力。
“不过是灌了两口黄汤的胡话罢了。”励王爷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道:“六哥方才喝酒上头,皇帝不会因为这个惩罚他吧?都是酒后胡话,你闻闻他身上的味道,都是臭的,醉话怎么能当真?”
“还有这太监……”励王爷扫了六斤一眼,“你这太监为何要为难六哥?难道——”
皇帝一拍扶手,斩钉截铁道:“颖王降为镇国将军,收回府上一切违制之物——”虽然说的是颖王,不过还是看着励王爷说的,明显是在警告他:有种你再说两句。
“把他的罪名昭告天下,相关官员一律革职!大魏会典上明明白白的写了,禁止皇子结交大臣,朕倒是要看看,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宁可断送前程也要同你来往!”
皇帝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念在你是朕的兄弟……朕还给你留个镇国将军的爵位,不过那亲王府你是没资格住了。”
“六斤,你带人去他府上,好好看着,若是还有一件违制的东西,朕叫你好看!”
“王爷——”六斤走到颖王爷面前,叫完忽然一笑,道:“瞧奴婢这张嘴,镇国将军,请吧。带走!”
随着颖王爷被押走,气氛好像恢复了一点,可依旧显得有点沉闷,甚至里头还有点小心翼翼。
魏贵太妃站起身来,道:“行了,这么好的景色,一会儿还要赛龙舟呢。”说着把手一伸,拉着自家的侄女儿魏嫔,又扫了一眼鲁王爷,道:“咱们去湖边走走,占个好地方等着看赛龙舟。”
太医急匆匆的赶来,簇拥着鲁王爷还有洛王爷到了五龙亭边上的嘉乐殿里。
洛王爷是外伤,用泉水洗了,涂了些药膏就算完事儿,鲁王爷却是被踢在腰侧的要紧地方,太医道:“请王爷到内室褪了衣物,微臣好看一看伤处。”
虽然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不过这地方的人都不算是精细使唤的,许元姝跟着一起到了内室,伺候王爷脱了外衣,又趴在床上,再给他身上搭了一条毯子。
王爷后腰已经有个脚印了,微微的发红,又有往紫了变的样子,太医进来在伤处周边按了按,又压了压几个穴位,面上紧张之色稍减,道:“不碍事,都是皮外伤,涂些活血的药膏,要不了十天就能褪去。”
“纵然是就这么养着,也不过是半个多月的功夫。”
许元姝看着连衣裳都脱了的鲁王爷,道:“要涂什么药膏,我给王爷涂。”
太医就从箱子里拿了个罐子出来,又递给她一个银勺子,许元姝挖了两勺药膏出来,又把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短短不到半寸的手腕来,指尖就落在了鲁王爷后腰,轻轻把那药膏推开了。
“凉。”鲁王爷动了动,又道:“有点痒。”
许元姝语气里带着点埋怨,显得很是亲昵,“快别动了,一片青紫看着人心疼,一会力气大了又该疼了。”
鲁王爷这才趴在那儿不动了。
许元姝一边把药膏推开,一边又不忘问太医,“我曾听人说过,这伤处涂了药还要继续揉着,要把淤血推开,可是真的?”
太医点了点头,道:“等过了十二个时辰再揉,今天只要把药膏推开就成。”
许元姝又问,“一天涂几次?”
太医答道:“一次就行,过上两三日,再用暖炉温上一刻钟,淤血散得快。”
许元姝点头应了,专心的给鲁王爷涂药膏。
“对。”太医还在一边指点,“涂完了再用掌心压上去暖一暖,帮助药力化开。”
“十三弟可好些了?”门外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接着他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许元姝心里一颤,下意识就把袖子放了下来,只是不能在皇帝一进来就把手收回去……
六斤不在。
皇帝站在床边,鲁王爷翻身想坐起来,却被皇帝又压了回去,许元姝顺势就把手又藏在了宽大的衣袖里,退后一步,离开了床边——也离皇帝远了一些。
“你是为了朕才受伤的。”皇帝叹了一句,“不要这么多礼。”说着又问太医,“要吃什么药不用?只管开了内库去拿。”
太医解释都是皮外伤,皇帝一脸的庆幸,道:“若是真伤了哪里,朕的罪过就大了。”
许元姝寻了个空道:“妾身去洗个手。”
皇帝正想点头,听见鲁王爷道:“别用凉水。”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他又想起方才进屋那一瞬间,看见青色衣袖映衬下那一段似乎还没有他手指头宽的细嫩的手腕,还有那洁白无瑕的柔荑……就是带上上好的羊脂白玉做的镯子,也不会喧宾夺主。
若是能按在他身上……皇帝心头一热,脸上就有了笑容,道:“你好好躺着,伤在腰处不好乱动,一会儿朕叫他们拿轻椅抬你去看龙舟。”
却不能叫人看出来……皇帝笑道:“洛王的伤比你轻一点,不过都是为了朕,一起坐轻椅过去。”
第257章 赏她一对玉镯子
许元姝磨磨蹭蹭的洗了手回去, 皇帝还没走。
“……朕这心里也不好受,都是自家兄弟, 朕容忍他多时,只是却不见他收敛。他原先在户部不假, 可自打父皇去了,你看看他做的都是什么事儿!”
皇帝余光看见许元姝进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元姝垂下眼帘, 缓缓走到皇帝面前行礼,皇帝心中高兴, 只是表面上还得装作正经样子,道:“好好照顾鲁王爷, 这都是因为朕受的伤。”
许元姝应了声“是”,余光就看见王爷依旧是衣冠不整的样子, 身上还是她方才搭上的毯子遮掩。
“陛下。”许元姝镇定的叫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鲁王爷, 道:“今儿是宫里的大宴,虽然王爷受了点小伤,不过并不严重。外头也都是自家兄弟, 您若是一直在这儿陪着,倒是叫我们王爷心下不安了。”
言语里一副为皇帝着想的意思。
皇帝虽然不想走,只是这话说的十分在理, 他刚才处置了六王爷, 正是要安抚其他兄弟的时候。
毕竟先帝这么多的儿子, 真要乱起来可不好受。
“唉……”皇帝叹了口气, 站起身来到床边拍了拍鲁王爷的肩膀,道:“你先歇着,一会儿朕叫太监来接你。”
说完皇帝转身就走了,许元姝福着身子,等他离开这才又直起腰来。
皇帝走出嘉乐殿,脚步就慢了下来,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方才……蹭到的莫不是她身上的络纱?
“唉……”皇帝叹了口气,忽又想起当日元姝被赐给十三冲喜时候同他道别的模样来,“朕的确是有点后悔……”
屋子里头,许元姝松了口气,坐到了床边,道:“原先在翊坤宫的时候,陛下倒是挺严肃的,却没想在王爷面前这样和蔼。”
鲁王爷道:“六哥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的确是不太像话,皇帝说什么都要反驳……”鲁王爷摇了摇头,道:“原先他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没争到皇位……”
他叹了口气,“难道原先六哥的聪慧好学,精明能干都是特意装出来的不成?难道没当上皇帝就不能好好做事儿了?”
许元姝也跟着叹了口气,六王爷如何她不知道,至少皇帝原先的夫妻情深,不好女色,都是装的!
“王爷。”许元姝给他拉了拉领口,道:“把衣裳穿上吧,这殿里许久不住人,略有些阴冷,小心一会儿着凉了。”
鲁王爷虽然不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不过自己穿衣服自然是没有别人服侍着来穿得整齐。当下他下了床,许元姝给他整理好了衣服,又特意去看了看伤口。
“好像有点肿了。”许元姝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淤血也没散,还疼不疼?”
“没那么快。”鲁王爷把她拉了起来,道:“好好整理衣服,怪痒的。”
许元姝半真半假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含着笑意,故意道:“一会儿出去了,王爷行动别太利索,陛下都给您抬了轻轿呢,别叫陛下面子上过不去。”
“这你放心——”鲁王爷话说了一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道:“还是因为六哥。”
许元姝也不多说什么。
大魏朝的制度,亲王跟郡王是世袭罔替的,到了镇国将军这一档,世袭罔替就变成了普通世袭,一代不如一代,几代过去,也就是每年三十两银子就能打发了。
还是那句话,鲁王爷跟洛王爷的伤得够重,六王爷头上这世袭罔替的亲王帽子扒得才稳妥,也能越发显得皇帝无奈。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轻轿到了,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扶着鲁王爷上了轿子,虽然不用许元姝说,鲁王爷自己想通也不过是须臾之事,只是现在想明白了,鲁王爷的心情怎么也好不了。
这么一来,他脸上的表情就更凝重了。
许元姝跟在他一边,听着那边轿子上洛王爷还时不时的哼两声,眼光里闪过一丝厌恶。
她跟着轿子往琼华岛去,路上看见哭哭啼啼的六王妃被两个婆子拖着往外头走。
“您如今也不是娘娘了,再者您看看镇国将军做的那些事儿,别哭了,若是惹了贵太妃娘娘不高兴,这镇国将军说不定就变成辅国将军了。”
看见鲁王爷她们过来,六王妃一瞬间挣开两个婆子,跑了过来,“算六嫂求你了,帮着你六哥说说情。还有你侄子侄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六嫂……”听见身后传来王爷略显心软的声音,许元姝一下子挡在了王爷前头,伸手拉住六王妃,“啊!”她一声惊呼,身子朝轿子倒了过来。
鲁王爷伸手把她扶住,再看六王妃,眼中已经有了不善。
许元姝反手抓着鲁王爷,身子却一直挡在前头,那两个婆子很快上来又把人拉住,拖着往外头走了。
许元姝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王爷,道:“走吧,陛下还等着呢。”
这场面叫她想起当日在外祖父家里,大舅母死了,众人哭作一团。
她原先以为六王爷也是被皇后害的,可是看见六斤连六王爷也报复上,她就知道六王爷一点都不无辜了。
六王爷经常去柳家喝酒,怎么就没认出来六斤呢?
六王爷若是真求情了,柳家又怎么会满门抄斩?